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宁云祥有些怕这个二哥,但是他被佩华宠惯了,又快要到狗都嫌的年纪,硬是梗着脖子道,“谁叫她居然敢告状,我没揍她就算不错了。娘说了,她一个丫头养的,根本不配做宁府的小姐。”
宁云晋怒极反笑,一步一步慢慢地朝着他走去。
宁云祥被他那阴测测地笑容吓到了,边哆嗦着后退,边嘴硬地骂道,“你别仗着是我二哥就乱来,你要是敢打我,我就告诉我娘去。”
“狐假虎威到是学的不错。”虽然知道小孩子会晓得什么“丫头养的”词语肯定是从大人嘴里听到的,只能怪教他的人不好。
但是宁云晋看到他就烦,那天若不是看到这小子在欺负宁巧萍,他也不会错过见老师最后一面。之前宁云晋没迁怒是以为他改了,没想这小子只是做得更隐蔽了而已。
“放心,二哥才懒得揍你。”宁云晋阴深地一笑,突然提气冲上前抓着他的颈子将人临空挂在花园的一棵大树上。
“啊啊啊啊啊啊!”突然被拎到一层楼高的树枝上,宁云祥吓得发出杀猪似的惨叫。他挥舞着手脚想要抓住可以固定身体的东西,可是越是挣扎越是徒劳无力。当听到锦帛发出撕裂般的声音,他顿时僵住了一动不敢动一下,哭丧着脸道,“二哥,二哥,快放我下来。我知错了。”
宁云晋仰着头,望着他,面无表情地问,“那你说说,你究竟哪里做错了。”说完,他朝着宁巧萍勾了下手,小丫头像是被这一幕吓到了,不过还是怯生生地走到宁云晋身边,紧紧抓着他的腿。
见到自己的手在二哥漂亮的衣服上按了不少泥印,小丫头连忙又伸手去抹,结果自然是越擦越脏,最后眼泪无声无息的流了满脸,嘴里含糊地哽咽道,“二哥,二哥,对不住……”
小女孩乖巧得简直不像她这个岁数的孩子,宁云晋忍不住心疼,他摸了摸她的头发问,“二哥不是跟你说过,有事就来找我吗?”
若不是那次看到宁云祥为了抢自己给巧萍送的八音盒,将小丫头堵在角落往死里揍,甚至抓着她的头撞墙,还不知道她受了这么多的委屈。那东西是自己偶尔逛街在洋货铺子掏到的,在这个年代算是个稀罕玩意,便给了小丫头玩,没想到还为她惹了祸事,着实让宁云晋懊悔。
宁巧萍抽泣着道,“姨娘说不能打搅二哥用功,姨娘还说,这是后宅的事,不能说与人知道……”
宁云晋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这是赵姨娘在委曲求全,也确实是为了自己好,自己身为儿子总不能为了个庶女跟继母对上。
宁云祥被挂在空中哭嚎了半响,见没人理自己,居然止住了害怕。他的眼睛利,远远瞧见几个丫头拥簇着一个穿着华贵的女人正朝这边急匆匆的走来,立刻大叫起来,“我没错,我没错,不就是个丫头养的贱货么,二哥你凭什么教训我!”
“那是你妹妹。”宁云晋自然也听到了脚步声,知道是这小子的靠山来了,却只是冷冷地道,“你还是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吗?”
“我没错!”宁云祥已经看到自己的娘快要到了,嚣张地大叫道,“等我长大了考功名,讨了爷爷和爹爹欢心,总有一天要将你赶出府。娘说了,宁府日后是我的。”
宁云晋觉得好笑,根本懒得理他,反倒转身望向佩华来的防线。
只听一声尖利的女声,大声喝道,“宁云晋你干什么,还不将云祥放下来。”
第75章
“太太。”宁云晋不失礼数地对佩华行礼,按理他要叫这个继母为母亲,不过他可不觉得这个女人配得上自己那么叫她,一直都是喊的太太。
“我不过是在管教云祥而已,何须动怒。”
“轮的到你管教吗!?”佩华如同一头护崽子的母狼表情凶狠,她见儿子被高高悬在空中,心都仿佛被提在嗓子眼了,急匆匆的道,“还不快些将他放下来,摔着了你赔得起么?”
