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种集团事务化的风水公司,向来跟界水斋没啥瓜葛,怎么会突然找上门呢?魏阳还没想清楚,就见会客室里走出了好几个人,高矮胖瘦都有,把一个中年男子如同众星捧月般护在中间,那人年龄大概在35岁上下,身材瘦削,两鬓斑白,风度倒是不错,可以称得上骨骼清奇。
看到了魏阳进门,他淡淡一笑:“正主终于到了。”
☆、踢场子
来人的口气淡淡,姿态却是不低,从里到外都透着股高人一等的傲慢,然而魏阳并没被他唬住,大大方方问道:“不知这位先生如何称呼,来我们界水斋又有何贵干呢?”
那人并没有开口,他身边站着的矮胖子却恶狠狠骂道:“小子,你是不是刚来本市啊?天德的生意也敢抢,不想在晋省混了吗?”
“抢生意?”魏阳眉峰一挑,“我可不记得见过你们中的哪位,而且风水圈里何来抢生意一说,不过是能者居之罢了。”
这话顿时引来一阵骚动,那群跟班眼看就要发作,为首的中年男人却轻轻一摆手:“好一个能者居之。我白峦行走江湖也有十余年了,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见过不知多少,没学会走就想跑,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不过下场嘛……哼哼。”
那两声冷哼里透出露骨的轻蔑,孙宅男虽然焦心又害怕,这时也冒出了些火,刚想说什么,魏阳已经抬手按住了他,微笑答道:“白峦?难不成是郭大师的那位高徒白峦白大师,真是失敬失敬。只是你这样的‘高人’,来我们这小地方为的又是什么?总不至于专程来摆下马威吧?”
这话说的不冷不热,很是有点嘲讽味道,白峦像是没想到这小子根本不认账,细长的眉毛皱了一皱,直接扔出句话:“难道不是魏先生先给我们摆了一道下马威?朝阳小区那件事,魏先生真是好手段,好胆量!”
听到朝阳小区这几个字,魏阳顿时反应了过来,他在处理严小姐的单子之前就知道已经有人在小区布过风水局了,却不知道这个局竟然是天德直系人马亲手而为,不过这家伙既没治住邪气,也没发现三尸虫的影子,“能耐”怕也有限吧?
心思急转,魏阳面上依旧不动声色:“那是白先生的手笔?啧啧,真是没想到,我倒是有些好奇,为何阁下费力去整治了一番,却连个名都不留,难不成是去学雷锋的?”
这话可戳到了白峦的痛处,其实这次朝阳小区之事恰好卡在了风水界“三不碰”的范畴之内,所谓三不碰,就是不碰凶宅、不碰命案、不碰私怨,只因这三样都需要实打实的真功夫,而风水业内从来都是腥架子多尖功夫少,什么生财转运荫泽后人,都不是一时半会能展现出效果的,那时候钱早就赚到手了,就算有啥问题也可以赖在其他层面,总能自圆其说。但是这几样就不同了,带煞、带怨、带戾,能不能成先不说,一个不好就要惹祸上身,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做正经生意的风水先生们当然避之不及,多半都交给和尚、道士或者骗子这样的“专业人士”来处理了。
而这次的朝阳小区,恰巧就是个凶宅,不过白峦欠了建筑集团内部某位老总的人情,不得已才去搭把手,这还是因为他事先关注过这个“凶宅”的成因,多多少少也发觉有些人为炒作的因素在里面,才大着胆子布了个风水局。谁知布阵还不到半月,就被一个愣头青给搅和了,这小子还挺有胆量,硬说彻底解决了凶宅煞气,那他之前布的风水局岂不成了笑话?
