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餐厅旁边的小吧台面对面坐下,任喻霖为童铭菲倒了一杯温水。
从这里可以看到厨房,童铭菲伸手端起水杯,同时闻到了从厨房传来的食物香味。
任喻霖把身上的围裙摘了下来,双手放在吧台上,他衬衣袖子挽起来一截,露出的手臂上淡蓝色血管清晰可见。
童铭菲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脸上,于是垂下了目光不与他对视。
任喻霖没有说话。
童铭菲把一杯水喝完,透明的玻璃水杯放回台面上,两只手握着杯子,手指摩挲着光滑的杯面,她说:“祺祺应该不会吃饭了,等会儿我就带他回去。”
任喻霖说道:“让他再睡会儿吧。”说完,他轻轻咳了两声。
知道不该关心,童铭菲还是忍不住,仿佛出于礼貌般问道:“你生病了?”
任喻霖说:“没什么,就是有点咳。”
童铭菲轻轻“嗯”一声。
周围环境很安静,两个人一时间谁也没说话,童铭菲内心焦躁不安,她想要离开,可是又不忍心现在就去吵醒童丞祺。
突然,任喻霖伸出手来碰了碰她的手指。
她吓了一跳,握住杯子连忙往回缩,将杯子给带到了吧台边缘,顿时落下来碎了一地玻璃。
童铭菲神情惊慌地看向任喻霖。
任喻霖说:“我想帮你再倒一杯水。”
童铭菲立即说道:“对不起。”她从高脚椅上跳下来,蹲在地上要把玻璃碎片捡起来。
任喻霖连忙起身,从身后拉住她手臂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说:“别捡了,我去拿扫把扫就好。”
童铭菲站在一旁,手里还捡了一片碎玻璃,她大脑空白了片刻,将手里的碎玻璃握紧,瞬间就在掌心划破了一道血痕。
任喻霖拿了扫把来扫地时发现了她掌心的伤口,下意识抬手要握住她手腕,却在指尖碰触到她的时候就收了回来,他对童铭菲说:“你过来坐。”
等到童铭菲在沙发旁边坐下,任喻霖取了药箱,里面有棉签和创口贴,他把东西递给童铭菲,坐在一旁看着她自己处理伤口。
童铭菲随意擦了擦就把创口贴贴上去,她说:“没什么。”
等她抬起头看向任喻霖,才发现他一直怔怔看着自己的手,于是将手握起来挡住了掌心的伤口。
任喻霖说:“留下来吃饭吧,我做了很多,本来想让祺祺开开心心吃一顿饭的。”
厨房里隐隐约约的香味到这时已经没有最初时那么浓郁了。
童铭菲也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她反复地张开手掌又握住,让那一点点痛不断重复,最后跟任喻霖说:“不用了。”
任喻霖并不勉强,他站起来,说:“那你坐一会儿,我先去把厨房的饭菜处理一下,然后送你和祺祺回家。”
童铭菲朝他看去。
他说:“时间太晚了,你们都还没吃饭,早点回去可以吃点东西。”
童铭菲看见任喻霖朝厨房走去,她静静坐了一会儿,身体一直没有完全放松,后来还是忍不住站起来,走到了厨房门前。
她看见任喻霖把砂锅里的东西舀起来装到碗里,听到动静,任喻霖回过头来对童铭菲说:“我把东西打起来,晚点沥干了水倒掉。”
童铭菲抿了抿嘴唇,轻轻问道:“是什么?”
任喻霖对她笑了笑,“煮了点粥,我很少做中餐,照着网上的食谱做的,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童铭菲一边身体抵着门框,问了一句:“倒掉吗?”
任喻霖回答她说:“是啊。”
童铭菲于是又说了一句:“会不会太可惜?”
任喻霖停下动作,他看着童铭菲,问:“要不要陪我一起吃顿饭?”
童铭菲原地站了许久,点了点头。
任喻霖把准备的菜全部盛出来摆在餐桌上,童铭菲坐在餐桌旁边看他动作,从始至终没有动手帮过忙。
不过任喻霖显然不介意,他今晚用砂锅熬了鱼片粥,蒸了豉汁排骨还炒了两个菜。虽然并不能算丰盛,但也是他从头到尾一个人准备的一顿晚饭。
端着碗坐下来的时候,任喻霖还对童铭菲说:“这些菜我都是第一次做,不知道好不好吃。”
童铭菲默默拿起勺子,先喝了一勺鱼片粥,粥煮得鲜滑浓稠,鱼片的香味完全渗透进了小米粥里,倒是不必外面餐馆的味道差。
任喻霖没有动筷子,他说:“我本来想煎牛排的,又觉得今天的环境或许不是太合适。”
童铭菲这才说了一句:“这些也挺好的。”
任喻霖说:“锅里还留了粥,等会儿祺祺醒了,如果他想吃东西,可以给他喝一碗。”
童铭菲点点头。
如非必要,她几乎不愿意和任喻霖说话,一直低着头沉默地吃东西,甚至不想抬起头来看一看任喻霖。而且她也没有什么胃口,喝了一碗粥吃了几口菜就觉得饱了。
她放下碗筷,抬眼看向任喻霖,说:“我吃好了。”
任喻霖说道:“你吃得太少了。”
童铭菲摇摇头,不愿意再说什么,站起身想把空碗拿进厨房里。
任喻霖立即站了起来,他从童铭菲手里拿过空碗,对她说:“你去客厅休息,我先去洗碗,很快就好了。”说完,他也不打算继续吃饭,而是开始收拾桌子。
童铭菲嘴唇微微张了张,什么都没说出口,转身去了客厅。
第91章 一会儿就好
任喻霖洗碗的时候,童铭菲并没有在客厅里坐下来,她站在窗户前面朝外面看去,心里想自己是不是太矫情了,既然已经放下和任喻霖的感情,接受他作为童丞祺父亲的身份,他们之间是不是可以换一种更自然的相处模式。
可是童铭菲自问又无法做到,她做错了什么,她已经足够冷静足够理智地处理这件事情,她想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童丞祺。
水声不断从厨房里面传出来。
窗外隔着一栋稍矮的楼房便是一个河边公园,一条河从西北方蜿蜒而来,将两岸的绿色分割开来,即便楼层很高,还是能看到大片绿色的草坪上有很多小孩和他们的父母在玩耍。
这里的环境比她住的小区好多了,童铭菲心想,如果以后童丞祺跟着任喻霖,也许天天晚上都可以去河边公园玩耍。
想到这里,童铭菲不禁愣了愣。在童铭娅刚刚去世那两年,童铭菲想过要找到童丞祺的亲生父亲把孩子交给他,毕竟她那时候还是个学生,自己都没有生存能力,更不要说养大一个孩子。后来随着时间过去,这个方法慢慢淡了,她想预期不切实际地寄希望于一个根本不知道在哪里的人,还不如自己努力工作赚钱,给童丞祺一个好的生活环境。
她一直在努力,现在离那个目标也越来越近了,她视频站后台收入越来越多,也开始有商家找她打广告,如果不出意外,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她收入会越发丰厚,她甚至已经不担心童丞祺上小学的时候。
为什么这个时候童丞祺的亲生父亲会出现呢?
