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的清晨,已经带了些凉意。
苏蕤站在车颜宿舍楼下的洋槐树下,静静地看着宿舍楼的大门。
他面色庄严,像是在做一件非常庄重神圣的事情。
好在是没有人从这里路过,不然谁都得打量他几眼。
苏蕤没有等太久,大约二十几分钟,宿舍楼门就从里面打开了,车颜背着一个背包,后面跟着一个师兄帮他提着一个小的行李箱从门里走了出来。
车颜一出门就看到站在树下的苏蕤,他非常吃惊,赶紧走了过去,苏蕤也上了前来,看了一眼为车颜提包的那个师兄,正是那位做性病艾滋病预防控制的那位公卫的帅宁。
苏蕤其实不记得他叫什么,此时他便只是对他点了一下头,就对车颜说道,“师兄,我想对你说几句话。”
车颜的心情是有些激动的,他赶紧带着苏蕤到了一边。
两人走过了宿舍楼前的自行车道,到了另一边的一株树下去。
苏蕤不想浪费车颜太多时间,便直截了当地说道,“师兄,我从小到大性格就很孤僻,我知道我不是很讨人喜欢,所以一直以来也没交什么朋友。师兄你真的对我太好,让我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你。别的人,我并不想在意,在意也有心无力。我只是不想要你误会。昨天他们说我的话完全是子虚乌有,我从没有做过违背道德和我自己尊严的事情。”
车颜看着他,苏蕤大约是一晚没睡好,所以精神有些不好,皮肤过分白,眼下还有一点青影。
车颜对苏蕤道,“我知道。我了解你。我不会误会你。”
苏蕤这时候便对他笑了一下,“谢谢你。师兄,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如果我很好,我一定会答应和你交往。可是我不行。我觉得我不能骗你,我先天性子宫发育不全,我没有办法怀孕生孩子,所以我不能答应你。这件事是个秘密,我妈妈过世后,我爸爸,我也没有告诉过,只告诉了你,希望你能替我保密。”
车颜很震惊地看着他,想要说什么,苏蕤却已经又道,“师兄,我知道你很喜欢小孩子,所以不要说什么开解我的话。我已经决定终身不嫁了,不会答应任何人。师兄,希望你能够找一个很好的嫂子,我祝福你们。”
车颜望着他,好半天回不过神,而那边的帅宁已经在说道,“再不走怕是要来不及了。”
他以为苏蕤是又在车颜的伤口上撒把盐,所以专门出声解围。
苏蕤不得不对车颜道,“师兄,你走吧,一路顺利,到了那边要在网上报平安。”
车颜只是看了他一眼,有些神思不属,和他作了别走了。
苏蕤这才走回了自己的住处去。
而在去机场的路上,帅宁和车颜说道,“苏蕤又和你说什么,看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就是被拒绝了嘛,你车大大夫,又不是找不到漂亮女人,用得着这样!”
车颜叹了口气,喃喃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之后帅宁再说,他便实在没有精神理睬了。
在一个喜欢的女人和绝后之间选择。
车颜也是无法选择的,以前寝室哥们说他找苏蕤那么高的女人压力会很大,他还说正好用苏蕤好好调整他们下一代的基因,没想到现在却遇到这种情况。
车颜深呼吸了一口气,最后还是让自己打断了思索,不再想了。
苏蕤去洗了个澡,躺回床上。
房间在顶楼,太阳东南西三个方向都对着房间晒,又没有空调,夏天的日子其实挺难熬。
好在苏蕤白天在实验楼,晚上只是回来睡觉,所以觉得还好。
从大开的窗户,晨风呼啦啦地吹进来,苏蕤拉着毯子盖住肚子,沉沉地睡了过去。
那天之后,苏蕤就把谢林云给全然忘记了。
谢林云却没忘了他,所以就成了一个人的单相思的痛苦。
他白天事情繁忙时,倒还好,晚上回到住处,守着空旷的屋子,他总会不时想起苏蕤来。
他住在一座高层公寓的顶楼,屋子将最上面两层设计成了复式楼,一共有四百多近五百平,空间宽阔,最上面还有一个小的室内游泳池。
宽大的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绚丽灯火,一条条道路,就像是一条条光带,深夜里,只是不时有车辆快速地在那光带上驶过。
车窗里面是一排宽大的沙发,沙发面相了窗外。
谢林云端着酒杯看着窗外,总要喝些酒才能睡着。
不知为何,就看着窗户发起了呆来,那窗户上浮现出了苏蕤的身影,苏蕤眼带笑意地看着他,他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直照顾他的佣人林嫂睡了一觉醒过来,看他还坐在沙发里喝酒,就过来轻声劝了他一句,“先生,时间已经很晚了,您还不睡吗?”