“我是云祥的哥哥,怎么不能管教他了?”宁云晋皮笑肉不笑地道,“难道太太就不问问云祥到底干了什么?”
佩华也不是傻的,一看宁巧萍那灰头土脸的样子就猜到缘由,但是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她从没放在心上过,又哪里比得上自己的宝贝儿子。
她端着脸道,“云祥年纪小不懂事,你和他计较些什么?”
“可不小了!”宁云晋挑眉道,“都已经知道欺负妹妹。旗人家的女儿谁不是娇养着的,巧萍可是宁家的二姑娘,若是被人知道在家里被哥哥欺负,宁府还要脸面么!?”
“我欺负她又怎么了!”宁云祥见自己亲娘来了自己还没办法被放下来,大嚎道,“娘,我没错,放我下来。娘说了府里的东西日后都是我的。”
佩华被他叫的心都慌了,见宁云晋不给自己面子,她的脸冷了下来。偏偏她带来的都是丫头,没人能上树将儿子救下来,她急道,“就算是云祥有错,我这个娘还在呢,轮的到你管教吗?”
宁云晋望着她,突然笑了,那一笑如春风拂面般,不过却让佩华心里发毛。从他年纪还小开始,这些年但凡自己吃亏前都会见到这小子露出这种甜甜的笑容,她也是学乖了,顿时就觉得不好。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从假山方向一群丫头们拥簇着矫健地老太太走了出来。
一见老太太面若寒霜的样子,佩华的心不由得颤了颤,若是刚刚那些话被老太太听到……
“成何体统!”老太太气得连连跺着手中的龙头杖,“老身就不知道小二作为哥哥怎么管教不得云祥了!再说了,他爷爷可还在呢,你就怂恿着他们父子兄弟离心,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宁云晋怕老人家怒极攻心,连忙上前安慰道,“奶奶,您别动怒。是孙儿不对,孙儿刚刚冲动了。”
“你做的好,云祥是该管教管教了!”老太太瞥了一眼他脚边的小跟屁虫宁巧萍,对着佩华冷冷哼了一声。
“不过不应该是你来管!”她看了一眼挂在树上的宁云祥,嗔怪道,“还不将人放下来。”
宁云晋嬉笑一声,纵身跳了起来,将宁云祥从树上摘了下来。然后乖巧地退回到老太太身后,对站在一旁的夕颜赞许的点了点头,小声道,“做得好。”
内宅的事由自己出面肯定是不行的,不管怎样佩华可都是自己的继母,在礼教上就天生压了一头,他只能将事情闹大然后交给老太太去处理。夕颜这丫头果然是个机灵的,不等自己示意就已经先跑去找老太太搬救兵了。
老太太将佩华和宁云祥带回了院子,又使了丫头将宁巧萍送到赵姨娘那里,让她将小丫头安抚好。第二天宁云晋使夕颜一打听,才知道老太太夺了佩华的管家权,将钥匙交给了穆彤儿,又将宁云祥留在了自己院子里亲自教养。
这处罚实在算是严重,儿子不在身边,又失了管家权利,等到穆彤儿将府里把握稳了,就是壁花般的存在,而且这也算是认定了大哥是宁府继承人,只要没有意外应该都不会有变数了。
听说佩华气得在房里闷了两天没出门,之后还是老太太将人提溜过去又教训了一次,这才恹恹地出现在每日的晚膳上。
宁云晋对她怨怼的眼神并不是很在意,但是发现父亲的神色最近有些黯然,于是便特地抽了宁敬贤休沐的时候去道歉。
“父亲,若不是孩儿一时冲动,也不会闹成这样。”宁云晋神色不安地道,“您可是怨孩儿了?”
