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雀:“……”
“更何况,正常人看见我脚上的东西之后,肯定要追问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你只是简简单单地问了一句,就再也没有问过……自从那次游泳馆之后,你态度也变得很奇怪。”
“你比我想象得聪明。”
“那是你们把我想得太笨。”
“明知道米拉的事明明是个拖延你的陷阱,怎么还往里面跳?”
“因为看着愚蠢的人自作聪明,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阮向远打了个呵欠,最近无聊的生活让他的作息规律想个老头子,“今晚也是那个人让你来的?”
“不是。”白雀一口否定,阮向远愣了下,翻了个身,借着微弱的光看着外面白雀的脸——虽然看不太清,但是也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对视上黑发年轻人微微讶异的目光,男人几乎是没有停顿地就继续道,“只是来提醒你夺得王权者的正确方式——以免你出来以后,走更多的弯路。”
这个时候,首先要做的当然不是没心没肺地说“谢谢”。阮向远微微眯起眼:“如果你是那家伙的人,那么无论谁当王权者对于你来说都一样吧。”
“因为你是他最终选定的那一个。”白雀淡淡地回答,目光停留在黑发年轻人的脚踝之上,“从这个东西挂上去开始,这个结局就已经被决定了。”
阮向远顺着白雀的目光看去,在定格在自己的脚上时,他愣了愣,抬起脚,怎么都没想到,一个狗项圈而已,被搞得这么复杂,阮向远下意识地伸手拽了拽,折腾了两下之后,腿是举累了,项圈当然也没拽下来。
当他这么努力地折腾够了之后,再抬头时,白雀已经不见了——来无影去无踪,别说杀手的黄金年龄是二十五岁,我看三十五岁的魔鬼教官完全也是当仁不让的嘛。挺刻薄地想着,黑发年轻人翻身从床上面坐了起来,期间,他的目光几乎从未离开过脚上的狗项圈……
从进入绝翅馆开始,那相对于普通新人来说简直是过于坎坷的经历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解释,阮向远抓了抓头发,又有些闹不明白的是,怎么到了临门一脚眼看着他就要失败的时候,幕后黑手大BOSS蠢主人却忽然变得如此坦诚——
哎哟,难不成是“死也让你死得明白”这样的慈悲心发作了?
这个问题,阮向远没想明白。
然而,当他离开禁闭室的同一时间,他发现,自己大概也没有机会弄明白了。
当夕阳西下,阮向远终于走出了那个关押了他整整半个月的禁闭室——伊莱真是一个赶尽杀绝的人,明明是王战日的同一天,却还是硬生生地将放人的时间拖延到了傍晚,王权战完全结束的时候。
阮向远出狱的时候,外面还下着细细的小雪——雪已经下了一天,不过,哪怕是赤脚站在室内通道里,充足的中央空调也没让阮向远觉得太冷。
某个只会打嘴炮的红毛残渣没来,那必须是预料之中的。只不过……在看见前来迎接的人的那一刻,阮向远觉得自己简直是从脚板底冷到了屁眼——
“……我当然也没指望有鲜花美男夹道欢迎,”站在禁闭室门口,黑发年轻人缓缓地眯起眼对着背对着他的男人说,“不过看见你站在门口的这一刻,不得不承认我有一种转身回去继续被关禁闭的冲动。”
“——别这么说嘛,小狗。”
站在窗边的男人将唇角边的烟取下,缠着绷带明显缺了一根手指的手看上去异常触目惊心——男人用食指和拇指捏着烟屁股,将最后一点儿星火在窗棱的薄薄积雪上熄灭,他转过身的时候,从前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时此刻显得有些凌乱,他的唇角带着温和的笑意,然而,那只还完好的眼睛里的疲惫却出卖了此时此刻他的情绪。
是的,在前一秒,阮向远甚至想过来接他的人可以是缺胳膊断腿万年不离床的老神棍,也没想到,那个人会是鹰眼。
黑发年轻人一动不动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在鹰眼意外的目光下,蹭蹭大步流星向他走来,抬起手,一巴掌摁在男人的胸膛上——
鹰眼:“……”
阮向远微微蹙眉,抓了抓,衬衫之下,肌肉结实,还能感觉到人体的温度。
“小狗,这么热情?”鹰眼在瞬间的愣怔之后笑眯眯地说,“这里是走廊,你要是想摸的话,回我牢房让你摸个够。”
而相比起眼前漂亮的男人那因为笑容而过于生动的泪痣,黑发年轻人的脸却比死人还难看,他猛地阴沉下脸,抬起头看着比他高了半个头的漂亮男人,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王权徽章呢?”
