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月咂了下嘴:“看来是真的不错啊,能让你们俩都赞不绝口,我倒真有点好奇了。”
毕竟她也离开学校很多年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唐劲风那样的说不定已经被拍死在沙滩上了呢?
“真的很帅,高总你快去看,差不多就可以了,最重要是先用起来嘛,我们缺人,嘿嘿。”
人事金经理好笑,挽起高月:“走吧,我跟你一起进去。”
…
高月随手拿了个笔记本走进面试的会议室,来面试的人背对着她坐在椅子上,直到她们走进来,才站起来,轻轻拢了拢身上的西服。
然后高月一阵头晕眼花,傻了似的钉在原地看着眼前人。
挤在门外看热闹的财务部门的老老小小于是得出一个结论——这位候选人了不起,果然帅呆了,连他们高总这样见惯大世面的都被镇住了。
人事经理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她才回过神来。
唐劲风笑了笑,又递上一份简历:“高总,这是我的个人简历,这些年的经历都写在里面。”
“咦,我们高总这么年轻,你怎么一下就知道是她?”
以前的应聘者,一听说公司负责人要来面试,都以为来的至少是个中年人,哪里会想到是这么年轻的女孩子,更有不少人就此露出轻视的态度,瞒不过她们的眼睛。
“来应聘之前,我查阅过贵公司比较详尽的资料,包括公司法人关系、运营结构和公司负责人的个人履历,算是一种尽职调查。”
谦逊,而且有心。
金经理越看越满意,尤其连简历他都带了两份来,这样的细节都恰到好处,忍不住提醒高月翻看了解一下,有什么问题就提,不然她就要直接宣布录用啦!
要她问什么呀,问什么能难得倒唐劲风啊?
高月看着眼前温和笃定的男人,感觉自己仿佛才是被面试的那一个,心绪起伏着,恨不得直接站起来走掉。
可那样一定会被他看轻,一定会觉得她出国留学实践这么多年,创办了自己的公司,却还是当年那个任性胡为的小姑娘。
她深吸口气,耐着性子翻开面前的简历,胡乱看了一眼,只在工作经历那里抓了几个关键词,问道:“你以前是做检察官的,工作表现优异,年年都受表彰,是优秀公诉人,为什么还要辞职?”
“做检察官是我很久以前就有的梦想,这个梦想已经实现了,我也无愧于我的工作,所以现在有其他的梦想要去实现。”
“比如呢?”
“比如,世界这么大,我想跟我喜欢的人一起去看看。”
虽然是像网络随处可见的段子一样的说辞,可他说得极为认真,连一旁的金经理都被勾起了好奇心:“不辞职就不能去吗?”
他又笑了笑:“我喜欢的人很有钱,我想我多少也该多赚一点,工作时间稍微灵活一点,可以多迁就她。”
不行了,老阿姨的一颗少女心已无处安放。
这样优质的帅哥辞职换工作竟然是为了迁就白富美的女朋友?而且看上去没有一点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好像还甘之如饴,这也太梦幻了吧?
“那……你换工作的事,你喜欢的那个人知道吗?她赞不赞成?”
“我也不知道她赞不赞成。”唐劲风目光落在高月身上,“不过我打算先斩后奏,给她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狗屁惊喜,男人给的全是惊吓!
高月脑子里有点糊,说什么也不肯自作多情地去代入他口中那个喜欢的人。
她感觉自己快要演不下去了,只想趁早结束这场面试,手握成拳头压在他那份简历上:“既然你以前是做检察官的,应该是对刑事案件比较有经验。我们公司法务需要的是精通民商事法律和知识产权方面的人才,你不会觉得不太对口吗?”
“企业的职务类犯罪、经济类犯罪,近几年我也负责过不少,都需要掌握合同法、公司法、票据法、保险法、海商法等领域的知识。今年年初有侵犯知识产权的专案,也是由我经手的,所以我觉得即使跳槽,专业的路线也应该是越走越宽,而不是越走越窄。贵公司的法律业务有哪些,可以作为问题提出来,我试着解答,你们再看是否满意。我记得高总似乎也有法律背景?”
“是啊!”金经理还颇为自豪地说,“我们高总大学时修的双学位就是法学。”
“是吗?”唐劲风淡淡地笑,“那更应该听得出我的回答是不是准确到位,能否解决问题了。”
高月脸都憋得通红,金经理才开了个头准备问公司变更登记的实务问题,就被她抬手叫停。
“不用问了。”
她们是不可能问倒唐劲风的。就算他今天不是有备而来,时光倒回到大学时代,每年特等奖学金的面试他也从没被学院的老师们问倒过,更不用提她这个当年要借他法理学笔记才能刚好考个及格分的“双学位”了,他刚才口中的那几部法律有些她连翻都没有翻开过……
“谢谢你今天过来,那……请先回去等消息吧,我们有了决定会给你打电话的。”
人事金经理最后跟唐劲风握手说着千篇一律的说辞,有点遗憾,又有点抱歉。
其实她是很搞不懂啊,高总到底对这么好的候选人有什么不满啊,匆匆结束面试,匆匆就离开了,甚至等不及她把最后这点套话给说完。
唐劲风倒是好像对面试结果怎么样不太在意,看高月离开,也跟着离开了会议室。
第61章
高月从会议室出来就上天台, 拿了一支烟出来。
太久没抽, 放在桌上的打火机都已经打不出火。
她正烦闷,旁边嚓的一声轻响, 有小小的火苗燃起,恰到好处让她点烟。
她看着唐劲风那张清隽却又仿佛永远漠然的面孔, 报复性地吸进一大口烟,娴熟地吐出一串烟圈。
“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他冷冰冰地问。
“在荷兰读书的时候,有时候觉得闷,喝咖啡也不够精力坚持下去的时候就抽一支。”
“交换生课程很辛苦?”
