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脯?倒不是在街面上买的。胡公子也该知道,但凡世家门阀里面,一行一动皆考究,因此,总有些不往外流传的独门菜谱。这种马肉脯,听说便只有在陆家才能吃到。我跟着主人去凉州和谈,因着陆阀和崔氏有些盘根错节的姻亲关系,便住在了陆家。都是军功起家的门阀子弟,主人与其他陆家公子闲谈间论起了随军干粮,这才引出了这千里脯。”崔铁蟾说着说着,又扯到了崔玄微身上。
“这么说,千里脯还是陆阀一家所独有的风味了?”四郎问道。
崔铁蟾不知道四郎怎么忽然这样问,他沉吟片刻,方才缓缓点头:“是的。千里脯虽说是凉州特产,但是因为容易保存味道好,常常被用作军粮,所以其制作方法一直是陆阀的不传之秘。”
四郎又问他:“你所讲的故事也是在陆家听到的吧?也不知是哪朝哪代发生的事情。”
崔铁蟾思索片刻,回答道:“既然是传说,自然在口口相传的过程中多有谬误,与事实真相并不一致,但是却也并非空穴来风。若是真论起来,似乎是本朝初建时发生的事情,距今少说也有三百多年了吧。”
四郎扳着手指头数一数,发现时间恰好对的上。
狐狸娘将尚在襁褓中的小崽抱去青崖山的时间,据华阳姑姑所言,正是本朝登基称帝那年。
四郎刚到青崖山的那段时期,因为是混血,出身不好,加上先天能力也不强,经常被其他妖怪欺负。每次被欺负,小狐狸必定是不肯忍气吞声的,想法设法都要将场子讨回来。因为不肯服软,尚且很弱小的半妖被排挤的很厉害,几次三番面临绝境。
每次受伤之后,狐狸的秘密小窝里就会出现几块这样的肉脯!受伤极重找不到食物的时候,正是靠着这些肉脯,胖狐狸才能熬过那一个个漫长而又绝望的黑夜,迎来充满希望的清晨,同时一直保持着圆润可人的体态。
听上去好像又励志又悲壮的心灵鸡汤故事,其实真实情况是这样的——胖狐狸打架受伤,陆爹投喂肉脯。胖狐狸吃饱就睡。然后陆爹偷偷溜出来给儿子疗伤。第二天醒过来的胖狐狸又活蹦乱跳精力十足的冲出去干架!
四郎原以为是青崖山某个大妖怪在暗中照顾自己,只是一直没弄清楚为何那大妖要偷偷摸摸,从来不肯和自己照面,莫非是长相太过狰狞?如今看来,四郎臆想中貌丑心善,值得一娶的“田螺姑娘”,压根就是他亲爹。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四郎忽然觉得心里又酸楚又开心。看到殿下从外头走了进来,他赶忙面对着灶台,假装出一幅我很忙的样子。
因为饕餮的刻意强调以及胖狐狸自身能力的提升,四郎如今也有些威信了。加之身边有忠心耿耿的槐大苍然辖制小妖,自然再没有人敢去告他黑状。因此,殿下对陆天机将小狐狸拐走整整一天这件事,居然一无所知。
陆天机的真是来历,殿下自然一清二楚。饕餮的精神状态本来就不正常,纵使没事的时候,也还要担忧四郎真的被天道拐跑。若是被他知道了如今这个节骨眼上陆天机常来,不知又要多生多少事端出来。
只有搬离此界,离开天道无所不在的视线之外,殿下心里最后一丝隐忧才会消失。
不过,如今妖族搬迁一事已经有了些头绪,殿下今日的心情便极好。往常都要半夜才回家,看一眼自家小狐狸就走,今日特意提前处理完族中事物,一阵疾风似的刮回来。
“在做什么,好香?”殿下把头放在四郎肩窝处,整个人从后面贴了上来。
四郎身子一颤,匆忙用手抹了把脸,说道:“崔玄微派人送了些东西过来,因为浸了水,所以我重新烤制一遍。嗯,饿了没?”
