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信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爷爷当年号称南京第一玩家,我们身为孔氏子弟,自然不能辱没他老人家创下的名声。」
「喂喂,打什么嘴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孔义不愿意了,指骨吊儿郎当地敲桌子,「你们哥俩赚了我哥七千万,这会儿才六十万,别给我装孙子。」
孔信挑起眼角,似笑非笑,「阿义,别弄错了,那七千万他们哥俩能拿到三成就不错了,拿大头的,该是上面那位。」
老烟鬼尚未说话,他兄弟倏然一惊,「你怎么知道?」
「哈哈哈,」孔信大笑,身体前倾,轻声对他咬耳朵,「我诈你们的。」
老烟鬼终于变色,叹气,「孔老板今天是不肯放过我们了。」
「我若是放过了你,小孟是不会放过我的,」孔信淡淡道,「你们的上游是谁?」
老烟鬼抽着烟不说话。
孔信弹弹烟灰,“那六十万一笔勾销。”
老烟鬼的兄弟抬起头,“冯六爷。”
罗子庚一愣,“冯六爷?哪个冯六爷?”
“古玩行里还有几个冯六爷?”老烟鬼道,“姓冯排行老六的,咱们可就认识那么一位,他一年有好几个月呆在南京古玩街,罗少不会不认识吧?”
罗子庚想起当初在古玩街被这个冯六碰瓷的不快经历,顿时心下腾起一阵厌恶,不过事情都有两面性,如果那时没有被冯六碰瓷,他也不会遇到孔信。
遂抬眼看过去,只见孔信也是恍了会儿神,声音干涩地问,“他……在哪里?”
“不知道,”老烟鬼哑着嗓子道,“我们兄弟只帮忙出货,每次都是他来找我们,这回的长颈瓶也是,冯六送过来,托我们帮忙出手,我们兄弟鉴定过,觉得是好东西,便卖给了你,没想到会是假的。”
“是我害死了小孟,”孔信喃喃地说,“跟冯六子不和的人是我……”
放走了老烟鬼兄弟,孔信坐在房间里抽了一根烟,然后一声不吭地起身离开。
“哎……”孔义追上去,还想说什么,被罗子庚一把抓住胳膊,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孔哥心里不舒服,你先别说话。”
三个人回到酒店已经是凌晨,孔义回房间睡了一觉,有点不放心孔信的状态,抄起冷水抹一把脸,强打起精神出门,愣住了。
只见孔信的房门紧闭,罗子庚倚靠在门边,正低头抽烟。
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皱眉,“你怎么出来了?”
“我来看看我哥,”孔义眨眨眼睛,仍然感觉很不可思议,“你在我哥门口干嘛?”
罗子庚将烟蒂在垃圾桶上摁熄,缓缓舒出一口气,“孔哥一夜没睡,我怕他做傻事。”
他太了解孔信,冯六明明想坑的是他,最后却让孟昕车祸身亡,这简直比用车撞他自己更让他难受。
“啧,”孔义流里流气地嘬着牙花子,凑上来端详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我说,你对我哥绝壁是真爱吧。”
罗子庚看他一眼,突然笑了一声,“是又怎样?”
“卧槽你居然承认了!”孔义大叫一声,指着他鼻子嚷嚷,“你先天审美缺陷吧?眼神得歪到啥程度,居然看上我哥?靠靠靠,好兄弟我劝你一句啊,千万千万别跟我哥谈恋爱,他情商负数啊,天生的渣攻,妈妈的,你眼睛绝壁长屁股上了,整个一睁眼瞎啊,我居然有你这样的哥们,真对不起咱俩的惊天地泣鬼神的友情……嗷……”
话音未落,房门突然打开,一记飞踹将孔义踢出五十米,孔信活动活动脚踝,转脸平静地看着罗子庚,“进来。”
房间里烟雾弥漫,罗子庚咳嗽两声,将窗户打开,隆冬的寒气扑进来,室内积攒的热气迅速消失殆尽。
孔义灰头土脸地爬进来,抗议,“哥,你怎么天天欺负我?”
“长兄为父,我教训你是应该的,”孔信懒洋洋道,“子庚,把窗户关上,你想冻死我?”