手被一只柔软的手覆盖。
鹰眼微笑着,轻轻拉开了抓在自己胸口的手,在对方猛地一下缩回自己的手的同时,男人唇角边的笑意更深,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得就好像在复述别人的事情——
“被拿走了。”
阮向远一怔。
“怎么,很惊讶么?”鹰眼淡淡地自顾自地说着,就好像没有看见面前黑发年轻人的反应。
手下意识地在身上摸了摸,却发现最后一根烟草已经在等待眼前的这个黑发年轻人的时候抽完,仿佛有些失落地垂下手,他微微低下头,看了眼面前神色捉摸不定的黑发年轻人,忽地笑了:“做什么摆出这副表情——当初邀请你的时候,就已经告诉过你大概会有这样的结果,是你自己不同意。”
自然垂落在身体一侧的手渐渐拽紧,阮向远撇开脸,将视线定格在走廊上的一块污迹上面,若有所思地问:“莱恩背叛你了?”
“王权徽章是雷切拿走的,亲手,从我这里拿走的——懂了么?”并没有回答阮向远的问题,鹰眼唇角边的笑容扩大,“喏,小狗,你看——现在三号楼,真的变成二号楼的所属物了。”
“……”
鹰眼顺着阮向远的目光撇了一眼,在看见那白森森的墙上异常刺眼的污渍之后,他又缓缓地转移视线,外面,黄昏天已经被层层乌云覆盖,眼看着就有一场暴雪即将即将临——
“外面已经变天了啊,小狗。”
作者有话要说:=L=这文标的是强强,注意到没,意思就是——最终的结果是,绝翅馆第一把交椅和第二把交椅的结构构成……
178第一百七十八章
鹰眼微微低下头,借着窗外白雪的映照,面前的黑发年轻人瞳孔黑白分明,当站在他面前的时候,让人忍不住就连呼吸都不知觉地放慢。心里一松,男人噗地一声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低沉的笑,抬起手揉了揉面色沉重的人的头发——
“用不着摆出这副表情,”男人笑着说,“我开玩笑的,其实没这么严重。”
阮向远抬头瞅了他眼,无声地拍开他的手。
“失去的,总还是可以拿回来的。光是这样想的话,总不至于完全绝望,对吧。”鹰眼沉吟了一会儿,推着阮向远往通往三号楼的方向走。
……
当阮向远彻底踏进了他以为本应该属于三号楼的领域,却在踏上本该属于自己的地盘的第一秒发现,鹰眼之前说的话,大概完全不是所谓的“开玩笑”那么简单——如果情况并没有多严重的话,至少他不可能看见二号楼的高层大摇大摆地在曾经属于三号楼的走廊上径自通过。
走在阮向远身边的男人只是轻轻嗤笑一声,然后对此视而不见,但是阮向远自己却做不到。
当他们眼看着就要擦肩而过的时候,在谁都没有预料的情况下黑发年轻人忽然伸出手,拦下了那两个迎面走来的勾肩搭背的二号楼高层——面前的这两名二号楼高层的其中一个他还认识,虽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是阮向远记得这个犯人曾经满脸无奈地替还是狗崽子的他摁过王权者专用电梯。
“恩?”被拦下的第一时间,那个犯人是有些惊讶的,在抬起头看见站在自己面前面无表情的黑发年轻人的时候,后者浑身上下散发着的危险气息让他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下,但是这个犯人随即很快放松,稍稍站直了背脊,吊起眼角,拖长了声音显得有些懒洋洋地说,“是你啊,小狗。”
阮向远掀了掀眼皮,看着眼前的犯人,咬着后牙槽几乎一字一顿地说:“这里是三号楼的通道。”
面前的犯人停顿了三秒,而后忽地一下笑了。
“可是从这里直接走到餐厅会比较近一点——你也知道,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嘛,哈——”
“这里是三号楼的通道,”阮向远的语气平淡,抬起头,不卑不亢地看着面前的二号楼高层,“听不懂吗?”
