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大在旁边嗤拉嗤拉的炸年糕,闻言不由得在心里叹息,这大概就是父子天性了吧?可惜小主人的想法还是过于天真了——
像陆天机这样年纪的修道士,如果他不想死,有的是办法活下来。之所以沉疴难愈,不过是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而已。然而,陆天机毕竟不是囿于小情小爱的男人——他在所爱离去之后,便过起了清心寡欲的生活,将全部的生活重心放在了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和人生理想之上。
想到陆天机替自己选择的结局,虽然槐大一贯对道士没什么好感,也不得不在心下叹服。
即使是对同一件事,不同的人也会有不同的看法。因为四郎母亲的事,胡恪对陆天机一贯没什么好感,加上他隐约知道一点那位大人的计划,所以自然不愿意四郎和陆天机太过于亲近。
听四郎陆叔长陆叔短的,胡恪就不动声色地恐吓自家小表弟:“上面我说的这些也都是凡人常见的咳嗽病因。姓陆的既然是修士,他咳嗽或许便也不是这些因由。更大的可能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导致蛊虫相染或者传尸之症,这些都是有很毒辣的,而且会传染旁人,便是修为高深的神仙也难以幸免。更常有修士死后复传同伴,乃至灭门的惨事并不鲜见,所以表弟你最好还是离他远点。否则得了病可是自己受苦。”
四郎有点惊讶的抬起头,很奇怪一向温文尔雅的贵公子居然会说出这种几乎算是刻薄的话来。
“表哥,你很讨厌陆公子吧?”
胡恪避开了他的视线,低头去看山猪精放过来的另外两个坛子,语气平淡的说:“也说不上讨厌,我又认不得他。不过是看不惯那样装腔作势的架势罢了。”
要在四郎看来,陆天机真是他来古代之后,所接触到的读书人里面,学识品德胸襟见识最好的一个。狐狸表哥最爱勾搭书生,这回的反应有点奇怪啊?莫非以前有过什么过节?还是说连狐狸表哥这样光风霁月的人也染上了文人相轻的毛病?
四郎摸摸头,不知道该帮谁说话,只好转移话题,指着右手边的坛子说:“这是我做的荷叶饮,据说治疗咯血吐血之症有奇效。表哥你尝尝。”
说着,四郎打开那个敞口坛子,坛中贮存着微微黏稠的青碧色汁液,好像是一块水头很足的翡翠。四郎抱住坛子微微晃动一下,然后舀出来一勺青碧色的凝汁,加入冰糖化在水里。
等到白瓷小盏里最后一丝碧色化开后,就有荷叶清苦的香气幽幽袭来。
“不错。色香味无一不佳,虽然不能与茗茶相比,但作为药饮已是极好。”胡恪摇头晃脑地称赞道,大有想要吟诗一首的冲动。
“好香,我也想喝。”小水被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唤醒,揉着眼睛出来找四郎。一听胡恪这么说,也吵着要喝。
四郎递给他一个白瓷盏,特意没在荷叶汁中放糖。大概是晨起的确口渴,小水一口气喝完杯子里微苦的药饮后,皱着眉头嘟囔着:“苦苦的。还有股蒜味。”
“你小孩子懂什么呀。什么蒜味?分明是主人加的香料。再说了,药饮本就是这种味道,茶不也苦苦的吗?”说着,槐二就用手去扑棱小水的头。
小水护着脑袋,躲到正在削萝卜的四郎身后。
水萝卜片被四郎雕成蝴蝶状,连翩不断的飞入调好的酱料中。这时节没什么新鲜蔬菜,但水萝卜却正当季,切片来酱一二日之后,吃起来极为甜脆可爱。
“小水鼻子还挺灵的。”四郎把萝卜削好,回转头笑着说:“荷叶饮是我用一张鲜荷叶洗净绞碎,加入腊八节时取回来的冰块,再放进几瓣大蒜,用木捶一同捣成的原汁。大蒜的气味霸道,尽管后头我加了冰片香料和洋糖在里面,又装在罐子里静置七八天,到底还是压不住那股味道。不过若是少了大蒜,虽然味道更好,药饮的疗效却大打了折扣。”
如今看到四郎这幅殷勤用心的小模样,狐狸表哥有种自家辛苦养大的小弟上赶着认贼作父的感觉,心里又是气苦又是吃味,在一旁撇撇嘴:“医能医病不能医命,我看那个客人面相生的没有福气,嘴唇削薄,耳骨外突,不太像能长命百岁的。能活到现在,说不定都是偷来的福气和寿数。”
四郎不乐意听人讲陆大叔的坏话,又不想和自家表哥吵架,所以故意装作没听见,不肯搭理胡恪。他接手了槐大的工作,把昨日剩下的那些挟进油锅里去炸。而槐大在一旁支起一口锅,打算把没做完的蜜三刀生坯都裹上糖浆,这样更好保存。