谢林云这才回过神来,那窗户上哪里有苏蕤的身影,不过是他自己的傻笑罢了。
他将手里的酒杯递给了林嫂,道,“我这就去洗洗睡了。”
林嫂接过酒杯,就笑着说了一句,“很久没有看到先生这般发呆了,还是带着笑发呆。先生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谢林云道,“连你也看出来了吗,我最近看上了个女人。”
林嫂是一直照顾谢林云的人,比谢林云的生母和他还要亲近些,谢林云在林嫂面前,这方面的话题,一向是肆无忌惮的。
林嫂虽然知道他有正经女朋友,就是那个李娆,不过听他说这话,她却丝毫不意外,反而笑了笑,说道,“难得听你说这句话。先生看上的女人,又是哪位?恐怕李小姐又要好好吃顿醋。”
谢林云道,“虽然我看上了,但她却没看上我。”
他自动跳过了最近很让他厌烦的李娆。
林嫂好笑地说,“那难怪被你惦记上了。”
谢林云知道她的意思,是说对方没看上自己,所以自己反而上心了,他也不反驳林嫂,只是进了房间里去洗浴过后上床睡觉。
躺在床上,似乎还能看到苏蕤,他想自己为什么会看上她,完全找不到原因。
反正他觉得并不是因为苏蕤拒绝了他,他还没有那么无聊,哪个女人拒绝了他,他反而会爱上她,他早就过了那般幼稚的时候。
这种相思,既是一种甜蜜又是一种折磨。
第二天,下午,谢林云在董事长办公室里处理公务,秘书赵小姐为他送资料又送咖啡,他本想叫她去为自己定一束花,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之后,就打消了,等赵小姐出了门,他便给司机陈简打了电话,让陈简去为他定一束玫瑰花,还说,“是给那个苏蕤,你问花店,她那种气质,什么样的搭配,她会喜欢。”
虽然他之前也交过几个女朋友,在年轻荒唐的年纪,更是有过好些女伴,对于如何让女人欢心,他也知道一些,不过像是订花之类的事情,他真就没有亲自去思考过,哪种女人送什么样的花更好。
以前是一股脑地让花店随意准备。
但他此时却突然想到,苏蕤也许并不会喜欢那么大一捧艳红的玫瑰,是以才提醒了陈简这一句。
陈简得到这个指示,并不觉得意外。
谢林云亲自去还苏蕤学生卡,他便知道谢林云肯定是看上他了。
他没想到的是谢林云前几天会出师不利,想请美人吃饭,对方居然直接拒绝,还态度十分坚决。
陈简作为谢林云的司机,也见识过不少美人,不仅是美女,也有漂亮男人,像苏蕤那般毫无想法态度坚决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对苏蕤倒有些敬佩了。
要是苏蕤知道他的想法,定然会说,是这个社会多么世风日下,才能让人将最正常的事情当成该被敬佩的事情,简直和周耀那嘉奖式热情如出一辙。
陈简也知道谢林云让自己去订花的原因,是因为苏蕤的事,只是自己知道,而谢林云也不想让别的人知道。
谢林云亲自打电话定了一家餐厅里的位置,而陈简还去先查了苏蕤这一天的安排。
晚上十一点左右,陈简将车开到S大基础医学院实验大楼前面不远处的树下,没过一会儿,就见苏蕤从楼里出来了。
谢林云坐在车里没动,陈简拿着那束花去到了苏蕤的面前。
苏蕤这一天有些累,白天上课,晚上又来做了一阵子实验,此时从楼上下来,只想赶紧回去洗个澡睡觉。
被陈简拦住了去路,他有些奇怪,因为他并不认识陈简。
陈简将花递给他,说道,“苏小姐,我家先生想请你去用夜宵,不知你能不能赏光。”
苏蕤微微蹙了眉,四处看了看,发现没有别人,这才说道,“对不起,我不认识你家先生。我要回去了,请不要拦住我好吗?”
