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的四点十分,当六号实验体作为以诺切重生睁开眼的那一瞬间——
乐茯神从奇怪的噩梦中醒来。
第一批感染艾尔菲奴病毒的士兵从鳞片形成的蛋形保护中脱离出来得到了痊愈。
“就像是在那一分那一秒,世界从某一个沉睡的状态苏醒了过来。”
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赵恒背着手,看着那些密密麻麻挂在天花板上,像是怪兽生产出来的蛋——
“研究所的事故只不过是一切的前奏,短短的几天,我们见识到了太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我们甚至来不及为它们感到惊讶它们就已经发生了,事态的发展快的超乎我们的想象。”
赵恒的那句“就像是在那一分那一秒,世界从某一个沉睡的状态苏醒了过来”让茯神有些在意,于是在玉城嘟囔着“老赵你还挺有文采的嘛不是连高中都没读完么”的碎碎念中,他趁着大家没注意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坐在轮椅上的小孩,后者似乎一直在看着他,两人的目光直接对视上,那双红色的瞳眸闪烁了下,小孩的唇角边忽然挑起一抹笑容……
看到那笑容茯神头疼了下,果不其然下一秒——
“哇!好厉害!以诺切也是四点十分睁开眼的,我就好像美式漫画里的英雄,我的苏醒带领一切万物苏醒过来!就像是帝王带着他的士兵从此就要踏上征伐之路!
小孩兴奋地“啪啪啪啪”拍手。
“第一人称是‘我’不是‘以诺切’,这么说话你小鸡鸡掉了吗?”
“哥哥好凶。”
“吵死了你。”
茯神无分无言地将脑袋转了回去,转念一想突然又似乎从以诺切的话语中读到了什么有用的信息:所以六号实验体这是间接地承认了,“四点十分”开始各种奇奇怪怪的巧合确实是和他有关的?包括那些士兵?为什么?
“赵先生,有件事我有点疑惑。”
“你问。”赵恒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叫我老赵就可以。”
“所有的士兵都是从这些……蛋里面醒过来的吗?”
茯神透过观察窗,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玻璃另外一边的神奇景象——冷静下来后不得不赞叹,眼前的一幕真是太令人诧异了……至少作为楚墨白所生活的过去三十多年里,他从来没想过,他会看见活人被长满了鳞片的蛋包裹起来的现象!
“是的,至少第一批士兵就是这样存活下来的——最开始只是身上长鳞片,最后鳞片越来越多直接密集到将他们包裹了起来……”赵恒解释,“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士兵呆在里面,身上的埃尔菲奴病毒就立刻停住了继续发展侵蚀他们的身体!而且,这些鳞片状的蛋就好像是一个天然的外部屏障,要知道在此之前,因为病毒的侵蚀,感染的人的骨骼和皮囊都变得十分脆弱,哪怕是一只飞虫或者一滴飞溅的水,都可能穿过他们的头骨,要了他们的命——”
茯神扫了一眼安静的坐在他身后的轮椅上的以诺切:“听上去不错的样子。”
以诺切:“当然不错,毕竟是帝王的——”
茯神:“住口。”
小孩闭上嘴,露出个“我被刻薄了”的委屈表情。
一想到这个看着挺可爱的表情是个实际身高两米身强体壮且没有感情系统的战争兵器做出来的,茯神顿时觉得相当倒胃口地挪开了自己的视线看向赵恒,这个时候后者还没有注意到“兄弟俩”的奇怪互动,自顾自的在继续道:“岂止只是听上去不错,一会儿你就会看见,从这些蛋里脱离的士兵,他们都……因为怀疑这些蛋本身有什么神奇的功能,美帝似乎已经心思活络了起来,第一批士兵脱离蛋体后,他们立刻将这些蛋的碎片收集了起来——”
赵恒的话听上去似乎是对这种行为有些不屑。
但是茯神却觉得完全理解,作为一名科研狗,他对于“实验”这种东西的着迷程度就像是植物对光的趋向性——在一些新出现的没办法用过去的理论解释的物体面前,相对于人们理解的“这些人在试图从中获取利益”这样的看法,他们更可能只是单纯地迫切想要搞明白,眼前的事物是怎么回事。
经常造成他人的误解也是无奈且没有办法的事,多数情况下,至少“楚墨白”会选择随他们开心。
茯神也并没有发表自己对于对方误解的看法,只是平静地点点头:“结果呢?”
