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试着打了几遍,陆凌恒是认真的,但孙方却显得兴趣缺缺,导致两人的戏根本对不上。
陆凌恒有点上火,责问道:“你怎么回事?认真点好吗?”等正式开拍的时候,为了效果好,他们可是真打,谁也不用替身的。
孙方板着脸,他也很恼火。一跟陆凌恒相处,他就不可能全心入戏,甚至陆凌恒在片场看着他都会对他造成影响,这几天拍戏导演已经不知道骂过他多少遍了,要不是他背后有人,恐怕导演早就把他给换了。刚才武术指导在安排工作的时候,他也一直在想陆凌恒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根本没好好听,此时又要怎么投入?
陆凌恒说:“再来一遍,认真打!”
孙方没好气地举起自己的道具剑。打,打就打!他妈的,好好打!
然而才不过半分钟,陆凌恒一剑砍到孙方手上,孙方惨叫一声,手里的道具落到地上。
陆凌恒忙上前:“你没事吧?”
道具剑没有开刃,不至于砍伤人,但是陆凌恒是真的用了劲的,怪孙方自己不记得动作没躲开,手背被抽红了,恐怕很快就要有淤青了。
“对不起。”陆凌恒压抑住不悦,还是道了歉,毕竟对方受伤了。当然,对方不敬业自作自受,他的道歉也并不是很诚恳,冷冷淡淡地问道,“再来?”
孙方黑着脸弯角捡起自己掉落的道具剑。陆凌恒避开众人耳目把他单独叫到这里,就是这个目的吗?给他颜色看?那一下抽得他真是痛极了,手背上火辣辣地疼,这一下是手背,下一次会打哪里?
陆凌恒见孙方迟迟不应,也觉得这样下去没意思,边说:“你要是状态不好,要不算了,你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再练会儿。”
孙方揉着自己受伤的手背:“你自己练吧。”
陆凌恒是真没把孙方的伤放在心上。演员拍戏,这种事情很正常,又不是私人恩怨。有时候拍打耳光的戏,导演要求真打,打了十几遍才过,被打的演员脸肿好几天不消,也没谁记恨谁的,陆凌恒自己也没少受过伤。他就真的自己在河边练了起来。
孙方并没有走开,从背后死死盯着他。手背上的痛让他心里的恨意在燃烧。
陆凌恒!该死的陆凌恒!就是因为他,自己吃不好睡不香,整天提心吊胆!如果……如果他不在了,自己就不会这样了!
陆凌恒很投入地练习着挥剑劈砍的动作。他的镜头本来就少,他就必须要珍惜每一个镜头。任何动作都要做到完美,才能够在这部大腕云集的影片中夹缝求生。
孙方如同受了蛊惑,抓紧自己手里的剑,向陆凌恒所在的方向踏出一步。
剧组的人马都在百米外的建筑后方,这里只有他跟陆凌恒两个人。如果,如果能让陆凌恒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就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他的理智在告诉他此时此地是做不到的,可是他内心的冲动却无法抑制……
“你们在干什么呢?”
后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孙方吓了一大跳,是真的从原地跳了起来,回过头看清来人,更是吓得腿都软了——来的不是别人,居然是沈博衍!
沈博衍狐疑地打量着孙方。
陆凌恒闻声回头,惊喜道:“哎?你怎么在这里?”
孙方掉头就跑:“我先回去了!”
沈博衍并没有拦他,眼看孙方走远,他连忙跑到陆凌恒身边上下检查,生怕他身上少一块肉:“我觉得他刚才想把你推到河里去!”
“不会吧!”陆凌恒好笑道,“他推我干什么,这河又不深。”
沈博衍耸耸肩:“他就是给了我这么一种感觉。”
陆凌恒不相信,但也没必要争这个没营养的话题,索性转移了话题:“你来探班啊?”
“嗯。”沈博衍说,“《昏君》也要在这个影视基地取经,我来签合同,顺便看看你。刚才到剧组那儿你不在,武指说你们跑到河边来了。”
“嗯……”没有了对手,陆凌恒也没什么好练的了,“走吧,我们往回走。”
两人并肩缓缓沿着河边走,四周没有人,沈博衍大胆地拉起了陆凌恒的手:“君乾,我好想你。”
陆凌恒想起什么,差点笑喷:“想我踢你屁股么?”
