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卫玠一回家听到师母(乐广的妻子)来了的时候,刚刚经历过裴頠提亲的卫玠,分分钟就升起了一份过去他肯定不会察觉到的敏感。
不说师母家正有个适龄的小师妹乐氏,只说这乐氏是历史上卫玠的原配,就足够拉响警铃了。
卫玠对此的反应,自然是假装不知道师母来了,匆匆放下课本,换了身衣服,就以会友的名义再一次出了卫家大门。
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所以……卫玠暗中把希望都寄托在了他阿娘身上,在晋江疾医两位的帮助下,王氏已经对卫玠不能早结婚深信不疑,所以王氏应该是不会这么早就给卫玠安排婚事的,毕竟男子和女子不一样,晚结婚的世家子弟有的是,王氏并不发愁儿子找不到妻子。
【你很怕你师母?】拓跋六修在陪着卫玠上车离开时问他。
卫玠摇摇头:“不是怕她,而是我拒绝不了她。”
卫玠可以用生病的名义拒绝裴頠,却没办法拒绝小师妹乐氏,因为他小师妹的身体也并不比他好到哪里去,历史上乐氏就是病死在和卫玠一起南渡的路上的。万一当他说他身体不好不想耽误人的时候,师母说正好你师妹身体也不好,不存在谁耽误谁的问题,那岂不是惨了?到时候就像是今天没有直接拒绝裴頠而被留下来谈话一样,卫玠就真的是进退两难了。
拓跋六修的脸色由黑转红,看上去别提多开心了,连卫玠跑路都不忘带上团子那只大肥猫也没了意见。
卫玠来去匆匆,没让王氏发觉什么,但是真出了门,坐在羊车里看着热闹的洛阳街头,卫玠他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在节假日刚过的上午这种时间段上,卫玠的朋友们不是在上课,就是在上班,进宫找晋惠帝玩的话,团子就没办法带着了。
团爷蜷缩在软垫上,虎视眈眈的看着卫玠,大有“你把小爷独自扔下一个试试看”的凶狠意思。
卫玠自然不敢惹怒自己“小主”。
“要不然就我们两个人一起逛逛街吧?中午正好去鸿鹄楼吃饭。”卫玠突发奇想道。他在现代的时候没少和拓跋六修就这样一人一鬼的去逛街,带着他走遍了大街小巷,吃遍了各种路边美食,本意是锻炼身体才压的马路,后来却成为了他们周末的固定活动项目。
拓跋六修点点头,脸上没什么情绪,但看团子越来越顺眼的温柔表情早已经出卖了他愉悦的心情。
他已经很久没有就这样只有他和卫玠两个人一起出门逛过街了。
好吧,其实也不算是只有卫玠和拓跋六修两个人。卫玠还带了一个婢子、一个书童以及两个侍卫,这已经是在王氏的容忍范围里,卫玠“单独”出门时所必须拥有的最低配置了。人再少下去,侍卫就要不顾对卫玠的忠诚,去和王氏、王济打小报告了,毕竟这些侍卫是王济给卫玠配的。
车夫会驾着马车和其他人,直接前往鸿鹄楼,先在那里等着卫玠。
卫玠则在车里准备着逛街的必备配置。
卫玠的脸辨识度太高,哪怕没有见过卫玠的,看到他那张脸的第一时间,也会联想到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超越了潘安之美的卫家三郎。
所以,卫玠如果想要低调出行,就必须有所准备,好比戴上幂篱。
幂篱算的上是卫玠出行时的一个必带用品了,就放在马车的柜子里,随取随用。幂篱简单来说,就是很多武侠电视剧里,那些想要遮掩身份的大侠爱戴在头上的东西,和斗笠有些像,只是多了一层能完全遮挡住人脸的黑色纱罩,这么说吧,幂篱和现代的养蜂人头罩差不多。
幂篱最早是古代少数民族防风沙的一种头巾,由西北部的胡人传入中原,经历过几次样式上的改动,名字也从“幂篱”变成了“帷帽”、“昭君帽”再到“浅露”。
拓跋六修还特意给卫玠科普过:虽然有“昭君帽”这个说法,但其实这玩意和四大美女之一的昭君并没有任何联系,昭君出塞发生在汉朝,是公元前的事情;幂篱最早出现是在晋朝,公元后。相差了好几百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昭君帽的传说,以讹传讹,就是这个样子。
说实话,在西晋初期就有幂篱,都让拓跋六修很不可思议。
在拓跋六修的的记忆里,幂篱是南北朝时期才传入的,那个时候男女皆可用。后来到了唐朝时,幂篱开始广泛流行,兴盛起来,却已经变成了女子专用。不过与其说她们是要遮挡容貌,不如说是就像是帽子一样,仅仅只是起到个装饰的作用。
