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旬已经闪身出了电梯。
上妆时沈旬神情有点恍惚,他脑子里不断回响那一句“我爱你”,像是魔音灌耳,搅得脑子里嗡嗡嗡响,等神智稍微清醒了一点,那句话又变成“是朋友和亲人之间的。”
沈旬有点气恼,他自制力一向超强,但是现在却怎么也无法把这句话从脑子里赶出去。
李哥在旁边看了他的状态十分担心,递了他一杯咖啡,道:“昨天没有看着你,你又做什么了?没睡好?这可不行啊,这场戏拖了两三天,先不管经费问题,要是杀青延后,错过发布会时间……”
李哥说的,沈旬很清楚,他抬起眼睛问:“我脑子里一直闪过一句话,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将这句话踢出去?”
“什么话?”李哥好奇地问。
沈旬却沉默下来,不答话。
李哥手一拍,起身放了一首歌,“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魔声顿时在整个化妆间回荡,李哥跟着左右摇晃哼了几声,化妆师顿时脸都绿了。
沈旬被强大的音量震了一震,脑子这才清明了一些,他眼睛看着最后一场戏的台词,这台词他早已烂熟于心,他强迫自己盯着台词,但是目光好久都没有移动一行。
不行了,他做不到。
化好妆开场,张萌萌准备好血袋,开始缓缓在雪地里卧倒。
沈旬捧起她的脸,喊了声“小月——!”
声音悲怆,微微发抖。
导演在镜头后点了点头,今天沈旬精神状态虽然不佳,但是水平还是一如既往地高,如果等下能一鼓作气地拿下这场戏就好了。
张萌萌脸色苍白,嘴唇微抖,吐出几个字,道:“我只能先走一步……你,你一定要记住我……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爱?
沈旬表情又有些恍惚起来,他脱口而出:“你是我的小苹果。”
全剧组静默一秒,随即崩裂,所有人哈哈大笑。
张萌萌在沈旬怀里快要笑疯了,笑得头上的金饰都掉了出来,她喘着气挥挥手道:“不行了,我要先歇一下,太搞笑了,沈旬,没想到你居然也会逗乐子,哈哈哈。”
导演在镜头后笑得乐不可支。
沈旬走到一边,脸色却有点不太好,他知道自己不在状态,但平时无论什么戏,他一上去就能迅速入戏,即使是重病高烧时,也不曾出过这么大的岔子。
李哥了解沈旬,知道他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李哥走到沈旬身边,递了杯咖啡,问:“要不要先歇一下,稍后再拍?”
沈旬将苦涩的咖啡一饮而尽,抹了把脸,直勾勾地盯着地面,道:“不了,今天我一定要拍出来,一定。”
摄像机再次推进,导演笑着举起手,比了个ok。
张萌萌补了一层妆,再次卧倒在雪地。
沈旬闭了闭眼,定下神,扑进镜头,他的动作可以说臻于完美,一举一动流畅似水,从动作里就可以表达出他此刻的震惊和悲恸。
只差把爱表达出来了,导演不无可惜的想,要是这次再没达到理想的地步,就把镜头拉远一点,少一点特写,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对沈旬严格要求,自然希望对方能把每一个镜头都表达完美。
沈旬手颤抖地摸上张萌萌的脸:“小月——!”
张萌萌:““我只能先走一步……你,你一定要记住我……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沈旬却只是哀恸地看着她,脸上惊愕与痛彻心扉的感情交织。
张萌萌愣了愣,以为沈旬是忘记了台词,却听沈旬轻声开口:“爱。”
他的声音轻柔,眼里带着痛彻心扉的震惊与悲恸,然而却并不是全然灰暗,隐隐带着一丝温暖的柔光,那是爱意。
“很多话我没能说出口,但现在也不必说了,我们一直错过,现在弥补也无济于事,但我希望以后的每一天,都能在阴间陪你。”
沈旬经常做一个梦,十五岁的他躺在医院,父母围在他身边,欢声笑语,他们端着餐盘出了病房,窗帘飘动,谢拾站在窗边,站在那里好像等了他很久,沈旬刚要起身问他有没有乖乖地帮自己写作业,谢拾转过头来,却变成了一个冷漠的青年,对他说:“我要消失一阵子,回不回得来我也不知道。”
醒过来时沈旬经常会一身冷汗。
沈旬抱着张萌萌,继续道:“你不用担心,你走了后,我就来陪你。”他神经质地笑起来,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嘴角还在笑,脸上却全都是泪。
坚定里带着疯狂,疯狂里藏着深爱。
张萌萌不禁愣住,这次沈旬眼里倒是有爱了,一场离别前互诉衷怀的戏被他演出几分共存亡的决绝来,但是这样,反倒更带感。
“咔!”导演鼓掌,对沈旬笑道:“看来你昨晚熬夜钻研一下不是没有成果,这场好多了,不,简直太棒了!”他又对张萌萌道:“你表情有点僵硬,调整一下,来,沈旬你保持这个势头,再来一遍!”
