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车回到家,何故冲了个澡,开始处理工作,在这种心神不宁的时候干活儿,效率自然高不起来,最后他烦躁地关掉了电脑。
看了看表,九点多了,以宋居寒的性格,估计快到他家了。
他坐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星星灯火,突然产生一种难言的孤独。
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没有像他这样矛盾的人,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当然,他从不觉得自己可怜,无论是得与失,喜与悲,大多都是他自己选的。
只是今晚不知怎么了,他突然想见见他妈,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一方面,确认她过得好,另一方面,想看看是不是人只要拼命努力,就能如愿以偿。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避免去打扰她,潜意识里,他可能在躲着她,她也在躲着自己,母爱对他来说是个非常抽象的词,让他具化不出细节。
这时,走廊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家里非常安静,那脚步声清晰而急促,紧接着,是钥匙插进钥匙孔并旋拧的声音。
何故站了起来,他感觉血液翻涌,温度如流水一般倾泻出身体,他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那扇门。
门被打开了,宋居寒带着一身比寒冬还要凛冽地煞气和浓浓地酒气走了进来,右手还缠着几圈刺眼的白纱布。
何故的喉结上下滚了滚,眼神闪动,嘴唇微微抖了抖。
宋居寒握紧了拳头,看着何故无措惶恐又要强装镇定的样子,突然就有一丝心软,他脸上的肌肉有些扭曲,强忍着那股澎湃的怒意,慢腾腾地脱下外套,想借这时间冷静哪怕一点点,可酒精在灼烧着他的血液、他的思维,他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要宣泄。
何故也不说话,只是那么站着、看着。
脱到最后,宋居寒终于控制不住地把那厚厚地羊绒长大衣摔在了地上,牛角扣撞击木地板,发出沉重的声音,他咬着牙,寒声道:“你答应从今往后再不和冯峥联系,今天的事我放过你。”
何故深吸一口气:“居寒,我骗了你,是我的错,但你限制我正常的交际,这不合适。”
“不、合、适?”宋居寒表情有几分狰狞,“为什么偏偏是冯峥?你说你和顾青裴只是同事,我姑且相信你,冯峥以前和你是什么关系?他现在对你又是什么态度?你他妈瞎吗看不出来吗!”说到最后,宋居寒已经在吼。
何故感到心脏发颤,他沉声道:“他对我是什么态度,跟我没有关系,居寒,我已经说过很多次,我和他什么都没有,你为什么这么咄咄逼人。”
“因为就是不能是他!”宋居寒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大手拎起何故的衣领,狠狠将人撞在了落地窗上。
何故背脊一痛,宋居寒的指骨用力挤压着他的胸膛,他的脸瞬间变了颜色:“居寒,你冷静点……”扑鼻一股浓重地酒味。
宋居寒喝多了,他酒量一向不好,喝多了脾气会变得非常暴躁。
宋居寒用那双美丽却狠毒的眼睛死死盯着何故的眼睛:“上次你被车碰了,我懒得再跟你计较,我把当时的话再重复一遍,我和冯峥,你只能选一个!”
何故头痛欲裂,胸中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叫嚣、冲撞,让他感觉整个人都要炸开了。
宋居寒为什么要这么混蛋,为什么要这么……
六年前,他辜负了冯峥,六年后,冯峥不过是要个没事喝喝酒聊聊天的朋友关系,他也要拒绝吗?他要为了宋居寒,把自己所有的路都一条条封死吗?
看着何故沉默不言,宋居寒气得脑仁发胀,眼睛赤红一片:“你为什么就和他这么难分难舍?!为什么!”
何故颤声道:“你不讲理,让我怎么和你解释。”
“放你妈的屁!”宋居寒猛地将何故的身体扳了过来,将他的脸和胸膛都压在了落地窗上。
何故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觉得身下一凉,他对醉酒而又盛怒中的宋居寒感到恐惧,“居寒,你喝醉了,你先放开我!”
“冯峥能给你什么?有什么是他能给你而我不能的?”宋居寒动作粗暴而不留情,恶狠狠地实施他的“惩罚”。
何故疼得汗都冒了出来,可就在如此屈辱和混乱的时刻,他大脑却悲哀地想起了和冯峥重逢的那一晚,冯峥竟然和宋居寒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有什么是他能给你而我不能的?
