苏莹把碗筷收进洗碗池,把剩菜都倒进垃圾桶,把垃圾袋扎紧。又把手洗干净,用餐巾纸仔细把指头一个个擦干,这才慢慢走出餐厅。
赵景宸已钻进书房,书房门紧闭,有一缕微光从门缝透出。
客厅没有开灯,苏莹习惯性地摸黑走到沙发边坐下,她自己都记不清楚,是从何时开始迷恋上了门缝中的那一缕微光。
赵景宸回来吃晚饭的次数并不多,大多数时候是在公司加班,即使回来吃晚饭,晚饭后也是把自己关在书房。只要他在书房,她就会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望着那一缕微光发呆。也许只有这样,她心里才是踏实的,也才能够证明,赵景宸依旧真实地留在自己身边。
今天之所以会自作主张去机场接他,是因为他出差一走就是十天,其实她本可以不去机场,等到了晚上,赵景宸自然也会回来。
只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在机场出口处,隔着老远,她一眼就看到了他们,两人并肩而行,在人群中尤为出挑。
真正让她震惊的,并不是那女孩的姣好容貌与气质,而是赵景宸眼底泛滥的温柔,那种温柔是她从未曾领略过的。
她的直觉第一时间告诉自己,赵景宸喜欢她。
没办法,女人的直觉就是这么不可理喻,却又无比精准。
于是,她故作亲昵地挽住了赵景宸的臂弯,以此来宣告自己对这块领地的专属权。
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她对这块领地其实毫无主权,哪怕她因为爱他,让自己低到了尘埃里。
不知道坐了多久,苏莹终于站了起来。穿过客厅有一条长长的走廊,穿过走廊就到了主卧区,赵景宸的房间在左,自己的房间在右。
每次走到这里,苏莹都会习惯性想起那部《向左走向右走》的电影。
那是去年大热的一部电影,她的闺蜜蓝沁,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说服她一起去看,可她终究还是没去。
你在逃避什么?只是……一部电影而已。
苏莹不愿去想。
打开灯,走近房间,在柔和的灯光映衬下,粉红色调的房间像是童话里的城堡。
房子当初装修时,由赵景宸一手包办,这个房间的装修风格也是他和设计师共同设计完成,他知道她喜欢粉红色。
说来有点可笑,这间他亲手设计的房间,自从搬进来后,他却一步都未曾踏入。
不仅这间房间是他的禁区,还有她的手也是禁区,如果无意中碰到,他会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缩回。
这个家,实在有太多他的禁区。
刚住进来的第一年,有一次,赵景宸应酬完客户,回来时已是酩酊大醉。
主动去引诱一个男人,哪怕他已经醉到人事不省,哪怕她足够爱他,对苏莹而言,也需要莫大的勇气。所以她犹豫了很久很久,才换上自己最性感的一条吊带裙,去到他的房间。
她走到他身边躺下,又是犹豫了很久很久,终于鼓起勇气,把自己的唇贴到他的唇上,抱着他的脸,再渐渐加深那个吻。
很快赵景宸就有了反应,热烈地回吻她,呼吸声喘息声渐粗,滚烫的手沿着她的裙子一路点火。
她的心跳如鼓。
就在她羞涩地期待他的进一步动作时,他的眼睛蓦地睁开了,在终于看清了是谁后,他眼中的惊恐如同撞到了鬼魂。
☆、第九章
后面的情节猜都猜得出来。
赵景宸用力一把推开了她,他紧蹙的眉心和推开她时的巨大力量,让重重跌倒在床上苏莹觉得,自己像是一具感染了瘟疫的尸体。
他慌不择路地跳下床,跌跌撞撞地冲进卫生间。
卫生间的水声响起,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猜到,那肯定是冷水。意思涣散的苏莹笑了,自己何尝不是也如同被一盆冷水浇下,从头到脚凉的透透的。
苏莹曾经做过最坏的猜测,他这么久不碰自己一下,莫非有什么隐疾?
今天,之所以会做出这么大胆的行为,很大一部分,也是为了验证这个猜测。
真相却比这个猜测更让她绝望,他的身体诚实地出卖了他,他是一个生理正常的男人。
只是这个生理正常的男人,却不愿意……碰她。
自己很老很丑很脏吗?当然不是,在学校里,她曾经是大家公认的校花。
在自己深爱的男人面前,她这朵让无数男生仰望的校花……
却活成了一个笑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景宸湿漉漉地从洗手间走出来,本以为她应该已经离去,走出来才发现,苏莹依旧神情呆滞地坐在床边,凌乱的的酒红色吊带裙,让她看上去像一朵焉掉的玫瑰。
赵景宸从地毯上捡起自己的西装,给苏莹披上,他的声音中满满的痛苦和落寞,“……对不起,对不起,我把你当妹妹,我不能害你,从我九岁起,我就把你当成我的亲妹妹。”
苏莹轻轻浅浅地笑了,原来在很早的很早,早到她只有七岁,她就已经被判了死刑……
心口突然有强烈的疼痛感传来,苏莹痛到弯下腰去,手条件反射地捂住心口,回忆的思绪也就此被打断。
最近可能回忆的多了,每次一回忆,心口就会撕心裂肺的疼。
她拉开抽屉,拿出止痛片药瓶,倒出一颗,看着躺在掌心的白色小药丸,苏莹犹豫了一下,一颗恐怕不够,前天就是吃了一颗,最后还是疼到辗转一夜,也没能合上眼。
她又倒出一颗,就着水,将两颗药片服下。
放下水杯,苏莹叹了口气,父亲已经走了快一年了,是时候好好想想,未来的自己,该何去何从。
***
唐以微端着酒杯,懒懒地靠在十九楼的阳台栏杆上,眼前是锡城永不疲倦的璀璨夜景。
出差走了五天,邮箱里待处理的邮件肯定已堆成了小山,只是烦杂的思绪让她决定,今夜就偷个懒吧。
学着赵双瞳的样子,晃了晃手中的红酒杯,技不如人,甩出去半杯。
好险,幸亏住的不是老式房子,楼下没人晒衣服和被子,不然要被人骂了。
唐以微咬着杯口,闷闷地反思,原本滴酒不沾的她,怎么就交了陶静茹、赵双瞳这批酒鬼朋友。
她们隔三差五来她这聚会,手里总是不忘拎着酒,似乎是把她这当成了夜店。后来酒越来越多,为了方便摆放,她还特地去添了个酒柜。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古人的这句话是有道理的,现在的她,每晚都要喝上一酒,不然都难以入眠。
酒真的是个好东西,它可以让当下的烦恼变得模糊,也可以让久远的记忆变得清晰。
J大……J大的广溪湖……现在应该是芦苇飞扬的美丽景象吧。
自己有多久没回J大了?