卫玠在现代就知道“浅露”这个称呼。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他一个大男人爱玩奇X暖O这种充满了少女心的换装游戏,他会随便乱说?咳,反正就是在某个手游里,早期的关卡攻略,头部装饰总是少不了“浅露”这个道具,卫玠闲着无聊就去搜了一下,然后就从度娘上学到了不少没用的知识。【喂真的是毫无卵用啊。
一开始刚穿越,卫玠还觉得知道浅露的自己好有文化的,给自己点三十八个赞,后来才发现……浅露什么的,魏晋根本还没有这种叫法,现在叫幂篱,是浅露的祖宗,除了能遮挡住脸以外,在外形上和浅露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差异。
浅露就是大部分人都知道的那种,颜色华洪流里的,只会遮挡住脸部,偶尔为了给女主角凹造型,还要露出个白皙的尖下巴,用一脸恨不能全世界都知道她的遮挡方式进行遮挡。
幂篱却样式简单,只有黑纱一种选择,从头一直遮挡到脚踝,毕竟制作的最初目的是防风沙嘛。
卫玠每次戴上幂篱行动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的想假装自己是《火影X者》里的晓组织成员。恰好,晓组织一般都是两个人行动,卫玠就擅自代表他和拓跋六修决定了,他是蝎,拓跋六修是鼬。他们在一起执行SSS级任务,任务目标是捕捉……温峤!
恩?温峤?
卫玠一愣,他本来是想说捕捉一尾的,却看到了温峤,身体先于大脑有了动作,跟上了温峤,想看看他那么着急的从街上风驰电掣的跑过是为了什么。
【总不能是庾敳知道了温峤举报他,所以要提前杀人灭口吧?!】卫玠脑洞大开。
【……庾敳是魏晋名士,不是冷面杀手,你对庾敳是有怎么样的错误认知?和王衍一起玩的人都是怂货好吗?】王衍真的很怂,这不是拓跋六修在故意在卫玠面前抹黑他,他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卫玠虽然有心疾,不适宜做剧烈运动,但是因为每天坚持晨练打拳的关系,他小跑上一段时间还是没有问题的。怕把温峤跟丢了,卫玠还特意先派了一个脚程好的侍卫先跟上温峤,一路留下记号,卫玠只需要缀在后面慢慢跑就可以了。
温峤的目的地不算远。想也知道,要是远的话,他一定会选择骑马或者坐车。
在卫玠的承受范围内,温峤就已经停下了。那是一个藏在闹市背后的贫民区,狭窄的走道,气味难闻的环境,好几家人挤在一个四合院里。房子一般也不会属于这些人,他们大多都是从外地来洛京想要闯出一片天地的租客,拼房一起租的现象自古有之。而靠着租房就可以衣食无忧的京师房东,也是什么独属于现代的特色。
卫玠即使带着罩住了全身的幂篱,也遮不住那一身够普通人家一年花用的昂贵衣服,不少人的目光都在往卫玠身上大量。却没有真的有谁敢心声歹意,不是因为护在卫玠身边孔武有力的侍卫,而是因为卫玠一看就是世家子的身份。
这个年头伤害世家,可比伤害一个普通人要付出的代价惨重的多。
甚至不少人都对世家这个阶层有着天然的畏惧心理,觉得他们无所不能,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敢招惹的。
温峤去的是胡同最里面的一个破败院子,不到门口就已经能看到院子的一片狼藉,连门板都被拆了。
温峤刚刚进去没多久,就被人打了出来,幸好有卫玠派去的侍卫救下了他。
紧随温峤出来的,还有一个看上去气势凶狠的少年,竖着高高的发髻,脚踩木屐,手持亮剑,和日本浪人似的。不过,咳,这不是日本浪人,而是汉晋特有的“游侠儿”。
可以理解为混迹武林的大侠,也可以理解为城中无所事事、逞凶斗狠的小混混。
“王兄,你听我说。”
“别叫我哦王兄,我和你不熟!我兄弟都被抓走了,温峤你还好意思不承认这事与你无关?你们世家沆瀣一气,官官相护,都不是什么好人!”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那你来找我,还带着人?你还不是怕我,在提防我?”名叫王弥的少年指着卫玠的侍卫道。
温峤也很无奈:“我说我不认识他,你相信吗?”
