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未活动的手指抽动了一下, 两下……她撑着手臂坐了起来。
被子从她身上滑落, 她的视线自然垂落在自己的肚子上，停顿良久。不知多久过去，她伸手摸了摸。
梦里自己摔落在地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那简直就像是一个纯粹的镜像反映，照出来的是自己的恐惧的源头。
是的，她恐惧着。
她想要将好友的不幸深埋在过去，在长久的永无止境的赎罪的道路上，她甚至一度想要甩下那沉甸甸的负担逃离自己的好友，从而一个人偷偷地可耻地幸福着，然而这种幸福让她从内由外地恐惧，恐惧自己也将在未来某一天得到报应。
她抚摸着自己安好的肚子，嘴角浮现出一个苦笑来。
可……现在梦醒来了。
醒来了之后她依然要装作成一个善良人，身怀最高水准的良知，为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任劳任怨地赎罪。
于是，她下了床。
没有时间去感怀那些有的没的，现实中身为戴罪之人的她还有未尽职责。她得去寻找苏浔，一刻也不能停留地寻找。
可是，她刚从床上下来，还没走两步就被一只手揽住了腰，阻止了她的前行。
“去哪儿？”男人问，声音带着一点休憩没有得到满足的黯哑。
秦晚低下头，看到男人下巴上的青茬，一顿，道：“我想去问问苏浔的情况。”
程昱的手臂微微用力，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你知道你昏倒了吗？”
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但想必不会是阳光明媚的心情。
秦晚：“……”
程昱看着她道：“你需要休息。”
秦晚沉默片刻，喃喃：“……在找到苏浔之后，我就……”
程昱打断她：“苏浔找到了。”
秦晚猛地睁大眼，程昱接着说道：“她在你隔壁的房间睡觉。”
“……睡觉？”秦晚脑海中闪过数道猜测，没有一个是好的，她舔了舔嘴唇，迟疑着问，“这个时候？”
这不是正常的睡觉时间，所以总联想到不正常的原因。
但程昱没有留给她缓冲的时间，直接道出了情况：“她宿醉了，到现在还没醒来。”
苏浔和其经纪人失联是因为昨晚两人参加了S市某个富人的生日晚会，结果在晚会上贪杯醉倒了，程昱的助理带人找过去的时候，这两人还在酒店睡觉，对网上的事情一无所知。
为了不让秦晚醒来担心，他们就把睡着的苏浔带回到了秦家。
“她昨晚参加了个晚会喝了酒，直到现在还在宿醉。”程昱简单解释道。
“……啊？”担心了这么久的人竟然只是宿醉了？秦晚心头五味陈杂。
“我去看看她。”她道。
这一次程昱没有阻止。
两人一起出了房间去了隔壁客房，一进房就能闻到一股奇怪的酒味，而这股怪味的源头就是床边的那摊不明物了。
气色红晕安睡在床的苏浔明显吐过了。
秦晚：“……”
她此时此刻的心情有点难以言喻，但占主导的还是松了一口气，就好像压在她心头的那块巨石终于落地了一般。
她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程昱紧随其后。
秦晚行走在走廊上的时候遇到了家里的仆人，她请了对方去清理苏浔房间里的秽物，自己则往书房的方向走。
她来到书房外，敲了敲门，然后推开。
书房里坐着三人，分别是她的母亲，祖父和小叔，三人看到她后都没有出声，就连一向笑脸对人的小叔也只是看着她，一言不发。
眼前情景皆在情理之中，秦晚没有感到意外，她停在门口，顿了半晌，然后朝里面鞠了一躬。
“感谢，然后……”她的声音充满了真诚，“抱歉。”
她要感谢她的家人们放弃工作为苏浔的事情忙活，也要向他们道歉，因为她不够珍惜自己，昏倒了。
这是她要传达的，也是必须传达的。
她的家人在包容了她的这些任性的同时也应该获得感谢。
对于她的举动，她的小叔秦智最先给出反应，他无奈地一笑，招手让她过来，也让程昱进来。