殿下从盘子里拿出一块肉脯,看了看随意的扔到一旁:“泡过水的都扔了吧。何必多费工夫?喜欢吃什么尽管和华阳说,让她派小妖怪给你寻去。”
崔铁蟾蓦地转头,怒瞪着殿下。
“有味斋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怪东西?”殿下漫不经心的看他一眼,又将头懒懒地放回四郎的肩膀上。
四郎回头白他一眼,说道:“什么怪东西?那是崔师兄派来送东西的侍卫。礼轻情意重。肉脯好歹是故人从千里之外带回来的,怎么能丢掉呢?不丢不丢。况且,那味道我极喜欢……”
“你的声音怎么不对劲?”殿下耳聪目明,很快就觉察出不对,立即将四郎的身子扳了过来,一眼就看到四郎的鼻头红通通的,脸上还被他自己抹得乌七八糟。一只可怜兮兮的小花猫。
本来像是春云秋水一样的温和闲雅的男人在那一瞬间变得可怕起来,好像是被激怒了的猛兽,殿下沉声问道:“谁欺负你了?莫非族中时至今日,还敢有妖对你不敬?”
以四郎如今的修为,一般人和小妖怪应该都是难为不了他的。所以殿下一时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大妖吃了雄心豹子胆,胆敢来揭龙的逆鳞。
现在妖族正逢万年未有之巨变,若是有谁不服闹事,刻意针对四郎,殿下这昏君肯定是不能带这种臣子上船的。就让他们留在灵气日益稀少的此界,作为注定会被人类英雄剿灭的妖兽继续活下去吧。
四郎隐隐奇怪殿下怎么会一下子想到这个上头,赶忙连连摇头:“才不是,就算打架输给某个大妖,我也不会哭鼻子的。今天只是……只是辣椒的味道太呛而已。”
这借口可不怎么高明,殿下挑起了眉毛,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看上去特别心虚的胖狐狸。
四郎咽咽口水,赶忙转移话题:“嗯,对了,我们要般去新的地方,听说还要坐很大很大的船?”
这段时间,饕餮一直在组织部下造船。四郎听狐狸表哥透过口风,说是一只很威风的大船,就停在太和山脉深处的茫茫云海之中。
一艘会在云海中航行的大船!这可真是神奇。四郎一下子就想起了宇宙飞船之类的东西,心里早好奇地不得了。别的妖怪自然不敢带着龙子殿下的口中珠到处瞎晃。可是殿下这几日都不见人,他想要去看,也没瞅见机会。
“嗯,快要完工了。过段时间就可以试航。”大概因为彼此已经太过于了解,殿下的思路居然真的被四郎带跑了。
想到那艘妖族的诺亚方舟,四郎不由得对即将到来的旅程心驰神往:“真想快点上船啊。不过,去新的世界……大概要很久才能到达目的地吧?”
“嗯。”殿下好笑的看着怀里的四郎,忍不住用手捏了捏那张神采飞扬的花猫脸。
四郎毫无所觉,板着脸很严肃的计划着:“若真的是飞船旅行的话,途中也不知会不会有外星人建的补给点……对了,我可以多做些千里脯一类的干肉,路上食用最为合适。”
殿下没听太明白自家小狐狸在叨咕些什么,便不置可否的捏起一块千里脯尝了尝,觉得味道也并不如何出众,但是他依旧回头吩咐身后的妖怪:“天庭如今自顾不暇,你们派人去多打些天马肉回来,给你们主人做脯。”
“那倒不必。普通的马肉牛肉都可以。”四郎赶紧阻止殿下这狷狂邪魅,霸气侧漏的命令。马上都要走了,何必再多生事端?
不过,虽然对天马肉没什么兴趣,但是被殿下这样宠爱,四郎心里的确非常的开心。殿下宠爱四郎,四郎也很想宠一宠殿下。因为忽然想起槐大嘱托的一件事,便说道:“我记得前段时间,槐二来看他哥哥,带了许多狪狪肉。主人不是很喜欢吃火腿吗?我给你做些火腿,路上好吃。”
狪狪是山海经里记载的一种动物。当地人称“两头乌”的一种野猪。具有蹄小皮薄,瘦肉多肥肉少,而且肉质细嫩,腿心饱满的特点。用来做火腿再合适不过。
果然,唯有美食和四郎最能取悦饕餮。
龙子殿下顿时龙颜大悦道:“好,正冬做的火腿要过伏才能食用,好在我们出发的日期暂定在明年初夏,十月间腌制的火腿,做好后挂仓屋梁柱上风干。到出发之时,正好食用。”
四郎趁机说:“不知能不能让槐二和山猪精和我们一起走。”
山猪精是陆爹的人,槐二因为一心维护山猪精,被殿下认为其心不纯,不适合再呆在四郎身边,所以一并赶了出去。
他两个当时头也不回的走了,如今却回来请求收留,殿下多聪明的人,自然心知肚明是谁的意思。
这就是老丈人不放心自己,亲手给儿子培养的班底呢。
殿下冷笑一声,却并不点破,点点头:“可以,改天让他们来见我吧。”
即将到来的旅程必定危险重重,多一分力量护卫在小狐狸身边,殿下便少一分焦躁,哪里会拒绝陆天机精心培养的免费战力呢?
