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刻苦的排练是非常有必要的。
简约明亮的排练厅里,悠扬动人的乐声正在磅礴作响。长号轰隆隆地奏响着,弦乐器们如流水般吟唱着,那乐声舒缓流畅,端肃堂皇,带着施特劳斯家族独有的唯美动人。
《皇帝圆舞曲》一共分为序章、四首小圆舞曲和结束部六块组成,几乎每个部分都拥有两个主题,前者轻松明快,后者如同舞曲一般热情激烈,形成鲜明的对比。
又是一个热烈的合奏,乐声倏地宁静下来,指挥抬棒转首,看向了指挥台左侧的首席。
戚暮抬首与华尔斯先生相视一笑,接着,一段明亮轻柔的华彩从青年的手指下缓缓流泻出来,琴声清亮动人,明丽柔和。
帕雷森剧院出色的首席顺利地完成了一段首席承接的华彩乐段,整个乐团在其带领下整齐流畅地演奏起来。
即使是排练,乐团里也没有一个人敢轻视,连最容易发生失误的木管乐器组也发挥稳定得如同训练过一百次似的。
而事实上……
这才是他们第二天排练这首曲子!
一曲结束,所有的乐手们由各组的首席分别指导着细节,华尔斯先生走下指挥台,笑着对戚暮说道:“小七,当初兰斯能将你介绍给我,真是太棒了!你的琴声温柔细腻,我真是看不出你这样一个年轻的身体里,竟然会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听了这话,不等戚暮回应,只见第一小提琴组的成员们纷纷笑开:“华尔斯先生,咱们小七都来了四个多月了,你怎么现在才发现他根本就是个不科学的存在啊!”
“就是啊,看到小七我都在想……22岁的时候我还在家乡组了个小乐队,几个人玩着吧?”
“阿尼,你还算不错了好不好!22岁的时候你都毕业了,我还在学院里被导师整天骂啊!”
……
听着这些家伙的乱侃,戚暮无奈地笑了起来,却见华尔斯先生蹙了蹙眉头,说:“兰斯当初将小七介绍给我的时候就说了:这是一个感情十分丰富的孩子,他能体会到隐藏在音乐背后的情绪。可是我倒是没想到,小七竟然能在一周内就用小提琴演奏出那样一首优秀的《圣母颂》。”
被夸到这个程度了,假设戚暮就算有某人一样可以充当国防的厚脸皮,也不由感到了一丝羞赧。于是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谦逊地说:“华尔斯先生,乐团里的每个人都很出色,我是因为和大家合奏了很久以后,才能掌握到《圣母颂》的感觉。”
“哦小七!你真是太谦虚了!我相信一周后的音乐会上,你一定可以和乐团一起,演奏出一首最让人难忘的《圣母颂》!”
面对华尔斯先生的赞扬以及乐团众人的调侃,戚暮只得哭笑不得地接受了这些同伴的好意。
就在他满以为这次突然爆发出来的赞美就该结束的时候,只听一个声音在人群中响起:“诶对了,小七,这次的邀请函要不我们用你的形象制作一个Q版吉祥物印上去好了?!”
戚暮:“……我觉得这好像不……”大合适。
“哈哈哈,这真是一个好提议!咱们乐团总是用那样死板的邀请函,实在是太没有活力了。”
“就是啊!华尔斯先生,要不然我们重新设计一下以往每年的邀请函吧?”
……
一群人起哄起来,只见华尔斯先生淡笑着看了戚暮一眼,留给他一个“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眼神,接着在戚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淡定地说道:“我们的邀请函确实有些太刻板了,也确实应该改良一下了。不过我觉得……印乐团吉祥物上去有些太过了吧?”
戚暮:“……”谁是吉祥物!
华尔斯先生思索了一会儿:“不如在寄邀请函给年轻的小朋友的时候,随信件附送一个吉祥物玩偶?就做一个叫做‘seven’的小兔子好了,和小七形象比较符合,也正好能宣传我们乐团可爱亲近的形象。”说到这,华尔斯先生一顿,“小七,你觉得如何?”
戚暮嘴角微微抽搐:“华尔斯先生,我觉得这……”
“就这么决定了吧!”
“就是就是!”
“多么棒的建议啊,相信那些小观众们肯定也会喜欢这只小七兔子的!”
戚暮:“……”
谁是兔子啊!!!
