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过去都不用自我介绍跟问话,就知道是金月。
这一打,比较就出来了。
亲生父母那边接了电话是喜极而泣的准备佳肴,而拐卖贩金月这边是厉声质问,“你把我女儿弄哪里去了?”
邵恩冷笑了下,反问道,“请问你女儿跟我什么关系?死了报案警察都不会找我的人,你问我人去哪了?”
“谁知道是不是也被某个丧尽天良的人拐了呢。”
金月沉默了一瞬,就又开始尖声骂,“你这个死没良心的……”
邵恩直接挂了电话,金月被火车车厢里其他人,以一种奇怪的视线注视着,金月全然不以为意,翘着二郎腿继续骂人。
****
特地从飞过来跟徐扣弦欢度周末的宋知非只见证了昨晚吃到一半的瓜,跟今天早上在邵恩家被管了顿简单的西式早餐。
就被徐扣弦载到半路,直接扔在了地铁站,宋知非拖着小巧行李箱,一脸悲愤的被打发去找其他朋友白天作乐。
黑色跑车驶入陌生的胡同,跟着导航转了一圈才到地方。
最后停在一座四合院门口。
徐扣弦隔着车窗沉默了,“……”
门口迎出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局促不安的站在车前,徐扣弦坐在副驾,先下的车。
邵恩后下的,跑车把四合院门口堵了个死。
接着岁今从院子里出来,手里还拎着串蘸着水珠的提子,热切的冲徐扣弦和邵恩招手,“来了啊?”
又跟白发苍苍的老奶奶介绍,“这是弟弟,这是弟媳妇。”
老奶奶连着应了好几声,“唉唉,孩子来了,快,快进屋。”
岁深正在帮媳妇剁排骨,他出来的着急,手里还拎着砍刀,白路就在后面喊他,“你快把刀放下,别吓着孩子了。”
姚敬今天值班来不了,爷爷中风在屋里躺着。
四合院中空,摇椅旁边是含苞待放的梅花,石椅就立在一侧,窗沿下摆着正在风干的腊肠跟腊肉。
人间烟火,其乐融融。
邵恩跟徐扣弦置身在这片光景里,并不显得突兀。
白路回厨房洗了手,又在围裙上仔细的擦干净,唤女儿岁今过来接手厨灶,自己望着徐扣弦跟邵恩,眼神柔和却又带着内疚,手指抠着围裙下摆,明显在紧张。
两相对望了半天,终究是邵恩先开了口,邵恩拍了拍徐扣弦的肩膀,同白路介绍,“这是我未婚妻,徐扣弦,双人徐,扣人心弦的扣弦。”
这是徐扣弦第一次听见自己名字的另解,她一直都以为是为了跟哥哥的且鸣应和罢了。
白路脸上的笑意更深,“今今跟我说过了,来来来,小徐你跟阿姨过来……”
白路人到六十多岁,身型微胖,但眉目之间依旧能够看出年轻时候的美貌,是个看起来非常非常祥和的人。
只是……对邵恩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徐扣弦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过去,还是邵恩发了声,“去吧,徐二。”
徐扣弦被白路引着进了内屋,白路从古朴的红木抽屉里取了个雕花木盒,打开里面是只被丝绸包裹着的白玉镯子。
镯子通体晶莹剔透,就着斜撒进来的冬日阳光泛着翠色。
饶是徐扣弦这种门外汉,也看得出这是块顶好的玉石。
白路似是想去拉徐扣弦的手腕,但手伸到途中,又收了回来,思量了半响,白路才又一次讲话,她说的慢,话里载满了十几年岁月浮沉。
白路讲,“我很高兴能够见到你跟邵恩,我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在见到他了。”
“我知道我犯下的错无可弥补,但我希望你能收下这个镯子,这是岁家祖传的给媳妇儿的镯子。”
“这些年我跟岁深都很痛苦,当初的选择是我做的,你要恨恨我就够了,是我拉着岁深不让他认邵恩回来的。”
****
白日起了风,扯动梅花枝干轻摆。
邵恩斜靠在四合院的木柱上抽烟,指尖是缭绕上升的烟雾。
他平静的去看院子里的一切,视线所及之处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男童,蹒跚学步,去够花盆里的草木,被奶奶跟在身后追着阻止;再大一点,坐在躺椅上听母亲一边扇扇子,一边讲童话故事;身高又抽长,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放学回家说饿了;盛夏时候会跟姐姐岁今一起坐在院子里的石台上写作业;冬日里就在梅花旁边堆雪人,胡萝卜做鼻子,红豆做眼睛……
一家六口,其乐融融。
烟烧了长长的一截,烟灰一直没掸,就还盘踞在烟头上,终于重量超过烟杆的支撑程度了,落地摔的粉碎。
一地尘埃,都不过是幻象罢了。
最残忍莫过于可以拥有的一切,被全然剥夺。
邵恩灭了烟,拿出手机打陈逆电话的时候,刚岁今把父亲岁深剁好的排骨冷水下锅。
陈逆接起时候水已经沸腾了,冒着滚滚气泡,汆去了血水,岁今捞出排骨,加了莲藕跟玉米一起放进炖盅里,岁深在切香菜,香菜被剁的细碎,木板上浸染了绿色汁液,香气扑鼻。
奶奶拿了吸管去喂瘫痪在床的爷爷喝水,徐扣弦在内屋里跟白路沉默以对。
“喂,陈队,我是邵恩。明天有事吗?我是来报案的,三十年前,一九八八年七月,我被拐了,拐卖我的人,明天会来找我,人证物证我都全,你明天过来出警就行。”
