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禹凡:“恩恩,我知道了……”
离别前,叶父叶母千叮咛万嘱咐,恨不得在这一刻把五年的话都说完了。江冰也插不上嘴,在边上杵了半响,趁着叶禹凡去上厕所时,才有机会和他单独说两句。
国际机场的登机等候厅里,人来人往,不少人正在依依惜别。
叶禹凡看到几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孩子,不知道是去做交换生还是出国旅游的,也凑在一起,正在相互道别。
经过他们时,叶禹凡只听一个中年人说:“不要贪褔享乐,去吃苦,去磨练,去享受他们,只有经历痛苦,才能……”
“诶,叶禹凡。”江冰忽然凑上来,从口袋里摸出个打火机:“这个跟我好几年了,给你吧。”
叶禹凡把打火机塞回他手里,说:“飞机上不能带着个。”
江冰:“……”
陪叶禹凡上完厕所,该说的话都说了,也没啥东西好送的,可这会儿的气氛实在让江冰想再做点什么,可他琢磨了半天,都没啥好想法。
叶禹凡张开手,笑着说:“抱一个吧。”
江冰赶紧扑上去,用尽全身力气搂住眼前的人,像是要把人揉进自己怀里。
叶禹凡憋着气道:“松点儿力!”
江冰不说话,抱了好一会儿,还凑在他耳边深闻了好几下,闷闷地说:“我……等你回来。”
叶禹凡一愣,许久才道:“……好。”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狭路相逢
千叮万嘱后,叶父拍拍儿子:“进去吧,时间也不多了。”
叶禹凡应了声,进安检口时最后扭头看了一眼前来送别的亲人以及江冰,三个人都默默地看着自己。叶禹凡有点难受,还有一点不好意思,他朝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然后扭过了头。
顺利通过安检,叶禹凡穿过错综复杂的免税商业区,随着指示牌找到对应的出口,还有二十分钟登机。他找了个等候位坐下来,恍惚地看着身边的陌生候客。
有中国人,也有不少外国人,有年老的,也有年轻的。但年轻人大都是二十来岁的模样,若说是留学,估计也是去念大学研究生的,很少有像叶禹凡这种年纪就独自远行的。
他看了看手中的两张登机牌,飞机并不是直达学校所在的西里市,而是先要到巴黎转机。
登机后,叶禹凡找到自己的座位,发现边上已经有人了,竟然还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觉得挺稀奇。
那个少年也一样,见来的不是中年大叔,友好地对叶禹凡笑了笑。叶禹凡朝他点了个头坐下来。
可叶禹凡自从生病后就沉默寡言了许多,对方不是热络的性格,两个小青年都有心攀谈,却不知如何开口,于是错过了最佳沟通期,陷入尴尬的沉默。叶禹凡忽然想,如果是江冰的话,估计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了吧,自己就是对他的聒噪没有任何办法。
直到飞机起飞,那人才率先鼓起勇气问了一句:“你有没有觉得耳朵里嗡嗡响?”听那个语气,显然也是第一次坐飞机。
叶禹凡恹恹地“嗯”了一声,那人见他皱着眉头,一脸拒人于千里的模样,把想要问的下一句“你一个人吗?上哪儿去啊”咽进了肚子。
不久后,空姐就推着小车来发第一顿飞机餐,经过叶禹凡时,见叶禹凡皱着眉头毫无反应,急匆匆地跑了回去拿了一些药来,倒了一粒喂叶禹凡喝下,并对他身边的人说:“这位乘客晕机了,请您帮忙照看一下,如果对方有什么不适,请立刻按您手边的按钮通知我们。”
“……”一脸无语地小青年正是被官家资助赴皇家艺院深造的何月夕,葛钦舟的学生,曾以《天使》在全国青少年绘画大赛中获得第二名。
他的同期伙伴郭哲恺就坐在隔了他两排座位的地方,机票是泓韵集团专门负责他俩留学事务的董秘书订的,因为选的是随机票,所以他俩的座位没能排在一起。
何月夕坐起身往后面瞧了瞧,只见郭哲恺边上坐了个外国老头,正在看郭哲恺画画。何月夕从包里掏出一本《日常英语999句》,纠结地背了起来。
奈斯兔米特油、奈斯兔米特油……
三克油歪瑞骂去、三克油歪瑞骂去……
刚在机场,葛老师特别叮嘱,说两个人出国在外就要像兄弟一样相互帮助,而他比郭哲恺大,自然要担负更大的责任,平时多照顾照顾缺根筋的郭哲恺……妈蛋!为毛要我当哥哥啊!我才比那白痴大了三个月啊!