帕雷森剧院的大型排练厅里,已然是笑成一团,众人嘻嘻哈哈地说着打趣,只有俊秀漂亮的青年欲哭无泪地已经开始在心里策划着:什么时候写一封洋洋洒洒的陈情表,等以后出了书就题名——
《我在帕雷森剧院的吉祥物生涯》。
而这里是其乐融融,每个人都十分愉悦,但是在隔了小半个城市的维也纳高级法院,庄严肃穆的第一号法庭里正气氛沉重,进行着一场几乎没有任何悬念的审判。
很少有案件能够让维也纳高级法院开启能够容纳大波旁听的一号法庭,但是在今天,却有无数的舆论媒体纷纷到场,用摄像机、照相机不停地拍摄记录,等待着今天这两个犯人的最终结局。
这些记者们大多聚集在旁听席的中前排,因为前排的位子上,已经坐满了一些身份重要的人,比如维也纳交响乐团的首席指挥兼音乐总监、子爵艾伯克·多伦萨大师,又比如维也纳交响乐团的首席指挥埃弗拉先生。
这些人放在世界古典乐坛上,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他们的每一场音乐会都会抢售一空,吸引无数的乐迷前来参与。而今天,他们却齐齐地聚集在了这里,等待着这场案件的最终结局。
当扎耶夫和罗遇森被押送上来的时候,两人都灰头土脸的垂着头,没有敢抬首看旁听席里的人。扎耶夫更是直接将脸瞥向了大法官的方向,不让记者们拍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当法官重重地敲了一声法槌后,全场立刻肃静起来。
书记官起立,面无表情地朗读着冰冷无情的证词与案件经过,当他朗读到“嫌疑人罗遇森拿走了被害者的哮喘药”的时候,那书记员也抬眸冷冷地扫了站立在法院中央的黑发男人一眼,然后继续朗诵起来。
全场一片寂静,当书记官全部朗读结束后,一系列程序全部说完,罗遇森和扎耶夫却没有什么好反驳的。
一向公正公平的大法官此刻嫌恶地看着台下那两个罪孽深重的犯人,那眼神中浓浓的鄙视和厌恶,已经完全无法掩饰住。
大法官审理过很多丧心病狂的杀人案,但是对于他来说,这次的案件主犯却丝毫不比那些恶心的杀人犯无辜!
这里是维也纳,这里是全世界最热爱古典音乐的地方之一。在这座城市的街头巷尾,随时可以听到美妙动人的音乐,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广场,都矗立着音乐伟人的雕像!
但是,偏偏就是在这样的地方,却滋生出了这样可怕恶心的罪恶!
一个才华出众的年轻小提琴家,就因为这两个犯人的嫉妒与私利,无辜地失去了宝贵的生命!
这让世界少了多少美妙的音乐,这是让世界失去了怎样的一个人才!
为什么,两个热爱音乐的人,却能丧尽天良到如此地步!
很多人不知道,本次庭审的大法官私下里曾经是维爱的乐迷,并且也喜欢过其首席扎耶夫的音乐。但是,如果说大法官以前有多喜欢那些唯美的音乐,那他现在就有多痛恨那个站在法庭中央的人!
这是亵渎!
这是对音乐无情的亵渎!
你们对得起当初拿起小提琴的那一天,单纯美好的心情吗!
一声法槌重重地锤下,在将有关条例都朗读结束后,刚正不阿的大法官冷着脸孔,生平第一次破坏了自己铁面无私、秉公执法的形象,出于私心地无情说道:“我真是无法理解,在伟大的古典音乐中,怎会诞生如同你们这般肮脏卑劣的小人!”
这话一落地,旁听席里立即响起一阵喧哗声,无数记者卡擦卡擦地拍摄起来。
这是头条啊!
一贯公正的大法官竟然在法庭上动怒了!
只听大法官继续道:“你们是维也纳的耻辱,你们是古典音乐的耻辱!这一年中,我不敢相信你们是如何拿起小提琴演奏出动人的音乐的,恐怕在那虚伪的美丽背后,藏着的是早已腐烂发臭的绿水吧!奥地利是个仁慈的国家,从无死刑,所以我从未像这一刻一样如此后悔,无法将你们这些亵渎了古典音乐的罪恶,彻底地湮灭在世界上!”
“但是在这个时刻,我却只能遗憾地宣布:里昂·扎耶夫,有期徒刑5年31天。罗遇森,有期徒刑——”
“71年20天!”