这可是事关公司颜面、个人声誉的大问题,就算白峦养气功夫再好,也忍不住要来找找麻烦。界水斋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不入流的小工作室,他还专门花时间查了查,老板孙乘风在圈子里名气并不很大,这次出手的竟然还不是孙乘风本人,而是他那两个徒弟,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面对魏阳的暗讽,白峦的声音冷了下来:“大人不在,你们这些毛孩子就翻天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玩的那套小把戏也就能骗骗外行人,想要糊弄我们还嫩了点,这次天德在朝阳小区的布置也未曾扬名,就算你个不知者不罪,赶紧去把邀约推了,再登门道个歉,这事就算抹过,否则……”
“否则怎样?让界水斋滚出晋省吗?”魏阳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既然白先生是郭大师的高徒,就该知道风水界里是有真材实料在的,你可以欺世盗名、瞒天过海,却骗不了那些怨戾邪煞,这次朝阳小区的邪煞确实是我们一手解决的,自然也会继续做个彻底,不光是为了那些虚名,更是为了小区里几千户住家。白先生这算盘,怕是打错了。”
魏阳的声音清澈响亮,更是站在了大义一边,端是正气凛然。白峦差点都被气笑了,你当我是初出茅庐的傻子吗,扯出冠冕堂皇的大旗,我就要退避三舍?像是猜到了主人的心思,他身边那胖子又吠了起来:“臭小子,别给脸不要脸啊!信不信我们现在就拆了你这破店!”
“信,怎么不信。天德人多势众,家大业大,对付我们这小小的工作室还不是手到擒来?”魏阳语带讥诮,“要不要再来个三刀六洞给我们点‘颜色’看看?”
风水界再怎么说都有半只脚踩在文化圈里,跟黑社会一样赤膊上阵的毕竟是少数,胖子这一威胁,就已经落了下成。
“阿涛,给我闭嘴!”白峦忍不住喝了一句,旋即冲魏阳冷冷一笑,“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肯退让,那就当场见分晓吧。等你在朝阳小区布风水局那天,我会亲自登门观礼,若是你捣鼓出来的局没有起到效用……哼哼,那就别怪我白某人翻脸不认人了。”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白峦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只要魏阳敢去布阵,他就敢带人去砸场子。所谓的风水局九成九都是摆设,能有多大用处只要是业内人士心里都有数,如果界水斋里真有能人,他不会到现在都没听过这个小店的名头,而如果他们不过是寻常腥盘路数,这生意也就别想做下去了,天德会一手搞臭界水斋的名声,让他们在晋省无立锥之地。
面对这样图穷匕见的架势,魏阳没有半点退缩,反而收敛起了面上所有表情,淡淡点头:“白先生想要去看,我自然欢迎之至,只是到时别风大闪了舌头。”
这已经不是话不投机的问题了,白峦深深看了魏阳一眼,二话不说,带着一干手下呼啦啦走出门去,孙木华又气又急还有些后怕,他爹住院,怎么就碰上了这么大的麻烦,这要是闹砸了,界水斋可就要毁了啊!而且那朝阳小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目送那气势逼人的车队离开,魏阳伸手拍了拍孙宅男的肩膀:“木头,你别急,这次我是真有些把握的,朝阳小区的确有邪,这邪祟还被齐哥亲手除去了。”
“什么?”孙木华顿时瞪圆了眼睛,“真有鬼?就是跳楼的那个小区?卧槽,那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去除妖的,怎么不叫上我!”
最后一句简直都是赤果果的控诉了,刚才的担心一瞬间跑到了九霄云外,魏阳好笑的给了他一个响头:“叫你?就你那看鬼片都嚎的胆量,吓出个好歹我怎么跟孙叔交代。行了,回头给孙叔去个电话,让他别瞎操心,顺便躲严实点,别让人找着了。我和你齐哥先去准备一下法器。”
“还真有法器?”孙木华眼中绽出了精光,也不知前面那几句听清楚没有,伸长脖子就往两人身上打量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只是新男神怀里抱着的,那不会是……
“阳哥,小天师手里抱着的不会是块泰山石吧?”怎么也是神棍世家出身,孙木华还真认了出来那石头的来历,可是泰山石这玩意未免也太俗气了吧,就拿这个当法器?确定不是另一个腥局?
