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见她。
澳大利亚飞港城要12小时,墨尔本时间比国内早两小时,明早他将在国内时间上午十点抵达港城。
另一边的港城,陈旖旎又加班到了很晚。
她在LAMOUR设计室中,按服装设计图,仔细裁剪着布料。
偌大的房间只有她一人,她低着头,神情认真专注,葳蕤灯光落在她肩头,与一缕卷发勾出半侧柔媚的脸。
直到脖子酸痛,她才抬起头。
外面天色已浸黑如墨。远见天边悬着一缕星斗,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又这么晚了。
她一口气,裁完了最后一刀。
厚重的布料坠在她的脚下,好像是把什么给斩断了。
她握着剪刀,有一瞬间的失神。
最终她放下,活动了一下肩颈,喝了口手边已经凉掉的咖啡,跌坐入旁边的椅子中。
疲倦地点了一支烟。
烟气袅袅之下,她眯了眯眼,抬眸。
不远处,挂着件洁白的订婚礼服。
长纱垂地,胸口缀着珍珠与白色的天鹅羽毛,设计简单,比婚纱那样厚重繁复的款式,要轻薄的多。
也小心翼翼的多。
当时她裁剪面料时,一丝一毫多余的尺寸都不敢僭越。
也一丝一毫的幻想和期待,都不敢有。
那天沈何晏与她敲定明天订婚宴的事宜,她直说了订婚礼服交给她,不用他多操心。
他最近在筹备电影事宜,很忙,还要去说服经纪公司和他奶奶——经纪公司那边她不清楚,但是他奶奶那边,好像还是有些困难。
他不知道,其实她早就设计好了这么一件订婚礼服,设计图在几年前就画好了,礼服也在她得闲的时间断断续续地做了出来。
但从没拿出来给谁看过。
始终把自己的真心包藏得小心翼翼。
她以前很小的时候就想过,自己要设计一件婚纱,结婚的时候穿。然后跟一个深爱着她,她也深爱他的男人结婚。
她抽完了一支烟,又站在那件订婚礼服前片刻。
她与它对视着,不知道自己穿上是什么样子。
很想问问它。
最后,她将脸颊轻轻地贴了上去,摩.挲着面料与胸口点缀的珍珠,闭上了眼,“明天见。”
最近沈何晏的电影快进组了,今天他去商量事宜,结束后,已经有些晚了。
得知陈旖旎在加班,他没让助理送,自行开了车过来接她。
他倒是不怕狗仔偷拍,大喇喇地将车停在了她公司楼下。他们公开至今,从最开始,他就没想过遮遮掩掩。
他穿一件黑色皮衣夹克,简单的黑色牛仔裤,头发又染回了黑色,靠在车门边等她。
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她出来,他主动捻灭了手里的烟,过去伸出手臂,温柔地揽了下她臂弯:“下班了。”
“下班了。”
陈旖旎扬唇笑了笑,眉间不乏倦意。
她工作一天也有些疲倦了,刚才下楼时就没劲儿,脚步虚浮,这会儿被他一揽,她将额头轻轻地靠入他肩窝。
他们这个从朋友过渡过来的恋爱,从她那么没由头的一句“结婚吗”为开端,奇奇怪怪、断断续续地谈了这么一个多月。
彼此之间那些一开始的尴尬,慢慢地有所化解。
好处是,免去了互相深入了解的环节。
可是,陈旖旎还是联系不上陆眠。这一个月她给她打了无数的电话,发了无数的消息,都没有回应。
陆眠的朋友圈早就停止了更新。她生怕陆眠出了什么事,去过了她家,家里的佣人说,她去南非支教去了,后来在陆听白口里也得到了肯认。
可这没头没尾的,之前都没听陆眠说过。
他们简单地吃过饭,沈何晏又开车载着她一路向市区边缘走。说说笑笑的,奔入愈发浓稠的夜色。
最后,停在了跨海大桥附近。
彼此裹紧了寒意下车,他站在她身后,拉开夹克的拉链,隔着她的大衣从后面拥抱住她。
小半天,他才沉声地问:“你是不是,又给我奶奶送去了一件旗袍?”
