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仔细回想了下:“看见了。”
“后来呢?”
“我离开一层去二层找你们之前去看了下,”狼面无表情道,“死光了,一个不剩,十几个人被啃得……到处都是。”
茯神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嘟囔了声“知道了”后,他站了起来往休息室外面走,刚没走开两步,突然又被人叫住,他回过头去,发现狼捏着那密封袋装着的遗书跟他示意了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欠你一个人情。”
茯神双手塞在上衣口袋里,想反驳说这应该不算什么人情相比之下自己还被狼救了一条命,但是想到如果这么说对方搞不好又要反驳那是“任务”之类的话,索性干脆点点头,跟狼挥了挥手,走出了休息室。
外面的走廊上空无一人,周围很安静,有助于他很好的思考眼下的问题——
所以,狼的话就能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当茯神他们集体获救乘坐直升机离开校园的时候,茯神只在雪地上看见了一串脚印,从那脚印凌乱的痕迹来看,留下这种东西的大概只会是某个惊慌失措的感染者……而除了那个跑出来的感染者外,其他的人并没有像是小胖说的那样“已经获救了”,而是十几个学生全灭在了学校的餐厅。
小胖在撒谎。
他是一层楼厨房里唯一的“幸存者”。
也是那个……从一层餐厅里跑出来,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的人。
是的,这就可以解释了——无论是进化方式还是进化后的习性,小胖都完全符合一个berserker战士而不是一个ing战士,他时常感到饥饿,食量大增,最近做什么事情也老是鬼鬼祟祟,时不时地拽一拽自己的衣袖这样的小动作几乎也成为了他的习惯。
茯神觉得自己猜得没错的话,大概那个“b”形的符号,就出现在他的手腕处。
至于他脚板底那个“i”,从茯神对小胖的性格分析来看,大概是这家伙发现自己的身体出现变异后第一反应是惊慌大于惊喜,正像是没头的苍蝇似的焦急时他在网上看见了有关ing士兵的报道,虽然身上出现的印记和这些士兵并不相同,但是进化初期,‘b’系士兵和‘i’系士兵在身体能力提升这方面的特质看上去却完全相同,所以小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给自己画了个‘i’的符号,然后告诉茯神,自己是个‘i’系士兵。
这是一种非常好理解的从众心理,在这种奇怪的情况下,大概没有人愿意自己成为特殊的那个——所以在搞清楚‘b’系士兵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之前,小胖选择撒谎自己是更为安全的‘i’系士兵。
在茯神他们了解到‘b’系士兵可能会有安全隐患后,生怕自己被归入异类的小胖选择了沉默,将自己是‘b’系士兵的事情继续隐瞒了下去。
——如果以上成立,那么现在就还只剩下一个问题。
如果‘b’系士兵的出现,仅限于那些“对生活并不满意”“急于改变现状”“渴望得到解放和救赎”的人群,那么小胖是为什么要——
“……”
茯神拿出了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从通讯录往下翻一下子就翻到了小胖的电话,但是还没等他摁下拨通键,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接通了电话,以诺切的声音响了起来:“来医疗室,那胖子刚刚袭击了玉城。”
第三十五章
根据以诺切的说法,小胖攻击完玉城就估计自己都吓坏了就逃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根据最后照到他的监控录像,他应该是直接逃出了整个总部基地,这时候因为持续低温,街道上的大部分监控设备都已经停止工作,所以小胖出了基地后就直接失去了踪影——茯神到医疗室的时候,正巧看见赵恒面色阴沉地安排人出去追小胖,在他身后的病房里,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玉城半边胳膊全是血,整个人正处于昏迷状态。
看见茯神赶过来,赵恒将唇边的烟拿下来,捏了捏:“玉城说,是你让他看着那个胖子的。”
茯神:“是。”
赵恒徒手将那只还在燃烧着的烟草熄灭,烟灰一撮撮的掉了下来——茯神就搞不好在赵恒眼里刚才那燃烧着的烟头就是他乐茯神的脑袋,片刻的沉默后,赵恒说:“你早就知道他是个‘b’系士兵而不是一个‘i’系士兵,还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在经过了berserker的群体攻击后,依然把他带回了基地,放在了一群对于他毫无防备的人群里?”