“你懂个屁,黄表纸、红朱砂、白糯米,几千年用下来还不都是这一套,越是经典才越是历久而弥新。甭在这儿添乱,赶紧滚去干正事!”
连哄带吓的打发走了孙宅男,魏阳轻轻吁了口气,这事可有些出乎意料了,其实他并不像面对白大师时那么底气十足,天德家大业大,对于界水斋的确是个不小的威胁,然而祸事都是自己惹出来的,真跟那群人认怂,以后他们的生意也就别想做了,更不用提,这次朝阳小区还真就是他们豁出了性命才除掉的三尸虫,凭什么花了真功夫却要为别人作嫁?这个亏小神棍是说什么都不肯吃的。
现在看来,之前做得计划怕是不大好用了,发愁的看了一眼抱着泰山石的张修齐,魏阳清了清嗓子:“齐哥,事情现在有了点变化,咱们可要拿出些真功夫镇镇场子才行,那啥,你说的那个风水阵,到底管不管用呢?”
之前魏阳跟人吵架,张修齐是一句都没有听懂,但是他那漏了魂的脑袋却隐隐约约能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看着魏阳略带恳求的目光,他慢慢垂下视线,摸了摸手中的泰山石:“磨圆。”
把泰山石磨圆?这可不在之前的计划之内,然而死马也当活马医了,魏阳牙关一咬:“是要把这石头磨圆对吧?我记得楼下工作间里有台打磨机,应该能派上用场!”
张修齐点了点头,能看出对方面上的认真,魏阳也不敢耽搁,带着小天师就朝楼下暗沉的地下室走去。
24变计
界水斋虽然只是个风水工作室,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除了上层的接待室、会客间、大师办公室,贵宾厅等等虚头,楼下还有个面积不小的地下室,分成了几个小间,专门放置做局需要的各类道具和造假工具。
说穿了,所谓的金点先生跟魔术师是有共通之处的,都要采取一些转移视线、迷惑心智的小手段,欺骗那些上门挨宰的客人,好取得玄而又玄的表演效果。比如测字先生掉包字纸的手法,比如相面先生断句拆句的绝学,更或者早年那些油炸小鬼之类的把戏,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手段也在日新月异,变得更加神鬼难测,就像孙大师常用的空手变干冰,燃香凝紫烟之类,各个都能取得出人意料的好效果,被孙大师引为不传绝学。
既然是这样的底牌,当然也不能交给陌生人处理,别说能不能达到理想效果,万一那些爱管闲事的工人嘴巴一松,把自己的老底给拆穿了,可就坏了大事,现在网络资讯如此发达,再给爆个光招来些记者……呵呵。
因而孙大师宁肯花些功夫亲自来做筹备,魏阳这个“天资卓绝”的助理自然也做了不少打下手的工作,对于这间地下室也就熟悉无比了。打开电灯开关,他把张修齐领到了打磨机前,有些担心的问道:“齐哥,这机器平时就是用来磨小件器物的,这块石料可不小,还不是正圆,这玩意能处理成吗?要是不行我再去联系个加工作坊什么的……”
张修齐却点了点头,直接把泰山石往工作台上一放,指了指地上:“水。”
“弄盆水来?”魏阳试探着问道。
张修齐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魏阳见状赶紧跑去把打磨机插上电源,又殷勤的拿过机器比划起来:“齐哥,你看这个是开关,这个是加速档,这里要凑到石头上,千万不能碰到手……”
然而话没说完,对方已经找到了口罩,规规矩矩带在脸上,从魏阳手里拿过嗡嗡作响的打磨机,弯下腰轻车熟路的打磨起石头。
魏阳不由一阵无语,这么“高科技”的玩意齐哥也会用啊?曾先生的教育范围到底是有多广……仔细盯着对方看了半天,确定张小天师是真的会使唤打磨机后,他才到楼上端了盆水回来。这才几分钟时间,工作间里已经弥漫开了一层淡淡的粉尘,幸好抽风机功率不错,不至于太过呛人,魏阳把水盆放在地上,凑到工作台边仔细看了起来。
这次盘回来的泰山石本就是个不太标准的球形,如今在小天师那双修长灵活的手中,已经慢慢显出了正圆轮廓。不过由于粉尘略大,石面上被磨得白乎乎一片,实在看不出其他东西,张修齐倒也不着急,每三十分钟就会停上片刻,拿起石球过水,清理掉上面的石粉,顺便休息一下机器。
如此打磨了整整一下午,水都换了七八盆,这次琢磨才算真正大功告成,当张修齐最后一次把石球放到水中后,就没有再拿起来的意思,魏阳不由好奇问道:“这就好了?”