宁敬贤摸了摸他的头,不说话。
即使知道这事儿闹得阖府皆知和这孩子刻意而为脱不了关系,但是却也没办法怪罪于他。虽然一直知道佩华自从有了云祥以后,手底下的小动作就多了一些,但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平日里又忙,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去管内宅的事情。
原本以为云祥养得白白胖胖的是天生的福气,再加上他也是个聪慧的孩子,胖乎乎的样子看着确实是讨人喜欢。可一打听宁敬贤才知道,原来居然是佩华刻意喂养出来的,不用猜便知道,只怕是以为小二受宠正是因为家里人喜欢这样的孩子。
这府里的事情只要他想刻意去打听,便没有不知道的事情。
等到他查到佩华背地里放高息,又将宁家庄子的租子提了半成,心里实在气得不行。他是聪明人,知道若想要家族长远,为富不仁、为官不仁都是大忌,如今是还没出事,宁家也还颇得圣心,可是以后一旦失势这些事情被政敌捅出来就是大问题。
若不是看她这些年将家里管得还算不错,又要为云祥着想,实在不好休妻,宁敬贤只盼她经受这次教训能老实起来,否则也就怪不得自己了!
见父亲不说话,宁云晋像小时候那样扯了扯他的袖子,糯糯地喊了一声,“父亲,您真生气了?”
“没有,你做得很好。”宁敬贤叹了口气道,“只是为父想到老人们常说的娶妻要娶贤,不是没有道理的。她到底是比不了你们的娘亲,好好的一个孩子被她教成了那样。”
宁云晋撇嘴道,“又不是父亲想娶的,若不是……”
“慎言!”宁敬贤神色一肃,“眼瞅着你也是要入朝当差的人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不知道吗?”
“父亲您又不是外人。”宁云晋小声嘀咕道。
宁敬贤瞥了一眼墙壁,望着他。
宁云晋努了下嘴,他哪会不知道隔墙有耳,就连文禛的探子有可能是哪几个都心中有数。只是不知道那人到底图什么,宁家又没有异心,放这么多人在府里是要闹哪样?!
宁敬贤拍了拍他的肩叮嘱道,“你与云亭兄弟情深,他有你照拂为父也就放心了。不过就算云祥有不是,可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也许性子还教的回来,日后你们还是要好好相处。”
宁云晋自然是点头答应。
这事在宁府便就这样平息下来,当家太大换了人,对一般的下人们来说没有什么影响,唯一心中惶惶的只有佩华提拔的那些管事,虽然佩华还没动手清理人,不过谁都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现在这令人眼红的位置迟早是要被换掉的。
转眼到了七月底,这个月文禛居然没召自己入宫,宁云晋发现居然有些不习惯了。虽然进宫只不过是偶尔陪着他吹箫、弹琴、下棋或者喝茶说会儿话,有时候谈一谈时政,但是时间长了却像是成了习惯似的。
不过他也不是傻子,只要转念一想就猜到了原因。文禛对自己也是有信心的,因此对自己能进入殿试毫不怀疑。这个月就要出成绩,而且定殿试题目,若是自己还与皇帝关系密切,难免会被人怀疑是在暗箱操作——虽然真心要作弊私底下一样能做,可是面上功夫总要有的。
一想到文禛居然会为了自己花这么细腻的心思,宁云晋就觉得有些不科学,上位者什么时候会考虑下位者感受,那也没有“领导一张嘴,下属跑断腿”这俗语了,思来想去,他最后也猜测不到文禛的想法,只能自恋地认为,自己实在太过才华横溢,文禛不好意思让自己辛苦考来的功名有了污点。
七月二十三日正是省试放榜的日子,今儿个宁家的男丁,除了宁敬贤在衙门回不来,其他的三个都守在大堂等消息。
还没进午时,见去看榜的秦明还没回来,宁云亭就有些坐不住,稍微有些动静就朝着门口张望,最后索性起身,站在门边等着。
宁陶煦与宁云晋刚结束一盘棋,最后以老爷子赢了三个子告终。
两人棋艺相当,宁云晋善攻,宁陶煦善守,若不是他偶尔会冲动出些昏招,宁陶煦觉得自己可能会败在孙儿手中。他意犹未尽地道,“小二最近棋艺渐长,攻守间已经有了自己的章法,要不再来一局?”
前些日子经常陪着那心眼跟海绵似的皇帝下棋,想不进步都难。之前自己与爷爷下棋,可是从来看不到胜利的希望,被虐得很惨,即使给了自己先手都赢不了。刚刚差点险胜,他也忍不住来了瘾,点头道,“爷爷既然有兴致,孙儿自然奉陪。”
下棋慢慢腾腾地有什么好玩的!