十二小时的航程对何月夕来说简直就是煎熬,在空姐上饮料时他还作死地要了杯咖啡,结果太过兴奋,一直睡不着。身边那个从上了飞机开始就一直昏睡的家伙,着实让他羡慕嫉妒恨!
但是叶禹凡居然一觉睡了十个小时,要不是中途他裹着毯子调整姿势,何月夕都要担心他还有没有活着。见身边的人醒来,何月夕寂寞已久的心瞬间燃了起来,问:“你觉得怎么样?”
叶禹凡:“好饿。”
“……”何月夕想说,大哥你一觉都快睡到巴黎了,能不饿嘛!
他替叶禹凡叫来了空姐,对方补发了盒饭,叶禹凡吃完后又裹着毯子继续睡。
何月夕眨巴了两下眼睛,本来还以为可以和那家伙聊会儿天的……真是的,他都想叫空姐也喂自己一粒刚才给叶禹凡吃的那种安眠药了!
飞机降落后,叶禹凡才悠悠转醒,何月夕要去找郭哲恺,也没能和叶禹凡再多说两句话。
和郭哲恺碰头后,何月夕立即把自己喝了咖啡很亢奋以及刚刚他边上坐了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少年的事都告诉郭哲恺。
郭哲恺对那个同龄人有点好奇:“他是谁呀?”
何月夕:“不知道,没聊,他一直在晕机。”
郭哲恺:“……”
何月夕问:“你呢?是不是也很无聊啊?”
郭哲恺:“哎!我边上坐了个老外,我只能把想说的画出来给他看……完了,我觉得到了A国要变成哑巴了,完全听不懂,也不会说!葛老师居然忍心把咱们流放到那种地方去!可恶!”
何月夕:“葛老师不是说了嘛,官家出钱不花白不花,我们来这里也可以开阔一下眼界,要享受这个过程,不要觉得有压力!”
郭哲恺幽怨道:“把这些钱都拿来买颜料,不知道能买多少呢!还可以把咱们以前那个破画室装修一下……”
“啊!”何月夕忽然指着不远处的少年说:“就是他,刚刚坐我旁边的!”
此时,叶禹凡正在问服务员哪里能换欧元,他在飞机上只吃了一餐,下飞机后就饿了。在机场看到有卖披萨,想买一块吃,却发现自己身上只有布罗币。
和服务员交流时,叶禹凡那一口流利的口语几乎不打结巴,震得何月夕瞠目结舌——
“我擦,那家伙是外籍华人吧……”
“嗯,肯定是!”
“难怪也不跟我说话,说不定不会说中文呢!”
“还好你没出洋相,否则丢葛老师的脸啊……”
“你个只会‘哈喽’和‘嗨’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说我!”
……
叶禹凡跟着指示标找到前往A国首都卡特城的登机口,原本可以直接转机去皇家艺术学院所在的西里市,由于叶父的学生张祺在G州洛城,所以索性就让叶禹凡飞到卡特,两人再一起前往西里。
距离下一个航班起飞还有两小时,叶禹凡被上一趟的晕机搞得精神疲惫,这会儿也没逛的力气,便找了个角落坐下,找出速写本画了起来。
8月27日,晴,巴黎机场。
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出国,第一次去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
无亲无友,孑然一身。
却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似乎很久以前,也曾经历过这样的离别。
想起一首诗歌,不记得在哪里读到过,抑是原本就存在于我的脑海中?