“你觉得我会信吗?”王弥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下,用看智商的眼神看着温峤,“编理由都不会编的好点。整个陋巷,谁能穿得起眼前这男人的衣服?还是说他就这么巧的在今天路过,又那么巧的帮了你一把?你问问,今日当场的,除了你,还有谁会信这等拙劣的谎言?”
侍卫大哥一脸无辜:“我信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王弥叛变和庾敳搜刮民财,其实并没有什么牵扯。只是时间段正好重合,在庾敳被爆搜刮财务的时候,王弥在洛京当游侠儿。
第143章 古代一百四十三点都不友好:
卫玠带着剩下的一个侍卫、一个书童以及一个负责抱猫的婢子赶到时,正好看到少年王弥被侍卫甲的话气到吐血的一幕。
王弥没有就此败退,反而指着扶着温峤的侍卫继续开火,少年人嘛,越挫越勇,根本不会吸取教训,破口大骂道:“你欺人太甚!你明明和温峤是一伙儿的,又有什么资格说信不信的?你到是问问,在场谁又会相信你说的话?!”
“我啊。”卫玠抬手,站了出来。
“吓!”王弥被从拐角突然冒出来的卫玠吓了一打跳。小爷他十四岁不到就开始游侠于洛京,天不怕地不怕,却独独怕这种冷不丁出来吓人的方式。王弥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恰好久在此时,被香香软软的婢子抱在怀里的团爷,正因为无法忍受杂乱差的环境而不断叫着表达不满。
从王弥身后跟出来的状况外少年,一脸脱线道:“老大,你怕猫啊?”
“……”
怕你妹!——卫玠替王弥脑内了一个回复。
现实中,王弥则是额头上就差具现化出一个代表愤怒的斜井字符,他给了短打少年一个爆栗,先问他为什么不听话的待在里面,非要跑出来,最后才有空为自己辩解:“谁怕会猫啊?!”
“喵嗷!”团爷不干了,整个身子都弓了起来,一副随时准备攻击的模样。
团子是只很通人性的猫,对人类说的话尤为敏感,经常让卫玠觉得它其实是能够听懂一些简答的语句的。
团爷表示:想大爷我也是“拳打王家别苑,脚踩卫氏府邸”的小霸王,谁见了我都要猫着腰走,这还是大爷我第一次听到有两脚兽说不怕我,哼哼哼,不行,我要为了尊严而战!
团子跃跃欲试的想从婢子怀里跳下来,去教对面的两脚兽做人,连喵星人天生的爱洁喵设都顾不上了。
王弥没什么反应,反倒是哪个穿着葛布的少年,立刻吓的躲在了王弥身后。王弥不怕猫,但是他怕啊!在没跟着老大之前,他在京郊过着以乞讨为生的流浪生活,对野猫野狗这种战斗力凶残的生物留下了很严重的心理阴影。
王弥一边嫌弃着少年,一边密不透风的将他挡在了自己身后,维护之意很是明显。
卫玠觉得两人的相处模式十分有趣,心里对王弥的性格也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与认知——口嫌体正直。
王弥已经拔出了剑,对卫玠大声道:“你又是什么鬼?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穿这么个乌漆嘛黑的玩意在白天出来吓人,你安的是什么心?这般藏头露尾,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幂篱才传入洛京没有几年,除了少数胡人和卫玠,还是很少会有人大摇大摆在白天穿到街上的。
“我得了风寒,不便见风。”卫玠信口胡诌了一个理由,这也是他一惯对外的解释。
穿着幂篱上街其实是很显眼的,但是卫玠的脸更显眼,两害取其轻,卫玠还是只能选择幂篱,只不过他提前给自己戴着幂篱的情况准备了一个还算说的过去的理由。
作为古代四大美男之一,“卫玠”的人设里不只是颜值逆天,声线也很好听,如玉石落盘般玲玲盈耳,如溪水碰撞到鹅卵石般清冽悠扬。哪怕不是声控,都容易迷失在这样的嗓音里,恨不能一直听他说下去。
王弥也不幸中招,稍稍放下了一点剑,觉得卫玠应该不是个威胁,连对卫玠开口的语气也不自觉的软和了一些:“哦哦,生病了啊,那、那倒也是情有可原。”
知道真相的人不约而同的在心里道了句:卧槽,竟然真信了?这都行?