张修齐摇了摇头,又想了想,说道:“开阵时,点窍。”
石头也能点窍?魏阳顿时起了好奇心,蹲在水盆边仔细打量起那枚石球,不一会儿就惊讶的咦了一声:“齐哥,这球上有一对鱼纹?”
的确,刚刚放在工作台上时并没有显出端倪,但是石球浸入水中后,在水波和光线的反射下,浸入水底的那部分石面上就出现了一双似幻似真的游鱼纹路,两条鱼首尾相连,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之下如同活物。这到底是石头上原来就有的花纹,还是刚刚雕琢出来的呢?魏阳也有些说不好,然而看到这幕景象之后,他突然反应了过来:“这是要做风水球?用泰山石?”
风水球也是风水界里的重要法器,一般放置在柱台上方,用水泵推动石球翻滚,有着“时来运转”的吉利寓意,更是一样求财的风水法器。然而一般的风水球都是用花岗岩、大理石、汉白玉乃至玉石制成,根本就没人会用泰山石这种“镇”物作风水球,而且他们之前商量的不是用泰山石镇压小区内的地气,达到除煞结果吗?换成风水球不论是寓意还是效果都相差甚远,这能好用吗?
张修齐却像是很有把握的点了点头,吐出一个字:“蒙。”
“蒙什么?”魏阳愕然反问一句,看了看泰山石,又看了看水面之下的游鱼纹路,突然灵光一闪,“难道你说的是蒙卦?”
在六十四卦之中,山为艮,水为坎,上艮下坎即为蒙卦,具有天地初开、万物生发之意。魏阳的本业就是风水,不论是不是骗子,他对周易的了解都比一般人要深厚许多,理所当然就想到了这点。
像是很满意他的反应,小天师一直不带情绪的眼中似乎都透出了些闪光:“镇,借而镇。”
听着这家伙说话总是跟猜谜一样,但是魏阳却有些其他人都比拟不来的聪慧,以及风水必备的专业常识,一“镇”一“借”,他就明白了张修齐想要做的究竟是什么。风水界中,各式各样的阵法、口诀、不传之秘层出不穷,然而万变不离其宗,归根结底都能落在四个字上,“镇、借、夺、毁”。
所谓“镇”,就是用法器、地势镇压邪祟,也是风水界大部分传奇故事的根源,一地风水不好,用镇法避煞,救助深陷邪地的百姓,向来是被人津津乐道的故事,杨公杨救贫就是以镇法名扬天下,各种风水读物、经本之中,破煞用的镇法也占绝大多数。
所谓“借”,则是整个阴宅阳宅系统的根本所在,就是借天地之灵秀为己所用,养人养气养生机。什么寻龙点穴、阳宅布局,统统都属于“借”的范畴,不过佳宅好寻,龙穴难求,这种事情多半要靠机缘,人人都借用天地谋自身显然是不可能的。
而“夺”便是在“借”的基础上进了一步,夺天地之造化,抢他人之福禄,若是阳宅不好,就找财位神位,抽取地气,助自己飞黄腾达,财源滚滚。若是阴宅不好,就填山造海、发丘掘岭,化伪龙为真龙,夺山川之气运,谋累世之贵盛。这个“夺”字可谓占尽了吸引人眼球的东西,也是从古至今那些崇信风水,想要逆天改命之人的终极目标,可以说风水一事会如此让人着魔,十有七八都是落在这个“夺”字之上。
