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茯神已经迈开了步子,向着他们刚刚才逃出来的废墟方向重新折返——
小胖一听还要回去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而此时怀中的小孩越来越微弱的生命气息显然已经不容许他对茯神的命令做质疑,在骂了声脏话后,他只好抱稳以诺切,屁颠颠地跟上了已经跑在前面的少年——
……
大约五分钟后,一座巨大而冰冷的机械控制室中。
小胖抱着以诺切,瞪大眼站在一个类似于横向培养皿的、正闪发着淡蓝色光的机械槽仪器面前:“……草泥马,这东西我见过!在电影里!女主角躺在里面破腹产出了小异形!”
茯神闻言一愣,看上去像是一个字没听懂小胖在说什么……他用怪异的眼神扫了一眼满脸兴奋的中二胖子后,踮起脚稍微显得有些吃力的将那机械槽上方的罩子推开,然后让小胖把以诺切放了进去,给他戴上呼吸面罩,重新扣上罩子,整个操作过程细节娴熟且一气呵成。
就像是他之前曾经使用过无数次。
治疗仪器似乎感应到了被放入仪器中的小孩,蓝色的光比之前亮了些许,红色的扫描光线从以诺切的头部开始扫过他的全身……
只是开始的头几秒,那原本还毫无动静的呼吸面罩上便出现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这说明治疗仪器中的小孩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呼吸,之前几乎没有动静的腹部也开始有了几乎不察觉的细微起伏……
虽然他的脸色还是苍白的难看。
“这样就可以了,这部治疗仪可以以细胞修复再造的形式修复任何情况下造成的伤口,甚至是普通的病毒感染……”茯神推开控制板,低下头噼里啪啦熟练地摁了几个键,同时头也不太地说,“只要电源充足——”
“这个电源部分红灯亮起是电源充足的意思吗?”
“……”
茯神从控制板跟前跳下来,三两步绕道治疗仪器的另外一边,一把推开撅着屁股蹲在治疗仪器跟前的胖子,随意发现今年他果然流年不利:要什么没什么,怕什么来什么!
小胖看了眼茯神黑如锅底的脸色:“看来答案不怎么乐观。”
茯神:“看来之前的大火和后来跟六号开战的动静都对这座研究所的基础设施造成了一定的损耗……”
小胖:“这他妈的怎么办?喂阿神,那个楚墨白有没有告诉过你……这里可能有备用电源之类的东西?”
回答小胖的是片刻的沉默。
小胖看着茯神,然后感觉到后者先是用那种令人有点不安的眼神扫了自己一眼,而后,默默地抬起了头。
小胖跟着他抬起头。
顺着茯神的视线,他看见了在他们的头顶有一个巨大的金属箱槽,小胖盯着那巨大的像是钢铁怪物的东西先是在心里骂了句脏话,然后假装淡定:“那是啥啊?”
“你说的,备用电源。”茯神的表情变的有些微妙,“但是不是给这里用的。”
“那是给哪?”
“……底下,最底层,真正的最底层,那里有个……你可以叫它冷冻库。”
“哈?”
“两条线都连着总电源,如果切断了通往冷冻库的线路,总电源最后的一点电力就会分流到治疗仪上——虽然不多,但是,救以诺切是够了。”
“那你还不快切?!”
小胖看了眼他们身后的仪器,原本充盈的蓝光此时黯淡得几乎快要消失了!
“……但是冷冻库里放着别的东西。”茯神头一次露出了犹豫的表情,“还记得之前我让你出去后马上通知美军必须立刻开始行动他们的某个计划吗?……眼下的情况是虽然现在可能整座研究所的电运输过去也不够支撑那个冷藏库维持正常运作到他们预定展开计划的时间,但是如果现在立刻切断电源,停止制冷——”
“你他妈哪来那么多如果!啥玩意能比你弟弟还重要?!”
茯神像是没听见小胖在耳边的咆哮,只是深呼吸一口气后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问:“小胖,你以前有没有做过一道道德伦理题?说的是一个正常的铁轨上有九个小孩在玩耍,而另外一个废弃的铁轨上有一个小孩在玩耍,如果你是一辆迎面开去的火车司机,你可以选择变道到废弃的铁轨上——”
“变变变!甭管守不守规矩,那是一比九呢!”小胖不耐烦地问,“这时候你他吗问这个干嘛?”
茯神回头,看了眼身后治疗仪器中的小孩,顿了下又问:“如果你知道就算你变道,在你身后马上又会有一辆列车来毫不犹豫的碾压过正常的铁轨呢?”
“……”小胖傻眼了,“那九个小孩不横竖都得死吗?”
茯神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点点头:“对。”
“那还选个屁啊,能活一个是一个啊!”小胖说,“那就救那一……埃?”