炸好一盘年糕,四郎转头看狐狸表哥在一旁犹自气鼓鼓的,又觉得有点好笑,便招呼大家过来吃饭:“忙活了一早上,大家也都饿了吧。快过来吃早饭。狐狸表哥也快过来吃,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白斩鸡,用黄瓜丝和萝卜丝做配菜,加了花椒油,香香的。”
早饭除了几样清新爽口的小菜,一道凉拌鸡之外,还有昨天做的排骨年糕和蜜三刀作为主食和甜点。
排骨年糕是把打好的年糕捏成长条,然后每根里裹一小块已经氽过的排骨,再入酱汁油锅中,加排骨汤汁煮入味而成的。不论是下饭还是单吃,都十分可口。油炸之后外酥内糯,糯中有香,肉质肥嫩。
正月里清闲无事,有味斋的伙计又都很勤快能干,一大早起来就把前堂后院各处打扫得干干净净。此时没有客人,四郎又不能出去,大家就都聚集在厨房里,烤着暖暖活活地炭盆,一起喝茶吃早点,不知不觉中,一盆排骨年糕就见了底。
四郎就站起来重新油炸一盘。旁边灶台上,煮着糖稀的大锅缓缓冒着糖泡。灶台上,一口大锅中熬着澄亮的蜜浆。蜜浆是由饴糖加上山桂花蜂蜜熬制的。
坐在餐桌边上的小水刨了几口饭,忍不住抬头看那口糖锅,唔,又想吃糖了。不过他现在也多少学聪明了些,知道四郎爹爹不喜欢自己吃太多糖,就没有直接说要吃,而是打算自己做了自己吃,边做边吃。再说了,学会做之后,以后又可以日日吃随便吃。
于是小水叼着一块排骨年糕,很积极地要求道:“爹爹,小水不饿,帮忙做蜜三刀。”
四郎忙着手上的事情,并没有注意到小水的小心思,头也不抬的说:“行,那你换你槐大叔叔去吃饭。”
看一眼糖锅,四郎指点小水:“再放点米稀下去继续熬,一直熬到糖浆中再没有水的时候,拿起铲子试一下,能拔丝的话,就可以停火稍微冷却。”
小水点点头,他站着锅边,着迷的看着冒泡泡的糖锅,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四郎就在小水的旁边,自然听得一清二楚。虽然冒着糖泡的热糖稀看上去很诱人,可是四郎却一点食欲都没有,也实在不能理解小水对甜味的痴迷。昨天吃了太多蜜三刀,到现在他嘴里还有一股甜到发苦的味道呢。
这孩子大概是前世吃了太多苦,天生就特别嗜甜,吃多少糖都吃不腻的那种怪胎。
想到这里,看小水几乎满脸都写着“给我吃一点”,大眼睛里闪烁着渴望,四郎心立马软的像是锅糖稀一般。
忍不住笑起来,四郎随手拿一根甘蔗,伸进糖锅里裹上糖汁,然后递给小水:“拿着吧。等冷了再吃。蜜三刀的做法你都学会了吧?这锅糖浆要好好照看着,吃完这根糖甘蔗,就不能再偷吃了。你今天已经吃太多糖了,小心晚上又闹牙齿疼。”说道这里,四郎的语气便冷硬起来。
小水闹牙疼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时不时就会捂着腮帮子嗷嗷叫一阵,周公子费劲巴拉的给他找些灵药,好容易不疼了,一开始吃甜食就没了节制,下回又捂住嘴泪眼汪汪的撒娇。身为一只妖魔,连具有杀伤力的牙齿都会蛀掉的话,还是真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四郎也不期待小水有多大出息,可是继续这么下去,就真是反攻无望了。
四郎有点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小水一样。
小水不明所以,依旧咧着嘴对他笑:“嗯。爹爹最好啦,我就吃一根。”小水重重点头。
养儿方知父母恩,果然是这个道理。不过,因为四郎的便宜爹娘都是管生不管养的,所以四郎想的就是饕餮和华阳这些把他养大的妖怪。
“二哥最近忙什么?整天神神秘秘的?华阳姑姑他们也不在……”
槐大吃完饭走过来给四郎帮忙,他听到四郎的小声嘀咕,就说:“小主人不必担心,大人走的时候知会过我,今晚必定会回来的。现在山里不太平,大人估计实在是脱不开身。小主人你最好也不要离开有味斋半步。外头危险的很。”
“哦。”四郎点了点头,他本来也不是喜欢东跑西跑没事瞎折腾的性格。既然饕餮希望自己留在有味斋里,那么就顺从他的意思吧。就算自己很想要和他并肩战斗,也等他回来之后,亲口告诉他自己的想法。偷偷跑出去,然后被抓被打拖后腿那才是真傻子吧。
妖怪生性喜欢自由,也就是四郎脾气好,因为重活一世,自制力比较强。若是别的小狐狸,被拘在有味斋这么巴掌大的地方,还不早就闹得鸡飞狗跳了啊?
