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长青一语不发,泛红的眼眸横扫过来,眼神瞬间转换,锐利如刀,在场所有的年轻人都被那人的气场压得屏住了呼吸。
芮北年气弱地退了一步,不甘心道:“……你会害死他的!”
柏长青脚步一顿,芮北年见状又道:“你说他不是夏骁川,对,在那之前,的确不是,可现在是了!”没有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除了柏长青。
芮北年激动道:“你对夏骁川的影响太大了,如果你带他走,夏骁川的灵魂很可能会反噬本主,那样一来,叶禹凡就再也不会出现了,他会彻底消失的!”
可唯一能理解这些话的人,却在沉默片刻之后,轻飘飘地回了他一句——
“那,又如何呢?”
☆、第一百四十九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久远的年代
是啊,那又如何呢?对柏长青来说,重要的只是夏骁川!
自诩睿智的芮北年头一次发现自己是如此愚笨,面对着这样的柏长青,他竟无言以对。可尽管如此,他也不能就这么放任柏长青带走叶禹凡!
“你给我站住!”他脸上露出惊恐之色,像个强词夺理的蛮夫想要冲上去硬拦。
就在那一刻,唐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舅舅!你让他们走吧!”
芮北年扭过头,瞪着唐真:“你不想要叶禹凡了么!你不是喜欢他吗?”
唐真的声音带着哭腔:“就算我得到了他,也不是他本人啊,他喜欢的人根本不是我,而是。”少女伸手指向了柏长青,“……那个人啊!”
芮北年:“……”
“叶禹凡会消失?你什么意思?”已从树丛后现身的何月夕等人还不明状况,柯竞直接上前一步质问,并报上身份,“我们是他的朋友。”
“没错!”芮北年像是得了帮手,指着柏长青怀里的人,激动地解释:“刚才你们看到的人不是叶禹凡,而是夏骁川!你们知道夏骁川是谁吗?他是二十年前死去的一个艺术家,清朝至建国近三百年来最著名的艺术世家——姑苏夏氏唯一的后人!叶禹凡就是被那个人附身了!!!”
众人:“……”
芮北年:“以前的叶禹凡是个毫无艺术天分的普通高中生,可不到两年,你们看看,他成了什么——那个在艺术大赛上得优胜奖的人,S.A.Fale!你们还不知道吧?哈,其实S.A.Fale就是叶禹凡!哦不!S.A.Fale就是夏骁川!”
柯竞等人嘴角抽搐,叶禹凡是S.A.Fale这事他们早知道了,什么夏什么川的,跟那个人有什么关系?
再说叶禹凡的努力他们都有目共睹,照此人的意思,爱因斯坦小时候还被老师骂笨小孩呢,难道他成为举世闻名的大科学家也是被神灵附体吗?简直谬论!
唐真走向芮北年,摇头道:“舅舅,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也不知道你想怎么治好叶禹凡的病,可是现在的你让我觉得非常陌生,非常可怕……”事实也确实是如此,比起柏长青和叶禹凡,在场的人看芮北年的视线更为惊诧和疑惑。
芮北年愤怒地想要大声吼叫——你没听明白我刚才说了什么吗?那不是叶禹凡,而是夏骁川!
可对于从未了解过叶禹凡病情的人来说,这样的话,又有谁会相信呢?无论他怎么解释,这会儿都只会显得他自己更像个疯子罢了!
而柏长青就在这样一种诡异的气氛中,不管不顾地抱着叶禹凡离开了。
“鸿泽!你去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走!”芮北年扑过去,双手扣住官鸿泽的肩膀,急道,“我知道你也喜欢叶禹凡,我知道的!”
官鸿泽:“……”
芮北年面目狰狞道:“夏骁川会吞噬掉叶禹凡的灵魂,彻底取而代之!”