言罢,两人之间大概是持续了三十秒的沉默。
还没得等茯神来得及想清楚应该怎么回答赵恒这个问题,男人顺手将手中的的烟头扔进了垃圾桶里,压低声音说了声:“抱歉,刚才情绪有点失控。”
茯神摇摇头:“之前我只是有点怀疑小胖,所以回来之后才让玉城暂时看着他,然后就急着去求证我的猜测去了——我也是五分钟之前才确定小胖到底是怎么回事的,但是我责任很大,如果早点跟玉城说小胖可能有问题,或许他不会那么毫无防备……”
“你觉得他有防备就能抵挡住进攻?”赵恒转过头来看了茯神一眼。
茯神微微睁大眼,赵恒重新点燃了一支烟,放在唇边吸了一口,顿了顿才缓缓道:“i系士兵进化以后,那些berserker也进化了——从小胖的表现来看,他们应该是相比起之前只会盲目的攻击和进食,现在拥有了思考能力:小胖攻击了玉城,感觉到不安,于是他逃走了,顺便绕过了所有还能正常工作的监控。”
“……”
“还有,之前在学校攻击你们的那些berserker,在攻击人之后,那些被攻击的人要么就是受伤,要么就只是直接死掉了,对吧?”赵恒一边说着,一边对茯神招了招手。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病房,赵恒顺手从某个挂在墙边的白大褂里取出了个电筒,来到玉城的病床前,打开电筒,翻开了玉城的眼皮,然后稍微让开了一些给茯神看,茯神凑过去,随机发现玉城的瞳孔发生了奇怪的变化——瞳孔的颜色变成了深绿色……茯神放在病床边的手下意识地拽紧了:“这是……”
“传染性。”赵恒淡淡道,“最后照到那个小胖子的监控录像里,我们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双眼变成了奇怪的绿色——不是绿色的光,就是单纯的绿色瞳眸……之后,我们在玉城的瞳孔里也发现了同样的变化。”
所以,玉城要么就有可能因为失血过度压根不会再醒过来;要么醒过来后,也有极大的可能变成有攻击性的‘b’系士兵……
茯神缓缓闭上眼。
这次,他真的把玉城害惨了。
“如果刚开始只是单纯的具有攻击性,那么还好说,把这些东西集中起来一锅踹掉就能永绝后患——但是如果他们现在真的在懂得进入人群自我保护的情况下同时拥有了传染性,那么事情就麻烦了,一旦把哪怕只是一个这样的感染源漏放到人群里,这个病毒一样的东西会呈现树状图的趋势一路衍伸,每一秒可能都会有几百个新的感染者出现……”
恒伸手扣住了茯神的肩膀,将他拖出了医疗室——
“我叫你来不是要听你道歉的,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你和那个小胖子今天在学校的时候,有没有得到什么重要的信息?——比如说,你能不能确定,至少在那个学校的范围内,所有的berserker都已经被狼杀干净了?”
茯神这会儿有点脑乱,在走廊上坐下来,他闭上眼满脑子还是玉城鲜血淋淋的手臂还有那双墨绿色的瞳眸——
他的思维能力比平常降低了不止一倍。
好在这个时候赵恒也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耐心,他就坐在茯神身边耐心的等待,片刻之后,他感觉到身边人的气息出现了一丝丝的波动,他转过头去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茯神,然后他觉得自己大概从那双黑色的瞳眸之中得到了一个他并不想要的答案。
“在学校的时候,有一个男生说过,在‘超能力少年’的新闻曝光后,包括他在内当时很多学生都争相去触摸了那个绿色的水晶——确实,当时我和小胖也在现场,很多人都在疯狂地涌向那个东西……”茯神说着站了起来,那双向来过于平静的黑色瞳眸之中有一丝丝茫然闪过,“那个男生跟我说话的时候,我敢肯定他还是个正常人,但是他也同时提到,这种特性出现需要一些时间,而他们在耐心地等待……”
“我知道了,”赵恒点点头说,“所以你们昨天清扫干净的,只不过是第一批的berserker,剩下数量只可能会是更多的第二批,很有可能已经被当做普通学生送回了家里,回到了人群当中。”
赵恒一边说着一边同样站了起来,他拨通了一个电话,电话那边喂了两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男人听对面用鸟语说了一通一个字都听不懂,顿了顿,黑着脸将手中的手机塞给了茯神:“你跟他们说明情况,就跟他们说立刻把今天从那所学校送回家里的学生名单全部确认一遍,然后私底下立刻通知他们的家长,警告他们但凡发现自家的小孩哪怕出现一点点疑似症状的,都需要立刻通知总部,然后在总部派人到达他们那边处理之前,他们要进行自救,避免感染——”
茯神拿着电话,几乎是同步将赵恒说的话跟电话那边的人说了,说到最后,他停顿了下,显得有些迟疑地转过来看着赵恒。
赵恒:“怎么?”