最后就是“毁”了。毁灵秀,灭生机,绝荫祀,改他人之寿禄、断一脉之生机,这种毁法虽然阴狠绝戾到了极处,但是自古以来也是长盛不衰,毕竟有争斗就有各种各样的对敌手段,不论是巫蛊还是虐尸,用来整治敌人的手法也多到令人难以想象,这种暴虐的风水手法往往还会为祸一方,成为一种让人避之不及的可怕祸事。
在这四种手法之中,“镇”、“借”两法是不伤天合的,也是真功夫最多的两种。“毁”虽然极为凶戾,会让施法者有各种各样的天谴劫难缠身,然而这世界上肯为财死的依旧不在少数,故而“毁”法用得较少,但是真正能使出的往往都是尖盘。至于最大众化的“夺”法,才是真正腥盘汇聚,什么生财转运啦、桃花遍开啦、飞黄腾达啦,九成九都是骗局,只因“夺”并非自然天成,也是伤施法者根本的一种法度,若是没有达官贵人给出的重酬,又有几人肯为他人做嫁,如果这种“夺”法真的没有任何副作用,那世界上就没有风水先生这个行当了,所有风水先生都能升官发财、大富大贵,何苦还给别人打工呢?
魏阳虽然一直走得是腥盘,但是他对于风水基础的了解并不逊于任何行家,毕竟知根知底,才能模拟出像模像样的骗局,因此他对于这四法也是相当的熟悉,当初张修齐不肯为界水斋改财位,正是因为那属于“夺”法,而如今他想要使出的却是真正的化“借法”为“镇法”的手段。
想明白这点后,魏阳的眼睛也亮了,他还没见过真正的“借”法呢,跟“镇”法不同,成功的借法向来都会引起一些天地变化,形成鲜明的外部表象,如果能在外人面前用出来,那可是大大拉风的事情。对于张小天师,魏阳有种莫名的信任,也许是当初杀黄胄时震撼太大,让他有了点雏鸟效应,如今听到这句借而镇,真是想想都让人兴奋!
“嘿嘿,要得就是这个!”魏阳搓了搓手,“有齐哥你这个借而镇,这次咱们也要大大出一番风头才好,到时候可不能直接上去就布阵,还是要有些说头。白大师?这次一定要让他白着脸进来,红着脸出去!”
能看出魏阳的兴奋,可是张修齐并没有接口,而是微微皱了皱眉。还没等他开口,魏阳已经反应了过来,连忙补充了一句:“齐哥你是饿了吧?也是,都忙了一下午了,咱们先回家吃饭,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张修齐皱起的眉峰顿时又平复了下来,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魏阳居然发现自己能从那木愣愣的眼神中看出点开心,不由心头一囧,这算是被人培养出了条件反射吗?这小天师简直属于个不定时炸弹,威力强大是真的,但是什么时候爆,爆出个什么结果却很难预料,要是不牢牢看着,早晚有一天会让他这个老江湖也栽坑里。
无奈的摇了摇头,魏阳抱起盆里的泰山风水球,带着自家小天师打道回府。
还是那间出租屋,也还是路上稍的外卖,但是到家之后,魏阳先把人打发去了洗手间:“齐哥,你还是先冲个澡吧,这一身灰土的,吃饭也不卫生。等洗完了再开饭好吗?”