“芮叔……”官鸿泽不能理解地看着芮北年。
在芮北年的结论中,夏骁川是被人洗去了和柏长青有关的记忆,这才爱上了官林运,而已患有人格分裂的夏骁川却因记忆矛盾陷入魔怔,导致更严重的精神疾病,甚至因此死亡,但夏骁川的灵魂还尚存寻找爱人的执念,于是死后又在叶禹凡的体内复生——这样的怪力乱神之说,从一个接受系统科学教育的医生口中出来,实在让人无法置信!
而芮北年仿佛有读心术般的本领着实让官鸿泽感到恐惧——他从没与对方提起过自己对叶禹凡的遐思,他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官鸿泽看着芮北年,问道:“既然夏骁川能被人强行洗脑,那为什么叶禹凡不能被强行灌输记忆呢?”
“啊……”芮北年脱了力似的跪坐在地上,痛苦地抱头□□。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没有人理解他,他是为了叶禹凡好,为了这些人好,他根本就没有说错什么啊……
“他是你舅舅?”不远处的柯竞问唐真,唐真红着一双眼睛点了点头。
柯竞一脸鄙夷地看了芮北年一眼,心道,这家子人果然没有个好东西!“官鸿泽,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来还是问官鸿泽,比较靠谱点。
官鸿泽还怔怔地望着柏长青和叶禹凡离开的方向,表情显得有些疲惫。
“那个人是谁?”柯竞又问,他指的是那个黑衣人。
官鸿泽:“柏长青。”
柯竞挑眉,柏家的?他怎么没听说过柏家有这号人?
官鸿泽又道:“他是柏晴和柏沐的……叔叔。”
“难怪看着眼熟,柏沐跟他长得挺像的……”柯竞摸摸下巴,疑惑道,“可是,叶禹凡怎么会认识他?”
官鸿泽摇头,他也不知道,或许,只有叶禹凡本人能说得清楚吧。
***
在老汉姆街住了大半年,叶禹凡才刚知道附近竟开了一家旅店,这家旅店和叶禹凡他们租的房子仅隔了一条支路。
旅店是由别墅改造的,隐藏在园艺植物中,没有招牌,极其隐蔽。
一楼是简易的小酒馆,接待外加休憩,二楼是供客人暂住的旅舍,柏长青就住在这里。店老板是法国人,见他回来,热情的用法语打了个招呼——他知道这位来自中国的绅士听得懂。
傍晚店内没什么人,其实就算是黄金时段,人也不多,因为这里实在太小、太隐蔽了。
柏长青把叶禹凡带到木质楼梯下方的沙发位置,让他先坐下,自己去吧台。叶禹凡怕他丢了自己似的,紧张地拉住他的手腕。
柏长青只得陪他坐下,问道,“要喝点什么吗?这里的Pinot Noir很不错。”
他像是对待小孩一样,心疼地摸了摸叶禹凡的脑袋。
叶禹凡仿佛安心了些,他整个人缩起来依偎在柏长青身上,一刻都不想跟他分开。
店主亲自给他们倒了柠檬水,微笑着对柏长青说:“是您的孩子吗?长得和您很像……”
柏长青一愣,却未反驳,反而报以微笑:“请为我来两杯热葡萄酒。”
店主笑道:“很快就来。”
“你别在意他说的。”见柏长青失神,叶禹凡蹭了蹭他。
“……他说的没错。”柏长青伸手摩挲着叶禹凡的眼廓,痴迷又感伤,“你还那么年轻,比当年我认识你时还要年轻,可是,我却已经老了……”说着,他的眼眶又湿润了,这么多年,他仅流过的几次泪——患肺病不得不把夏骁川托付给官林运时,回国后得知他思念自己成疾、未被善待时,自己入狱后得知他不堪精神折磨,几次自杀未遂,最终绝食而亡时;以及二十年后的今天,他哭着喊着抱住自己,求自己不要离开——几乎每一次,都让他肝肠寸断!
