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罗罗扭头问黎浅浅,说:“浅浅,我是不是病得很重?”他烧的厉害,连嗓子都是哑的。
黎浅浅说:“不重啊,就是发烧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笑很甜,白罗罗倒是没想到这姑娘关键时候演技还这么好。
黎关山和那个女异能者不知道说了什么,隔了好一会儿才进来,他说:“水源,我要带你去其他地方治病。”
白罗罗说:“好。”
黎浅浅笑着说自己出去上厕所,但是她转过身,白罗罗分明听到了她微微哽咽的声音。
白罗罗知道自己会走,但是从来都猜不到自己怎么走,这个世界,也没有例外,他从没想过自己会病死。
黎关山把白罗罗带去了专门研究疫病疫苗的基地。
白罗罗没想到末日里还有这么高大上的地方,整个基地里都是白色的,还有很多高科技医疗设备。
白罗罗此时本来已经烧的神志模糊,但是他让系统帮他屏蔽掉了一部分的负面效果,所以还能和黎关山他对话。
黎关山没在白罗罗面前露出担忧的表情,他的神情一如他们想见时那么冷淡,像是没有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
白罗罗心想,他当初应该态度更强硬的拒绝黎关山,如果这样的话,他从这个世界离开的时间应该会往后推迟一些。但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
白罗罗的身体开始迅速的衰弱,出现了所有疫病的症状。
黎关山再也无法欺骗自己,治疗这种疫病的疫苗根本还没有研发出来,就算他将白罗罗带到基地中,也不过是勉强延长一些他的生命。
白罗罗没有让黎关山继续欺骗自己,他看着黎关山因为疲惫和绝望充满了红血丝的眸子,虚弱的伸出手抓了抓他的手指,微不可闻道:“我、是不是快死了?”
黎关山反手握住白罗罗纤细的手,他说:“不,你不会死。”
白罗罗眨了眨眼睛,他艰难的说:“我想……见见……他们。”
黎关山说:“好。”他半跪下,用力的吻着白罗罗的手背,用一种近乎哽咽的语气说,“水源,活下来。”
白罗罗弯起眼角,他说:“好。”反正都要走了,他骗骗黎关山也没有什么关系。
当天晚上,白罗罗就见到了墨脱和黎浅浅。
大猫墨脱趴在白罗罗的身边,居然也在抽泣,黎浅浅更是哭的近乎崩溃,她跪在病床边,哭着求白罗罗活下来。
白罗罗睁着眼睛虚弱的看着他们,慢慢道:“不,要,哭。”
黎浅浅眼泪润湿的白色的床单,她抓着白罗罗的手,说:“水源,我不想你走,我舍不得你走,明明一切才开始……明明一切才开始……你的树怎么办呢?哥哥怎么办呢?”
白罗罗的眼睛慢慢的合拢,黎浅浅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来,黎关山站在旁边,抖着手摸了摸白罗罗的脉搏,才低低的道了句:“睡着了。”
黎浅浅绝望的看了眼白罗罗,说:“哥,没有办法了么?”