一直以来,唐以微都觉得,自己在男女感情方面特别晚熟,这或许应验了那句话,智商高的人,情商往往低。
从高中起,就经常能收到男生神神秘秘递过来的小纸条,她的处理方式,从来都是看都不看,转身就扔进洗手间的下水道。
而她的同桌却恰恰相反,热衷于躲在课桌下偷看男生给的小纸条,也热衷于一脸娇羞地探讨某某男生帅,对学习却是意兴阑珊。最后早熟的同桌名落孙山,晚熟的唐以微以总分全年级第二、超出J大分数线30分的成绩,考上了J大数学系。
或许也是晚熟的原因,唐以微对人脸的识别能力尤为薄弱,通俗易懂地说,唐以微有脸盲症。
从小到大,认错人,记不住人,甚至张冠李戴的笑话闹了不少。一直到工作后症状才慢慢减轻。
第一次听到“脸盲症”这个生僻的词汇,应该也是出自赵景宸之口。
当年在J大的广溪湖边,赵景宸有预谋地跟在她身后跑步,据他自己说,是一直到第十天,唐以微才终于把他记住。
从初中起,唐以微就养成了晨跑的习惯,这得益于注重养生保养的医生父母。那时候,一家三口一起晨跑,是她居住小区的一道风景线。
到了J大后,发现J大校区内竟然还有一个美丽的广溪湖,晨跑的习惯彻底一发不可收拾,除了雨雪天气,从不间断。
同寝室的同学都说她自律到令人发指,于她而言,听着轻快的歌曲跑步,却是无比享受的每日必修课。
从宿舍跑到广溪湖边的观景台大概需要十五分钟。
深秋的广溪湖,薄雾晨曦,清新宁静,观景台上空无一人。
迎着淡淡朝阳,唐以微放肆地做了几个大幅度伸展动作,在一个转身的瞬间,看到台阶下方,不知何时已静静站着一个男生,男生一身运动装扮。
两人的视线不经意地接触。
他的眼神清澈温柔,带着浅浅笑意。
☆、第十章
依稀记得昨天晨跑好像也见过他。
“早,好巧,你今天也跑步?”都是享受跑步的人,也算同道中人,唐以微摘下耳机,主动打招呼。
“早,其实不算巧。”低沉悦耳的男声清晰地吐出,“我是为了等你,唐以微同学。”
呃……唐以微一惊。
“唐以微,我觉得你有脸盲症哎。”男生微笑,缓步拾阶而上。
“脸盲症”?这么晦涩难懂的词汇……好像第一次听说。
“我已经连续十天和你在广溪湖边偶遇了。”
唐以微惊愕,十天?……有吗?怎么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悄悄看向并肩而立的他,清晨的阳光柔和的投影在他脸上,侧颜如雕刻般赏心悦目。
在那个刹那,她的心被轻轻撞了一下。
呃,这种高段位的颜值,自己都能记不住,唐以微,你真是脸盲症严重到无可救药了。
“你是哪个系的?”唐以微压抑着突然加快的心跳声问。
“我叫赵景宸,计算机系的,大四。”男生扭头凝视她,很郑重地自我介绍,“你们班的林潇潇是我发小。”
“喔,林潇潇的发小,那上周他在白桦林摆了三桌你去了吗?”
“当然去了,发小输的一败涂地,我责无旁贷要去安抚。”赵景宸眼底蕴满笑意,“都过去半个多月了,他还没从惨败的阴影里走出来,昨天还在说,输给一个女孩子,奇耻大辱。”
唐以微眼前浮现出那天“二十四点”较量后,林潇潇惊愕又受伤的表情,有点后悔,自己那天也许应该手下留情。
片刻后,耳边传来赵景宸的一声轻笑,声音略带自嘲:“不过,我也有点挫败,白桦林吃饭我们坐在同一桌,我那天还敬了你三次饮料。结果,第二天跑步跟你擦肩而过,你竟然没有认出我来。我得长得多大众化,才能让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记不住啊。”
……唐以微很窘迫,这是一个看脸的世界,可自己就是分不清脸,现在看来这真的是一种病。
“这跟你没关系……这个,这个症结在我身上。”唐以微同学一急,结果结巴了。
赵景宸同学其实长的一点也不大众化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