黑发年轻人的强硬态度让周围的空气瞬间下降了一个温度。毫无预兆地,男人猛地沉下语气,和之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完全不同,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些微嘲讽的表情:“小狗,看在你是老大以前情人的份上,好心提醒一下你,有些事情还是视而不见比较好,更何况——”
男人重新迈开步伐,在和阮向远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伸手拍了拍沉默的黑发年轻人的肩,淡淡道:“更何况,这似乎也是你们老大的意思。”
阮向远:“……”
男人大笑着离开,背对着阮向远摆了摆手:“祝二号楼和三号楼友谊长存,长命百岁!”
阮向远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目送着那两名二号楼高层大摇大摆地离开——他们赤着脚走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吧唧吧唧堂而皇之的刺耳声响。在他们的脚下,曾经是三号楼专属的通道,绝翅馆建立百年以来,从来没有任何三号楼意外的人从这里走过……
黑发年轻人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们的脚底,在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一个个带着人体温度的脚印,几秒后,这些脚印消失,而阮向远却觉得,那一个个的脚印仿佛就像是活生生地从他的脸上踩过,屈辱,不甘心,所有的负面情绪从心脏蜂拥而出,伴随着血液的循环传遍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就在这时,一只干燥温暖的大手忽然从后盖住他的眼睛,男人手指上的绷带散发着阵阵止血药粉的气息——
在嗅觉第一时间触碰到这个气息的时候,黑发年轻人的心跳猛地一顿,随即,稍稍恢复了平缓的跳动频率。
“本来不想让你立刻知道这个的,”身后,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充满着无奈,“但是好像很不巧,这些二号楼的人大概是受了谁的旨意,完全忘记了他们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的样子,今天的三号楼走廊……”
男人顿了顿,随即冷笑:“热闹得就像是菜市场。”
阮向远沉默片刻,轻轻拿下盖在自己眼睛上的手,再开口时,他发现自己声音显得有些干涩,抬起头,黑发年轻人脸上的冷漠终于有些维持不住,他长长地吁出胸口中憋着的那口气:“……其他人呢?”
“三号楼的人不完全是软脚虾。”鹰眼笑了笑,“我的人今天已经和二号楼的人在这里干过三架了——可怜了底层的犯人,拖地也拖了三次,不过这一次,雷伊斯那个家伙倒是难得没说什么。”
“莱恩呢?”
“你是说新的王权者吗?”鹰眼露出一个挺嘲讽的表情,摸了摸鼻尖,“不是我挑拨离间,他似乎沉醉于讨好雷切这项新的工作当中,今天王权战结束之后,拿走了王权徽章后一个下午不见人影……大概是和雷切随便找了个什么角落共同赏析我们的王权徽章去了吧。”
阮向远听着身后的男人说着这一切,意外地,他没有什么愤怒的情绪——
当所有糟糕的事情一下子全部涌来的时候,人就忽然变得麻木了起来——是这么回事,不然最糟糕还能怎么样呢?毕竟不可能真的被气到爆炸什么的。千言万语汇聚在嘴边的时候,到了最后就连一句脏话都骂不出来。
整个三号楼都沉浸在一种莫名其妙的低气压之中,明明只是被人家侵占了一点点的领域,但是由于他们的王权者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逼,欢天喜地地认为他们和二号楼的友谊万万岁,所以,事情也由此而变得比想象中更加糟糕了一些——就像是在电车上遇见变态色狼,当他捏你屁股的时候如果你不反抗,没有人知道,下一步,他会不会直接扒掉你的内裤。
阮向远走进三号楼的大厅,站在楼梯口,他遇见了一些三号楼的犯人,看见他们的第一眼,阮向远就在他们那些同样麻木的脸上看见了他所熟悉的表情……
这种表情,一年前,在雷切大摇大摆地走进三号楼的时候,阮向远见过。
黑发年轻人顿了顿,他走到三号楼大厅门口,在巨大的镜子前面站住,白色的制服,腰间是一丝不苟扎好的腰带,二十一层以上的犯人才能拥有的袖章,上面印着象征着三号楼的图腾——镜中的年轻人似乎因为十几天不见天日,比之前显得更加苍白了一些,身后,戴着一边眼罩的男人在他身后站定……
阮向远抬起头,而后,他在自己的脸上,看见了和其他犯人同样的神情。
“几点了?”