罗遇森立即惊恐地大喊:“我不服!我不服!凭什么我……”
“肃静!!!”大法官冷血的眼神让罗遇森一下子胆颤地缩了回去,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憔悴的男人:“如果对审判结果有异议,请自行上诉!”
……
一阵慌乱嘈杂中,伴随着罗遇森不服气的大喊,整场审判彻底地告一段落。
坐在前排的多伦萨先生仿佛卸下了一身的重担,与老朋友埃弗拉先生一起说着话。而记者们早已蜂拥着挤出了法庭的大门,赶紧去追快要走远的、暴怒着的大法官。
《维也纳之声》的记者贾科走得稍微慢了一点,在他走出大门的时候,他的余光里忽然瞥到了一个带着墨镜和礼貌的男人。他心中闪过一丝惊诧,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是很快他就想也不想地再去追大法官了。
而在旁听席的最末排,没有人发现,俊美优雅的男人微微垂眸,望着那早已人去楼空的法庭,薄唇微抿,低声呢喃着:“71年20天啊……”
嗯,可以做很多事情啊。
第一百六十章
一整个下午的排练,戚暮勉强保持着镇定的笑容,不停地劝说华尔斯先生以及团员们放弃那个不·切·实·际的兔子吉祥物的主意。
但是让他无法阻止的是,华尔斯先生这边刚刚有了点松口的迹象,那边小号组的首席娜丽就激动地跑了过来。她将手中的小本子递给华尔斯先生一看,兴奋地说道:“华尔斯先生,我小时候学过一点绘画,虽然画的不是很好,但是……您觉得这只可爱的小兔子形象怎么样?是不是和小七一样可爱呀!”
只见在那本子上,正滚着一只胖嘟嘟、圆乎乎的可爱小兔子。它有着长长的耳朵、短短的圆尾巴,湿漉漉的大眼睛即使是透过冰冷的纸张,都能一下子戳中人的心脏,只有两个可以形容——
萌神!
华尔斯先生连连点头:“哦上帝,娜丽你竟然还有这么出色的绘画技巧!真是太棒了,这只可爱的兔子小七!就是它吧,让我们把它做成吉祥物,可以寄给我们忠诚的小观众,也可以在音乐会之前,发给前来参加的观众们!”
娜丽一个劲的点头。
戚暮:“……”
华尔斯先生,您还记得刚才是谁说自己打算再考虑一下的吗……
在整个乐团都开始讨论起这只吉祥物小七——没错,已经直接叫小七了——到底该用什么配色的时候,戚暮默默地收拾着东西,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自己要是再呆下去,肯定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而当戚暮偷偷摸摸地从偏门离开剧院的时候,他刚走了没几步,便接到了闵琛的电话。没过多久,戚暮便上了闵琛的车,惊讶地笑道:“今天怎么想的起来特意出门接我了?”
俊美优雅的男人一手把着方向盘,一边抬眸,透过后视镜看了副驾驶座上的青年一眼。深邃幽黑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笑意,他低声道:“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闻言,戚暮倏地一愣:“你生日?不可能啊,你生日不是春天的事情吗?”
“……再想想。”
戚暮将琴盒放在了车后座后,清挺的眉头微微蹙起,仔细了思索了许久后,才道:“反正肯定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到底是什么日子?”
闵琛语气平静地说:“是我们认识一年……零23天的日子。”
戚暮:“……”
过了半晌,他无语道:“23天前你也没做什么事啊……”
闵琛眸色一深:“今天补起来。”
戚暮:“……”这玩意儿还能补吗!
“今天我心情很好。”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愉悦,让戚暮诧异地转首看去。只见窗外昏黄的路灯刷刷地一闪而过,在男人俊挺深刻的面容上打下一道道的暗影,忽明忽暗。
闵琛低笑着启唇:“今天……我的心情很好,非常非常的好。”
其实不用闵琛说,戚暮就早已从对方柔和的表情里看出来了,他配合地问道:“哦?怎么突然今天心情这么好?”
“没有原因,就是非常非常的好。”正好是一个红灯,闵琛停下了车,转身看向了身旁的青年,薄唇微勾:“好到……想和你在外面吃一场烛光晚餐。”
“……你该不会是又不想洗碗了吧?”
“……”
美好浪漫的气氛瞬间崩坏,闵琛嘴角一抿,又坐回了驾驶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