“大概没有结果,我对这些生物的东西并不太了解,”赵恒说,“你现在可以看到,这些蛋表面的鳞片仿佛像是会呼吸一样……但是,只要里面的士兵一脱离,它们就会迅速地枯萎,失去活力——就好像是,它刻意不让人类研究它本身的成分和原理似的。”
赵恒说到这里,顿了顿,紧接着他用连自己都不太确定的声音说:“这些蛋,好像本身拥有判断力以及智商,并不想让别人解读到它们的秘密——啊啊,当然,我也就是这么猜测一下,这么玄乎的事情听上去不太可能发生的样子。”
茯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到之前在疗养院的医生们似乎也在收集从以诺切身上掉下来的鳞片:“直接从现在还处于活体状态的蛋剥落鳞片呢?”
“结果是一样的。”
赵恒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看了看手表,随即摆了摆手让在场的各位不要说话,他伸手将室内的灯光调暗了些,这样茯神他们就能更清楚地看见二号实验室里的情况——在听见一阵“轰隆隆”的大概是什么闸门被打开的声音后,从实验室的侧面有一批身穿防护服的人走进了实验室里,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拎着一个箱子,其中一名走到了茯神他们所在的窗前,冲里面的人打了个手势,然后他打开了箱子,箱子里放着大概二十只充满了淡蓝色液体的注射针——
“艾尔菲奴解毒液,”赵恒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紧张,“国家在将这批解毒剂要出来的时候,提出了附加的要求就是无论最后结果怎么样,美国必须要完全无保留地跟我们共享科研过程和成果,这也是我们为什么可以在这里畅通无阻走来走去到处看的重要原因——现在想来,提出这一要求的家伙还真的是拥有先觉之名,否则好处都让别让占了。”
茯神有些不太明白赵恒说的“好处”是什么意思。
但是接下来,来不及多思考赵恒的话是什么意思,少年的注意力就被拿出了一根针扎进了那个蛋里的实验员吸引了去——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些淡蓝色的液体被推进厚实的鳞甲中,就连茯神自己也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不过并不像电影作品中接下来应该有天崩地裂,事实上在注射过解毒夜后,那些蛋暂时什么都没有发生。
等那些身穿防护服的工作人员一一将每一支解毒剂注射到每一只鳞蛋中,他们收拾好了东西,重新退出了实验室。当实验室的门彻底关上,茯神看了一眼时间,这才惊讶地发现这整个过程持续了接近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里他几乎就保持着一个姿势,将脸贴在玻璃上认真地看完了整个过程——
看了眼旁边,发现赵恒和玉城大概早就在看了一会儿后就看腻了这会儿正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喝咖啡低声聊天,相比起笔挺地站在玻璃窗边的茯神……鲜明的对比让茯神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将自己的脸从玻璃上拿下来,他清了清嗓子,转过身,然后看见在自己的身后轮椅上,漂亮的小孩脸上正挂着似笑非笑的嘲笑表情看着自己。
茯神转过身的那一刻,他动了动唇,无声地用口型说:楚——博——士。
茯神走到轮椅前,弯下腰,面无表情地捏住那张漂亮的小脸蛋,往旁边一拉——那恶意的笑容立刻被捏的变形,以诺切嘟囔着“疼疼疼快放手”,茯神却并不准备理会他,直到这个时候坐在沙发上的玉城偶然一抬头似乎看见了什么,眼前一亮大呼一声“快看”,茯神这才微微一愣,放开了以诺切,立刻转过身将自己重新贴在了玻璃上——
这样迅速的反应让他幸运地没有错过那些蛋第一时间的变化!