沈博衍面皮狠狠抽了一下,笑不出来了。
“你还取笑我!啊!还笑!不准笑了!”沈博衍抓狂道:“要不是为了给你的新剧宣传,要不是你带回来的那只该死的蠢狗,我我我,我怎么会——!”
陆凌恒偷偷捏了下他的屁股,哄道:“好好好,狗狗乖,别生气,我回家就踢,不会让你失望的!”
沈小狗张牙舞爪地扑过去,差点在陆凌恒脸上咬出一个牙印。为了那条乌龙微博,他最近被自己的狐朋狗友嘲笑死了,简直是毕生的黑点!是他无论装多大的逼都洗刷不掉的黑历史!
两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回到了剧组,剧组刚拍完一场戏,正在中场休息,下了戏的任贝茗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陆凌恒不知道他是不是睡着了,最近任贝茗戏份安排特别满,每天没几个小时可以休息,所以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陆凌恒对沈博衍做了噤声的收拾,示意他不要正在休息的吵到任贝茗。
然而任贝茗并没有睡着,两人从他面前过的时候,他突然刷一下睁开了眼睛,正巧对上陆凌恒的视线。
“你是他的人……”任贝茗突然抓紧椅子的把手,低声咬牙切齿地喃喃道:“你该死……你一定要死……”
沈博衍猛地冲过来挡在陆凌恒面前,恶狠狠地盯住任贝茗!
第七十九章 “这杯咖啡,和君乾临死前你给他的那杯一样吗?”
陆凌恒尴尬地把沈博衍拉到一边:小声说道:“任贝茗太入戏了。”
“入戏?”沈博衍惊讶。
陆凌恒看了眼任贝茗:“是啊。”
刚入组的时候,陆凌恒察觉到任贝茗对他的敌意也很惊讶,按理来说他这个身份和任贝茗应该是毫无交集的才对,任贝茗现在正当红,他才刚起步,哪来的什么仇恨?然而时间久了,他就发现任贝茗其实是太入戏了。
在剧中,任贝茗的父亲是魏忠贤派人杀害的,而他演的青渠是魏忠贤手下第一走狗,也是害死他竹马师弟的人。任贝茗很敬业,从拿到剧本开始,就已经把自己的感情投入进去了,他是真的把自己当成剧中的角色,所以即使下了戏,他也和剧本中的友人交好,对剧本中的仇人则非常冷淡。也是因此,任贝茗对孙方很亲近。
沈博衍皱眉,不爽道:“拍个戏至于吗!”
陆凌恒也觉尴尬。他自己是入戏快出戏快的人,一般只要导演叫停他就回到现实,除非特别动情的戏,他一般顶多也就花上半天功夫来调节心情。以前陆君乾和任贝茗也合作过,那部戏里他们两人饰演的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所以拍戏的时候任贝茗对陆君乾十分热情,等戏拍完了过两个月再见面,任贝茗对陆凌恒冷淡很多了。而且那部戏是现代戏,也没有那么复杂的爱恨纠葛,所以在拍的过程中陆君乾没有觉得任贝茗很不正常。现在回忆起来,其实任贝茗一直是这样的人,分不清戏剧和现实。
导演把陆凌恒叫过去给他讲戏,沈博衍自己扯了张凳子坐下。他这次来剧组,除了探陆凌恒的班之外,也是为了搞明白孙方的事而来的。
过了一会儿,沈博衍看到任贝茗起身朝着孙方走去。任贝茗拿了点吃的给孙方。孙方连忙道谢,任贝茗在他身边坐下和他说话。
从沈博衍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任贝茗面对孙方时的脸。那是一种近乎宠溺的眼神,而且说了几句之后,任贝茗还拍了拍孙方的头顶,好像真是对自己的弟弟一般。
这也是太入戏?还是说……
沈博衍知道捧孙方的人是某地产商,而该地产商与任贝茗关系匪浅。孙方在陆君乾去世后迅速傍上后台上位,沈博衍十分怀疑他背后的势力是否和陆君乾的死有关,如今孙方和任贝茗凑在一起似乎又证实了他的想法……
天色黑得很快,转眼就轮到陆凌恒拍晚场戏了。
陆凌恒和孙方又排演了好几遍,孙方不得不认真起来,毕竟眼看就要实打实地拍了。然而跟陆凌恒对戏,沈博衍又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看着,弄得他心情不宁,老是记不住武指编排的动作。而为了打斗效果精彩,设计的武打戏动作都很华丽,又不是很好记。
排演了几遍之后,导演就叫开拍了。
第一幕先拍孙方在房间间睡觉,陆凌恒偷偷潜入房间暗杀他。
陆凌恒站在门口,背抵着门,眼珠转了转,往四周看,脸上的表情很冷漠。他非常自负,即使是暗杀,也没有些许慌张,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片刻后,他转身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黑暗中,孙方躺在床上,陆凌恒手按着刀柄轻轻靠近。就在他离床已经很近了的时候,孙方突然叫道:“谁在那里?”
