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对弈的楚君逸在儿子走错一步棋后,毫不犹豫的吃光了一大片棋子,而后拍着他的肩膀道:“别紧张,二甲应该没问题。”
楚君逸是没有参加过春闱,但这不代表他的水平就很低,他和顾诚之一起辅导儿子的时候,顾诚之就说过,如果楚君逸肯下场,一个两榜进士早就拿下了。
“我没紧张。”顾言祺不自然的干咳一声。
楚君逸笑了笑,丢开了棋子,心思不在棋盘上,下起来也没意思。
就在这时,被派去看榜的人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好消息,顾言祺考中了,排名第五。
楚君逸和顾言祺皆是喜上眉梢,赏了报信之人,又多赏了家中下人一个月的月钱。
“殿试的时候好好表现,可别露怯了。”楚君逸笑道。
“爹爹放心。”顾言祺答道。
对于这一点,楚君逸倒是没怎么担心,因着顾诚之的关系,顾言祺在晋容面前混了个脸熟,而且他和太子的关系不错,至少殿试的时候不会太过紧张。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顾言祺殿试归来,据说答得不错。
待到传胪之日,金榜发放,顾言祺高中一甲探花,插花披红,跨马游街。
直到此时,曾经嫌弃过顾言祺的人俱是懊悔不已,本人能力出众,且顾诚之还在四十岁之前入阁拜相,只凭顾言祺是阁老儿子这一点,他的亲事就是个抢手货。
这样的家世,这样的女婿,结果却被他们硬生生给错过了。
一甲三人在金殿传胪之后会直接授予官职,顾言祺进入翰林院,任正七品编修一职。
大登科后小登科,顾言祺现已金榜题名,接下来就该为娶妻做准备了。
他和可可的婚事定在了明年,等了那么多年,终于可以把可可娶回家了。
楚君逸和顾诚之给祝家下的聘礼多,可可的嫁妆也不少,再加上这是阁老的儿子娶妻,还有顾言祺的探花身份加成,这桩亲事很受瞩目。
时间在顾言祺的日期夜盼之下,终于是到了迎亲当日。
可可的哥哥有五个,顾言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新娘子迎出了门。
迎亲队伍绕着走了大半个京城,这才开始往回走。
礼堂中,高堂坐的是楚君逸和顾诚之,来往宾客看在眼里,有眼红者嗤笑不已,对两位新人也是满心嘲讽。
顾言祺牵着可可进了礼堂,一拜天地,再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之后送入洞房。
楚君逸和顾诚之对视一眼,心下感慨又觉欣慰,儿子长大了,现在就连媳妇都娶进门了。
新房里,顾言祺掀开盖头,小两口一个对视纷纷红了脸颊。
可可忍着羞意,喝了交杯酒,这才目送着顾言祺出去敬酒。
待到敬酒归来,顾言祺看着可可,心中满是柔情,他们成亲了,他可以加倍的对可可好,不会再有人跳出来说他不合规矩,他也不用再顾忌两个人未婚的身份而束手束脚。
他们会恩爱一生,白头偕老。
真好,真是太好了!