这两个人,在某些方面真的很像……
何故很快就无法思考了,他无力地承受着宋居寒的疯狂,破碎的字眼从嘴里逸出,“宋……居寒,你他妈混蛋……”
“是,我混蛋,我不是第一天这么混蛋,你留在我一个混蛋身边这么多年,你是什么?你他妈连混蛋都不如。”
何故只觉得胸口剧痛,眼里有什么灼热的东西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没错,他连混蛋都不如。狗屎,都他妈是狗屎。
宋居寒一手捏住何故的下巴,让他看着玻璃窗上的反光,眼睁睁地看着俩人在做什么,不,应该说宋居寒在对他做什么。
何故闻到了宋居寒手上的血腥味儿,他眼中赤红一片,他有种幻觉,宋居寒手上沾着的是他的血,把他的心挖出来时,沾上的血。
宋居寒残酷地声音在耳边回荡:“为了一个冯峥,你敢开口骗我,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你究竟还骗了我多少?!和庄捷予那个贱人亲个嘴儿你都享受,还和人去GAY吧!以前你不是都围着我转吗?这么多年了,是不是你开始腻歪我的东西了,是不是也开始想尝鲜了?”
何故咬紧了嘴唇,无法再说出一句话,身体痛,但心更痛。
他的这颗心脏,多年以来好像只为宋居寒而跳动,为宋居寒喜,为宋居寒悲,被宋居寒挖得千疮百孔,随着每一次呼吸都往外渗血。
这颗心怎么就不死呢?死了吧,死了吧,一了百了。
一了百了。
“你这么骚,别人能满足你吗?你平时那么假正经,你有脸让别人看你这幅样子吗?”宋居寒嘴里不断吐露恶语,眼睛却越来越红,沾着汗水的卷发贴服在脸颊上,为他平添了几分带着凶狠地狼狈。
何故感觉意识不住地下沉,最后终于无法再分辨宋居寒说了什么,逐渐失去了意识。
何故一觉醒来,感觉身体散架了,没有一处不疼,难受到连动动手指都有些困难。
“何故哥,你醒了。”
耳边传来一个清凉的声音,何故勉强睁开眼睛,看到了小松的脸。
小松唉声叹气:“哥啊,你这工作真是折寿啊,上个月脑震荡刚好,怎么又发烧了呢,早上都烧到40度了,吓死我们了。”
何故张了张,喉咙火辣辣地疼。
小松用汤勺给他喂了一点水:“你是不是嗓子疼?没事,你不用说话,好好休息,寒哥请了家庭医生来,我也会在这儿陪你的,哦,我打电话给你助理请假了。”
何故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只觉得那清凉的水流过喉管,跟刀子划过一样地痛。
宋居寒……
他无法形容现在是什么心情,连恨与怒的力气都提不起来,只觉得深深地无力,就好像倾尽所有、背井离乡去寻觅一个宝藏多年,最后却发现宝藏根本不存在一样。
哀莫大于心死。
他以为这么些年,即便宋居寒不喜欢他,至少还有些陪伴的情谊在,可宋居寒却能羞辱他至此。
他这六年,究竟都活出了什么?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一个笑话。
第27章 最新更新
何故浑浑噩噩地睡了一天,到了晚上,烧退了,人突然变得特别饿,他叫了两声小松,却没有回应,他只得强撑着身体下了床,没想到双腿发软,差点摔倒。
直到快走到门口了,小松才擦着口水跑了进来:“哥,我刚睡着了,你要什么?你是不是饿了?”