又一遍。
臻于完美,一次性通过。
结束这场戏,终于杀青,全剧组欢呼不已,就差宰鸡宰羊来欢呼庆祝。沈旬却有些疲惫地回到休息室,将门反锁,一个人坐在桌子上,长腿交叠,将头埋进手里。
——
谢拾一大早就来到剧组,等待开机。他在试镜时表现十分出色,到了正式开拍,反而很多地方都表现得不自然,他的一举一动仿佛在模仿着谁,很容易看出来,那不是属于他自己的特色,所以一举一动都不甚流畅。
虽然还是比剧组一般的演员好了很多,但是却和试镜那天的他相去甚远。
唐潇自然不太满意,就像是原以为这是个价值一百万的名贵花瓶,却没想到到手了后,发现价值打了折,只能值八十万。
即使这花瓶比其他花瓶价值更高,唐潇还是不满意,他原本在谢拾身上寄予了很高的厚望的。
谢拾很明白自己并不是科班出身,很多地方都有所欠缺,因此更加努力钻研自己的演技,每一场戏之前,他都会肚子对着镜子练上十遍百遍。
好在谢拾够勤奋,从来没有出现过忘记台词或者不在状态的事情,唐潇怒气也就稍散了一点。
拍摄紧锣密鼓,方柏树戏份最重,忙得都没时间找别人的茬了。谢拾是男二,因为拍戏大多都一次性通过,反而时间空下来很多。
抽着两场戏间隙,谢拾回了一趟公司,杨安叫他回来商讨新专辑的事情。
谢拾见到杨安时,对方神色有些不自然。谢拾想起昨天晚上他打来的那通电话,有点奇怪,刚想问一下,就被小郭叫到了化妆室。
新专辑以小王子为名,主打温情歌,造型师是高酬请来的,站在谢拾身后在他头上摸来摸去,为他制定发型。
谢拾对杨安请的人比较有信心,闭着眼睛睡了一觉,醒来后就发现镜子里一个一头金黄色短发的人正呆呆看着自己。
镜子里的人是他自己。
小郭推门进来时,也愣在门口。
☆、第36章 .5.11
金色并不是所有人都驾驭得了,一不小心就会变成乡土色。镜子里的谢拾肤色白皙到透明,顶着一头金色,如同坠落在碧波里的星光,又如带着香气的麦田。他低垂到眉上的短刘海被发胶自然地撩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与美人尖,额下挺拔的鼻梁,月牙形的桃花眼与一张薄唇,好看得不可思议。
如果说黑色短发的谢拾给人的感觉是干净青葱,拥有介于少年与成熟男人之间独有的魅力。
那么此刻金发的谢拾,便是美到了极致,高贵、温润、美丽、帅气,这一切糅杂在他一张脸上,实在惊心动魄。
小郭被震惊得满眼桃心,惊呼道:“你可以去演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了!听说这部电影正在计划筹拍,你简直不用试镜,就凭这个形象就可以直接演!”
谢拾笑了笑,他顶着这造型直接去了摄影棚,拍几张宣传照,一路上公司的人纷纷侧目,还以为是哪个国外回来的大明星,动静弄得十分大。一个外国人从外面经过时,驻足看了他好久。
谢拾出来时,杨安看到他,也愣了愣,特意叫住他,道:“你进剧组两个星期,没什么曝光率,这一眨眼就要出新专辑了,得计划一场炒作。”
谢拾点点头,道:“交给你了。”
光速拍完宣传照,谢拾回到剧组,这一天是大年三十,到了下午四点,大家就开始收工,回家过年的回家过年,无家可回的呼朋唤友跑去鬼混。
谢拾一到剧组,人都已经散了,留下来几个收拾东西的人。
方柏树百无聊赖地坐在休息室玩手机,谢拾进来倒了杯水,方柏树突然道:“我给你的惊喜不错吧。”
他笑嘻嘻地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搭在椅背上转过头来,见到谢拾一头金发,晃神了一下,提起嘴角问:“大过年的你要顶着这样一头大便过年?”