这口吻简直就跟劝小朋友一样,然而张修齐还真很听这一套,点了点头,带着几件换洗衣物走进了浴室,不一会儿,水声从里面传来,魏阳边摆着饭边琢磨,不知热水够不够,然而饭还没摆完,他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抓起一个干净的塑料袋就往洗手间门口冲去。
“齐哥,你肩膀上的伤好了吗?”几天过去,魏阳自己手上的伤早就结疤了,但是张修齐当初受的伤似乎不轻,又跟三尸虫干了那么猛的一场,也不知牵扯到了伤口没有,万一湿水感染可就坏了。
随着敲门声,洗手间的房门被拉开了,只见张修齐浑身赤果的站在窄小的洗手间内,头发已经湿漉漉一片,肩上水珠还没散去,包裹着伤口的纱布也一塌糊涂,还能看到上面沾着的血痕。魏阳心头顿时一紧,他是真忘了这事,今天还让小天师打磨了一天的泰山石,也不知牵扯到伤口没有,实在是因为这人一直都没有任何表情,就连他偶尔都会忘记这是个有血有肉的真实人类。
清了清嗓子,魏阳柔声说道:“齐哥,我先用塑料布帮你把伤口遮住,你快些洗个战斗澡,出来再包扎……嘶!”
只是碰到了对方肩头,魏阳就抽了口气,实在是那身体冷得够呛,他瞬间就反应了过来,抢上一步走进了洗手间,一看还开着的花洒……好嘛,竟然就没开热水,这人难道连冷热都不知道吗?曾先生到底是怎么教育人的,会用打磨机却不会用热水器,这是有哪里不对吧!
咬牙试了试水温,魏阳发现今天太阳的确不怎么好,热水调到最大估计也不过是勉强能洗的样子,不由扭头问道:“齐哥,要不我直接帮你洗个头算了,身上的灰冲冲就好……”
这一扭头,魏阳顿时窘了,只见张修齐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块毛巾,规规矩矩挡在了下身,刚才没遮还好,现在遮了反而让人忍不住想要看过去,那腰部的肌肉线条简直了,人鱼线都忒么能练出来……
好不容易拔开视线,魏阳尴尬的抬起头,不知该说什么好。张修齐似乎也有些困惑,抿了抿冻得有些发白的嘴唇,开口说道:“舅舅不让。”
魏阳:“……”
不让什么?不让你跟别人一起洗澡?不让你在别人面前脱光了?还是不让你被陌生人调戏?这尼玛不说还是正正常常的普通室友关系,大男人一起洗个澡也不算什么事儿,说了怎么就突然生出种古怪的猥亵感,就像他无意冒犯了某个懵懂无知的幼童一样。
曾先生,你教得实在太好了!
魏阳木着脸把塑料袋塞给了对方:“快点洗,洗完了我给你重新包扎。”
张修齐看起来明显松了一口气,乖乖接过塑料袋,又乖乖关上了浴室门。几步走到了客厅里,当听到水声再次响起时,魏阳无语的叹了口气,这么个品种,他到底是带孩子还是养宠物呢?
又过了十几分钟,张修齐走出浴室,睡衣已经整整齐齐的套好,扣子没系,身上还散发着一点冰凉的水汽,魏阳赶紧把人按坐在床上,拿出准备好的酒精和纱布,剪开了对方肩头的白纱,里面包裹着的伤口果真还没完全长好,泛出些浅浅的肉红。魏阳拿起纱布沾了沾酒精:“齐哥,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啊。”
说着,他就小心的举起纱布盖了上去。那是该有些刺痛的,可是张修齐就连一根眉毛都没抬起,似乎受伤的左肩跟他没有任何干系一样。这下就连魏阳自己都有些牙痛了,轻手轻脚的擦过伤口,又仔仔细细的把肩头包扎好了,他拍了拍小天师的手臂:“齐哥,以后你要是受了伤,一定要跟我说一声,流血了也要说,别不当回事。现在你舅舅也不在,你能依靠的可就剩我一个了,放心,我绝不会害你的。”