“你以为我是出去玩儿吗?”她好笑地看他一眼, “虽然赶不上你们国内研究生入学时候的严苛, 但学业任务一点儿也不轻松, 最重要的是孤独啊, 一个人, 还不给自己点奖励, 怎么撑?”
类似的话,她以前也说过。在啦啦队训练时的那些日子, 三食堂的奶茶, 大概就跟她指间如今夹着的烟差不多意思。
唐劲风没说话,她也不看他,眼睛远眺远处高楼的塔顶,问:“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他蹙眉:“为什么这么问?”
“我也不知道啊,可能等着看我笑话的人海了去了吧!声势浩大的要结婚, 最后没结成;靠着爸妈的荫蔽投资了公司也没成气候, 大家都等着看我哭, 看我出丑呢!不然我想不出来你有什么理由跑我这儿来应聘啊,别告诉我你真的看得上我这个小公司的职位啊,我们小庙可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我要说我看得上呢?”
“你别逗我玩儿了行吗?你不是一心一意要当检察官的吗?好不容易实现了,事业正如日中天的时候突然说要辞职?”她嗤笑,“就算辞职,也有得是最好的律所请你去,你用得着屈尊到我这儿来谋个职位吗?”
她总算想起来为什么觉得舒诚这个名字耳熟了,就是那天在周梧家吃饭的时候他们提过的,向唐劲风伸出橄榄枝邀他去负责诉讼类业务的律所,就是舒诚所在的S&S。
他们在研究生院是师兄弟,惺惺相惜也不足为奇。
“你终于肯问了。”唐劲风说,“我到这里来,就是等你问我这个问题。”
高月反应不及:“什么问题?”
“我为什么辞职。那天在周梧家里你就知道了,你没有问;上回在检察院遇见你,我又说了一次,你还是没有问,所以我专程来一趟,就是想看你究竟还会不会问。”
他以为她真的不在意也不会问了,还好,就算只是作为面试官,她也还是提了出来。
高月一愣:“我……我那只是例行公事地问一下。你辞不辞职,关我什么事?”
“不关你的事吗?我这份工作怎么来的,你真不知道吗?”
他走近两步,跟她的距离近到呼吸几乎碰到她的额头,闻到一点浅淡的香气和烟的味道。
她还是用以前给他扑粉用的那个牌子,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
“我、我怎么知道?”她有点慌,下意识地后退,“你考来的呗!”
“凭我这个杀人犯的儿子吗?”他带了点自嘲,却很坦然,“还开着比领导的车都贵几倍的豪车?”
高月一下被激出了脾气,挺直了后背:“怪我咯?这不就是你最想要的东西吗?留在A大保研,爸爸妈妈都好好的,当上检察官……我都帮你实现了啊,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那都是你以为我想要的!你问过我吗?从咱们认识那天起,你有问过我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吗?”
其实在他当初笔试通过,被通知参加面试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
虽说报考检察官时只要不是直系血亲被判处死刑以及正在服刑,达到录取条件都可以报考录用,而那时他研究生毕业,父亲刑期已满,释放出狱找到了糊口的工作,照理他是符合录用条件的。
但实际上有这样的家庭背景,真要被录用是很难的,几乎不可能,他只是怀揣着不要留有遗憾、姑且一试的想法去应考,根本没想过能真的被录取。
高月走后,他豁出一切去她家里找过她,希望她哪怕有一句半句的话留给他也好。可她妈妈说,她什么都没留,只留了最后一个愿望,与他有关。
考上检察官以后,他已经猜到她离开前的那个愿望是什么。
她把他的个人理想当作自己的心愿,甚至放弃了对这段感情的坚持来成全他。
其实她不需要换的。不做检察官又如何?他更想要的,是她对这段感情的坚持。
这样一想,他忽然就明白了她当初为什么那么希望他挽留她。
其实他没有资格质问她的,他不也是曾经无视她最想要的东西,一味地把自己认为最好的都推到她面前,让她去实现?
始终是他亏欠她太多。他想先还上一点点,至少让她明白,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然而高月却呆住了,木愣愣地看着他,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她没有问过。这段感情里,是她,一直都是她一厢情愿,肆意妄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确没有问过他的想法,他想要什么,而更像是在迫使他接受她的方式。
所以,反倒是她做错了?
她愣在那里,香烟烧到手了才惊觉,烫得下意识丢开烟蒂。
“烫到了吗?”唐劲风赶紧去拉她手,仿佛刚才那一下是烫在他心口了。
高月却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他只得拉住她的胳膊:“高月……”
“你放开我!”这次她用了更大的力气挣开他,转过身来,脸上紧绷的神色跟刚才判若两人,“唐劲风,我上来只是抽根烟,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也吵不过你。就像我回国,也没想过要再招惹你!是,我过去年少无知,是做了很多傻事,在没有征得你同意的情况下就喜欢你,自以为是地把“我以为的”你想要的东西都给你,我他妈真的是……”
原谅她那个“贱”字实在憋不出口,一双眼睛已经红了,只得仰头换了口气,才把剩下的话说完:“所以能不能请你,把这些事儿都给忘了,就当它们都没发生过,咱俩从没认识过,行么?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也别再来提醒我,我有多傻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这个意思!”
她拔高了音调,用一种从没在他面前展露过的富有攻击性的姿态,几乎是咬着牙在说每一个字。
他看着她被风扬起的头发:“我如果说不行呢?”
他忘不了,他也没办法,明知她已经回来了,两人却再无交集。
他做不到。
做不到的事,他不能承诺,这一点上来说,他也还是跟当年一样。
高月看着他,忽然轻轻点头:“那我帮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