因此,槐大有些过意不去,他木雕般的脸上扯出一个勉强能和慈祥搭边的笑容:“真是难为小主人了。”小主人虽然是只狐狸精,却实在深明大义,的确是唯一有资格站在饕餮大人身边的妖怪。
四郎摇摇头,并不觉得有什么难过的。不过,虽然心宽,但四郎并不想做个睁眼瞎,想了想就问槐大:“对了,二哥今天收到一封信就十万火急的出去了,是外面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除了关于四郎父母和身世的事情饕餮严禁众妖泄露之外,其余族中要务,饕餮从来不瞒着四郎。
于是槐大自然也是知无不言:“上次有味斋里不是清出来一块蛇蜕吗?大人刚找了蛇族问话,结果昨晚他们的族长就死了。又是被吸干精元,剖取内丹而死。我看堃多半和那幕后黑手有联系,现在见我们怀疑到堃头上,就先下手为强。只是蛇族不知受了谁的挑唆,一口咬定是一个天狐族族人杀了堃,吵闹着要去狐族搜查呢。天狐族本就人丁稀疏,在人家行走的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这样一来,华阳大人就在风头浪尖之上,自然不好回有味斋。”
的确,蛇族可是说的很清楚,他们看到一个天狐族的美人进了他们族长的房间,然后族长就死了。若是被众妖密切关注的华阳姑姑回了有味斋,让大家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天狐族人,那可对四郎没什么好处。
说起正事的时候,狐狸表哥也恢复了稳重的贤臣模样:“是啊,姑姑可记挂着你哩。还让我看着你别乱跑。主公今早也带了大批侍卫回来,就散在有味斋门外,所以现在有味斋很安全,表弟你不必太过担忧。只是最近我们最好都不要外出,有什么事情全交给侍卫们去办。也不是大人要拘着你,只是那妖物留下的气息,实在是太过相似。都说像四郎,我看更像是……”最后一句话,胡恪说的很小声,近乎自言自语,仿佛他自己也有什么事情想不通。
蛇族一口咬定是天狐的气息,还说里面隐隐有道门真气,若不是白水姑姑已经死去多年,胡恪都要怀疑是她死而复生,回来报仇了。
狐狸表哥不太会安慰人,他这么一说,倒让本来无所谓的四郎担忧起来,有种陷入重重迷雾中的感觉。于是他低着头,开始对着油锅发起呆,额,不对,是沉思起来。
正在沉思中的四郎忽然感到旁边有一道寒嗖嗖的目光,转头一看,除了刘小哥垂头往灶台里面拘柴禾之外,什么也没有。
不管怎么样精密的保护,也是会有漏洞的。但是,自己绝对不会成为饕餮的弱点。
握着拳头暗暗下定决心,四郎就感到刚才吃下去的油炸年糕有些腻嗓,于是他端起清香微苦的荷叶饮一口气喝干,冲去了舌尖的烦恶。
吃过早饭,四郎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咿咿呀呀的歌声,还有咚咚锵锵的鼓点。
凝神听了一会儿,胡恪开口给被禁足的四郎解释:“今日山下的镇民在路口设了一个祭坛。大概是请了什么小班子娱神吧。”
槐二本来是走进来抓一些新做好的蜜三刀,打算出去和山猪精一起吃,顺便看门。听了胡恪的话,插嘴道:“看着吧,过一会儿,又该来我们门口讨赏了。”
槐大在一旁笑呵呵的接茬:“这山里最近也真热闹。从初一开始,我们门口已经来了五六拨这样的小班子了。赏钱费了不少不说,单是吃剩下来的糖水鸡蛋都有大几十碗。”
槐二就说他哥哥:“还不是看大哥你给钱给的爽快,又贪图我们有味斋的果子蜜饯好吃罢了。什么小班子,做起百戏来,还不如山猪精扭得中看。”
正月里,这些小班子每到一户人家,队里的歌者就会触景生情,即兴编一些吉祥话,然后整支队伍载歌载舞向主人家贺年。可这样的小班子不是白来的,一箩筐的吉祥话也不是白说的。主人家的端出柑橘,糖果,蜜饯果子等正月里的待客必备之物,请这些上门贺年的客人“尝甜”。然后表演完了,除了打赏,还要给百戏队伍里的人一人端一碗加糖的红枣鸡蛋。
