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这样一个脾气好的人说话,戚暮感到十分自在:“……所以说,克多里,原来你最喜欢维尼亚夫斯基的曲子了?我真是没想到,我以前经常听你演奏的都是门德尔松、萨拉萨蒂的曲子,倒是很少演奏维尼亚夫斯基的。”
克多里面相俊秀,虽然不是十分出众,却让人看得很舒服。尤其当他笑起来的时候,更有种春风般的赏心悦目:“嗯,我很喜欢维尼亚夫斯基的乐曲,但是很可惜……小七,我倒是不怎么擅长他的曲子。”
每个音乐家都必然有自己最擅长与不擅长的分别,比如戚暮最为擅长的是帕格尼尼的曲子,那些高难度的炫技技巧在他的手中,简直如同儿戏。又比如埃弗拉先生不擅长巴赫的风格,毕竟他无法掌控那样沉甸甸的庄重感。
戚暮明白地点点头:“嗯,但是克多里,你的小提琴真的很棒,我很早就很喜欢你的音乐了。”
“谢谢你的喜欢,小七,其实我也很喜欢你的琴声。”
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就在他们打算起身结束这场愉快的谈话时,克多里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他微微惊诧地拿起手机看了看,接着,白皙俊秀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无奈宠溺的笑容。
见状,戚暮的脑中忽然闪过一抹灵光,等到克多里回复了信息过后,他才笑着问道:“你的心情似乎忽然变得很好,克多里,我可以知道……刚才是你的爱人的短信吗?”
稍稍愣了一瞬,克多里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失落,接着他又很快掩饰过去,笑道:“猜错了,小七。刚才是我的好朋友的短信,似乎他最近回到了欧洲,所以给我发了条短信说一下。”
戚暮有些惊讶地打量起身前笑得一脸温和的克多里,却见对方神情自若,仿佛并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再想太多,戚暮便和克多里一起回到了排练厅。
当天下午的排练是由克多里主持的,戚暮非常认真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下了一些注意要点。这些经验不仅可以对他未来的小提琴生涯起到指导作用,就算是目前在帕雷森剧院乐团,戚暮都能够经常利用到这些宝贵的经验。
柏爱确实是一个足够出色的乐团,他们的每一个成员都能在自己的岗位上,演奏出最出众而又最合适的音乐。
等到傍晚开始预演的时候,三首交响乐气势恢宏地落入尾声,就连一向挑剔苛刻的闵琛都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似乎也为这群家伙出彩优秀的表演而感到了惊艳。
戚暮挥动着手中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写下最后一段注意点。此时的他也不由地为刚才那首《第九交响曲》而感到震撼——
即使只是一场排练,这个乐团照样发挥出了卓越非凡的实力。
拥有这样的实力,还坚持不懈地练习与奋斗,无怪乎“世界第一乐团”的称号会落在这支乐团的身上。
在第二天的音乐会开场前,戚暮仔细认真地对爱人挑选了一条深紫色的领带。
这是他们正式在一起后,戚暮第一次在现场聆听闵琛的音乐会。四个多月前,他们刚刚在一起不过几天,就遭遇了阿卡得教授“棒打鸳鸯”的分别,而如今,戚暮手指灵巧地为这个男人系上领带,目光专注凝重。
就算是再怎样经验丰富的音乐大师,当他要上台进行表演的时候,即使是再小的舞台,那也是一场戒备警然的大战。更何况,这是金色大厅。
深紫色的领带平滑齐整,俊美矜贵的男人微微垂眸,望着眼前的青年。只见戚暮神情郑重地帮他整理着领带,将宝石领带夹扣上,食指和中指并拢,将皱起的地方抚平。
闵琛眸子微眯,道:“你很紧张。”
戚暮也不反对。
闵琛薄唇微勾:“比我还要紧张。”
将所有的准备都确实完成后,戚暮抬眸看向这个面带笑意的男人,眉头一挑,反问道:“又不是我上台演出,我紧张什么?”
