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周海锋好笑地打断他,“又不是隔着十里八里,你要我把这屋子都带走啊?”
“叫你带就带上!”单军强硬地说。
“……”周海锋听从了,把那包收在了床下,抬头说了声谢谢。
屋里台灯的光微黄,空气有些燥热,周海锋怕单军热,下了床到屋角,把落地的电风扇打开了。
呼呼的风扇吹着,发出叶片旋转声,吹散了屋里有些凝滞的空气。两人一停下来,窗外夜晚蛐蛐的叫声,衬着夜色,特别鲜明。
“我走了,你在家,懂点儿事。”周海锋说。“别惹你爷爷奶奶生气。他们年纪大了。”
“知道。我也待不了几天,等开学就走了。”
过了夏天,单军就要去军校,在家的日子就剩个暑假了。
“挂了红牌,我见了你就得敬礼了。”周海锋开玩笑。
“到时候我这红牌儿给你下命令,你听吗?”单军看着周海锋。
“听啊。敢不听啊?”周海锋也看着他,笑笑。
“我要是命令你去看我。你去吗?”
单军看着周海锋的眼睛。
周海锋看着他。
灯光下,那眼睛深邃,沉淀,包容着无尽的内容。
“去。”
周海锋说。
他们都没说话,四目相对,望着对方。
“上次那衣服,一直没见你试过。”
单军说。
“穿上给我看看。”
他在商场里给周海锋买的那衣服,本来说好生日那天让周海锋穿来,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周海锋一直没穿过。
周海锋听了,没有拒绝,起身从行李包里拿出了衣服,换上。
他撩起军T,从头上扯下,露出古铜色的后腰和宽阔的脊背,还有背上包裹的伤口。周海锋略一停顿,还是脱去了军短裤,修长笔直的长腿,套上了休闲裤,他系上皮带,穿上了衬衫,低头扣上扣子。
单军在后面看着他。
周海锋向镜子里看了一眼,单军走到了他的身后。他们一起看着镜子里,镜里衣服很合身,像是量身定做的,穿着时装的周海锋,比起穿军装时的严肃,更显得青春、活力,像一个帅气的大男孩,散发着朝气。
周海锋看着镜里单军打量他的目光,有些不适应地笑笑,低头扣上胸前的纽扣。
他的手忽然停了。
单军从身后抱住了他。
镜子里映着两个沉默着相贴的男人,空气里是升温的寂静。
单军搂着周海锋的腰,收紧了手臂。
周海锋刚洗过澡,泛红的皮肤带着湿润和热气,散发着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单军贴着周海锋的颈窝,用力闻着这个味道,手向上移动,隔着衬衫,摩挲他紧绷的腹肌,又慢慢上移,抚摩到他的胸口。
周海锋没有动,单军听见耳畔渐渐沉重的呼吸。
单军的嘴唇落在周海锋的脖子上,他的手扯开周海锋刚扣上的扣子,伸进他的衬衫里,带着热度的手掌抚摸那火热、健实的胸膛……
周海锋一下攥住了他的手。
他紧紧按着单军的手,转过身。
“回去睡吧。”
周海锋低沉地说。
“你躲什么,”单军哑着声音,“怕什么?”
“我去洗手间。”
周海锋不再看他,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单军站在原地,看着空空地开着的门。
第45章
周海锋回了连队。
他一回去就被任命为副班长,班长去教导队学习了,所以同时还代理班长。
军区新来的参谋长是刚从集团军来的,也带来了野战军的作风,要求机关兵也要像基层部队那样,恢复每天的军事训练,于是不仅是警备连,通信连、汽车队、工勤兵、公务兵,甚至是炊事班的和门诊部的卫生兵,统统都要参加军事训练,每天早晚出操,打军体拳,擒拿格斗,大晚上的连家属院都听到一片厮杀声。
周海锋正合了这新参谋长的胃口,做技术示范,领兵训练。
单军进了大院的大门,骑车在那条宽阔笔直的梧桐大道上,迎面就跑来了一支队伍,远远地一声威武、雄壮的口令声后,是一片震天响的“一、二、三、四!”单军一只脚撑住了地,注视着远处领着兵跑来的高大身影,都是一样的绿军装,可他看一眼就知道那是他。
周海锋跑到近前,在操练中的面孔刚正、坚毅。单军在梧桐树下看着他,快要跑过时,周海锋的目光终于向他掠来,单军微微一笑,笑意轻挑在嘴角。隔着马路,周海锋和他四目相对,紧绷的唇角不被察觉地一缓,那是个飞快、转瞬即过的笑意,转过脸就恢复了严肃。单军回头目送着他们跑远,听到远远的周海锋更响亮的口令声,他回过头来,踩动了脚踏,斑斓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
单军那帮哥们儿结结实实给单军接了一回风。席上单军刚发话,大飞于征那几个就说,军哥你啥也别说了,周海锋这事儿哥几个都听说了,没说的,以前是咱们错待人家了,今后他就是自己人了,咱兄弟!