话语未落,便看见身边的少年伸手将身后箭套中剩下的最后一支箭矢抽了出来,然后他深呼吸一口气,将箭矢搭在弓上,瞄准了他们头顶的那个电源线路箱——
“喂,你不会是——”
小胖话语之间,少年手中的箭已离弦。
箭矢飞向错综复杂的线路网,大约是射穿了其中的一根或者几根,肉眼可见的火花与白色电光闪烁起来,小胖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转身寻找掩体蹲下,下一秒便听见脑袋顶上传来“轰隆”一声巨响,火光四溅之间,他的余光看见,原本几乎已经停止运作的治疗仪器重新盈满蓝色光茫,甚至比之前更加强烈——
他露出个欣喜的表情,转头看向身边显得异常沉默的少年:“这样你弟弟就有救了啊!!!我日,感谢人类现代科技发达啊!科学家万岁!”
“……”
少年没有回答,他盯着治疗仪中脸色逐渐好转的小孩,默默将双手塞进了衣服的口袋中……在身边的小胖子来得及发现他的不对劲之前,将无法抑制的颤抖双手掩饰了起来。
又十分钟后。
治疗仪中的以诺切眼皮轻微颤抖了下,显示他的身体状态得到了修复。茯神嘟囔了一声“好了”后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仪器上的罩子,小胖则伸手去拽那小孩,想把他弄到自己的背上赶紧搬走——
两人刚刚七手八脚地将小孩在胖子的背上安顿好,就在这时,在他们的脚底下,土地发生了相当不自然的震动……
卷三:七日谈
第十七章
后来,没有人能说清楚这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根据当时最靠近研究所且最后存活下来的其中一名士兵的描述为——
【我们接到上级命令,说最先潜入的两名研究者其中一名临死前发来警告,让我们立刻提前原本定于今日下午的冷冻计划,所有的冷凝设备都必须加快速度送入爆炸中心——几乎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军令下达时我们的老大面色难看得可怕,我猜他大概知道些什么,喔,至于我们,没有人知道,我们的权限不够……】视频发出“滋滋”的干扰音,在出现画面的时候,坐在视频面前的士兵看上去极为疲惫,此时他似乎是回忆到了什么不安的情景,眼皮跳了跳,他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
【后来?后来我猜我们大概是把一切办砸了……当我们靠近爆炸中心点,那里并不是事先说好的那样一无所有。当时我们在上空时被通知可以脱下愚蠢的防辐射服,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我们只知道当我们照做之后,哪怕悬停在研究所废墟的最上方也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适,机械也都在正常运作:这一切都在说明,没有核辐射。
但还没等我们为之松一口气,突然,天黑了。】
那名士兵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惊恐地转了一圈——
【是的,不是日蚀,或者别的什么,我们没有收到nasa的任何预先通知告诉我们这一天有日蚀,总之天毫无征兆的黑了下来……我当时坐在最靠近门边的位置,收到了驾驶室通知我们生物扫描系统出了问题,当他们、他们都在讨论这天黑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通过飞机螺旋桨和发动机的声音,我听见了乌鸦的叫喊——没错,那是乌鸦的哭泣声,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不安的问我身边的比尔:“嘿,你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了吗?”比尔告诉我他什么也没听见……】
【但是后来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袭击突然发生,我们甚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机体猛地往下直坠了大约十几米,大家都惊慌的大叫了起来,我们以为我们遭到了恐怖分子的埋伏……但是好像又不是,因为机体没有损坏,我们也没有听见爆炸的声音,我们只来得及听见“哐”的一声巨响后,飞机开始拼命下坠——说出来你可能觉得荒谬,当时我脑海中就一个画面,就好像是kingkong从半空中跳到了我们的飞机上,把飞机压得不得不往下坠……】说到这,那名士兵抬起手,苦笑着揉了揉眼,紧接着,他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缓缓地说……
【我说了我并非在开玩笑,我靠门边最近,我觉得我听见了压在我们的飞机上那家伙的心跳以及呼吸的声音……那是一座研究所,而没有人能说清楚在此之前他们在“研究”什么,我们只是按照曾经经历过无数次那样遵守命令潜入目的地,但是这一次,没有几个人活着回来——相信我,不在现场你感受不到当时我们内心哪怕万分之一的恐惧,而你在任何电影,任何纪录片里都不会看见当时的画面,周围一片漆黑,所有的探测仪器都失去了作用,我们就像是在黑夜中的瞎子,直到隔壁的飞机坠落,爆炸的火花是唯一的照明物,然后很快的,我甚至来不及考虑隔壁那飞机上有没有我哪个兄弟他还好不好,我意识到我们也要坠落了,驾驶室在我们坠落之前给我们打开了舱门,但是能够成功紧急脱离机体投降的人寥寥无几……】
【最后我降落在陆地上,看着我们的那架飞机也坠毁了,所有的人都在大吼咆哮救援,然后,天亮了——我这才发现陆地上的坦克也被掀翻了好几辆,其中一部甚至像是被什么东西踩过,直接成了压扁的易拉罐铁片……我根本不敢想象里面的人怎么样了——我只是机械地爬起来,找了一名长官,然后报告了我的单位和军号,就没头没脑的一头扎入了救援工作。】
【研究所彻彻底底的成为了废墟,从地下十几层被活生生的凿出了一个巨大的大坑直通地面……机械恢复正常运作后,我们在研究所内部救到了当初潜入寻找黑匣子的研究员其中之一,他当时情况不太好,我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再后来,正准备离开的我们又意外地在研究所侧面检测到了生命存在,然后,我们看见三个孩子从那废墟里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最小的不超过十岁,他陷入了昏迷,另外两个倒是状态不错,喔,三个孩子都是天朝人,其中一个……叫什么名字来着?】
那名士兵想了想,然后用有些别扭的大舌头说——
【大概是乐……茯神这样的发音。】
……
人群奔跑着。
有无数的人在耳边呐喊,命令分配着不同的任务,其中可能夹杂着什么人绝望的呐喊和哭泣。
飞机发动机的嗡鸣,坦克履带碾压在地面时发出的沉重声响……
所有的声音都乱作一团。
“——退后退后!所有的人退后,我这里需要担架!医护人员到位了吗?!”