宁云亭翻了个白眼道,“小二,你怎么一点都不急,难道你不想知道自己的成绩么?秦明也真是的,怎么还不回来。”
宁云晋浑不在意地道,“反正如今榜都贴出来了,是什么成绩又没法改动,急什么!今儿个看榜的人多,只怕还有一会儿呢!”
“你那秦明瘦瘦弱弱的就不该让他去,早知道便换李程去了。”宁云亭挠头道。
宁云晋心中偷笑,宁云亭那长随小时候看着个子小小的,长大了却成了典型的五大三粗北方男人,确实比秦明适合去那人挤人的地方,只可惜他自小只爱弄武,认不了几个字。
“永诚你急也没用,何不做坐下。”宁陶煦看着定不下性子的长孙,忍不住摇头。
宁云亭怕被爷爷训斥,只好老实坐回原位,小声嘀咕道,“我急什么呢?我才不急呢,正主儿都没急……”
宁云晋被大哥孩子气的反应逗得直乐,正想说话,却听到外面锣鼓喧天般响了起来。
宁云亭一听就激动的站了起来,他早已打听过,省试放榜虽然比不了殿试放榜时的热闹,但也会有专门的锣鼓班子来讨分喜气,外头这么大的动静,他立刻大喊起来,“中啦,至少得是前十!小二,你是进士咯!”
宁云晋怀疑若不是怕弄皱自己的衣服,大哥得将自己抱起来了,实在太不淡定!
等到秦明一脸兴奋地冲进来,高声叫着,“中啦,公子,您是头名,是头名啊!”
即使早就对自己的成绩胸有成竹,但是听到自己中了会元这样的好消息,宁云晋也忍不住笑咧了嘴,再也淡定不起来了!
第76章
宁云晋中会元的消息让宁陶煦老怀大慰,使人给了门外鼓乐班子赏钱,又给报信的秦明赏了一个月的月俸。
虽然只要熟人见到宁陶煦和宁敬贤都会上前恭维几句,不过宁府并没有大张旗鼓地摆宴,也只有寻常走得近的亲戚上门到了声贺,所有的人都还憋着劲,等着十日后的殿试结果,那时候才是举子们真正风光的时刻。
不过按照惯例,头三名的卷子都会贴出来让天下士人观看。
宁云晋的年龄本来就惹人关注,又是这次的会元,因此他的那份卷子自然最惹人关注。
在卷面整洁方面,只要不是邋遢的人都几乎不会有失,不过他那一手入木三分,棱角分明的馆阁体还是让人赞赏不已。然而当他的对答内容流传出来之后,顿时几乎所有的人都有种名至实归的感觉。
徐不用得了宁云晋考卷的抄本之后,看得惊艳无比,几乎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也顾不得还有两天就要殿试,冒昧的到宁府进行道贺。
对徐不用这个朋友宁云晋也是有好感的,自然将他迎入了门。
“恭喜至善兄高中,你的文章小弟拜读之后,感叹良多。”徐不用是这次的第二名,虽然宁云晋已经使人上门道贺,不过见面自然要道一声贺。
徐不用惭愧地道,“比不了云晋你,枉为兄虚长你几岁,阅历却太浅了一些。”
宁云晋心中暗自得意,自己知道那么多□消息,又还有后世的预见,即使文章写的没你好,若是见识还比同时代的人短浅,那可就真真是丢人了!不过都已经得了第一,再说谦虚的话也就虚伪了,他只得矜持的笑了笑。
“为兄看到你那篇策问,这才想到帝国之危,当初答题的时候,实在没想到大商建国的背后还有那么多的危害。”徐不用感叹地道,“为兄只想到大商递交国书之后,边境能够不再起硝烟,老百姓能更好的生活,却忘记了奉武族狼子野心,总有一日还是要入侵中原的,实在是目光太过短浅。”
宁云晋只得安慰道,“至善兄的那篇策问也是极其出色的,将两国建交之后的优缺点都一一总结了出来,说起来,小弟实在不如你。”
就在两人相互谦虚的时候,文禛忍不住又将宁云晋那份卷子的抄本拿出来看。
南书房里三位考官正埋首等着皇上钦点殿试的题目,见半晌没动静,偷偷抬头看上一眼,发现皇上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一份折子,他们只当文禛在考量那些题目,只得继续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