这群军区大院的子弟虽然纨绔胡闹,可是骨子里都是讲义气的,只要是仗义的人,他们绝对地推崇,没二话。
单军搁下酒杯说,有你们这话就行。以后,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自打单军回来,就没见到王爷。
他去找过,家里说去了训练营后就没回来,电话回来说开车去另一个X市旅游,玩够了再回来。
王爷一向是这个野性子,家里人也管不了他。单军给他打过传呼,也留了言,可是王爷连一通回电都没有。
单军知道他是真动气了,但是单军由着他去,让他自己慢慢消气。王爷肯定已经得到消息他回来了,这就是故意跟他怄气避而不见。对这个兄弟,单军一向是重不得轻不得,大多时候哄哄就过去了,可这回单军不想再护着他任性,也是要上部队的人了,这性子早晚得磨磨。
下午5点半,下班号吹过之后,大院儿食堂热闹起来了。这食堂建得欧式,罗马柱大阳台,现在里面满满的一片军装里,单军一个花衬衫特别扎眼,他坐在那儿,面前摆着菜盘,周围坐了一圈兵。
“军军,今天怎么到食堂吃晚饭来了,难得啊?”
“不欢迎啊?”
“哪儿敢啊?请都请不来!”
院里这些兵平常没机会巴结他,一见他来了,有话没话的都想跟他搭几句。单军心不在焉地答着他们的话,眼睛扫着门外,周海锋和几个兵一起走上台阶。
周海锋一进门就看见他了,单军那衣服,想不看见都不行。
周海锋打完了菜,和同来的兵打了个招呼,转身向着这边过来,没有避开,放下盘子,坐在了单军对面。
“我跟他有事儿说。”单军冲着周围说。
其他人都知趣地移开了座位,到别的桌去了。有老兵半真半假地开玩笑说:“军军,你跟海锋真粘糊,以前天天一块儿在家吃还不够,这刚不当勤务兵,还一起吃食堂,我看着都眼热。”
对周海锋跟单军这亲近,这些兵嘴上不说,心里头难保没想法。单军这司令公子,谁不想套点儿近乎,攀上点儿关系,可人家认识你谁啊?想攀就能攀得上吗?
“眼热啊,你们跟他好了,咱俩不也就好了吗?”
单军轻描淡写地说。
他这话轻飘,可意思明摆着,这些兵个个都是人精,能听不出来?
当初唐凯那些话,单军没忘。他话是放这儿了,放得一屋子的人都听明白了。
“那是肯定!”这些老兵油子都陪笑。
单军没再管他们,和周海锋面对面吃饭。
“找我说什么事?”周海锋抬头问。
“没事儿,来看看你吃饭。”
“吃饭有什么好看的。”周海锋失笑。
“你还管我看什么?”
单军把面前盘里的荤菜往周海锋盘子里夹过去。那是二楼干部小食堂里的小炒,品种分量都比战士食堂里的好得多,单军专门打来的。
“行了,你自己吃。”单军把菜堆得周海锋的盘子都放不下了。周海锋要把菜还给单军,被单军用筷子压住。
“伤是不想好了是吧?”单军看着周海锋瘦削的脸,“瘦了,吃点营养的,长肉。”
“哪儿瘦了,”周海锋无奈,“我怎么不知道。”
“我抱了就知道。”
单军说完,俩人都没说话,一静下来,只有周围的喧闹……
饭后,在中心广场的国旗台下,两个人分开腿坐着。
这个宽广、空旷的广场是大院里集会的地方,顶头是国旗台,四周是白玉兰路灯,这种白玉兰灯在建国初期被广泛应用在军事单位,造型简洁而又庄严,晚上亮灯的时候,是一片柔和的光晕,在周围的树影里修长玉立,像守卫着广场的挺拔秀美的哨兵。
天还没有黑透,天边藏青的夜幕上挂着几绺没形状的云,被傍晚的风吹得丝丝缕缕。墨蓝的天色映着白玉兰灯的灯光,灯下,两人一上一下,坐在升旗台的台阶上。
单军撩起周海锋的军衬,就着灯光,察看他背上的伤口。
伤口又迸开了。单军就知道周海锋在连队操课肯定又是身先士卒,不管不顾。
“叫你别操这么狠。”单军从裤袋里掏出盒子,给周海锋上药,那是他从军区总院开的,最好的药。
“破点皮,没什么大不了的。”周海锋并不想给单军看这伤。
上好了药,单军下来坐在周海锋身边,周海锋看看他那件花里胡哨的衬衫,眼里有丝笑意。
单军是故意穿了件花闪儿的,让周海锋在人堆里看见他。周海锋演习里看他穿军装看习惯了,这乍一回到花花公子的样儿,还真有点没反应过来。
“干吗,不好看?”单军故意抻了抻那花衣领,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谁的派头。
“好看,当心上街给警察抓了。”
“警察抓我干什么?”
“昨晚新闻里那个卖盗版的,穿得跟你挺像。”
“操!”
周海锋笑了,单军看着周海锋那笑容,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