陈简道,“我家先生姓谢,是上次捡到你的学生卡的那位。你可能不记得我,上次是我差点撞到了你,那次真是抱歉。”
苏蕤愣了一下,小声道,“我只是个普通学生,当不得你家先生厚爱,让他不要纠缠我。”
纠缠这个词,一般就能一击必杀了,不过陈简却只是笑,死缠烂打道,“我家先生是真的对苏小姐你有好感,如果你一直拒绝他,说不得他反而一直想着念着,或者你今晚就答应去吃顿夜宵,说不得以后还免了麻烦。我只是一个下面做事的,也正好免了我的麻烦,是不是。”
陈简受命去查过苏蕤,所以知道苏蕤的性格,此时也知道他肯定油盐不进,谢林云想要把她弄到手,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不过要是他老板一直得不到的话,只怕会越来越起劲,到时候他可就不好做了。
苏蕤对陈简这些话不置可否,只是朝那车看了一眼,问道,“那位谢先生在车里吗?”
陈简点头,“在。”
苏蕤径直走了过去,车窗便打开了,谢林云坐在那里看着苏蕤,其实他有点紧张。
苏蕤弯下腰,一手扶着车顶,对车里的谢林云道,“谢先生?”
谢林云便说,“我叫谢林云。”
苏蕤说,“谢先生,你好。我最近很忙,根本没有时间想别的事,所以我谢谢你的厚爱,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好吗。我是真的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不是做出拒绝的姿态,其实还希望着继续得到你的关注。我没什么特别的,真的当不得你的注意。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死缠烂打,不管是老男人还是年轻男人,不管是有钱的还是没钱的,其实对我来说,都一样讨厌,所以希望你也有些自知之明。谢谢。”
苏蕤说完,就直接走了。
谢林云深吸了口气,才忍住了涌到了喉咙口的粗话和怒气。
苏蕤声音说得很小,既让谢林云足够难以忍受,又没有第三人听到,保全了他的面子,苏蕤想,看他这么有涵养,应该不会报复自己吧。
陈简的确没听到苏蕤说了什么,但看他走了,又看谢林云那面无表情的神情,就知道谢先生是被苏小姐的毒舌拒绝给气到了。
陈简抱着花回到车边去,谢林云看了那花一眼,便说了一句,“扔了。”
陈简看到不远处有个垃圾桶,去把花扔了进去,又坐回车里后,他问在后排抽烟的谢林云,“先生,是回家吗?”
他没有问还要按预定去吃夜宵的事,不然那更要惹起谢林云的怒气。
谢林云却笑了,而且是笑出了声来,说,“我都被她气饿了,去吃夜宵吧。”
于是这天晚上,谢林云就对着陈简,两个大老爷们坐在那优雅的环境里吃法式大餐。
谢林云看到陈简,想到本该是苏蕤坐在那里,就将杯子里的红酒一口喝了下去,心想真是个嘴毒的小家伙,我就不信追不到你。
☆、14第十四章
这天傍晚,苏蕤吃过晚饭,正慢慢散步着往实验室去,就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苏蕤在小树林边停了下来,站在树下接电话,“爸爸。”
苏建国三十六岁时候收养了苏蕤,苏蕤现在二十三岁了,苏建国也快六十了。
他平常是个很沉默的人,少说话多做事。
苏蕤觉得自己和他挺像的,要是他不是从小就知道自己只是苏家的养女,他一定会认为,自己的性格都遗传自爸爸。
苏建国说道,“蕤蕤呀。你这周没打电话回来,我就打过去问问你情况。”
苏蕤听父亲这样说,心里就很不好受。
他一向是一个星期才打一次电话回家报一次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