闵琛淡笑不语,避开了这个话题:“明天我就要回柏林了,后天就要演出了,时间很紧张。”顿了顿,他又道:“机票我已经让丹尼尔定好了,戚暮……和我一起回去吧。”
那声音低沉磁性,在狭小僻静的衣物间里响起,又刻意地压低了几分音调,便如同海妖魅惑的低吟。恰恰此刻闵琛又故意倾身上前,让自己的声音在青年的耳畔响起。
以戚暮的耳力自然听出了对方故意的压声,他哭笑不得地将这个突然倾身压过来的男人推到一边,然后道:“你都买了机票了,我能说不去?好了好了,演出都快开始了,你再不去就要迟到了。”
等到闵琛去车库里取车、先行下了电梯以后,戚暮一边将厚厚的羊毛围巾戴上,一边不由自主地想到:刚才……他真的很紧张?
或许是吧,他真的是非常紧张。
上辈子除了作为维交副首席登上过金色大厅外,戚暮就再也没有机会踏上过那个舞台。而如今,即使是坐在观众席上去听一场音乐会,他都忍不住地为闵琛感到紧张。
想到这,戚暮忽然想起了那把被所在瑞士银行保险柜里的小公主。浅色的瞳孔微微缩了缩,等到开门、走进电梯里后,戚暮早已目光坚定地勾起唇角,做出了对未来人生的决定。
他的人生才刚刚起步,而这第一步,就是——
迎回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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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爱乐乐团再登维也纳,音乐会圆满成功!》《柴可夫斯基之夜,柏爱音乐会好评如潮!》《柏爱音乐会:一首深沉悠扬的柴可夫斯基颂歌》……
当这场音乐会结束之后,戚暮坐在维也纳国际机场里,随意地翻起了一些被工作人员放在机场报刊架上的杂志报纸。
维也纳不愧是全球的音乐之都,每当一个世界乐团来到这里进行演出后,当地的音乐媒体都会蜂拥而至,对该音乐会进行全角度的报道。
无数高水准的乐评、无数高质量的新闻报道,这个城市简直是在以对待政治的态度来对待古典音乐,不……
是比对待政治,还要再严肃百倍!
看完了《维也纳之声》给予的高评价赞美后,戚暮笑着将那份杂志放在了一旁,然后转首看向了坐在身旁的男人,道:“刚才这篇文章里说:‘柏爱将柴可夫斯基的音乐,用最严谨认真的方式演绎出来’。不过我昨晚可听到……有一个音和排练的时候不一样?”
宽敞明亮的机场候机室里,无数游客来来往往。戚暮和闵琛并没有与柏爱众人坐在一起,他们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
闵琛特意戴上了一副大大的墨镜,在角落的阴影里,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个“鬼祟”的男人。
听到戚暮的话,闵琛俊挺的眉头微微蹙起,低声道:“埃罗夫拉快了一个音。”
埃罗夫是柏爱第一小提琴组的成员,昨天晚上的音乐会结束后,他就抖抖索索地不敢看闵琛的视线,今天早上大家一起来到机场的时候,他更是恨不得找个地洞将自己埋进去。
想起了那个可怜的小胖子,戚暮无奈地笑道:“好吧,你还是忘了这件小事吧。埃罗夫演奏的确实是正确的柴可夫斯基,只是你给他的谱子和原谱上有一个音的区别,他拉了这么多年的柴可夫斯基,一不小心忘了你的改编,也是很正常的。”
闻言,闵琛薄唇微抿:“是他发生了失误。”
戚暮哭笑不得地说:“喂,明明是你想要做出一些微小的改变,好不好!我以前可没见过哪个指挥家还在演出时自己动手改音乐大师的曲子的啊。这位先生,你改的可是柴可夫斯基、柴可夫斯基!不是隔壁家司机,知道吗!”