等烟雾散的差不多了,罗子庚关上窗户,无奈地看着孔信,“一晚上没睡,还抽这么多烟,你不用冻死,直接就把自己毒死了。”
“我睡不着。”
“嘿嘿,睡不着我有办法,”孔义贱兮兮地笑,戳戳孔信的腰眼,“招子庚侍寝啊,放开了做两回,保证你一觉睡到大天亮。”
孔信勃然大怒,“信不信我把你寄给康纯杰?”
“卧槽!”孔义刷地缩回手,愤怒瞪眼,“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哥?”
“我当然不是你亲哥,我是你堂哥。”孔信将他推出门外,砰地一声关了房门。
孔义愤怒地在外面挠门,“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喂喂你把我撵出来打算和子庚做什么?我警告你,子庚是我哥们!他还是朵小雏菊!不抹X8你根本就插不进去!插不进去!插!不!进!去!!!”
“滚!”
关了门,孔信疲惫地坐进沙发中,扫罗子庚一眼,淡淡道,“别放心上,那二百五就是这么满嘴跑火车。”
罗子庚有点尴尬,“没事,我了解。”
孔义挠累了,狠踹一脚后回房间睡回笼觉去,房间中刹那间寂静下来,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半天后,罗子庚扶着孔信的膝盖在沙发前蹲下来,“你脸色很差,去床上睡一会儿吧。”
孔信摇摇头。
罗子庚抬手抚摸他的脸颊,柔声道,“听话。”
孔信低头看着他,突然笑出来,伸手拧一把他的腮帮子,“小子,拿哥哥当小孩儿哄?”
“我想拿你当老婆哄。”
孔信笑容僵在了脸上。
罗子庚一把抓着孔信的手,惊慌道,“你别生气,是我说错话了,我嘴贱,你别生气,别生气……”
“傻小子,”孔信闭了闭眼睛,喃喃道,“别老惦记我,你值得更好的人。”
“不,”罗子庚摇头,“我只要你。”
孔信苦涩地摇摇头,“我不能……我和知君……”
话未说完,突然被罗子庚止住,“你别急着拒绝我,哥,我喜欢你,不是要占有你,我只求你别再赶我走,让我留在你身边,陪着你,帮衬你。”
“你……”孔信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眼前的年轻人一脸真诚,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更何况,他并不是不喜欢罗子庚。
“那就这么愉快地说定了,”罗子庚一笑,抓着他的右手将他从沙发中拉起来,半推半抱地带到床上,单膝跪下,帮他脱掉鞋袜,仰脸笑道,“现在,乖乖睡觉,你太累了。”
孔信低头看着他温暖的笑脸,心中仿佛有团坚冰慢慢融开,化作暖洋洋的春水,流至四肢百骸。
恍惚着被他脱下衣服盖上被子,才倏地反应过来,瞬间全面崩溃。
——什么说定了?说定什么了?到底哪里愉快了啊!!!
☆、午夜拍卖会
说来也奇怪,有罗子庚守在旁边,孔信一觉睡得很踏实,被他温暖的手掌抚摸过,杂乱的大脑也乖巧地安静下来。
一觉无梦。
醒来已经是傍晚,房间中飘着一丝玉米粥的香甜,孔信揉揉太阳穴,拥被而起,隔着玻璃看到厨房中罗子庚正系着围裙在搅动一锅甜粥。
窗外天色渐晚,半天火烧云分外美丽。
坐在床上,看着厨房中高大的身影,孔信微微有些发愣,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心底慢慢发酵,暖流沿着神经纤维悄然升腾,四肢百骸都渐渐温暖。
公寓式酒店就这一点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再加上一个厨艺不错的贤内助,简直像个新婚燕尔的二人小家一样。
“咳,”孔信清了下嗓子。
罗子庚探头出来,露出个笑脸,“醒了?床头柜上有温开水,先润润嗓子,你昨晚抽太多烟了。”
孔信拿杯子喝了一口,蜂蜜的香甜顺着舌尖传至大脑皮层,整个人都有种甜蜜的感觉,慢慢将蜂蜜水喝完,看着厨房中忙碌的身影,不禁想到,这小子还真像个小贤妻。
过了一会儿孔义也贼兮兮地摸过来,一推门,“哇,好香!”