次日敬茶,三日回门,回门后会亲,还有满月回娘家。
可可渐渐习惯了夫家的日子,不过有一点让小两口挺郁闷的,楚君逸和顾诚之都不用他们伺候。
这个伺候倒不是说他们有多想伺候人,而是顾诚之让他们没事别去打扰他们,两家比邻而居,且后花园也开了小门,但是两位父亲嫌弃他们碍眼,不喜欢儿子儿媳在眼前晃,怎么能让人不郁闷。
新媳妇进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生孩子,应该说是生儿子,有了儿子才能站住脚。
但楚君逸觉得可可年纪太小,顾言祺也怕她生育太早对身体不好,所以商量着过两年再生孩子。
顾言祺怕避孕汤药对女子身体不好,便去找虞机求了一副男子服用的药,可可很感动,祝家更是满意。
婚后两年一直未孕,可可也受到了不少闲言闲语,但自家情况自家知,可可没有理会那些人。
顾言祺对媳妇是真好,曾经不想嫁他的姑娘们早已成亲,心态平和的还好说,但总有一些人看不过眼,尤其是在夫家过得不如意时,心下更是不平。
顾言祺这个二十四孝老公做得太让人眼红,可可出门赴宴的时候被灌了一耳朵的闲话。
从女子应当以夫为天到丈夫不该为妻子留恋内院,从生儿育女实属本分再到为夫纳妾才算贤德,可可脸上的笑容未变,心里却是腻歪透了。
个别几个夫人就差指名道姓的说可可不贤惠,不能生育,狐媚惑主,还勾得丈夫无心公事。
可可被气得胸口憋闷,但又不想对号入座,厅堂里气味混杂,几下相加就让她忍不住干呕起来。
怀过孩子的人都觉得这场景眼熟,可可被丫头们送回了家,没有离开的众多夫人脸上神情各异,尤其是方才指点江山的那几位,面色真是说不出的精彩。
回府之后请了大夫,确诊是喜脉,已经一个多月了,可可派人去隔壁通知楚君逸,楚君逸则是直接让人去了祝家。
祝大太太和祝二太太来得很快,顺便还带了两个嬷嬷过来。
顾言祺停药已经半年了,夫妻二人都有在调养身体,怀上孩子在正常不过。
可可看着平坦的肚子,还觉得很不可思议,她的身体里孕育着她和丈夫的孩子,虽说现在还看不出来,但他们马上就要有宝宝了。
祝大太太和祝二太太耳提面命,让可可安心养胎,一定要听嬷嬷的话,可可连连点头,她肯定不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安安稳稳的生下孩子才是正理。
等到顾言祺回来得知自己要当爹了,直接笑成了傻子。
楚君逸拽着顾诚之过来看过一回,顾诚之还在儿子的背上狠拍了两下,又把儿子给打正常了。
公公和儿媳妇不好多见面,楚君逸和顾诚之过来也是挑顾言祺在场的时候,就像白天他都没有过来,而是直接通知了祝家太太。
自从可可怀孕之后,顾言祺的宠妻模式更加魔性,都快把可可当成国宝来对待了。
白天去翰林院上班,晚上就是陪老婆外加看医书,反正小两口的日子本就是蜜里调油,现在就更是甜到掉牙。
每每到这时,顾诚之都觉得自己把儿子扔出去是正确的决定,顺便还会扑到楚君逸身上要求投食,他也是需要人安慰的。
可可这一胎反应不算大,孩子很乖巧都不怎么闹腾她,快到预产期时,产房和一应用品都已备下,只等可可临产发动。
要不是预产期是在正月,楚君逸都想将祝二太太请来帮着照顾可可,毕竟家里三个男人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正月十五的清晨,可可感觉不太对劲,推了一把身旁的顾言祺,嬷嬷们见此情况立刻围了过来,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全家都进入了一级备战状态。
楚君逸着人去祝家通知两位太太,自己则是拉着顾诚之去了院子前头的书房呆着。
要是可可有婆婆,这个时候应该由婆婆在院子里守着,但公公进儿媳妇的院子于理不合,顶多在院子前头的书房呆着,哪怕现在没人顾得上这一点,楚君逸和顾诚之还是没有去后头的院子里等。
楚君逸让丫头盯紧点,及时过来汇报。
等消息的时间总是漫长的,丫头来回来去跑了好几趟,目前的情况还可以。
可可趁着阵痛的间隙用了一顿饭,有鱼有肉有菜,哪怕疼得直冒冷汗,饭也不能不吃呀,不吃饭哪来的力气生孩子?