这话魏阳真的是第一次跟人说,带着点尴尬和愧疚,可能还比不上他骗人时的真诚,张修齐看了他两眼,默默点了点头,伸手系上了衣扣。
魏阳见状便把筷子递给他:“来吃饭吧,马上就要凉了。”
快餐这东西,向来都是凉了就变的冷腻难吃,张修齐倒是不挑,端端正正的拿起筷子开始用餐,然而吃了几口后,他突然停下筷子,从盒饭里夹了块胡萝卜送到了魏阳碗里。
魏阳:“……”
这他妈是现世报吗?他最不爱吃胡萝卜了!然而对方的眼中却带着点期待,就像被人寄养在家里的警犬终于开始冲自己摇尾巴了,魏阳扯了扯嘴角,把胡萝卜塞进了嘴中,又夹了块鸡丁送了回去。
“齐哥你喜欢吃什么,以后也要跟我说啊,咱们以后就能住新房子了,估计那边的外卖会高档不少,咱们可以天天换着吃……”
小神棍絮絮叨叨的说着,第一次讲这么多跟骗人无关的废话,张修齐依旧没有回答,认认真真的吃着快要冷掉的廉价快餐,就像吃什么珍馐佳肴一般。乌龟老爷不知什么时候从它的小水盆里爬了出来,慢吞吞的来到墙角,伸爪拨拉了一下那颗圆滚滚的石头,又伸长脖子闻了闻,才安心的趴在角落里,微微缩起脖子,假寐了起来。
25风水局
两天之后,天刚蒙蒙亮,程经理就已经穿戴整齐,来到了朝阳小区。这小区虽然名为朝阳,但是现如今早上起来锻炼的人可是越来越少了,估计是被凶宅名头吓到的,不到天光大亮就没什么人敢出门的样子。不过这样也好,正方便他们今天办事。
在微凉的晨风中站了小一刻钟,程经理就看到两辆豪车驶进了小区大门,他赶紧快步迎了上去,跟个门童似得毕恭毕敬拉开了为首那辆奔驰SL的车门:“常总,您来了。”
被唤作常总的男人并未搭理殷勤的程经理,而是挺有风度的对身边那个男人说道:“白大师,我们到了。”
和常总同车而来的,正是白峦白大师,今天他打扮的显然是花了些心思的,身穿灰底暗纹的定制居士服,脚踏千层底圆口云纹布鞋,手上还带了串包浆的金星紫檀木念珠,两鬓浅浅的斑白非但没有破坏形象,反而给他那张清矍的面孔添上了份出尘气质,显得格外睿智凝沉。
听到常总的话,白峦矜持的点了点头:“有劳常总了。”
看到白大师,程经理心里就是咯噔一下,暗暗叫苦。这事实在是不能怪他啊,当初这位高人前来朝阳小区布风水局时可是没跟任何人说过,他还以为总公司随便找了什么风水师来除煞,不敢尽力宣传,效果又不怎么好,凶宅传闻从始至终都没退过,把他这个负责人愁得要死要活。
结果上次13楼那么一折腾,他立刻就信了魏先生这对师兄弟是有真功夫的,别说严小姐的证词,就是小区里的保安,以及3栋那些听到了风声的住户都异口同声说管用,怎能不让他大喜过望。前两天刚刚联系了魏先生,想要让他再来好好给补个风水局,顺便安排人家的入住事宜,谁知还没来得及表功,就被上面泼了一大盆冷水,之前那个半点不管用的风水局竟然是天德的人操刀,还是赫赫有名的白大师?程经理冷汗当场就下来了,那位似乎有真材实料的魏先生他不敢得罪,这位白大师他也没胆量指手画脚啊,这不是要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吗?
现在可好了,都约好魏先生布风水局了,白大师还要亲自来看现场,这怕是要出乱子啊。心里七上八下,程经理真不知该怎么反应好,只能苦着脸跟在常总身后。常总倒像是没事人一样,一直走到了小区的观景喷泉旁,停下了脚步,扭头问道:“小程,你说的那两位什么时候到呢?”
程经理只觉得额头有些冒汗,赶紧答道:“布阵似乎要在6点半,小魏先生应该很快就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