多年惜别后,抑或再相逢,相逢何所语?泪流默无声。
……
叶禹凡把本子抱在怀里发呆,没发现刚刚自己在画画写写时,身后经过一个人,顿了顿脚步多瞥了两眼,才默不作声地走开。
不远处,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孩接过少年递过来的咖啡,问:“鸿泽,你刚去那边做什么?”
少年正是今年刚年满十八岁的官林运之子,官鸿泽;他身边的女孩,则是柏家这一代的掌上明珠,双生子中的姐姐柏晴,她还有个比他晚出生十分钟的弟弟,叫柏沐。
官鸿泽淡淡道:“没什么。”
柏晴小口抿着咖啡,看了看手腕上的小巧的金表,抱怨着:“早知道后天和小沐一起搭直飞航班了,转机真折腾人,还要等一个半小时呢!”
官鸿泽没搭理她,而是打开随身的笔记本看了起来。
柏晴吐了吐舌头说:“你真无聊,我自己去逛了,一会儿再来。”
官鸿泽看着她道:“注意安全,别错过飞机时间。”
柏晴嘟着嘴走掉了,官鸿泽掏出手机,快速回复了几条短信,然后又朝着那个角落里的少年看了一眼。
官鸿泽很少对什么人感到好奇,可是那个坐在角落里的人却对他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或许是对方的长相让自己看着舒服,总觉得似曾相识。
买完咖啡回来路上,他故意从那边绕过去,想凑近一点儿看看,却发现对方在画画!
那人画的是眼前的景象,半圆形的巨大落地窗以及窗外的飞机在他草草几笔素铅淡线下,尽现落寞寂寥之态。他还为这副草图配了字,一手漂亮的行楷让人赞叹,足见对方的才气。
可国内这个圈子的同龄人,官鸿泽大都认识,傅家的傅廷信,柏家的柏沐,穆家的穆槿……除此之外的天才者,便只能通过考试、比赛、竞争、推荐等途径往上走。
郭哲恺和何月夕的照片他都见过,唯独这个少年让他看不出来头。
官鸿泽摇摇头,打消了前去搭讪的念头,若是对方想要走这条路,早晚有一天会主动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巴黎前往卡特城的飞机是小型机,容客量不到两百,大都是外国人。
叶禹凡的位置不错,就在靠近机头的位置,上飞机时经过头等舱,见一对年纪很轻的男女,叶禹凡听他们说的是中国话,不知道是哪家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他下意识地多看了两眼其中那个青年,见对方目若幽潭,眉形如峰,抿着嘴时气质冷冽,看似只有十j□j岁,却有一股让人难以靠近的高贵感。
对方很警觉,发现有人在打量自己,瞬间看向这边,叶禹凡赶紧收起视线。
飞机起飞后,他再次晕机了。不过这次好了很多,没有晕得完全不省人事,只是胃中翻腾,脑中晕眩,他强忍着想吐的坐了一个小时,脑海中闪过无数杂乱的片段。
走不尽的山峦,干燥的风与麦田,黑压压的天空上若隐若现的鹰群……
绿皮火车哐当哐当的响声,飞机的轰鸣……
你要保重,不要管我们……
夏骁川,幸会……
我爱你……
我等你回来……
叶禹凡猛地解开安全带起身,跌跌撞撞地冲向洗手间。
经济舱的洗手间都有人占着,一个老外见叶禹凡捂着肚子面色苍白,知道他这是晕机想吐,热心地告诉他,隔壁就是头等舱,让他上那里去看看。
叶禹凡掀开隔帘,不顾那边乘客的眼神,冲进去抱着马桶吐了起来,把刚才在机场吃的披萨吐得渣都不剩。
头顶的广播里说飞机遇到气流会有小幅度的颠簸,紧接着飞机就是一阵晃动,叶禹凡反了几口胃酸,难受得想死……
“你还好吗?”身后传来一个清冽的男声。
叶禹凡无力地摇着头,想说没事,却在这时,飞机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他腿软地站都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