这当然行。
这个时候的王弥,还是个心无城府、讲义气的少年,没有成长为后世那个凶狠毒辣、谁都不信的叛军将领,在他的内心中仍保留着那颗赤子之心,对老弱病残拥有一份天然的体恤,再加上卫玠的声音真的让他很心水,自然信的无怨无悔,他对卫玠道:“既然病了,那就不随便出来乱管闲事。你知道他们是谁吗?我不会找与我无仇的人的麻烦,你快带着你的人离开吧。”
少年的语气里还是充满了各种嫌弃,却也难掩那背后的关心。
卫玠勾唇笑了笑,领了情,却还是只能拆台道:“不巧,这两个人我还真知道他们是谁,不仅知道,还认识。”
“!!!”王弥一下暴怒,不是对卫玠,而是对着温峤,声音里带着被欺骗的愤怒,“你不是说你和这个侍卫不认识吗?那别人怎么说认识你们两个?!”
温峤傻了,感受了一把什么叫躺着也中枪,他真不认识啊,不管是这个救了他的侍卫,还是那个突然站出来带着幂篱的神秘家伙。
耿直的侍卫大哥也继续用噎死人不偿命的方式帮腔:“我与温公子之前确实不认识。”
赶在王弥彻底暴走之前,卫玠赶忙开口解释:“我与温兄认识,但这侍卫是我的侍卫,他们此前确实不认识。我刚刚在路上偶然遇到温兄,见他行色匆匆,怕他出事,这才派我的侍卫跟了上来。”
王弥本来因为卫玠好听的声音和生病的身体,而对卫玠还挺有好感的,结果一听卫玠与温峤认识,态度好像还很亲密,就有点迁怒似的不再那么喜欢卫玠了。因为……温峤能认识神秘人呢?不外乎是那些世家子弟罢了,纨绔又为富不仁,和温峤一样居心叵测,反正,世家每一个好东西!
“看来你们是不打算走了,那以后就也别走了!”王弥竖剑于胸,摆起攻击的手势。王弥自恃臂力惊人,孔武有力,把心一横,就开始很认真的考虑起要不要从今开始从游侠晋升为杀人犯。
与此同时,温峤也终于认出了卫玠的身份,赶忙挡在卫玠身前,生怕体弱的卫玠出个什么差错。
“你不该来。”温峤道。
“那我还算什么朋友?”卫玠反问。
“朋、朋友?”温峤的眼睛里卷起惊涛骇浪,一脸受宠若惊的不可置信,卫玠说他当他是朋友!那可是卫玠啊!
“不是吗?”卫玠隔着幂篱,歪头。
“是是是!”温峤忙不迭的点头,一脸略带白痴的笑容。他们当然是朋友,以后还会是好朋友!
“你们在那边打情骂俏够了嘛?”被无视掉的王弥更加生气了,像极了一只炸毛跳脚的猫仔。
特别是旁边正有一只真.炸毛猫在等着让王弥明白花儿为什么会这么红,两相一比,不会让人害怕,只会忍俊不禁。
王弥彻底恼羞成怒,连打都不知道怎么打了。
不过,在此行的队伍中,如今最生气的却不是王弥,而是拓跋六修。打情骂俏这种话能随便说?!简直找死!
一个大招过去,王弥少年就躺了。没晕,脑子还有意识,就是见鬼的身体不能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