不过,有的人家没什么钱,听完道贺的吉祥话,只给些爆开的糯谷花吃,然后客客气气请这些杂耍艺人离开。再有些凶悍吝啬的,连一把炒米都舍不得,直接老远听见动静就忙不迭关大门也是有的。
“正月里头的,大家都图个吉利嘛。”说着,槐大还真自顾自去准备红枣鸡蛋去了。
四郎和小水都苦着脸看槐大的背影。待会槐大又会逼他们吃客人剩下的红枣鸡蛋。说来也奇怪,槐大最近简直比凡人还要注意吉凶一类的征兆,据说能带来好运的事情,他都要在正月间一一做来,简直不像个妖怪,倒像凡间看天吃饭的普通老农。所谓求神不如求己,身为一个连雷雨都不害怕的万年老树妖,也不知道他最近都在折腾个什么劲。
“舞狮子咯,舞狮子咯!高跷队走的好慢!”一群跟着小班子看热闹的小孩子拖长声音欢叫着,又是拍手又是大笑,声音夹杂在锣声和鼓点里,十分的刺耳。
不知道是不是被小孩子的欢笑声吸引了注意力,小水耸耸鼻子,也不管他的糖锅了,忽然蹬蹬蹬跑了出去。
“咚咚锵,咚咚锵~”随着鼓点声越来越响,有个舞狮子的队伍先到了有味斋门口。不一会儿,高跷队伍也来了。两队领班以为槐大是老板,争先恐后的围着他又是作揖又是打拱的说吉祥话。
而两只小班子也互相竞争一样,开始在有味斋门口摆开了场子。
这声音惊动了有味斋所有的妖怪,四郎担心小水,急忙跑出到前堂,他也不出门,只站在漏窗前往外看。
有味斋门口此刻可真是热闹。高跷队有二十多人,除了走在前面抬锣背鼓的乐班之外,后面的男女舞者全都在脸蛋一边涂一个红圈圈,身穿戏服,手执彩扇,绸巾,足梆三尺来高的木跷,在有味斋门前的空地上一会儿绕圈,一会儿转八字,变着队形扭来扭曲。
这种程度的表演,穿越而来的四郎不是很感兴趣。他移开目光,只在人群里搜寻着小水的影子。
倒是另外一边舞狮子的表演要更加精彩一些。尤其是前面举着一个纸扎的花球,扮作小丑的舞者,只见他忽而跌扑在地,忽而急速跃起,忽而越过案桌,忽而翻着跟头凌空飞起,逗引着那条八个人组成的布狮子摇头摆尾地去追逐花球。
到最后,小丑手里的花球忽然变成一个火球,然后他闪身登上有味斋的台阶,狮子跟着他紧追几步,将火球含进了嘴里。
“啊,吞下去了。”围观的众人齐齐惊呼。
许多白桥镇上山来祭神的村民都站在有味斋门口看,大人小孩围了一圈。古时候娱乐活动少,杂耍班子的表演在山民们眼中已经是精彩纷呈,因此各个都看得如痴如醉。
小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四郎没找到想找的人,却发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站在围观的人群中。是昨日哭哭啼啼穿着孝服的荷香,她手里提着一个装的满满当当,盖着青布的小篮子。怀里还抱着一个眼圈红红的瘦小的男孩儿。
四郎觉得男孩儿有些眼熟,仔细想了想,终于记起来是和九头鸟待在一起的那个生魂。
荷香也看到了四郎,她走过来隔着窗户和四郎打招呼。
“今日上山的村民可真是多啊。”四郎感慨道。
大概是受到周围气氛的感染,家中方遭大难的荷香也有了些笑模样,她给四郎解释道:“胡老板不知道吗?正月初八日传为诸星下界的日子,依惯例,镇民在集体拜完太岁之后,还要去山上的寺观里布施,祈求保护。而和尚道士也要为附近民家赠送果饼。若是多添几个香油钱,道观寺庙里的大师们就会将小儿的年命星庚记在法碟上。晚间开坛时,给这么善男信女点上一盏命灯。如今世道这样乱,只有把孩儿的命交托给菩萨保佑,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才能放心啊。”
“不要去道观,不要道士,要阿血!要阿血!”荷香手里的孩子忽然挣扎起来,她险些没抱住。手里的篮子掉在了地上,一双男式布鞋以及一张绣帕掉了出来。
荷香匆匆忙忙把孩子放了下来,手忙脚乱的去捡地上散落的东西,软软的骂了一句:“不听话的小王八蛋。”
小男孩哧溜一声钻进有味斋,抱着四郎的腿小声哀求道:“大哥哥,我……我家有怪物,怪物缠上我娘了。你帮我找到阿血好不好?”