闵琛:“……他要是隔壁家司机,我都不会改编了。”
戚暮:“……”
小心柴可夫斯基的乐迷跑上来揍你啊!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戚暮却也明白,每个指挥家都有自己不同的风格,想要将一首曲子表现得最为完美,有时候改动一两个音阶也是正常不过的。
因此,当两天后,柏爱在柏林的最后一场演出也圆满成功的结束后,戚暮坐在观众席上望着那个站在聚光灯下的男人,忍不住地微笑鼓掌。
确实,和闵琛说的一样,即使只是一个小小的音,但是当作出了这些改变后,这都是属于他奥斯顿·柏特莱姆的、最独一无二的柴可夫斯基《第六交响曲》。
舞台上,俊美挺拔的男人在一众观众中,轻而易举地找到了自己最心爱的青年。
而舞台下,戚暮抬首与对方双目交汇,俊秀的面容上是自豪的笑容,心中却燃起了熊熊的斗志——
要想和这个男人并肩站在一起,他还需要更多的努力!
第一百四十九章 老师,和我一起离开巴黎好不好?
在柏爱的柏林巡演结束后,戚暮只呆了一天,就离开了柏林。
在机场和某个一脸闷闷不乐的男人道别时,戚暮无奈地看着对方,道:“好了好了,你只是请了半天的假,可得早点回去。在圣诞假到来之前,你和丹尼尔得把柏爱的事情处理好,不是吗?”
明亮宽广的机场里,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们行走匆匆。闵琛穿着一件浅黑色的长衣站在安检口前,狭长的凤眸垂下,认真专注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只见后者无辜地眨眨眼睛,仿佛在说:是你很忙,不是我哦。
长长地叹了一声气,闵琛道:“在外照顾好自己,听说最近巴黎降温了。”
戚暮笑着举起了垂在胸前的围巾,道:“拿围巾裹紧了就好。”
两人又说了几句后,毕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因此只是轻轻地拥抱了一下,便正式地分别了。临行前男人手指轻巧地将一串钥匙偷偷放入了青年的口袋里,等到戚暮上机后收到那条短信时,真是不知该笑该哭。
闵琛:【钥匙放你口袋了,去巴黎记得照顾好自己。】……
属于温带海洋性气候的巴黎,即使是到了寒冷的冬天,也始终湿润温暖,几乎从未有过零度以下的天气。银白色的飞机稳稳地停在了戴高乐机场,当戚暮走下舷梯的时候,那扑面而来的咸腥海风带来了英吉利海峡的气息,让他感到不由轻笑起来。
……还说巴黎降温了?
不是照样比柏林暖和。
这是戚暮从学院毕业以后,第一次回到巴黎。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但是当戚暮再次走在戴高乐机场的时候,却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离开过。
戚暮熟门熟路地坐地铁来到了最邻近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地方,他这次来只带了一个小行李箱,因此此时便随意地拉着行李箱往学院走。
走过自己曾经租住过的那间公寓的街道时,街头那家“爱你”面包店的老板惊讶地看着忽然出现的青年。戚暮与他交谈了一番后,被对方趁机塞了一根硬邦邦的法棍。
再等戚暮走过鲜花店的时候,腼腆害羞的维娜更是激动地捧给了他一大束的向日葵。在戚暮的盛情谢退下,她失望地又拿出了一枝滴着露水的白百合,递给了戚暮。
于是当戚暮走到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门口时,他左手拎着法棍和行李箱,后手拿着一枝鲜嫩欲滴的白百合。清雅的芳香充盈在青年的四周,温暖的冬日午后阳光让这副画面显得更美妙几分。