他让两个小辈坐下，然后推了推书桌上的资料：“这是秦家公关团队拟出的应付方案，目的就是在最短时间内让苏浔的绯闻效应淡去。”
秦晚对这些不在行，便只是看着程昱查看方案。
期间邵琴一直盯着秦晚的侧脸，秦晚无法无视，侧头与她对视。
“妈妈……”
邵琴让她坐到自己身边，她依言坐了过去。
邵琴道：“苏浔的事我们会处理好，但是之后我有个建议。”
“什么建议？”
“以后和苏浔断了关系。”
秦晚一怔。
邵琴接着道：“或许你觉得你亏欠着苏浔，所以为她做奴做仆都可以，但我这个做母亲的，并不想看到自己的女儿活得这么卑微。”
秦晚：“……”
沉默中，邵琴又开口了：“好了，抱怨结束。”
她拍了一下手，跟电影拍摄结束时的打板似的，她道，“那不是建议，只是我一直没有说出来的心里话，听听就算了，之后要怎么做依然随你，出事了也依然不要忘了还有秦家这个依靠。”
作为秦晚的母亲她有自己的想法，就是想让自己的女儿远离苏浔。但当自己的想法和女儿的想法冲突时，她首先考虑的是女儿自己的想法。
秦晚更加沉默了。
今生生为秦家人，何其幸运！
“妈妈……”
邵琴拍了拍她的肩，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程昱已经看完了方案，正在和秦智简单讨论着，最终定下了最合适的方案。而这个方案的前提就是——
“苏浔暂时不要出现在荧幕前了。”
这样的丑闻对于普通明星来说已经是毁灭性的程度了，也亏得苏浔还有秦家为她周旋，不然她积累至此的成就就付诸东流了。
可是，就算有秦家这样的靠背，也无法轻易消除丑闻效果。
“我建议苏浔最近不要参加任何活动。”秦智道，“程导那里的角色也换人吧。”
程昱没立刻回应，而是看向秦晚。
秦晚知道他是在顾虑自己的感受。
苏浔在《怪物》里的角色对于苏浔来说意义非凡，那是她的第一个电影角色，是她从歌手转型为演员的第一步，这个角色身负荣耀，它是影帝程昱的电影里的一个重要角色，失去了它可能很难再找到一块同样优秀的基石。
然而……
没有办法。出了这样的事真的没有办法。
秦晚心中有了定夺。
……
从书房里出来，秦晚没走两步就停住了脚步，随后脚下一转，她往楼下走去。
此时暮色将临，秦家花园里的玫瑰也染上了丝丝暗色，像是即将荼蘼。
秦晚驻足观看了一会儿，对一直不离不弃跟着她的男人说：“到了明天早上，玫瑰上将染上清露，那个时候采摘下来的花枝最适合用来装点了房间了。”
她说着这样闲适的话，好似阴霾已经过去了一般。
程昱同她一起看向花园，问她：“你喜欢玫瑰？”
“喜欢的。”
“那明早由我给你送来。”
“好。”
秦晚偏了偏头，问：“你呢？喜欢什么？”这是她的投桃报李之道。
程昱目光落在远处的玫瑰上，说：“我喜欢你。”
秦晚：“……”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并用另一只手测量着。程昱见了觉得奇怪，问她在做什么，秦晚说：“我在测量需要多长的绸带装饰，才显得我作为礼物是个高档品。”
程昱：“……”
秦晚抬眸问：“那你喜欢什么时候收到礼物？”
程昱看着她丧失了语言系统似的，良久，他回过神，微抬她的下巴，轻车熟路地封住了她的嘴。
“现在。”
现在就很欢喜。
暮色降临的最后一秒，两人旁若无人地亲吻着，直到暮色将两人的身影隐藏。
而那些早就隐藏好了的东西，却在暮色降临的这一刻被人撕开了封口，露出了冰山一角。
“boss，李然的资料找到了。”程昱的助理一通电话打来，并发送来了一封邮件。
第52章 违和
李然, 年18, S市人, 父母早年离异后跟随母亲生活，有个跟着父亲的兄长，兄长在三年前犯事儿蹲进去了, 于一个月前病逝。
李然回来参加葬礼, 之后不久开始活跃于影视基地，拿到过不少龙套角色, 半个月来到《怪物》剧组。
这是没有什么特色的普通人的档案, 不寻常的是, 她的兄长叫李深, 在三年前导致他锒铛入狱的案件就是苏浔被辱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