陆凌恒当机立断,猛地拔剑朝他刺了过去!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有半点凝滞!要知道,光是这个拔剑的动作,陆凌恒在开拍前都专门练了几十遍呢!
“啊!”孙方惨叫一声从床上滚了下来。
陆凌恒又是一件朝他砍去,孙方勉勉强强躲开。
导演叫停,陆凌恒和孙方都站在原地没有动。导演说:“去补妆!”
化妆师立刻提着工具冲上去,给孙方的脸上和手臂上画上伤口,等下一个镜头观众就可以看出孙方才刚才的打斗中受伤了。
画完伤口,导演叫action,演员继续演下去。
在房间里,陆凌恒不断向孙方发起进攻,孙方手里没有武器,只能狼狈地躲闪,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
陆凌恒闻到了血腥气,露出了享受的变态表情——这也是他自己给自己加的戏。他有几场打戏,几乎每一次都见血,有时候是他自己的血,有时候是别人的血。只要一见血,他就会兴奋地用手指染了血凑到自己鼻下闻,仿佛闻到什么绝世珍香一般。
如何在很短的表演里让一个人物有特色?最简单的就是招牌动作和口头禅。如果一个动作、一句话他反复重复几遍,观众对他的印象就会加深。
出了电影院以后讨论剧情,观众会讨论“那个一闻到血腥味就兴奋的变态太监”,但是第十八场戏站在第三排左边第二个的那个小哥貌似还挺帅的这种想法在看电影时过去了就不会再重提了,所以要出挑就必须要有简单明了的特色。除了闻血的动作之外,他也给自己设计了口头禅,他的台词很少,但凡是他的手下或是非阉人的臣子跟他说话,他都会轻蔑傲慢地说“你再说一遍”,以表现他的目中无人。不用多,只要他的口头禅能在电影中出现三次,保准观众记住“那个爱叫人再说一遍的帅太监很喜欢闻人的血”。
为了这个角色,陆凌恒可谓是费尽心机。虽说是演一个配角,但是开拍之前他还是把完整的剧本都来回看了几遍,对人物有了整体的把握,又跟导演交流了想法,才给自己定下这下“抢戏”的手段来。
趁着陆凌恒闻血的这功夫,已经满身是伤的孙方跌跌撞撞逃出了房间。
这段戏拍了五六遍,导演都不太满意。这一段孙方基本是属于挨打,但是挨打也是要有技术的,孙方有几个滚、爬、跳的动作,他做得磕磕碰碰,一直不顺。
“用点心!”导演冲着对讲机吼道。
又来了两遍,导演勉勉强强通过了。
接下来就要换场了,孙方逃到河边,跟陆凌恒放开手脚打一场。
“都练熟了没有?”导演问道,“动作不熟悉就再练两遍,可以了就直接拍摄了!”