她遥望深黑色的海平面,目光一时辽远,没否认。淡淡地“嗯”了一声,就沉默了。
跟之前那件一模一样的尺寸,是杜兰芝当初让她按照她的尺码量的。
沈何晏语气淡淡的,“你送旗袍过去,让她在我们明天的订婚宴上穿,是因为上次那事儿记恨她吧。”
他倒没想责怪她,反正以后她和奶奶这一关,迟早要解决,不是更坏,就是慢慢变好。
他也理解她,被人栽赃陷害了,怎么都不够好受。他进娱乐圈这么多年,这种事也没少遇见过,被亲近的人陷害,也经历过。
他们朋友多年,他了解她。从前她高中被人欺负就睚眦必报,绝不是吃哑巴亏的性格。
可她却在沈京墨身上,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头。
一次又一次。
“不过我跟你还不一样,我啊,倒是很感激她——如果不是那个事儿,可能,你现在还在我哥身边吧。”
沈何晏和她一齐看着前方的海平面,半晌,有些自嘲地笑起来:“其实我也知道,你跟我在一起,是想报复我哥。”
她抿了下唇,又轻轻“嗯”了声。
还是没有否认。
是的,他们都清楚。
那天LAMOUR大秀彩排现场,她出现了过呼吸的症状差点不省人事,恢复过来躺在他怀里,面对他激进的表白,她的目光落在不远的沈京墨身上,话却是对他说:“结婚吗。”
——结婚吗?
跟我结婚,跟我一起报复他们。
跟我一起堕入地狱,跟我一起走火成魔。
她之于他,一开始就始于报复,他心知肚明。
因为最开始,他也同样目的不纯。
他同样想报复沈京墨。
报复他不顾兄弟情面当年横刀夺爱,以及这些年对她自私偏执的独占,报复他那些好像她绝对属于他的傲慢自大,还有那副无比虚假伪善的面孔。
——既然不爱她,那就放过她。
我来给她你不想给也给不了的。
起了一阵风。
陈旖旎躲风时,向后一靠,沈何晏拥她紧了一下。她偏头向后转时,他带着凉意的手掌忽然托起了她的脸颊。
“……”她抬头,对上那双温柔的琥珀色眼眸时,还愣了一下。
他温柔注视着她,好像她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而后,他小心翼翼地,低下头,轻垂下眼睫,呼吸拂过她的鼻尖。
靠近她的唇。
“……”
她怔了怔,紧张地闭上眼。
心里第一个念头是,自己应该是要回应他的。
——他是她的男朋友。
明天,他们就要订婚了。
可在他的气息越来越接近时,眼前出现的,却是另一张脸。
那个男人吻她时,绝不会这么温柔又小心。他恨不得将她嚼入口中,吞入腹中。
把她咬碎了,撕碎了,嚼得一粒骨头都不剩地咽下去。
他能给她刻骨的凛冽,也能给她极致的温柔。
沈何晏快要吻到她的唇时,警觉地睁开了眼睛。
果然,看到她的眉心很明显地皱了一下,紧闭的眼睫,也是满满的克制与勉强。
他没有再进行下去。
“……”察觉到他停下,她也缓缓睁开了眼。眸底是一片潮湿的氤氲,眸光颤动着。
沈何晏勾了下嘴角,苦笑:“做不到吗?”
“……”
她张了张唇,不知如何回答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该道歉。
“没关系。”他转手把她拥到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沉沉地笑了,“我知道,你现在不够爱我。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明天之后时间就更多了,比以前上高中那会儿多多了。”
她靠在他胸前,睁开眼,望着沸腾不休的海面。眼底一片寂然。
“是沈何晏——”
突然,身后有闪光灯迭次闪烁着,伴随着一阵惊呼。
沈何晏回头,用手遮了遮刺目强烈的白光,去看来人。
“真的!是沈何晏!”
沈何晏有印象,这是业内一家没什么名头的媒体的三两个娱记,以前就偷拍过他他们像几个张扬的狗仔,居然还扛着摄像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