荷香收拾好东西,赶忙追进来,把小男孩抱起来,很是歉意的对四郎说:“对不住啊胡老板,小孩子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四郎不甚在意的摇摇头,然后就暗暗打量荷香,见她除了气色比往日还好一些之外,实在看不出什么异样,更没有妖气缠身的征兆。
小男孩还在胡闹着要去找什么阿血,又哭闹着不让荷香上山。荷香被他折腾的满头大汗,终于忍不住拧了他一把,骂道:“杀千刀的妖怪,害得我儿成了这样。这回非叫道长将你打来与我吃肉不可!”说完又训斥小男孩:“你这样不听话,一定是被妖怪迷住了。我今日上山就找道长给你驱驱邪。”
小男孩有点被吓住了,不敢再开口。
四郎见状,就递了一大一小两个装了蜜三刀的油纸包出去:“今日谷神节,我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这包糖果子就劳烦娘子帮我带上山,不拘哪个寺院地布施一些,也算是与那里的大师们做功德。小的这包就给这孩子甜甜口。”
荷香一听,眉开眼笑起来,她正愁自己今日上山布施的东西不够用,难免在道长跟前失了面子,如今真是才瞌睡就有人递枕头,赶忙答谢着收下了,抱着小儿匆匆离去。
“爹爹,那个女人可能回不来了。她身上有木傀儡的气息。”小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忽然对着四郎这么说。
“是吗?我怎么没看到?”四郎疑惑的问旁边的山猪精和槐二:“你们看到那个女人身上有哪里不对劲了吗?”
槐二笑着说:“不对劲?我看是春心荡漾了吧?说是上山布施,结果篮子里居然放着一条鸳鸯绣帕。”
山猪精也摇头:“除了面犯桃花之外,的确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小水皱着淡淡的眉毛,有些着急地分辨说:“爹爹,我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有臭臭的味道。”
外面的小班子表演的正起劲。
“狮子要喷火了!”围观的小孩子欢呼道,他们跟着看了几场,早就把整个流程都摸熟了。
果然,也不知道狮子大头里是不是藏着什么机关,摇头摆尾地吞下火球后,舞狮子的八个人就急急往后退,狮子在有味斋门口来了个大摆尾,朝着天空喷射出熊熊火焰,霎时烟雾弥漫……
“不好!”四郎猛然间拉着小水往后退。
这烟雾有些不对劲,围观的镇民忽然齐齐到了下去,两个杂耍班子的成员甩开身上沉重宽大的戏服,朝着有味斋里窜过来。滚滚烟雾中,四郎隐隐约约能够看清这些人瘦的皮包骨头,眼睛翻白,看着好似一具具干尸,尽管还隔得很远,四郎终于问道了小水说的那种臭味。那是一种尸体半腐烂时特有的恶臭,但是又被一种香料的味道掩盖住了,就混合成一种奇怪的臭味。
“龙象伏魔大手印第五式。”一个声音在四郎耳边轻轻说道。这一式是整个手印中声势和效果最强的一招,使用后会有带着施术者独特气息的金色卍字或者莲花图形浮现在天空中,特别拉轰。四郎虽然已经将这套手印融会贯通,但是却从来没在实战中使用过这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