说完邵恩抬眸,屋檐挡住了太阳刺眼的那部分,只余下被柔和了的余光。
徐扣弦主动的拿起了盒子里的那只镯子,在白路期冀的眼神里,又放了回去,把雕花木盒扣上,推给了白路。
“阿姨,这镯子我受不了,我如果受了,就代表我接纳您,原谅您了。邵恩爱我,他会因为我而更改自己的看法,这点自信我总还是有的。”徐扣弦盯着白路的眼睛,慢慢讲道。
“如果一个人仅仅因为痛苦跟悔过,就能够得到原谅的话,那上帝予以世人的宽容,也未免太多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现实过于忙碌,加上双相障碍复发,靠氯硝西泮入睡过一阵子,但始终无法戒断。
这是我自己想写的东西,所以不会坑,只是隔日更,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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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精心烹饪的菜肴一道一道的被端上桌, 本就暖意洋洋的内屋,又被饭香充斥了。
白路坐在原处愣了下, 尴尬的笑了笑, 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没有奢求你们原谅我的意思,我知道我当年做的事,是个人都原谅不了。”
徐扣弦在白路说这话的时候忽然伸出手, 覆住了白路的手背。
纤细白嫩的手掌紧贴着白路因为岁月而褶皱的手背,白路望过去,听见徐扣弦开口讲,“我刚刚这话,没有不尊重您的意思, 我能感知到您跟叔叔是爱他的, 即便这爱里掺杂着许多矛盾, 但爱就是爱,不会是其他东西。”
“只是我不是当事人,我无法代替邵恩原谅您。”
“您对他做过些什么, 不需要我来赘述。所以我希望您了解,无论邵恩原不原谅您, 都是理所应当的, 您别记恨他。”
刚才徐扣弦盖上雕花木盒说完那句之后,白路就已经被推入冰天雪地之中,她并不否认, 自己是有私心的,想要通过徐扣弦,曲线救国去获取邵恩的谅解。
虽然没有同邵恩一起生活过一天,但白路到底也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识人的眼光极准。
邵恩望着徐扣弦的时候,白路在邵恩眼底,读出了涌动如火山熔岩般炙热的爱意。
只要徐扣弦先接纳了自己,邵恩跟自己的关系也会渐同冰雪消融。
白路是爱邵恩的,十几年之后,白路已经能够清楚的确认这件事情了。
古人诚不欺她,她在不惑之年的时候,依然做着让自己困惑的事情,而到现在,五十多岁,是真的知天命了。
她会同丈夫岁深时常提起儿子,午夜里经常会梦到儿子。
没找到过邵恩的十几年里都是如此,放弃认回他的几年里,除了梦魇缠绕,还有良心不安,不被邵恩认可的那近十年里,因为女儿岁今跟邵恩的关系还算缓和,所以每次岁今回家,她总会拉着岁今问邵恩的事情,有时候把岁今都问烦了,也不会休止。。
白路无时无刻不幻想着今天这一幕。
邵恩会主动踏入家门,身边带着爱人,现在愿望成真了,还能奢求些什么呢?
怎么可能会有恨意,爱都来不及。
“我很高兴,邵恩能遇见你,这孩子受过太多苦,我没尽到做母亲的责任,拜托你帮我好好爱他。”白路眼圈泛红,另只手伸出,覆盖在徐扣弦的手背上。
两个人都深爱着邵恩的女人双手相贴,无言达成了某种默契。
****
这顿饭吃的勉强算是“母慈子孝”,白路跟岁深都不知道邵恩喜欢的口味,所以菜准备了一大桌,荤菜准备了鸡鸭牛羊猪,素菜也狂揽了菜市场所有时令鲜蔬。
明明是个平常的周末,加上邵恩中风卧床不起的爷爷,才七个人,桌上冷热一共十八个菜。
大张旗鼓,宛若年节时分。
白路夫妻二人不停的观察着邵恩多夹了那个菜几口,又给徐扣弦夹了那些菜,做法让人可怜又可笑。
岁今跟奶奶不知道如何面对这种场面,一个低头吃饭,另一个去给徐扣弦添汤。
排骨玉米莲藕汤,炖的晴天清甜,本来就是徐扣弦喜欢的汤品。
基本上整盅汤里的干货,都被奶奶和白路捞到了徐扣弦碗里,徐扣弦实在吃不动了,就偷偷摸摸的拿筷子往邵恩碗里送,邵恩照单全收。
也算是变相夹菜投喂了。
徐扣弦的碗里被岁深、白路、奶奶还有岁今一起夹菜,冒着尖,吃不了就往邵恩哪儿拨。
整顿饭邵恩是最后一个落筷子的,做男人要有责任心,自己媳妇儿吃不了的,自己必须都吃下去。
他吃完最后一口米饭,喝了徐扣弦剩下的小半碗汤,皱了下眉才开口,似乎是不知道该用什么称呼来喊白路跟岁深,索性就不加了。
“我准备起诉拐卖我的人了,拐卖我的人叫金月,这些年来她一直在骚扰我,于情于理我都没办法不管了。”邵恩平静的叙述来意。
一家之主岁深立刻接了话,“你需要我们为你做些什么?你尽管说。”
岁深说话的时候底气十足,这种自信并非是空穴来风,从这套四合院的所在位置,就能看得出岁家门第。
北京二环,整套四合院,车能直接开进胡同。
如果不是家里有矿后买的,就是当年建国初期的老革命分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