离开此界之后,只要天道的势力不背叛四郎就行,至于他们是否忠于自己,傲气的龙子殿下其实并不在乎。
☆、182·夜光卵1
再过几日就是冬至节。虽然还没落雪,但是天气也一天冷似一天,尤其是一早一晚,在外面走动时,仿佛有寒气从鼻子嘴巴往人的肺部钻。叫人打心底起了个哆嗦。
冬至这天被看做是阳气初起的开端,是很隆重的日子,值得大肆庆贺。再加上隆冬腊月时节,山村里必定积了很深的雪,镇民宁愿待在屋子里猫冬,谁也不肯没事在冷掉耳朵的寒风里四处闲逛。
因此,时人在准备过冬节的时候,往往比过年还要热闹繁盛。
老人家常说“肥冬瘦年”,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四郎这天早早起床,用新鲜的羊肉配上当归、党参、红枣等中药材,加生姜和新制的酒酿,盛装在瓮中封好,用慢火细细熬炖,直至熬成浓醇的酒肉。寒气逼人的早晨,喝上这么一碗羊肉煮酒,就能让人从五脏六腑之中慢慢暖热起来。
喝了一碗羊肉汤御寒,四郎走出厨房,将前几日做的冬火腿,糟腌的鹅肫掌从屋子里搬出来,架起松枝熏。二哥早起打回来许多獾狸狍鹿、野猪黄羊,正在一旁光着上半身硝皮子。
这时节正该吃柑橘,有味斋里堆了小山般的橙柑桔柚、香橼佛手,都是山猪精从南边运过来的。他上半月才被殿下允许出现在有味斋里,没过几日便得寸进尺的登堂入室,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有味斋的后院里这几日都飘散着柑橘与佛手那种独有的芬芳气息。华阳在一旁指挥着小妖怪将这些时果都搬到地窖里去。因着山猪精还算是她姐姐的旧部,因此华阳到底没有对他冷言冷语,只是总不肯拿正眼看他。
槐大已经抽开了门板,几个小妖怪在有味斋前面大堂里洒扫。开门不久,就有早起做生意的行商或者赶早来临济宗参拜的香客络绎不绝的走进来。
见槐大几个有些忙不过来,做完后院的事情之后,四郎也到了前堂帮忙给客人上菜。因为临近冬至,客人基本都会点一碗火窜汤,一碟子火刍肉、二两浑酒。
店里最显眼的就是一个大胡子行商,他独自坐在店里靠窗户的一张桌子上。因为满脸大胡子,也看不出年纪,只是估计犹在壮年,因为他的腰杆始终挺得笔直,仪态和神情都与在场的其他行商不同,并不显得卑微困顿。
说他最显眼,乃是因为此人穿了一身深蓝万字蜀锦衣裳,撩起衣角坐下来的时候,能够看到压袍角的古玉泛着柔和的光晕,端起酒杯品酒的时候,不经意露出手腕上缠着的一串碧鸦犀珠子,颗颗都有鸽蛋大小。
不过,断桥镇是去临济宗拜谒的第一站。这样非富即贵的香客多的去了,斜街上的街坊并没有谁会对此大惊小怪的。只是如今年岁不同了,他这样的客人照例是僧兵们的重点搜捡对象。
这位行商初来断桥镇,自言姓黑,自北边来,南北往来贩卖些茶叶瓷器、毛皮高丽参。如今商道不太平,专程绕道过来拜一下临济宗所在的圣山。
大胡子行商也是倒霉,兴冲冲来拜菩萨,连山门外的石头都没摸着,就被僧兵凶神恶煞地搜查一番,上交了不少买罪钱,说是这群施主身上的血戾之气太重,不给钱日后纵然不入地狱,也必定是在下三恶趣中沉沦。这群北来的客商财大气粗,并不在意钱财等身外之物,一听此言都吓坏了,很爽快的就交了一大笔赎罪钱。
马随等人见这次的小肥羊居然如此配合,便径自认为态度虔诚如斯的信众必定没有问题,很快全都放了出来。
虽然入山的提议遭到拒绝,可北来行商向佛之心不死,并没急着离去,转头又在断桥镇上住了下来。今早便来有味斋吃顿饭,顺便打听上山的道路。
因他穿着打扮都不曾刻意低调,所以在有味斋坐了一小会儿,又有两拨僧兵来向他盘问,还将他手上的碧鸦犀化了去。
送走一波以化缘为名抢劫为实的假和尚,大胡子行商叹口气,面上有些郁郁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之后,又神色飞扬起来,大声夸赞道:“这黄酒的味儿居然比外头几两银子一瓶的还要好,端的是柔和爽口,回甜生津,后劲十足。好!”