黎关山不说话,眼神有一种已经知晓结果的绝望,他说:“我不知道。”
白罗罗病了三天,到第三天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靠着输入身体的营养液,但最糟糕的地方在于他的身体开始抵抗一切从身体外进入的东西,包括营养液,甚至包括药剂。
他们都在祈求奇迹发生,但在内心深处却明白,奇迹不会出现。
白罗罗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他其实并不太难受,因为系统帮他屏蔽了大部分不舒服的感觉。然而他的身体却十分虚弱,连说话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负担。
黎浅浅开始和墨脱守在白罗罗的身边,他们两只整日以泪洗面,眼泪流干了,便呆呆的靠在白罗罗的病床边。
黎浅浅说:“妈妈走的时候,我还小,哥哥却已经十几岁了。”她低低的说,“我隐约记得他哭的特别难过,但是自从那次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哥哥哭了。”
黎浅浅伸手摸了摸白罗罗的额头,继续说:“我昨天看到他一个人在哭,没敢过去,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他不哭了。”她安慰不了黎关山,能安慰黎关山的只有眼前奄奄一息的江水源,而他,却马上要离开这个世界。
“水源,你不要走好不好,你不要走,我舍不得你走。”黎浅浅呆呆的说。
白罗罗说不出话来,他只能用自己的手指,勾了勾黎浅浅的手指。
黎浅浅想笑,又想哭,最后把嚎啕咽进喉咙,整张脸憋成了红色。
黎关山整夜整夜的陪着白罗罗,他的目光让白罗罗觉得胸口疼。以前都是干净利落的死掉,唯独这一次,他看到了其他世界被他留下的人的哀痛绝望。
白罗罗甚至心生愧疚,对曾经自己做出的一切产生了怀疑。他做的真的是对的么,如果是对的,那么他们为什么会那么的难过。
黎关山把口琴带来了,每天吹给白罗罗听,他只会吹白桦林,于是就这么一遍又一遍的吹着,想用曲子唤醒奇迹。
只可惜,白桦林本就是属于离别的曲子。
白罗罗终于是不行了。
他走的那天,应该是个晴朗的下午。阳光如往常一样,从窗户里射到他的床边,投射出明亮的阴影。
黎关山,黎浅浅还有墨脱都在病房里。
白罗罗感觉到了什么,他从来没有如此清晰的感觉生命从身体里流失,但当这种感觉持续了片刻,他居然又有了力气——大概是回光返照吧。
白罗罗苦恼的想着。
“你们……过来……。”白罗罗声音微弱的开口。
他们三个都没有预料到白罗罗居然还能开口说话,但黎关山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因为什么,眼眸瞬间被绝望之色覆盖。
“谢谢,对不起……”白罗罗艰难的说着,“要开心,忘……了……我。”
“不!!!!”黎浅浅嚎啕,她以前的嚎啕大哭,带着几分假意,但此时却是恨不得把内脏从嗓子里呕出来,她说:“别走——水源,我求求你别走——”
黎关山没什么表情,他眨了眨眼睛,却有泪水从眸子里落下,砸在白罗罗的手臂上,让他觉得手臂生疼。
“舍……不……得。”白罗罗说,“别……哭。”
黎关山说:“好,我不哭。”他笑着,眸中全是泪,他说,“你也不要哭,不哭。”他的手颤抖着,把白罗罗脸颊上的泪珠一点点的抹干净。
白罗罗目光哀戚,他慢慢道:“树……”
“我会的,我会的。”黎关山说,“安心的去吧,去吧。”为了让白罗罗走的安详,他应下了爱人所有的要求,将苦痛全部咽进了喉咙。
白罗罗还想说什么,却已经没力气了,他的目光停留在床头摆放着的玫瑰上。那玫瑰可真是漂亮,但时光却永远的凝固住了,就如同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他。
白罗罗的眸子慢慢的垂下,他在最后弥留之际,似乎隐约的听到了墨脱疯了似得咆哮,还有黎关山绝望的号哭。
白罗罗心中悲痛,却再也没有力气睁开眼,说出安慰的话语。
江水源走了,如他来到黎关山和黎浅浅生命的那般突然,他离开这件事,也未曾有人想到。
黎浅浅想要将江水源下葬,但黎关山却不肯。
“水源说了树,他想要被埋在树底下。”黎浅浅和黎关山在这件事上起了分歧,她说,“你为什么不肯让他入土为安呢?”
黎关山却是冷漠道:“他哪里都别想去。”
黎浅浅到底是黎关山的妹妹,仅从这句话里就明白了他哥想要做什么。
“你疯了,你怎么能这样——”黎浅浅不可思议道,“黎关山,你就不能让他安安静静的离开?”