茯神顿了顿。
赵恒挑起眉。
在对方那既具有压迫力的目光注视下,茯神这才迫于压力终于开口缓缓道:“我觉得你这样的命令下达下去,虽然那些人表面上会配合说一定会仔细观察自己的孩子,但是私底下……哪怕是发现了异状,最终愿意离开自己的孩子身边的人大概也不会有几个吧:在这种情况下,人类潜意识里会相信无论他们身边的人变成了什么,都还是他们的熟悉的那个人……”
茯神顿了顿:“搞不好,还觉得沾染了病毒了孩子现在正是脆弱的时候,身为父母更加一步也不能离开他们……”
“就像美剧里,主角一路杀丧尸杀得无比欢快,见一个砍一个,面对什么人阻止他们也会以‘他们已经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人了’这样的理由说服他们,然而一旦自己身边的亲人或者爱人也感染了病毒,就立刻开启‘不抛弃不放弃’双标模式——”
“……总结得,”茯神说,“好像不错。”
“因为我现在对玉城就有一点这样的想法。”
“当然不是说我们关系有多好,”赵恒蹙眉,看上去有些烦躁地摆摆手,“这种想法是人之常情吧,你对那个小胖子不也是么,如果换做是一个陌生人,你恐怕早就把他各种不寻常的状态告诉给我们了吧?他跟你朝夕相处那么多天,别的不说,食量增大、需要进食保存能量这一点就跟‘i’士兵完全不同,你对我们只字不提……”
“抱歉。”
“这个时候说这个已经晚了,”赵恒指了指茯神手中的电话,“你有什么办法?”
茯神沉默,他稍稍捏紧了手中的手机——明明总部的供暖设备并不如想象中那样给力,但是这还是不妨碍他的手掌心冒出了一些细汗……良久,那双黑色的瞳眸重新恢复了黯淡,少年转过头用冷静得近乎于冷漠的目光瞥了赵恒一眼:“把‘b’系士兵的传染性、攻击性以及狂躁的可能性全部告诉那些家长……不,不仅要告诉他们,还要把情况真实报道,把今天发生在学校的一切都告诉他们,然后——”
“然后?”
茯神吞咽下一口唾液:“告诉他们,总部基地有解毒血清免费提供使用,只要他们稍微暂时离开就可以了。”
……
半个小时后,走廊尽头的休息室内。
坐在轮椅上的白发少年唇角微微轻勾,脸上挂着一抹懒洋洋的笑容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正低头检查那把银色弓箭的人——
“啊,这不是撒谎吗?”
“……”
“啧啧啧,从某种角度来看,你比我更加像是个讨人厌的大反派角色啊,楚博士。”
“……”
“不过说到底,如果当初不是为了救你,我也不会强行自己进化顺便让那只小奶狗和他的同伴进化——连带着就便宜了那些berserker,让他门从以为只知道进攻的野兽变成了拥有一些思考能力的奇怪物种……仔细整理一下其中的关系,归根究底,好像这一次把事情搞砸了的人又是你。”
茯神对于六号这种神奇的思维逻辑模式并不想反驳,事实上他几乎想要认同这一次六号说的搞不好没错——茯神这么想着有些走神,将原本套弓箭的弓箭套拿起来正想要将弓箭塞回去,就在这个时候,在弓箭套里,有一封被人草草叠起来塞进去的便签条掉落了出来——
茯神和以诺切同时愣了愣。
茯神捏起那信封,面无表情地看着以诺切,后者似乎十分无辜地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茯神打开那便签条,入眼的熟悉却有些凌乱的字体让他微微一愣——
【阿神:
不知道你看见这个便签条的时候,事情的发展是怎么样的。
如果在此之前我真的鼓起了勇气来跟你说实话,那么,要么我现在已经死了,要么我们俩正并肩乐呵呵地看着这便签条笑我傻;如果我最后都没能鼓起勇气来跟你坦白,那么这便签条将会成为我这个懦夫唯一跟你坦白真相的机会。
我是一个berserker。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阿神,我骗了你,我不是那些‘i’系士兵一样的战士,我只是一个berserker,我甚至有可能是最初诞生在普通人中间的berserker。
最开始发现我的眼睛能看到很远以外的东西,然后我能听见三四个房间外的人在里面讨论者医药费的问题,最后,我发现我仿佛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力量,刚开始,我对于这种情况几乎是欣喜地,无论是什么原因,我猜想自己大概变强了,不再是个跑不动跳不高学习也不好的胖子,当时我真的好高兴,我以为我这个屌丝终于逆袭了一把,成为了人人羡慕的传统美式漫画里的英雄。