“洗手来吃饭,”罗子庚将粥和小菜都端上桌。
孔义洗完手,将湿淋淋的双手在孔信背上抹干,坐在桌边,捻起一片肉丝丢进嘴里,翘起大拇指,“贤惠。”
罗子庚给孔信剥了一个荷叶鸡,“上午八贤王过来一趟,看你正睡着,就走了。”
“冯六的事?”
“嗯,”罗子庚道,“他的人查出来冯六前段时间在新郑盗墓,一直没在南京出现,上海、无锡等古玩街也没见他的影子,怀疑还在新郑没有离开。”
孔信点头,“让他接着查,非把冯六揪出来不行。”
吃完饭,罗子庚取出一张黑色请柬,“八贤王还留下一张这个。”
孔信扫一眼,脸色认真起来,“黑笺?”
“这什么玩意儿,看着真邪乎,”孔义拿过来翻来覆去地看,“谁家请柬是黑色的,还连个地点都没有。”
“这是午夜拍卖会的通行证,”孔信手指在桌子上无意识地敲了两下,“小规模的地下拍卖会,有不少违禁的东西,比如老三代青铜器之类。”
罗子庚想了想,“能保证安全?”
“绝对安全,”孔信一笑,扬扬手里的黑笺,“王八贤虽然各种靠不住,但绝对不会带我涉险。”
天黑下来,三人穿戴整齐,打了辆车在老城里七拐八拐,来到一个脏兮兮的小旅馆前,孔义抬头,“靠靠靠,艳丽旅馆,神马品位!!!”
罗子庚笑道,“八贤王的品位是吾等凡人拍马都赶不上的。”
王八贤正和衣躺在床上睡觉,听见声响睁开眼睛,眯缝着眼对孔信看半天,“怎么几天没见,你又瘦了?”
“我更希望你夸我又帅了,”孔信大咧咧走到床边坐下,“那黑笺是怎么回事?”
王八贤搓搓脸,强打起精神,“一个拍卖,听说有几件好东西,正巧你在这儿,就去开开眼呗,不过,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你心里有数。”
孔信应了一声,“打听出来有哪些东西了?”
“具体不知道,但能进午夜拍卖会的大多数是黑货,”王八贤叼一根烟翻着枕头找打火机,“前段时间有几个古墓给盗了,考古队抢救性挖掘,发现墓室里扫得干干净净,连个铜钱都没留下,这些老鼠货都要出手的,所以我觉得这次拍卖会上有好东西,但也只限于开开眼了,你管好自己,还有那两个小的,不该沾的东西千万别沾,古今阁做的可是正经生意。”
孔信摸出打火机给他点燃,“废话,这个我当然知道。”
房门被敲了两声,一个保镖探头进来,“老板,时间差不多了。”
“准备车,”王八贤吩咐一声,从床上爬起来,顺手在孔信头发上呼噜了一把,“咱走吧。”
拍卖会设在一个酒店,夜色降临,门前的停车场已经停了几十辆车,一眼扫去全是名车,孔信眉头微皱,突然觉得这个拍卖会透着一股子暴发户的味儿。
王八贤的加长林肯缓缓驶入停车场,早有泊车小哥迎上来,孔义一马当先下了车,随后罗子庚和孔信也下来,三个人是不拘一格的英俊帅气,但往车前一站,顿时成了马仔,因为某人王霸之气实在是侧漏到一塌糊涂。
车已停稳,王八贤坐在后座纹丝不动,拿着小银刀施施然地剪一只雪茄,司机小跑过来打开车门,恭敬道,“王爷,到了。”
“嗯,”王八贤应了一声,一个保镖凑上来点燃雪茄,王八贤仰脸抽一口,舒服地吐出轻烟,才轻移尊臀,缓步下车。
罗子庚:“……”
孔信咬牙切齿,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再他妈给我装一下试试。”
“你懂个鸟!”王八贤飞快地呲一下牙,“这叫排场,身份的象征!”
待他在门口耍够了威风,一行四人才得以走进酒店,核实完身份,一个侍应生引导他们穿过长长走廊,来到一扇门前,将两封黑笺递进门内,片刻之后,厚重大门才打开半扇,侍应生微笑,“王先生,孔先生,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