此时的学院正在午休,宽敞平整的大草坪上并没有几个人,等到戚暮走近小提琴系的小楼时,才有几个学院的学生惊讶地和他打招呼,非常兴奋地欢迎他的回归。
等走到那条长长的走廊时,戚暮已经将刚才买好的巧克力拿了出来。
即使是在午休时间,导师们的琴房里仍旧能听到各式各样的优美旋律。比如戚暮在刚走到德兰的琴房旁时,就听见这个瑞士小伙正在演奏舒伯特的《小夜曲》。德兰的水平在这两个月里也有了明显的提高,至少他对颤音和高音转变的把握,更加熟练了一些。
戚暮并没有打扰德兰的练习,他径直地走到了走廊尽头的阿卡得教授的琴房。
走到门口的时候,戚暮还是犹豫了一会儿。但是最终当他推开门时,望着那干净到仿佛多日没有人呆过的琴房,戚暮无奈地叹了声气,转身向阿卡得教授的休息室走去。
走到休息室门口的时候,戚暮已经听到了一阵轻缓舒悦的琴声。
当他轻轻敲门、得到对方认可后,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俊秀挺拔的青年笑着站在门口,因为逆光的缘故,他的身遭映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仿若蝉翼一般轻盈脆弱。
阿卡得教授手中放唱片的动作彻底地顿住了,他望着门口站着的青年,双眼慢慢睁大。不知过了多久,这位老人慢慢地瘪了嘴,道:“你这孩子,怎么来巴黎也不和老师说一声……真是太不像话了!”
话语里虽然是谴责的意思,但是阿卡得教授的两眼却微微湿润。
见到这位老人如此模样,戚暮清挺的眉峰慢慢舒展开,他笑着扬了扬手中的巧克力礼袋,道:“老师……我回来了。”
既然已经见面了,那么师生俩自然有很多话要说。
掩去了关于罗遇森和扎耶夫的事情后,戚暮将自己在维也纳的经历告诉给了自家老师。
当听说戚暮在帕雷森剧院担任首席、并且连续一个月场场爆满后,阿卡得教授挑了挑眉毛,道:“小七混得不错啊,怎么没听兰斯那家伙和我说起这件事,他真是太不负责了!”
戚暮却是哭笑不得:“老师,兰斯先生已经很照顾我了,他还亲自将我介绍给了华尔斯先生,要不我怎么可能这么顺利地进入帕雷森剧院呢?”
虽然有自家可爱的学生给兰斯大师说好话,但是阿卡得教授还是在心里默默地给老朋友记上了一笔。
师生俩这一聊,太阳便已入西山,窗外的天空上布满了一层绚丽多彩的晚霞。
戚暮自然没有住进闵琛在巴黎的家中,因为阿卡得大师在看到戚暮还提着行李箱的时候,就自作主张地让他住进自己的房子里。
按照阿卡得教授的话就是:“你的公寓早就退房了,现在别浪费那个住酒店的钱了,住到我家去!对了,小七,今晚我们吃什么当晚饭呢?”
其实戚暮一开始就打算在这段时间里,和自家老师多相处相处,因此他并没有住进酒店、更没有住进闵琛公寓的打算。他拎着行李跟在阿卡得教授的身后到了停车场,听到这话,戚暮不由苦笑道:“老师,您想吃点什么……我来做好不好?”
阿卡得教授还谦让了一下:“这样不好吧,你毕竟是客人啊……”
“老师,您和我哪儿还来的客人不客人呀!”
有了个台阶下后,阿卡得教授顺顺利利地吃上了一顿美味的华夏家常菜。宫爆鸡丁、糖醋里脊,就是那最简单的麻婆豆腐,都让这位音乐大师笑得合不拢嘴,连吃了三碗饭。
来到巴黎后的第二天,戚暮便跟在自家导师身后,重复了一遍他们刚相遇时候的旅行路线。
还是这两个人,还是那一台重重的全画幅单反相机,戚暮走过了埃菲尔铁塔、走过了枫丹白露宫,走过凯旋门、走过卢浮宫。在这些熟悉而又美丽的地方,他拍下了无数的照片,有时还请路人帮他与阿卡得教授拍合影。
在照片中,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笑得眼睛弯弯,俊秀漂亮的青年也十分欣悦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