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冰正想着叶禹凡“跳河”的事呢,他不明白像叶禹凡这种什么都不缺的天之骄子,不呆在学校里念书,跑到河边去干嘛?还“不小心”落水?这人……啧啧,没问题才怪了!
江冰原本还打算告诉江雪的,可瞥了眼妹子着急的模样,就算他坦白说“你喜欢的人下午跳河被你哥救回来了”,江雪也不会信啊!
江冰又扭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叶禹凡,他们两兄妹在这边叽里咕噜,叶禹凡一个人在后头闷不吭声地跟着。
他自己的衣服还没干,出门时换了江冰平时穿的便服,衣服裤子都过大,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像套着两只麻袋,反显得身材瘦弱。
明明穿着自己最土的那套衣服,江冰却别有一番味道,主要是那人浑然不觉的神情,仿佛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那种淡漠,配上那双乌黑的眼,能吸人似的。
……还是算了!这事还是等他先深入了解一下,再跟江雪解释吧,江冰想。
到了饭馆,江冰点了小炒肉、辣子鸡、鱼香茄子外加一大碗鸡蛋番茄汤。叶禹凡什么都吃,不挑食,而且胃口很不错,一连吃了三碗饭,菜盘子都吃空了,江冰无语地又让老板加了份糖醋排骨和莴苣肉片,菜一放上桌,也是转瞬没了一半。
江冰心中吐槽:这家伙蹭起饭来可真不客气!
叶禹凡吃相不差,看得出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他在餐桌上几乎不发出一点声音,但他吃得专注无比,而且一直维持着同一种进食速度,吃了很久……
江雪也看呆了,原来斯文儒雅的男神是个大胃王,看外表根本想不到!
这一特点换在其他任何人身上,江雪估计都会嫌弃地骂一俩字,饭桶!可偏偏在消瘦的叶禹凡身上,江雪觉得太可爱了。
她控制不住地就在一边脑补自己给叶禹凡做饭的场景了,幻想男神会默默地把好吃的不好吃的全部扫荡完,都不需要说什么甜言蜜语,就能让她感动得尖叫。
江冰看了自家妹子一眼,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没救了!
转念又想,一般有轻生念头的人胃口都不会这么好的吧?这家伙难道已经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所以在最后几天都想吃什么吃什么,放纵一回?
两兄妹一个光顾着发花痴,另一个想破脑袋分析对方的人生观,这恍惚间,叶禹凡就把账给结了。
“……我晕!”江冰看着一脸埋怨的妹妹,觉得忒没面子。
吃完饭,江冰打发走了江雪,抬抬下巴对叶禹凡道:“哥们儿,走走。”这语气带着明显的命令口吻,意思是“小样儿老子有话跟你说”!
叶禹凡无所谓,他吃饱了,心情也不那么阴郁了,便跟着江冰去散步。
两人来到一处高地,江冰随手把玩着一只打火机,蓝黄色的火苗在黑暗中跳动,明明灭灭。
一高一矮的少年,并肩趴在栏杆上,望着不远处的学校,平日里铺满草地的大操场,此时被四周的万家灯火隔绝成漆黑一片。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为啥要跳河?”江冰问。
“我没跳河。”叶禹凡淡淡地回答。
“那你怎么掉水里去的!”
“不小心。”
江冰:“……”
叶禹凡不想告诉江冰,自己当时站在河堤上,被冬日下的金色河水吸引,忍不住想去触摸,所以才掉进了水里……不过这话估计谁都不会信,光是“想摸一模河水”这句就让人觉得有神经病!
“你之前说,你是混社会的?”叶禹凡忽然问。
“嗯,怎么?”江冰心道,你小子终于知道哥的厉害了么?接着就听叶禹凡傻乎乎地来了一句,“混社会怎么混?”
这句话把江冰问住了,这就跟一个混混问学霸读书怎么读一样,压根儿没法回答。
“你自己混混看就知道了呗。”江冰随口开了个玩笑。
叶禹凡沉默了一会儿,转向江冰,认真道:“能跟你一起混么?”
“我操……”江冰没想到叶禹凡是说真的!
说实话,如果叶禹凡就是个普通翘课的学生,江冰也就收了他了,反正他手下小弟无数,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但刚刚他才从江雪地方得知这货是那么个完美的优等生呢,说不准江雪几年前就已经惦记上人家了,碍着跟人家的人生轨迹没交集,所以一直都没能下手!江雪是明摆着喜欢叶禹凡这种乖宝宝类型的,自己若一朝把人家拐上歧途,不知道会不会被亲妹子恨一辈子呢!