谢拾:“…………”
谢拾刚喝下去的一口水被恶心得吐了出来。
谢拾面无表情地放下杯子,道:“别自来熟了,下次我绝对会对你家的影院绕道而行。”
方柏树挑挑眉,低下头继续玩手机游戏,没有说话。
谢拾收拾了下东西,不咸不淡地问:“你不回家?”
方柏树眼睛一亮,佯装漫不经心地跷起腿,问:“难道你有什么安排?要是实在想邀请我一下,我可以勉为其难地……”
他话还没说完,谢拾已经转身出去,门刮起一阵冷风。
谢拾倒没有什么安排,也没有多少东西可收拾,他本来打算在休息室里练习一下明天要拍的戏份,奈何有讨人厌的方柏树占据了地方,谢拾只好出来。
隔壁剧组此刻正在举办杀青宴,一列餐车在湖边停立,湖面结了冰,树上到处都是积雪,看起来十分冷,但隔壁剧组喧闹吵杂,热闹得让空气都温暖了起来。
谢拾没开车来,打算出影视城叫辆的士回去,他刚往那边走,就见张萌萌迎面而来。
张萌萌穿着貂皮大衣黑长靴,不穿戏服的时候身材婀娜多姿,十分妩媚。
她打量了谢拾一眼,随即笑着打招呼:“哎,换发型了啊!你们组散了?我们剧组正办杀青宴呢,要不来凑个热闹?”
张萌萌名气大,人红,不认识她时会觉得这人高贵冷艳,女神气场十足,但是一旦有了些交情,就会发现其实她十分爽朗,少了一分娱乐圈大多数女人都有的矫揉造作。
谢拾笑了笑,刚想拒绝,张萌萌又对他眨眨眼道:“沈旬也在。”
谢拾:“……”
他总觉得张萌萌笑容有些奇怪。
两人往古装片区走了几步,张萌萌指着湖对面的餐车,笑着介绍道:“粉丝应援的。”
谢拾有点感慨,道:“你粉丝都是土豪。”
张萌萌哭笑不得道:“不全是我的,还有一些是沈旬粉丝应援的,他现在名气可越来越大了,上次好些女孩子组织着从各地飞过来探班,在外面举了牌子喊男神男神!那声音大得,吵得导演都快发脾气了……哎,你们不能只在私下交情好,还一起看电影,在观众面前也要多卖卖腐嘛,现在观众就爱吃这一套,上次那个节目,你和沈旬的cp粉数量可是不少。”
后面的谢拾全没听进去,就听见很多女孩子喊男神了,他笑笑,道:“后来呢,那些女孩子怎么样了?”
张萌萌:“……沈旬签了几个名,把她们哄回去了,他平时总是没什么表情,但粉丝服务还是做得非常的好,叫了几辆出租车给她们钱,送回酒店去了。”
谢拾骄傲地道:“可不,沈旬也是我男神。”
张萌萌:“……”敢情后面的他都没听进去?!
湖对面一圈子人十分热闹,大红灯笼高挂,点亮深冬夜幕。中间燃起一堆火光,一些演员身上的古装戏服还没脱下,在雪地里围着火光跳跳笑笑,零食瓜子,水果酒水,餐车几辆,应有尽有。
谢拾还没见过这样热闹的剧组,他和张萌萌过去了,也没有人特别注意他,他找了个座位坐下来,围观中间几个群众演员表演小品,一唱一和十分欢乐。
张萌萌在他身边坐下,喝了点酒,两个人聊了几句,一群人起哄,张萌萌就十分霸气地将外套一脱,进了人群中表演舞蹈。
沈旬喝了点酒,面色有些红,张萌萌表演完舞蹈,导演又带头起哄叫他们即兴演一场。沈旬脚步踉跄了一下,明显不胜酒力了,张萌萌过来扶了他一把,又被几个人扯过去继续跳舞,场面十分混乱,人多又挤,谁也分不清到底是谁推了自己一把。
谢拾遥遥看着,站了起来,沈旬身形高大修长,隔着众人头顶,一眼就看见了谢拾。
这时张萌萌又到谢拾旁边,笑着挽住他的手臂,唤他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