黎关山冷冷的说:“绝不。”
黎浅浅满目绝望。
很快黎浅浅的猜测就得到了证实,黎关山果然找来了可以控制时间的异能者,然后将江水源的尸体就这样保存了下来。像保存那只玫瑰一样,江水源被放到了一个水晶做的棺材里,从外面看去,模样像是睡着了。
黎浅浅又劝了她哥几次,在他们的观念里,人死了市必须要下葬的,因为这样灵魂才能转生。
她母亲当时去世时,她的父亲虽然哀痛欲绝,却还是将母亲的遗体烧掉之后带去了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埋葬了。
但是失去了水源的黎关山却不肯,他不愿意让水源离开。
水晶棺材被放到了江水源原本住的地方,每天黎关山都会去那里道早安晚安,像江水源曾经活着的那样。
而和黎关山同命同途的墨脱,却是连江水源的屋子也不肯出了。
黎浅浅终于知道自己的劝说是苍白的,墨脱就是黎关山最原始欲望的表现,他喜欢什么,黎关山就定然喜欢什么,他想要怎么做,便是黎关山内心深处最想做的事。
时光就这样过去。
某一天,黎浅浅想去看看江水源,她还未进屋子,便听到了悠扬的口琴声。还是那首白桦林。
黎浅浅含着泪,轻轻的推开了门,她看到黎关山坐在江水源的身边,身边放着那朵依旧艳丽的玫瑰花。
在这一刻,黎浅浅终于明白了黎关山为什么要将江水源的时光冻结。事实上,黎关山冻结的不止是江水源的时间,还有属于他自己的时光。
他永远活在江水源离去的那一刻,岁月再不向前。
第108章 现实世界的一天
白罗罗坐在休眠仓里发呆。
营养液已经被泄掉了,他也从睡梦中醒来,可是他还是一动不动的坐着,脑子里乱成一片。
死前的记忆是那般的清晰,黎浅浅的嚎啕, 墨脱的咆哮, 黎关山沉默的泪。他的眼前仿佛再次出现了那朵凝固了时光的玫瑰, 还有那一眼望不到头的沙丘和沙丘上零星的绿意, 他的树还未成林, 他便已经离开了。
白罗罗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有人在外面轻轻的敲门,他才如梦如醒。
“谁?”白罗罗问。
“罗罗?”是李浅的声音,他在社和局里负责后勤, 所以一早就知道白罗罗从任务世界里回来了。
“你啊。”白罗罗听到李浅的声音,才勉强对这个世界生出了点滴熟悉的感觉, 他伸手抹了把脸, 低低道:“有事么……”
李浅说:“你还没去洗澡?”
白罗罗说:“没有……”他缓缓的从休眠仓里站起来,走向了浴室道, “我这就去。”
“好,我在外面等你。”李浅说。
温热的水从头浇下,暖了冰冷的皮肤,白罗罗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的觉得有些陌生。他伸出手,触到了冰冷的镜面,指尖感到了一片冰凉。
“我真的回来了么……”白罗罗这么问了句,随即猛地回神,脸色变得惨白无比——他意识到了,自己问出了一个什么样的问题。
迅速的洗完了澡,白罗罗穿好衣服出了门,看到了在门边等着的李浅。
李浅看着白罗罗的脸色,担忧道:“罗罗,你没事吧?”
白罗罗摇摇头,他所:“我没事。”
李浅说:“你饿了么?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不了。”白罗罗说,“我想先回去睡个觉。”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整个人都在透出一种浓郁的倦色。
李浅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有再劝。
白罗罗一个人回了单位的宿舍,他坐在床上,却还是整个人觉得非常的不舒服。
这次的任务他得了个A+的成绩,但当系统宣布的那一刻,他却发现自己感到的不是喜悦,而是悲伤。他的记忆,还是被那个世界的悲伤覆盖着,他一闭眼,甚至就能回忆起那个世界的人在面临他的死亡时露出的悲痛欲绝的表情。
而这个世界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