——直到我发现伴随着这些力量而来的是仿佛永远不能填满的饥饿感。
我的零花钱几乎全部用来了购买食物上,在你离开研究所前往军事基地的那一段时间里,其实我每天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坐在房间里不停的吃,然后疯狂地去搜索时不时也有人的身上和我发生了一样的变化:终于在你回来的前一天,我在网上看见了有关于超级士兵的报道,但是我一颗心几乎都放了下来,这些超级士兵被当做是某种荣耀公布于众,让我以为自己也是安全的,我甚至只是意外多出的那一个……
当时我就脱光了开始在身上全方位寻找,试图找到那么一个“i”的字母符号,但是最终,我只在自己的手腕上看见了一个‘b’,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也不清楚这其中有什么不一样,我只知道目前来说我看上去和新闻报道里的那些士兵并没有什么区别,只要成为他们的一员,我就不会被当做异类或者危险对象,所以再三考虑后,我决定将手腕上的标志遮盖起来,然后在脚下伪造了一个“i”的符文,你回来后,还炫耀给你看。
接下来你无论去哪果然都愿意带着我一起上路,事情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
直到后来我们在车站遇见了我真正的“同类”——我这才从美梦里醒过来,意识到我和那些超级士兵终究是个不一样的存在,我又开始试图在网上寻找我的“同类”,虽然中间遇见过很多骗子,但是最终被我找到了他们其中的一切。
我发现了他们的一切特点,和我一样,他们自卑、自闭,对于某些人和某些事情抱有强烈的不满和无力感,他们渴望改变,渴望力量,疯狂地希望可以融入某个正常的、他们向往的生活中去——
我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我会成为一个berserker。
原来我从一开始就对你抱有强烈的不满,或者说是嫉妒。
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刚开始都是吊车尾,你的成绩突然就变得好了起来;不明白你为什么认识楚墨白,知道那么多人不知道的事情;不明白为什么你面对事情那么冷静,所有的事情都貌似可以做的很好;不明白身为同龄人,为什么你可以单枪匹马地跑到研究所去,为什么你不愿意带上我,为什么你有那么多秘密,为什么你可以顺利击退实验体带出解毒血清还有黑匣子成为一个无名的英雄,为什么明明是我们两人一起从研究所出来带出了那些血清和黑匣子,到最后被邀请到军事基地参观的人只有你一个人。
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在疯了似的对你心存不满。
当我发现自己拥有了力量后,我迫不及待地要跟你证明我也很厉害,你可以依靠我,我也是一个强而有力的伙伴……
你肯定不知道在研究所时,你答应我跟你一起来华盛顿让我保护你时候我有多高兴。
真的很高兴。
之后,直到几个小时前,我们到了那所私立学校,经历了那些饥饿到连身边的人都不放过的berserker,我当时真的吓坏了,我意识到自己大概真的是一个怪物,我躲在角落里哭,然后一个感染者跑了过来,一群的学生也跑了过来,我跟着他们一起跑进了厨房,然后将门堵上了。
但是我大概也和那些怪物一样受到了某种影响,在躲避的过程中,听着身边的人在哭,我越来越烦躁,饥饿感也越来越强——最后,我不得不将自己的领带接下来,将自己的双手绑在厨房固定在地面上的桌子上,我告诉自己不能吃人不能伤人否则我就成了一个真正的怪物……
我以为这是我这辈子最难熬的时候了,饥饿,痛苦,眼前一片血红,仿佛整个人都被扔进了绝望的深渊。
而就在这个时候,坐在我对面的一个女生开始尖叫起来,我挣扎着睁开眼,这才发现十几个人之中不知道为什么陆续有几个人也开始攻击周围的人,他们的动作很快,所有活着的人几乎都被他们瞬间撕成了碎片——一个被摁在地上啃咬的女生向我求救,我犹豫了一下后挣脱了自己给自己的束缚向着那些我的“同类”扑了上去,在他们将所有的人杀光以后,我疯了似的抓过手边能抓过一切能当做武器的东西将他们杀光了。
最后厨房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