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他对门的宋酥酥小朋友光着脚,就这么探头探脑,软声软气地向他问好。
他起初觉得不适应。
甚至冷声让她赶紧回去睡觉。
可小姑娘却坚持不懈,有时回来迟了,他还能瞧见她趴在电梯口的地毯上,蔫头蔫脑写作业模样。
真真是半点也不嫌脏。
他嘴上嫌弃,胸腔里的心脏却好似被裹上一层糖纸。
瞧着她,隐约想起小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的他也同样像宋酥酥一样,不理解为什么其他人都有父母陪同参加学校活动,而他一年到头都见不到父母人影。
更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生来就要担起重任。
但他连闹的资格都没有。
没有人会理会他。
他孤零零地学习,上课,按部就班走好谢家继承人的路线,从未有过差池。
直到这层冰霜被她打破。
她就这么直白地,抱着他的大腿,依赖地眨巴着漂亮眼睛:“哥哥,今晚要听爱丽儿。”
他轻轻嗯一声。
不知不觉间,也觉得冰雪消融,笔直人生道路极难得地亮起微光。
自此以后,他开始期待放学后为自己留的那盏灯。
更期待有个人黏着他,吵吵闹闹也好,叽叽喳喳也罢,至少让他觉得,他还活着。
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等他。
然而两人愈熟悉,宋酥酥小朋友就愈无法无天。
特别是读三年级以后,谢卿淮升入南城大学,学业繁忙,没空搭理她。
没了人管束,小姑娘隐隐压制的各种坏毛病一股脑冒出来。
她一贯会伪装自己。
看起来聪明温柔又乖顺,实则骨子里仍是那个微微带着叛逆的熊孩子。
然而就是这副乖巧模样极好地蒙蔽了保姆和管家的双眼。
直到谢卿淮无意发现,小姑娘藏起来的体检报告。
龋齿。
他只觉太阳穴突突跳。
所幸这两颗牙还是乳牙,以后还能换,才微微松口气,命人将宅子里所有的糖果收拾起来,锁在柜子里,才在书房等她。
接到去书房通知的小奶团子,几乎只愣了半秒,撒腿就往外跑。
她什么都不怕,就怕谢卿淮往书房里一坐,黑眸沉沉望着她的模样。
极为吓人。
然而跑不掉。
她下一秒就被拎着书包塞进车里,少年神色冰冷,抱着胳膊懒洋洋睨她:“长本事了。”
“哥哥。”
见逃不过,宋酥酥可怜兮兮拽他袖子撒娇,“我不疼,我待会儿就好了。”
他生气的模样极冷。
天生多情的桃花眼里泛着凉意,侧脸瘦削,矜贵不可一世,并不搭理人。
车内气氛格外压抑。
宋酥酥瘪瘪嘴,再次试图活络气氛:“哥哥,我们去哪里?”
“去慈善机构。”
宋酥酥紧追不舍:“去慈善机构干什么?”
“去——”
少年顿了下,眼底划过抹戏谑,拖腔拉调,“去捐东西,反正你的牙也不要了,正好,全拔了捐给有需要的人。”
宋酥酥未来十二年人生,险些都在这句话的噩梦中度过。
她瑟瑟发抖地捂了一路嘴,车最终停在牙科医院门外。
独属于牙科医院的消毒水气味令人惊恐。
司机下车,开门瞬间,医院门口哇得爆发出一阵哭声。
只见不远处,一个小男孩翻滚在地,哭着闹着往外跑:“我不,我不要看医生!我要回家!!”
“我不要拔牙!我不要拔牙!”
“救命啊!”
哭声震撼着一众还没进入医院的病人,谢卿淮心头一跳,转头看向宋酥酥。
小姑娘一手死死地拽着安全带,一手死死地捂着嘴,圆眼里满是惊恐。
偏还要故作镇定:“他,他好幼稚。”
那小孩一看就还在上幼儿园。
谢卿淮懒懒散散地,攥住她手腕:“那我们上三年级的酥酥同学,能不能自己下车,进去看看医生?”
“……”
沉默在两人当中蔓延。
宋酥酥挣扎了下,眼巴巴地望着他,“哥哥。”
“嗯?”
“我,我再也不吃糖了,我能不去吗?”
“……”
少年唇边溢出声轻嗤。
他生得好看,笑起来时唇线轻扯,风吹入车门,吹起他额前碎发,只一眼瞧去,也觉着温吞矜贵。
而然下一秒,假象被撕破。
他一手将人捞出车,残忍又可怕:“门都没有,今天这牙,我亲手给你拔。”
“……”
宋酥酥小朋友到底还是含蓄内敛的,不会在医院大门口就哭。
她自知逃不掉,紧紧抓着谢卿淮的衣角。
路过那撒泼的小男孩时,她瘪瘪嘴,突发奇想:“哥哥,如果我也像他这样坐在地上,你会让我回家吗?”
“你可以试试。”
少年笑眯眯地看着她,“但我不能保证是你坐的更快,还是挨打得更快。”
“……”
威胁再再再次奏效。
但等真正躺在治疗床上时,年仅九岁的宋酥酥还是破防了。
她紧紧捂着嘴,圆亮的眼睛里蓄起水汽,哀求地看向谢卿淮。
可怜得要命。
这家牙科医院以治疗儿童为主,医生护士都极有耐心。
医生笑着哄:“今天就看看,不一定治疗,没事的。”
“待会儿让你哥哥带你出去买玩具,听话。”
躺在这样的地方,空气里有消毒水的味道,宋酥酥仍旧没有安全感。
她仍看着谢卿淮,咬着唇,什么话也不说。
医生想了下:“那哥哥过来,先跟妹妹商量一下。”
这样的情况医生护士见怪不怪,转身先出去。
宋酥酥从治疗床上坐起来,耷拉着脑袋,这会儿倒是不敢再去看谢卿淮了。
哥哥对她好是真的。
哥哥凶也是真的。
视线里那双白色运动渐渐靠近,她察觉到他抬手,下意识缩缩脖子。
这一细微举动,惹得对面人稍显无奈。
他揉揉她的脑袋,好笑道:“躲什么?搞得我好像真揍过你一样。”
掌心暖暖的。
没有外人,她微微放松,但仍不吭声。
“为什么这么害怕?”
谢卿淮不是有耐心的人。
这会儿语气放缓,已经是十成十的温柔。
他半蹲下来和她对视,“说说看。”
小姑娘的心门不容易撬开。
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仰起脑袋,小声说:“哥哥,爸爸妈妈就是,在医院死掉的。”
他愣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