这明明不是一个合适的时候,更不是一个合适的人。
童铭菲不自觉咬住了下嘴唇,她抬起手贴在落地玻璃上,她想要阻止自己继续思考,思维却仿佛不受控制一般,自我折磨地继续想着管着童丞祺和任喻霖的事情。她呼吸逐渐变得粗重,手指紧紧按着玻璃,因为用力,指甲都逐渐失去血色变得惨白。
窗户玻璃很厚,即便她用力去撞也没办法撞破,但她就是觉得下一秒好像就能用手将这层玻璃压碎,然后无数的碎片从十几楼的高空坠落下去。
就在这时候,一个温暖的胸膛从背后贴近她,两只手臂把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童铭菲惊慌地挣扎起来。
任喻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沙哑阴沉:“让我抱一会儿,好不好?”
童铭菲感觉到任喻霖的手臂用力搂着自己的身体,她说:“你放开我。”
任喻霖对她说:“就一会儿就好,你别推开我。”
渐渐的,童铭菲不再挣扎了。
任喻霖的呼吸粗重,他像一个重感冒的病人,仿佛只有用力呼吸才能得到充足的氧气。他低着头,将额头抵在童铭菲肩上,短发戳在童铭菲的脖子上,让童铭菲一阵阵地感觉到痒得厉害,忍不住想要躲开。
“我本来想要给你最好的,”任喻霖很轻地说了一句,不像是在和童铭菲说话,倒像是小声的抱怨,“都是我的错。”
童铭菲怔怔地站着。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房间里传来童丞祺惊慌失措地呼喊:“小姨?”
这瞬间,任喻霖也松开了童铭菲,他们一起转身朝卧室方向快步走去,任喻霖打开房门,站在门边把路让给童铭菲。
童铭菲走了进去,看见童丞祺坐在床上又哭了起来,她心痛地走过去抱住童丞祺,说:“怎么又哭了?”
童丞祺连忙抱住了童铭菲,哭着说:“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童铭菲说:“我怎么舍得不要你?”
童丞祺哭喊着:“小姨不要丢下我,我不要爸爸了,我要跟你回家。”
童铭菲把他的头按在自己怀里,反复说道:“小姨不会不要你,等会儿我们就回家了。”
这时候,任喻霖也走了进来,他在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抬手摸了摸童丞祺的头。
童丞祺便往童铭菲怀里躲去,偷偷地斜着脸看他。
任喻霖的语气温和,他说:“祺祺不怕,等会儿小姨就带你回家,不会把你留在这里的。”
他的话听起来就像是比童铭菲的更有说服力,童丞祺逐渐就不哭了,只是仍然紧紧抱住童铭菲不放。
任喻霖很有耐心地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吃饱了就可以回家了。”
童丞祺眼珠子转向上方,仰着头问童铭菲:“吃了东西就回家了吗?”
童铭菲“嗯”一声,摸着他的头发,“吃饱了小姨带你回家。”
童丞祺于是又看向任喻霖,轻轻点一点头。
任喻霖把一直保温的鱼片粥盛在碗里端过来,坐在床边亲手喂他吃。
童丞祺靠坐在童铭菲的怀里,并不排斥任喻霖喂他吃东西,乖乖张开嘴把一整碗粥都喝了。
童铭菲摸着童丞祺睡得乱糟糟的头发,问他:“好吃吗?”
童丞祺点点头。
童铭菲说:“你爸爸亲自给你做的。”
童丞祺用一双湿润的大眼睛看着任喻霖。
任喻霖已经喂他喝了最后一勺粥,拿着空碗坐在床边,微微笑着看童丞祺,这时说道:“喜欢的话,爸爸下次又给你做好吗?”
童丞祺垂下了视线,手指紧紧捏着,在任喻霖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竟然点点头说:“好。”
任喻霖瞬间也有些抑制不住情绪,伸手握住了童丞祺一只手臂,喊他:“祺祺?”
童丞祺不再说话了,转过身把脸埋在童铭菲怀里,过一会儿抓着童铭菲的衣襟说:“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