所以当江冰听叶禹凡说想跟着自己混时,他简直不知道如何反应:“你想啥呢,放着那么好的成绩,不考大学,出来跟我混?你家里人不管你了?”
叶禹凡:“他们不敢管我。”
江冰嘲讽道:“啧,够能耐哈!”
“不是。”叶禹凡认真道,“因为我有病。”
“……”救命!有这么一本正经说自己“有病”的人么!!!
“所以你掉水里也是因为‘有病’?”江冰恶狠狠地吐槽,最后两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叶禹凡:“……嗯。”
“你玩儿我啊!”江冰的大脑里已经一团乱线了。
“只是一个人太无聊了,如果不读书,都不知道能干什么。”叶禹凡笑着,却没有一点在开玩笑的样子。
“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叶禹凡抬头望着夜空,打火机微弱的光芒勾勒出他长直如扇的羽睫与完美无瑕的侧脸。
也许是那个淡淡的笑容,也或许是那双幽暗深邃的眼眸,从中蔓延出的寂寞,如稍纵即逝的烟花,似飘渺虚无的烟雾,让人不自觉地晃了神。
无法拒绝的,江冰回答他:“愿意……”
江雪回到家,一脸掩不住的愉悦。
她终于和男神说上话了!男神记住自己的名字了!刚刚男神还在饭桌上给自己念了首诗——“你的名字让我想到了柳宗元的一首四言绝句,‘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她想在家里转圈圈,想趴在枕头里偷笑,想去阳台大叫!
男神好浪漫!男神的眼睛好漂亮!说话声音好好听!笑起来好温柔!
男神的胃口也好大……啊啊啊
少女花痴的声音荡漾在阳台,江雪捧着脸仰着头,蓦地瞧见了晾在顶上的衣服,“咦,这是……”
这套衣服不是他哥的,今天叶禹凡穿着他哥的衣服,所以……这套衣服是叶禹凡的?可是怎么连鞋子都在这里!
卧槽!还有内衣、内裤、袜子……
江雪在风中凌乱了一会儿,随即拎起那双潮湿的袜子瞅了瞅,还凑到鼻子边上闻了闻。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是男神的袜子!就是气味有点奇怪,怎么有股河水的馊味?江雪拿晾衣杆卸下衣架,发现衣服上是同样的味道,裤脚还沾了很多泥。难道叶禹凡今天不慎落水了?是他哥把他救回来的?
难怪他哥这么早就回家了!叶禹凡还穿着他哥的衣服!
江雪一击掌,瞬间两眼放光!干得好啊喔尼桑!
江冰小瞧了他家妹子的观察力与推断力,自己藏着掖着一晚上的事,转瞬就被他妹子破解了!
江雪兴奋地把叶禹凡的衣物都收了下来,一边暗骂哥哥太粗心,这被河水浸透的衣服能直接去晾着么?
她小心翼翼地把衣服抱到浴室里,拿温水和洗衣液泡上,又拿了把刷子把鞋子刷干净。做这一切时,她全身都在冒粉红泡泡,尤其是在洗叶禹凡的内裤时,她的脸都快烧熟了,每搓一下,她仿佛都能听到自己脑袋上响起“叮”的一声,接着跳出一个类似恋爱游戏里的提示框:“亲密度提高10点”……
狠命十几下,脑袋上就是一连串的“叮叮叮叮”……幸福感爆棚!
……
江雪担心哥哥和叶禹凡会回来,所以用最快的速度洗完了衣服,重新晾回去,这里扯扯,那里拍拍,忽然一团东西从衣服里掉了出来。
不会是钱吧?江雪一开始想。可是晚上吃饭的时候是叶禹凡付的钱,他总不会再留一张在湿衣服里头,那这是什么?
江雪拣起纸团,因在洗衣服时被浸泡被揉搓,纸团皱巴巴地黏在一起,她小心地剥开来看,有字诶!