何故叹了口气,轻声说:“饿了,还想上厕所。”
“我扶你。”小松把何故扶到厕所,“我去厨房给你热吃的啊。”
何故上完厕所,看着镜中苍白憔悴的男人,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怒气。他一向都是个自控力很好的人,对时间、对名利、对情绪、对得失,他都能将自己放置于一个游刃有余的位置,可独独碰到宋居寒,他花费十倍的自制力,也不过能勉强让自己少犯贱。
宋居寒简直就是他的孽债,他把自己掏空了都还不清。
何故洗了把脸,又慢慢挪回了床上,等小松给他送饭,刚爬上床,就听外面传来了开门声,小松叫了声“寒哥”。
何故的神经立刻如拉紧的琴弦一般绷了起来。他不想承认,可昨晚的宋居寒让他害怕。
认识这么多年,俩人不是没吵过,但没有一次动过手,宋居寒气急了就砸东西,他知道宋居寒在忍着,因为他见过宋居寒和别人动手,下手太重,可昨晚那个醉熏熏的男人,那和脸蛋截然相反的狂野,让他第一次知道宋居寒可以有多可怕。
他躺下盖上被子,想装睡,宋居寒却已经进来了,手里端着热好的粥,放到了床边。
宋居寒坐在椅子上,看着何故紧闭的眼睛,和眼睑处疲倦地黑眼圈,轻轻咬了咬唇,摸了摸何故的头发:“睁开眼睛吧,我知道你没睡。”
何故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宋居寒,黑亮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情绪。
“我让小松回家了,他热了粥,你起来吃一点。”
何故没说话,他想看看宋居寒是不是真的能如此淡定自若。
宋居寒在那样直白的目光下,只觉得头皮发麻,他烦躁地扒了扒头发:“昨晚我喝多了……但是、但是是你先骗我的。”
何故心里涌上一股怒意,他坐了起来,端起粥吃了一口,然后说:“我骗了你,你打算怎么样,把我弄死吗?”
宋居寒瞪直了眼睛:“你……你就为了冯峥?”
“跟冯峥没关系。”其实就算宋居寒不说,他也打算彻底疏远冯峥,他又不是瞎,冯峥昨晚那明显的挑拨离间,已经超过了朋友的界限。但他的决定是他的决定,如果他向宋居寒妥协,就退让了他最后一点底线,六年来,他已经一退再退,终于把自己逼到了一个狭窄的角落,狭窄到整个世界都只剩下那么一个人。他但凡还剩下一丁点自救的意念,就不能让宋居寒霸占他整个世界,否则分开的那一天,他的世界就塌了。
就为这一点坚持,他也不能退。
宋居寒握紧了拳头:“何故,有时候我真想把你的脑袋扒开,看看里面到底塞了些什么!”
何故双眼空洞地看着前方,机械地吃着粥。宋居寒就在身边,可他却没什么感觉,那股怒意刚到嗓子眼儿就又退了下去,他甚至提不起愤怒的力气,除了累,还是累。
宋居寒见何故不说话,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后,他压下不快,慢慢伸出手,顺了顺何故的头发:“别再见冯峥了,好吗。”语气已是满满地商量。
“好。”何故平淡地说。
宋居寒大概没料到何故会这么干脆地答应,怔愣过后,顿时有些高兴:“你、你早听话不就好了,干嘛非要惹我,你知道我脾气不好……”宋居寒越说声音越小。
何故放下碗,疲倦地说:“我累了。”说完就要躺下。
“等一下。”宋居寒突然掏出一个文件袋,“这个送你的,本来是想你生日的时候送你,但是手续出了问题,耽搁了。”
“放那儿吧。”何故看也没看。
宋居寒皱起眉:“你都不问问是什么吗?”
何故钻进被窝,闭上了眼睛。
宋居寒深吸一口气:“我给你买的基金,够你赚一辈子的了。”
何故毫无反应。
宋居寒气得把文件袋扔在了床头柜上:“何故,你他妈真比我爸还难讨好。”
何故闻言,睁开了眼睛:“你如果要道歉,直接说‘对不起’就行了。”
宋居寒怔了怔,抿了抿嘴唇,小声说:“……对不起。”
“我想睡觉了。”
宋居寒心里有些发慌,何故从来没对他这么漠视过,他推了推何故:“你如果生气,你就打我吧,我保证不还手。”
何故静静地看着他:“有意义吗?”
“你以为谁都能打我的啊。我让你打脸好吧,不过脸只能打一拳。”
“我是说你做这些,有意义吗。”是因为愧疚吗?宋居寒也会愧疚,倒也真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