首先是那些鳞片之间的缝隙在扩大,血液流淌的速度在加快,粘稠的液体“嗒嗒”地低落了一地,很快蛋与蛋下的地面的血液汇集成了小小的河流向着四周延伸,这些血流量太多了,茯神有些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赵恒,后者似乎是接收到了他的求救信号,似乎觉得这高中生挺有趣似的,难得露出一点笑意:“正常现象。”
茯神长吁出一口气,重新转过头去。
这时候,原本安静挂在天花板上的蛋有一些开始轻微摇晃,就像是小鸡破壳之前会在蛋里挣扎,那些蛋里面包裹着的“人”大概也开始从沉睡的状态中苏醒,他们大概在试图开始脱离那个封闭的蛋体——这样的挣扎让那些蛋不仅开始摇晃,血流的速度变得更快,鳞片之间的缝隙被拉扯大,距离茯神他们最近的那个蛋就是这样,只见原本只有大概一根针那么宽的鳞片缝隙已经被拉扯到有成年人一根手指的宽度,蛋体本身被撑成了一层淡粉色的薄膜,那些鳞片开始脱落!
这时候蛋的摇晃变得更加剧烈了一些——
茯神微微瞪大眼,仿佛唯恐自己错过其中哪怕一个微小的变化,他眼睛眨也不眨地观察着这枚距离他最近的蛋……
突然,一个成年人类手掌形状,从蛋被撑成薄膜状的地方凸了出来!
茯神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缩了缩,他微微眯起眼,还没等他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取代之前的手掌,这一次是一个拳头出现了,从薄膜覆盖处可以清晰地看见人拳头的指关节!
蛋开始剧烈的摇晃。
拳头变成了手掌,大概是蛋里面的人试图用手指将那层薄膜捅破,他开始挠抓——
“为什么不让工作人员帮助他们剪开这些阻隔?”
“你会帮助卵生动物敲破蛋壳让它们从里面出来吗?”
“……”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因为这样的“帮助”反而有可能会害得动物幼体发育不完全甚至是残疾,难道说——
“每一个士兵都必须经历的过程,就像是大自然对于他们的最后一次优胜劣汰,是不是很神奇?”赵恒说,“在经历过了全身的供能细胞被类植物供能细胞替代,开始学会光合作用,然后这些植物细胞细胞壁消失,在保持了可供光合作用的功能下,细胞重新变成了动物细胞——最后,身为哺乳动物的人类,在完成最后一次的进化前,要经历卵生植物的破壳。”
隔着玻璃听不见实验室里的声音,但是茯神想象那大概是“撕拉”的一声轻响,那只强而有力的手,终于突破了薄膜,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当中——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肌肉完美分布在骨骼之上,健康的麦色皮肤隐约可以看见人体毛发,并且在手腕上,还带着一块电子表。
滑稽的是,电子表突然亮了起来,“滴滴滴”的闹钟响个不停,提示着大家此时已经是凌晨四点。
粘稠的透明液体伴随着蛋体的撕裂喷溅到玻璃窗上,赵恒摁下某个墙上的摁键玻璃窗立刻开始自我清洁保持清晰度,与此同时,那个蛋由最开始的破裂处开始,裂缝越来越大,直到在一只手后,一只脚从蛋里伸了出来,然后是一个拥有深亚麻色的成年男性的头——
“衣不遮体,成何体统。”玉城捂住眼,然后两根手指打开一条缝从里面偷看,“他们的衣服怎么这么破?”
赵恒:“侵蚀掉了。”
玉城:“可是手表还在响!”
赵恒:“你问我我去问谁。”
从蛋中掉落出来的男人看上去大概是三十岁出头,身高约一米七五,面部虽然被粘稠的透明液体包裹,但是不妨碍人们看见他下巴上新生长出的没来得及处理掉的胡须——而他身上的衣物,正如同玉城所说的那样完全的破破烂烂,仿佛是被侵蚀掉了一样……他完全从蛋体里脱离,那巨大的块头就这样结结实实地掉在地面上的血液当中,顿时各种颜色的粘稠液包裹了他的全身!
“有点恶心。”玉城评价,“这画面算不算十八禁?以诺切,茯神同学,快闭上眼。”
没有人理会他,因为这个时候,在实验室里越来越多的蛋体被撕裂破碎,身高、发色、肤色甚至是种族都完全不同的人们从蛋里掉了出来,他们每一个人都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先是缩成一团,然后伴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四肢开始活动——
距离茯神他们最近的那个人手脚抽搐着,像是有一瞬间他十分不适应身体驱干多出了四条长长的东西,他似乎忘记了作为正常人如何行动,用手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来,但是很快的,他又重重地跌回了地上!