“七点。”
“哦。”
“你去哪?”
黑发年轻人脚下一顿,回过头来,破天荒地,对着身后的独眼泪痣男露出一个不带任何嘲讽意味的笑容:“餐厅,你去不去?”
鹰眼其实不饿,但是想了想之后,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非常可笑的,三号楼曾经王权者,如今就像是个小跟班似的老老实实跟在一名刚刚升上二十一层的小犯人屁股后面,所以当两人一前一后进入餐厅的时候,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
包括餐厅角落里的两个人——
“恩,那两个人已经勾搭上了?速度真快。”
视线定格在刚刚走进餐厅的两人身上,从唇角发出一声轻蔑的声音,面容漂亮的少年微微眯起双眼轻笑,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坐在他对面,头也不抬埋头用餐的红发男人,非常满意地,莱恩没有在雷切的脸上发现任何不悦的情绪——准确地来说,男人看上去没有任何想要表达的东西。
面容漂亮的年轻人脸上难得地绽放出一点儿笑意,他转过头,脸上冷漠的神情一扫而空,笑吟吟地看着雷切:“抱歉,我不是要故意提起这个……只不过,似乎总有人对于你用剩下的东西趋之若鹜啊。”
雷切垂下眼,从鼻腔中发出一声闷哼,而后慢吞吞地用叉子叉起一片蔬菜放进嘴里。
“对了,以后可以直接叫你雷切吗?”
“随便你。”
莱恩唇角边的笑意更深,那双漂亮的眼睛闪亮闪亮的——他知道自己笑起来多好看,也听到了此时此刻周围的人窃窃私语的声音,于是,他站了起来,弯下腰,飞快地在红发男人的眼睛上落下一个轻吻——
周围仿佛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雷切放下手中的餐具,拿过手边的餐巾纸,动作缓慢而优雅地,擦了下唇角边并不存在的食物残渣。
就在他们前面的五桌之外,男人的眼皮子底下,湛蓝色的瞳眸之中,他看见背对着他的鹰眼似乎递给了坐在他对面的黑发年轻人一小碟黄色的什么东西……大概是罐头之类的东西。而后者微微一怔后,抬起头没节操地冲着那个独眼泪痣男露出一个感谢的微笑——
两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
垂下眼,红发男人掩饰住眼中的所有情绪,一言不发地从桌边站了起来,转身离去——像是早已习惯了男人此种冷漠的行为,莱恩脸上的笑容不变,抬脚跟在他的身后。
在经过那两个其乐融融的人身边的时候,鬼使神差地,男人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雷切似乎目不斜视地迈着沉稳的步伐向着餐厅大门方向走去,然而,只有男人自己知道,他从自己的余光看见,桌子边上黑发年轻人伸向那叠黄桃罐头的手顿了顿。
满意地微微勾起唇角,雷切转过身看着跟在他身后的莱恩,而后,在口袋中掏了掏,下一秒,一枚闪烁着金属光泽的东西从他的指尖弹出,莱恩一愣之后,很快地伸手稳稳接住。
摊开手心,他微微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三号楼的王权徽章。
此时此刻,站在他对面的红发男人单手顺势插进口袋之中,满脸慵懒地露出一抹微笑:“拿去玩好了。”
莱恩显得有些惊喜地睁大了眼:“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