四郎听了就笑:“价值千金的碧鸦犀您都说给就给,我这里一点浑酒哪里当得起客人如此夸赞?”
行商苦笑道:“胡老板可别打趣我了。那碧鸦犀可是我祖母传给我的好东西,从小时候起就日日带着,今日佛爷看中了,也是与佛有缘,哪里敢不给?一码归一码,我走南闯北许多年,这酒也喝过不少,还是今日在这山野小镇上喝得最为畅快!”
四郎道:“我家的酒味可一直都这样,哪能和外间的名酒相比?如今对了您的口,约莫是因为时近冬至,地下阳气初生,因此,打出来做酒的山泉水味道便最中正平和吧。”
店里其他客人一听,都跟着起哄要酒吃。连带着下酒的火刍肉也很快就售卖一空。见商人的行事来历的确和他所言一致,马随抛了抛那串价值连城的碧鸦犀珠串,跟身后的两个僧兵点点头,这才得意的从有味斋门口离开了。
喝了几杯酒,大胡子行商叹道:“如今外头长年累月的打仗,粮食都被收去做军粮。酿酒的作坊皆舍不得用粮食造酒,也就是有味斋做生意实诚,才有这样的好酒啊。”
四郎将其他桌客人点的酒肉放好,回身笑道:“品酒也是品心。外头兵荒马乱的,经过千辛万苦得一瓶酒,却朝夕都在惊惶之中,酒味在饮者的心里自然不堪起来。如今您自觉到了安定的地方,随便坐在街边小店里,花上几个铜板打一碗黄酒,反而舒适自在。变的不是酒,而是您的心境啊。”
“哈哈哈,想不到山野之中还有如此妙人。你这小东西也是有意思,或许真是如此吧。”那大胡子行商粗犷地大笑起来。
小……小东西?眼瘸是病,得治!四郎不怎么高兴地瞪大胡子。大胡子商人却毫无城府的对他咧嘴笑。
到底是客人,所以四郎没吱声,正打算回去后院,就听到瓜子西施和李婶娘两个站在隔壁马婆子家的屋檐下,你一言我一语的大声抱怨。
瓜子西施眼儿红红的,似乎刚哭过:“如今的风气可真是越来越坏了。日子一天不如一天。”
李婶娘一边把挂在窗户上的腊肉一条条往篮子里放,一边安慰她:“你也别难过。老天有眼,就该知道这风气都是被某些假和尚败坏的。他暂且由他狂,迟早被更厉害的收拾了去。”
瓜子西施赶忙拉扯她的袖子,劝道:“姐姐小点声吧。万一被那些僧兵听见了,又要寻隙找你的麻烦。”
“我怕他?若真是个有德行之人也就罢了,自己屁股都不干净,黑心烂肺的,还敢对别人指手画脚。呵呵,有的人家里出了僧兵,就打量着再怎么作恶也能善终了呢。”李婶娘胀红着脸,大声说道。
四郎站住听了一阵,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马婆子的小儿子马般是个卖炉鸭的。他做生意不厚道,常常弄虚作假卖蒙骗来往的行商。比如一整炉鸭子里面,必定要将其中几只鸭子身上的肉片下来,只剩头颈完好的鸭骨架子,然后在鸭身子外头细细裹上泥,糊些油纸,连纸待鸭子染成仿佛被炙烤过的暗红色。最后再涂上一层油,看上去便几可乱真。又比如去买些粪坑里淹死的死鸡臭鸭,或者得病死的瘟鸡瘟鸭,拿回家里收拾干净,做成炉鸭高价卖出。总之,尽做些缺德不带冒烟地没本买卖。
以前他只是骗一骗南来北往的行商,如今趁着其兄马随的势,一发连街坊领居都不放过。
先是李婶娘,她家里来了山外投奔的亲戚,也被马随带着一队僧兵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一番,还说是为了断桥镇的安危才做这吃力不讨好的工作,请李婶娘不要拿出长辈的架子吓唬他们。最后趁机勒索了一大笔钱才算完事。