“不要难过。”叶禹凡抱住他,嘴唇碰了碰他的脸颊,哽咽着安慰,“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的长青。”
柏长青亲了一下叶禹凡的额头,就如同父亲给儿子的吻,一点都不逾越。
老板端酒上来,用橡木做的杯子盛的热葡萄酒散发着醉人的香气。
柏长青喂叶禹凡喝了一口,比体温略高的葡萄酒温暖了他的身体,唇舌间余留月桂与丁香的芬芳……
“好喝么?”柏长青轻柔地问。
“嗯。”陷在情人的臂弯中,叶禹凡觉得极为熨帖,好像这两年间自己彷徨奔走,就是为了这一刻。柏长青微微一笑,嘴角绽出一如往年的迷人弧度,深邃的眼眸里是他永不会忘的温柔。他整个人都醉醺醺的,想一辈子腻在这个人的怀里,不再起来。
思绪渐渐飘回久远的年代……
他失魂落魄地游荡在异国小镇,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可以归去的国家,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就在那时候,他遇见了柏长青。
那时的他,和自己截然不同,他朝气蓬勃、乐观豁达。
长青硬拖着他去旅行,他带他去爬峻峭的雪峰,一起漫步翡翠海岸的金色沙滩;他们穿过幽谧的杉林,去湛蓝如镜的湖边烤火。
长青说,世界这么美,我不信你看不到。
他想,世界那么美,与我有何干?
长青握着他的手,如同握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说,你有一双能够记录美的双手,你能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你所感知的,你不要轻易放弃。
他想起自己的家人,落寞道:不会再有人看了,夏家画作,永不外传。
长青说,我会,只要你让我看。
他们去参观各地的艺术馆,长青与他探讨他所熟知的欧洲艺术家,他才知道,长青原来是那么博学多识。
他来了兴致,偶尔也会与长青聊一些创作和艺术上的想法,他们渐渐有了越来越多的共鸣。
他们走访了无数个城市、小镇,每经过一个教堂,长青都会拉他进去。
他不信神,呆呆地跟着他,听他真诚为自己祷告:天上的神,请您眷顾这个让人怜惜的天才,让他相信真爱。
他呐呐地问,为什么要让我相信真爱?
长青笑着说,只有当你相信它,你才能看见它啊……
那一刻,长青看着自己的眼神,是如此温柔、专注。
他想,他看见了,爱。
长青的体贴温柔如火般融化了他,如水般包围了他,把他从当年绝望的深渊中拯救出来。
他从来不知道,被人全心全意疼爱着的滋味是如此美好,他再也离不开他。
柏长青好像在他心里偷偷埋种下了一颗爱的种子,在他察觉时,那颗种子已经发芽抽茎,并如破竹之势拔节成长,葱郁满心。
他幸福又甜蜜,成天成夜地与长青腻在一起,他想把这种心情记录下来,又开始画画了,疯狂地。
长青每一幅都不拉下地细看,时不时惊诧他的才华。
他惊喜于柏长青的点评,并非对方的赞誉,而是对方的“理解”。
他想,长青大抵是他已逝的父母派来守护自己的天神,他满身是光的降临在自己身边,治愈了他心中所有的伤。
他越来越依赖他,也越来越孩子气,只要在长青身边,他就能放下一切包袱和顾忌,继续活下去。
两人在廉价的旅馆里第一次做-爱,他们脱光了彼此的衣服,互相看对方的身体,长青的眼中满是迷恋……
“骁川……”他沉醉地叹息,温柔地抚摸他,他很享受。
可惜后面的事谁都不会,所以尴尬地弄了很久,最后累得抱在一起睡了一天一夜……
☆、第一百五十章
第一百五十章 撑不住了
昏沉间,叶禹凡觉得自己浮在空中,双腿摇晃,“长青……”他迷糊地唤了一声,听到爱人的回应,才安心地睡了过去。
柏长青把他抱到自己的房间,让他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