“他们需要一些时间适应新的环境,和……新的身体。”赵恒说。
茯神点点头,正想继续观察这些士兵的进展,期间余光不小心瞥到了坐在自己身边的以诺切——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前的小孩完成了整个“进化”重新苏醒后,从以诺切变成了“六号”,那么眼前的士兵会不会也……
但是很快,他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那名最先从蛋体中破体而出的士兵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在粘稠的血液中,他似乎有些站立不稳——他看似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那些或站或坐或干脆趴在地上挣扎的“同僚”,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有一丝丝迷茫……
他抬起手,开始翻看自己的手臂:似乎是在确认之前困扰他的那些脓疱时不时已经消失了,很快的,从他眼中露出的一丝惊讶和欣喜可以看得出,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在最初的确认之后,他开始学会观察周围——首先是自己的状况,他将黏糊在自己头发上的粘稠液体抓下来,在看清楚了那些液体后,他大概是发出了一声恶心的呻吟,脸上万般嫌弃地甩掉了那些粘稠的液体——正想要在身上的衣服上擦掉那些液体,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也是,他无奈地高举双手,环绕四周,并开始茫然地冲着周围喊着什么,看口型大概是——
“这里发生了什么?”
“嘿,有人吗?我在哪儿?”
“我死了吗,臭狗屎,我不信天堂就长这样的!如果真的是,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无信仰人士!”
片刻后,他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突然停止了叫喊,在目光看见某个方向时,他露出个欣喜的目光,然后冲着实验室中间部位,某个正摇摇晃晃地试图坐起来的黑人那边踉踉跄跄地跑了过去,他一边跑,一边大概还在叫着他朋友的名字……
他跑到他身边,伸出手,将他从地上面拽起来,在那个黑人短暂的诧异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两人相视大笑,然后热烈拥抱。
所有从蛋中破体而出的士兵们,都正在恢复他们的新生命。
场面让人未免觉得热血沸腾。
——这个时候,“轰隆隆”的声音再次响起。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因为自己的重生而欣喜的士兵们下意识地停下了短暂的“热烈场面”纷纷将脑袋转向了某个方向,于是在他们的注视下,实验室的闸门被打开,那群身穿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再次出现,他们手中拿着清洁工作,还有一些是简单的医疗设备——
他们如鱼贯入,三三两两得讲那些士兵围了起来,打着手势,似乎在跟他们解释着什么,然后那些士兵们点头,跟着那些人离开了实验室……
很快的,之前还挺热闹的实验室里就被冷清了下来,只留下了满满挂在墙上的破碎的鳞蛋,还有一地粘稠的透明体和血液混合物。
赵恒放下咖啡杯,从沙发上站起来说:“好了,接下来就是去体检室那边观察这一批士兵的最终检测结果——你大概也会在这个环节中明白,我之前为什么说差点被美帝‘白白占了好处’这样的说法。”
众人点点头,正当茯神想要转身跟着赵恒他们一起离开时,他的目光却突然不小心瞥到,穿插在那些破破烂烂的碎裂蛋体之间,居然……有几个蛋体还是完整的——它们之中有一些还在微微的颤动——但是,那颤动已经非常微弱了,如果不是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到。
茯神停下了转身想要离开的步伐,回到观察窗前,正准备离开的众人也因为他的这个动作停下了离开的步子,转过头似乎有些莫名地看着他,茯神指了指窗户里,用不确定的语气说;“还有几个蛋,里面的人还没出来。”
在茯神说话的时候,那些蛋在进行了最后几次颤动后,彻底陷入了静止状态。
观察室中一时间陷入了让人不安的沉默。
良久,赵恒平静的声音响起——
“不会出来了。”
茯神微微一愣。
只见赵恒抬起手推了推眼镜,然后面无表情地说:“刚才说过了,优胜劣汰,这就代表着有一些人哪怕是在有老天爷的帮助下依然没能挺过这最后的一关,解毒剂起效的时间是被精准控制的,错过了这一段时间没能出来的士兵,就再也没有从那些蛋里出来的可能了。”
“……”
“稍后会有工作人员来捡装他们的遗体,并通知他们的家属。”赵恒推开门,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不过相比起沾染病毒而死,坚持到这一步的他们至少幸运地拥有一个可以给家人看到完整遗体的机会……不说这个了,体检中心在地上三层,第一批士兵也在那个地方,要我说,那里才是真正展现神迹的地方。”
第二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