再有一个,昨晚何不满在夜市上碰见马般,被僧兵强压着,以比寻常熟食贵好几倍的价格买了几只炉鸭回去。结果一不注意被何家的两个双胞胎小儿抱住,咬了满嘴的泥土,小儿肠胃娇弱,当晚便上吐下泻,哭闹了一夜,哭的瓜子西施心都碎了。
这时候,去马家出诊的狐狸表哥回来了,四郎赶忙迎上去问。
狐狸表哥道:“没事,幸好小儿淘气,啃的是包了泥土的那两只,若是吃的瘟鸭子,恐怕就没命了。我去看过了,卖给何不满的鸭子里头,有两只是裹了泥巴的假鸭,另外两只却有些不对劲。虽然我也说不清具体是怎么回事,但是这样的鸭子吃下去,恐怕一家人都要遭瘟。”说着,他扬了扬手上提着的两只炉鸭。
瓜子西施闻言,不由得嚎啕大哭,边哭边骂马家黑心烂肺,又感慨自家儿子果然是有大福报的。
几家街坊听到声音,都有了些兔死狐悲的意思,纷纷走出来附和,说这马家自从出了个马随之后,就渐渐不将镇上的人放在眼里了。马随前几日居然还和赵家公子起来冲突,将其打了一顿。这可真是镇民们平素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也有人说,赵家以前与伽楞山的妖道搅合在一起,有如今这下场也是活该。不过,马随的确嚣张,日日带着一群闲汉充作僧兵,对往来客商大肆盘剥,害的许多客人宁愿绕远路也不肯来断桥镇。因此,镇上的商户生意都受了损。旁的事还能袖手旁观,如今涉及自身利益,自然不服,要好好和马家理论一番。
接着,又有个人说起一件事:这马随行事真是霸道,上个月看中了镇上开客栈的余老板家的女儿,大咧咧去提亲。那闺女早就许配给了何不满,哪里能再说给他这么个不务正业的老鳏夫。只是马随领着一群僧兵催逼的严,又找些大和尚神神叨叨说这余家小娘子命中注定有一劫,唯有嫁给他才能消灾免祸。余家被他逼的没了办法,悄没生息的卖了房子,不知何时全家都搬到外地去了。他心里大概是气不过,就带着人故意找何不满的茬。
众人围在那里七嘴八舌的指责马家行事不地道。只是纵他们在门外怎么闹,马家都没人出来,恐怕是今日无人在家。说一阵,众人只得散开了去。
四郎这才记起,前几日崔家的铁卫离开有味斋之后,转头就进了东街忠义祠堂旁边的余家客栈。派人去问了好几次,崔铁蟾都说不必帮忙,也不肯来有味斋里住
。四郎没办法,只得由他去了。按理说这余家也都搬走了,不知道他一个人住在空客栈里做什么。莫非是和崔师兄约好了在客栈里等候?可是陆爹明明说和徒弟约的是有味斋啊。
正摸不透崔玄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店里那个大胡子的行商忽然走过来,请四郎做只鸭子自己带回去。说是家里有个后辈酷爱吃鸭,每顿饭都要有鸭吃;如果没有,就不动筷子。但是来了断桥镇之后,几次在街面上买回来的熟食,都是只有脖颈的泥鸭子,也不知是否为镇上特产,只是家人实在吃不惯。思来想去,唯独有味斋值得信任,便托四郎每日变着花样做一只鸭子,自己吃饭时顺道过来取。费钱几何无所谓,只是务必要新鲜干净。
四郎便烦请他在外头稍等片刻,自己回去厨房现做。
因马婆子养鸭,店里前几日也被马随胁迫着购入一批鸭子。价格虽然比寻常鸭子贵上四五倍,到底也还是囫囵一只,估计是看在邻居的份上,没有卖泥鸭子过来。只是为了增加斤两,鸭肚子里事先灌了许多水。因此,鸭子一买回来,全都被槐大宰杀掉,洗干净挂在厨房里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