还好字迹尚未模糊,江雪拿进屋里一瞧忘记了回家的路,只见上头写着:“此人患雀淞微精神病及人格障碍,如果您发现他,请帮忙联系他的父亲叶成峰,电话XXXXXX——江。”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芮北年的假设
芮北年回B城至今,已过去一个半月了,这段时间他一直抽不开身,待忙完手头上的活已近年关,去宁城的打算只能先放下,何况叶家坚持不再治病,就算他去了也无济于事。
但他并没有因此忘记叶禹凡,相反,他还对这个少年的病症耿耿于怀。有关“两个人”的猜想让芮北年魂不守舍,还有那个他通过催眠挖掘出来的“夏肖川”……
芮北年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一个人身体里会同时存在两个人,他想过人格分裂和精神分裂的双重可能性,甚至还曾怀疑叶禹凡是否可能在欺骗自己,也就是说,叶禹凡通过人格分裂为自己塑造了“夏肖川”这么一个角色,在催眠的时候出来混淆他的判断。
这情况并非不可能。
在芮北年师从埃里克尔期间,芮北年曾尝试催眠他的老师,但从未成功。他经常不知道埃里克尔是在什么时候识破了他的意图,却不立即揭穿,而是假装进入被催眠的状态,这个时候被催眠者无论说什么话都是不可信的,而且还可能在此过程中反将催眠师催眠,让对方产生“震惊”、“恐惧”等情绪,继而知难而退。
但这种情况实现的前提必须是被催眠者拥有比催眠师更高的敏锐度、识别力、精神力、心智以及强大的系统催眠知识,否则很有可能会造成两败俱伤的局面。
可叶禹凡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就算他成绩再好,各方面再优秀,心智也只有十五岁,所以芮北年立即就推翻了这个猜想。
这段时间,芮北年和不少同行讨论过叶禹凡的病情,当然,为了保护病人的,所有讨论都是在假设的条件下进行。
大部分医师觉得芮北年做出的病案假设是无稽之谈,只有一个同事闻言后说了句“这个好像穿越啊”,芮北年的思绪紧绷了那么久,这时听到有人跟他开玩笑,不由放松了许多,便就着这个话题和对方编谈起来,两人还讨论了一个人如果被另外一个人“穿越”可能导致的精神症状。
可聊着聊着,芮北年忽然发现叶禹凡的病情与这个“玩笑”可能导致的情况惊人相似!当他一脸凝重地起身时,那位同事还摸不着头脑,心道芮医生不会是真信这些玩意儿吧!
为什么不可能?
国外已有相关纪录片验证灵魂存在的可能性。譬如有一个现实例子,是说一个婴儿刚出生时拥有他爷爷的部分记忆,他甚至会下意识地说出他爷爷的口头禅,但他的爷爷在他出生前不久就已经去世了。他的亲人都相信婴儿是他爷爷的转世,然而随着孩子的成长,他的灵异行为在慢慢减少,但性格上和他爷爷的相似点却在逐渐增多,这些若解释为基因影响可能会更有说服力,但也可以理解为逝者的灵魂与新生者的相融合,或是被消化了。
此外,也有研究表示,催眠能唤起一个人前世的记忆,即有关“转世重生”的说法,但正常情况下,活着的人是不会在清醒时出现前世和今生双重人格现象,因为他们总归还是同一个人。
叶禹凡的情况,显然比上述的更复杂!
芮北年假设夏肖川真的存在,他的灵魂穿越到了叶禹凡的身体里,并拥有前世的记忆,声称自己是画家,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没有绘画细胞的叶禹凡会忽然开始画画!而且,被穿越的假设也能解答叶禹凡发病前没有任何潜在症状的问题!
……
尽管上述推断在内行人眼里莫名荒唐,芮北年却豁然开朗!
为什么自己得知叶禹凡身体里有两个人的情况时,会觉得震惊而不可置信,为什么自己潜意识想去寻找“夏肖川”这个人时,会觉得那么诡异而轻易放弃——这些,都有了解释!
因为自己当时陷入了思维定势,钟岳仁也一样,他们一直在用传统方法,根据叶禹凡的经历、性格和病症在找原因,企图用已有的医学名词来分析这一切,当然一头雾水!
芮北年兴奋得颤抖,的确,没有任何科学依据能证明灵魂的存在,更别提“穿越”一说,但叶禹凡的情况可能会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现实例子!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写下一列在此假设下还有待验证的疑点。
首先,夏肖川的出生日期。
被催眠时,夏肖川曾说过自己死于1984年,32岁。这个年龄一般都会是死者死时的年龄,一个人去世后,我们总会说某某享年几岁,而不会再去加上他死后的年岁。而且夏肖川是画家,若他的年龄要算上死后的15年,他死时才17岁,很少有17岁的少年会自称自己是画家的,所以夏肖川极有可能出生于1952年六月初六。
其次,夏肖川是何时重生穿越的。
假设他死后立即重生,他在之前的十五年里是否还有其它的宿主?
若叶禹凡身体里的夏肖川是第一次重生,那他的灵魂在死后的十五年里做了什么?沉睡吗?像游魂一样四处漂泊?这些都是需要通过夏肖川本人才能得到答案。
再次,夏肖川自称画家,并使用叶禹凡的身体开始画画,为什么之后又否认自己所画的画?
难道,夏肖川和叶禹凡的灵魂进行了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