祝大太太和祝二太太得了消息就赶了过来,一左一右的护着可可,盯着她把饭吃了,又看着她在地上走圈,张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带着可可进了产房。
楚君逸让丫头把顾言祺压过来,父子三人简简单单吃了顿饭,这才抬手放人离开。
顾言祺得了自由,就跟一支离弦之箭一般,“嗖”的一声跑没了影儿。
楚君逸和顾诚之一直坐到了下午,但孩子还是没有生出来,两个人不免有些着急。
“生孩子要花这么长时间?”楚君逸蹙眉问道。
“可能吧……”顾诚之也不确定,他没见过别人生孩子。
楚君逸看了看天色,再拖下去就要天黑了。
顾诚之也往窗外望了一眼,起身握住楚君逸的手,将人拽了起来,拿过一旁的披风兜帽将人紧紧裹住,而后拉着他走出书房,揽住楚君逸的腰身,一个起落就站到了书房的屋顶。
往下面看去,正好可以看到后头院子的情况,丫头嬷嬷进进出出,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楚君逸打了个冷战,他看到了从产房里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一股寒意从脚底一直窜到了头顶,让他僵在那里不敢再动。
顾诚之也看到了那些血水,眉头皱起,伸手搂住楚君逸,轻抚着他的后背,低声道:“可可没事,我们下去吧。”
楚君逸摇了摇头,将脸埋到了顾诚之的胸前,闷声道:“不用,在下面也是着急。”
见他坚持,顾诚之一扫屋顶的积雪,大马金刀的坐了上去。
楚君逸想要做到他的身边,但顾诚之收紧手臂,直接让他坐到自己腿上,口中还道:“这里凉,你别坐。”
楚君逸没再推辞,坐下后揉着眉心道:“祝宁那边也不知怎么样了?不晓得他能不能赶回来参加孩子的满月?”
“有邵言跟着,问题不大。洗三回不来,满月应该是可以。”顾诚之回答。
快过年时,邵言被晋容派出京城,祝宁也被捎上一起,这个年俩人都没在家里过,现在都到十五了,他们俩都没回来。
祝家的五个小子和邵杭都已成亲,祝宁更是直接搬到了邵府去住,搞不好这次在外过年,他们俩还能过得挺高兴。
“祝宁跟着邵言走,真是皇上指派的?”楚君逸问道。
“恩。”顾诚之回答:“那里祝宁比较熟,不过道路不太好走,估计是在路上耽搁了。”
“然后看着赶不回来过年,干脆就跟邵言在外面一起过。”楚君逸翻了个白眼。
顾诚之笑了笑,没有接话。
楚君逸还想着再说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在书房等着心焦,在屋顶看着眼晕,出了那么多血,也不知可可是怎么撑过来的。
“可可,你还好吗?!”一声略显凄厉的叫喊从下面传来。
楚君逸抽了抽嘴角,和顾诚之一起往下面望去。
只见顾言祺正扒着产房的窗子,一副要冲进去的样子,身旁身后有四个嬷嬷拉着,嘴里还在规劝:“大爷,大爷!您可不能进去呀!这要是进了凉风,那可是要烙下病根的!”
顾言祺闻言动作一顿,嬷嬷们连忙将人拽离窗旁。
楚君逸只觉眼皮不停的再跳,眼波一扫又瞄了一眼产房的门,同样是四个嬷嬷,砌成人墙挡在门前,坚决不放顾言祺进去。
突然,产房里传来了可可痛苦的呻吟,那声音弱极痛极,就跟无数荆棘抽打在心尖一般,顾言祺全身一震,一下子就挣开了嬷嬷们的束缚,一个箭步就冲到了窗前,眼看着就要破窗而入。
“不许进来!”
顾言祺刹住脚步,这是祝大太太的声音,语气沉稳坚定,直接定住了他的动作。
祝大太太拿着帕子为可可擦汗,抬头瞥了一眼窗外的人,沉声道:“祺哥儿,你在外面等着,别进来添乱。”
“我……”顾言祺想说他没有添乱。
但祝大太太又道:“你在外面呆着就是帮忙了,要是让你进来,可可会更紧张的。”
顾言祺耷拉下脑袋,接着扒窗框,可怜巴巴的往里面张望,哪怕他啥也看不到。
楚君逸深吸一口气,用胳膊肘捅了捅顾诚之,沉声问道:“你说,这蠢孩子到底像了谁?”
顾诚之瞥了他一眼,又瞥了顾言祺一眼,没有说话。
看着嬷嬷们又想要把顾言祺拖走,楚君逸恨铁不成钢道:“他可真有出息!”
顾诚之握着他的手,放到嘴角呵了口气,淡淡的道:“如果躺在产房里的人是你,我也会去扒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