孙方跟自己的经纪人荣哥说了两句,荣哥一脸尴尬地跑过去在导演身边低语了几句,没想到导演大为光火地站了起来,大声吼道:“用替身?现在要拍了你突然跟我说想用替身?我给了那么多时间练,懂不懂什么叫敬业啊?!任贝茗演男主角都没你们那么大牌!”
荣哥一脸尴尬,连忙示意导演小声点,导演却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从开拍到现在,孙方的状态可谓糟糕透了,忘词最多就是他。作为导演,演员演不好还可以慢慢调教,但是连台词都不肯好好背的演员,毫无疑问就是不敬业的,而在工作中不敬业的人没有工作伙伴会喜欢他。要不是投资商想用孙方,导演早一脚把这个要啥没啥的新人踹走了!
荣哥只好道歉,最后还是回来劝孙方自己演。孙方没办法,只好又排了几遍。正式开拍前,陆凌恒先装备了威亚。
导演一声令下,孙方在前面跌跌撞撞地跑,陆凌恒在后面气定神闲地追。两人追到河边,河边有一棵树,陆凌恒突然冲向树,在威亚的帮助下,他三大步跑上高高的树干,然后借力在树干上一蹬,凌空朝孙方扑过去。
这段戏非常难拍。被威亚绑着演员很难控制身体,摇摇晃晃,姿势一点都不好看,有些安排的动作根本做不到。其实在打架的时候没事爬树这种装逼行为简直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导演这么设计纯粹是为了让打斗的场面看起来更酷炫。也因为如此,导演的要求非常高,就这一段蹬树借力的戏拍了几十遍还是通不过。
沈博衍在一旁看得心疼死了。吊威亚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观众看起来很牛逼的动作演员拍得痛苦死了,陆凌恒已经一身是汗,每拍两遍就要补一次妆。要是搁在以前,陆凌恒还是陆君乾的时候,沈博衍肯定早就冲过去叫导演换替身或者掐掉这场让人受罪的戏了,但是现在他什么都没做。陆凌恒跟他说过,他不干涉他做生意,他也不能干涉他拍戏,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的极限,不管什么样的戏,只要他不叫停,就让他拍下去。
拍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导演终于大开金口说通过了。
接下来就要拍更加火花四射的打戏了。陆凌恒一松开威亚,钱悦和沈博衍就立刻跑过去查看他的情况。陆凌恒手脚都哆嗦得停不下来,钱悦叫道:“导演,休息一会儿吧。”
导演也知道陆凌恒吊了这么久威亚一定很难过,就让大家休息十分钟再继续。
沈博衍把陆凌恒扶到边上休息,一碰他的腰,他就龇牙咧嘴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疼?”
“嗯,”陆凌恒说,“估计青了,不知道是不是磨出水泡了。”
“没事拍什么上树的戏啊!”沈博衍生气地吐槽,“你演的又不是猴子!”
这时候导演从导演棚里走了出来,陆凌恒忙开玩笑说:“导演,刚才那个镜头到时候可千万别给我剪了,不然我一怒之下肯定把这棵树给砍了!”
“放心!”导演说,“拍这么漂亮,一定给你留着!”
休息过后,陆凌恒又上去演了。沈博衍虽心疼,也只能干看着。
陆凌恒的武器是一把长剑,而孙方的武器是两把短匕首。武导给他们设计了将近半分钟的打戏。不光要记住很多动作,而且打得时候还要演,孙方已经受了很多伤了,他要演出虽虚弱却仍旧咬牙苦苦坚持的样子,而陆凌恒则要演出气定神闲游刃有余的样子。
才刚开拍,孙方就NG了。接下来他又一连NG了好多次,要不就是记不住动作,要不就是记住了动作却演得不到位。
拍了不知道多少条之后,导演勉勉强强说通过了。本来这场打戏按照导演的构想,两个人的镜头一样多,但是拍出来的素材里孙方的表现实在差强人意,等到剪辑的时候,肯定就会更多选用表现陆凌恒的镜头,孙方这也是无形之中给自己减戏了。
好容易把打戏拍完了,陆凌恒和孙方下场休息。现在已经是凌晨了,今天戏还没拍完,下一场戏是任贝茗到河边找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