“——我数三声一起将他移动,一二三——好的!氧气面罩递给我,检查一下心跳和脉搏!”
“心跳脉搏正常,长官,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并不危及生命!”
在混乱之中,一名看上去是上等军官的中年美籍男人背着手站在原地,他蹙着眉,眉间是显而易见的焦虑,看着自己手下的士兵们将那个长得不错的小孩安顿好送上运送伤员的车——
“杰森上校,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妥当,失联研究人员也联系上了……在他的身上没有发现黑匣子。”
名叫杰森的中年男人点点头,心想当初就不该答应上面让两名研究者单独进入废墟这个鬼建议,表面上却还是点点都:“很好,所有伤员装上运送伤员的车,一块儿拉到最近的疗养院去,至于这些孩子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我稍后会继续跟进,在此之前看牢他们……喔,那边那个小孩,你过来,能听得懂英语吗?”
他终于将视线从那群乱糟糟的伤员中挪开,投向了站在伤员车旁,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同伴被安全收纳的黑发少年——大约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亚洲人,看上去有些没精神和苍白,相比起周围那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中尚有恐惧遗存的正规士兵们,还有他旁边那瞪着眼惶恐不安的看着在自己身边走来走去的美国大兵的小胖子,他看上去意外淡定得多。
甚至是冷漠。
那神情不得不让人多看两眼。
听见了有人在叫他,他转过头来将目光与叫他的人对视上,顿了顿:“是的,您叫我吗,长官?”
纯正的英伦腔发音,不过意外的不惹人讨厌。
杰森点点头:“刚才那个孩子——”
“我弟弟,长官。”
“喔,弟弟,是的,那个年纪我应该可以猜得到,”杰森迟疑的目光在面前的少年身上扫过,目光在其背后那……看上去挺漂亮但是看不出多少杀伤力的冷兵器上扫过,他努力让自己换上比跟自家儿子说话还和蔼可亲的语气,“孩子,你需要知道这个地方已经被隔离了起来——而且绝对不是一个……探险深入让你跟同龄人炫耀的好地方,我是说,如果我严格一些,你们可能已经触犯了美国法律……”
杰森说到一半,似乎有些迟疑自己说的对方能不能听懂而放慢了速度——但是很快的他从面前的少年脸上的神情猜测他应该是听懂了,并且没等多久他也得到了提问相对应的回答——
“研究所性质特质,在建立的时候就确认了其国际性质,它不属于任何国家,也不受任何国家法律的牵制,”少年黑色的眼珠子在眼眶里动了动,突然语气软化下来,“我猜是这样的?”
说的没错。
杰森有些无言以对,难以相信自己用来吓唬小孩的言论没有一秒就被揭穿……
当现场陷入短暂沉默的尴尬,站在少年旁边的小胖子看似有些紧张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并低声说了些什么,听上去大概是中文:又是天朝人。
他们就不能有一点时间不给咱们美国添乱的?被当下舆论诱导的杰森上校心想,真是麻烦透了,这个国家的人应该学会遵守纪律,不给别的人带来麻烦——
“黑匣子在我的手上。”
“……什么?”杰森一下子没能从内心毫无道理的抱怨中回过神来,他转过头,见了鬼似的瞪着那个少年,“你说什么?”
“我是天朝人,名叫乐茯神。”
少年眨眨眼,随机缓缓道——
“黑匣子在我和我的伙伴手上,黑匣子外体完整我相信它完整记录了爆炸前一刻研究所基地发生的一切——现在,我要求将它直接交给我的国家,请安排我与我的国家大使馆现在可以派出的最高级别领导人见面,在此之前,我不会将黑匣子交给任何人,至于它记录了什么,该不该被公布于众,最终会由我的国家决定。”
“……”
什么?
杰森呆立在原地几乎快几十秒。
他简直有些难以置信自己听见的——有那么一秒,他有些想要大发雷霆让手下一拥而上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鬼拿下然后打开他的背包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有他说的东西,但是很快他意识到:他不能这么做。
啊哈,这就有趣了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