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刚落,康安猛地举手,积极地道:“老大,需要我做什么?”
“你帮我个忙。”刑从连冷冷道。
“什么忙老大你说!”
“滚远点,别让我看到你!”
康安苦着张脸:“对不起。”
“行了,滚出去抓两个查拉图士兵过来问清楚矿场布局,然后把这里具体的兵力布置情况侦查清楚。”
“我知道了!”康安终于从霜打茄子的状态恢复过来,说完就风一样冲出门。
“眼光差到死。”刑从连瞥了眼小五,冷冷道。
……
林辰醒来时,看到端阳不同于往日的沉静侧脸。
青年人戴着口罩,正站在实验台前,对着眼前一份血液样本不知在做什么。
他轻咳了声,端阳赶忙回头,放下手头活计,洗手后蹲下身,冰凉的手指搭上他的手腕,简单测量他的体温和心跳,还认真检查了他的眼睛。
大概是因为端阳戴着口罩,林辰总觉得青年人好像冷峻了那么一些,但很快,眉眼中的冷峻就被浓浓的担忧替代:“林顾问,你哪里不舒服?”
“浑身都不舒服。”林辰笑着说。
“我很认真问你。”
“我也很认真回答,真的浑身都疼,你要是真研究出新型毒品,麻烦给我一针先。”
“请您不要开玩笑了。”端阳正色道。
林辰吃力地坐了起来,医生开始生气,那么作为病人,他还是应该老实些。
林辰点了点头,又看向实验台:“你真开始研究毒品了?”
端阳有些尴尬:“你刚才在睡觉,我就把外面关着的恒河猴查了一遍,这里的猴子,确实有问题。”
“被注射了高纯度的毒品,当然有问题。”
“那种毒品有问题。”
“新型毒品总归不太一样。”
“这里的恒河猴被注射的毒品,和常见毒品不太一样,一般的成瘾会带有严重的心理渴求,但这里有些猴子虽然狂躁不安,但看上去并不是因为得不到什么东西而狂躁,他们更像是仍旧处于被注射毒品后的状态,这都多长时间了,怎么可能……”端阳自顾自说道,“我之前并不明白,周瑞制药开发的新药和这种毒品有什么关系,但它可能确实影响大脑内某种物质……”
“确实很奇怪。”林辰挣扎着想要站起,“扶我去看下。”
“你你你,别起来了。”端阳将人按在地上,我把猴子放在实验室窗口给你看,你躺着看。
林辰想了想,说:“不用了,我应该相信你的判断。”
“哎。”
“你刚才在做什么?”
“我看这里有固相柱,想用最原始的方法,把血液里的药物分层析出,看看能不能得到回收的毒品。”
“我明白了。”林辰点头,“不过你做完后,记得销毁结果,只有你自己知道就可以了。”
“我懂。”
“刚才说到哪了?”他问端阳。
端阳一副你又打岔的表情,不过他还是认真回答:“你说,那个面具人抓我们,是因为在这里只有他能和我们交流,而不用担心我们向什么人告密。你强调说这很重要,然后就没下文了……”
“这当然重要,这提示我们,做逃跑方案时,一定要考虑到语言问题这点,也就是说,我们只有劫持那位面具人出逃一条路可以选择,并且,一定要事先掐住他的死穴,迫使他必须带我们活着离开。”
“逃跑?”端阳瞪大眼,“我们要逃出去?”
“不然呢,坐以待毙?”林辰掀开一些盖在身上的实验服,反问。
“但是我们怎样才能劫持他?”端阳想了想,“解剖室里有很多刀,实在不行我还可以上载玻片!”
林辰冷冷道:“这里的监控系统告诉我们,一旦你贸然拔刀制住他,很快就会有士兵冲进来用伪劣AK把你打成肉酱。”
“那……”端阳打了个激灵,脸皱了起来,“您的意思是,就我们两个,要在监控下,不动声色地制服那个面具人,让他带我们出去,可这怎么才能办到?”
“我不知道。”
“诶?”
“只有一个大致方向。”
“什么方向?”
“比如你现在炼个迷心蛊一类的药吗?”
“什么东西?”端阳满脸不可思议。
“我的意思是,我需要一种让他吃下去不知道自己是谁,乖乖听我们话的药物,比方说类似于喷一下就能骗人交出所有家产的迷幻喷雾。”
“不存在这种药物,那都是骗人的。”端阳正色道。
“这样啊,你太诚实了。”林辰颇为遗憾地说道,“那我们完蛋了。”
端阳突然道:“你是说,刀不行,但下药可以?”
林辰点头:“刀不行的原因很简单,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你很难在监控下用冷兵器隐蔽地制住他的命脉。”
“那如果是针头呢?”
“嗯?”
“小型针管注射器……”端阳看着外间的猴子,突然说道。
林辰心念电转,明白了端阳的意思:“我想,姑且可以一试,不行也是死,没什么大不了。”
端阳长长吸了口气,哭笑不得:“林顾问,您都病那么重了,能不开玩笑了吗?”
“开玩笑很好,起码可以掩饰我现在的真实心情。”
“你为什么要掩饰?”
“因为我怕你知道我现在病得快死了失去坚持下去的信念啊。”
“林顾问……”青年医生再次愁眉苦脸。
“端阳。”林辰突拔高音量。
他眼前的青年人再次打了个激灵。
“如果你想活着走出这里,不要再把任何情绪写在脸上。”
“我……我尽量。”
【二】
雨林的落日渐渐从夏姿山脉一侧降下,黑暗逐渐覆盖上整片森林。
刑从连的前手下们早就四散开来,各自干活,他则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抽烟。
外间是饥肠辘辘的高孟人分食仅存干粮的声音,炭火烧得噼里啪啦,混合着父母安慰子女,情侣相互诉说的声音,当然,还有医生最后一遍检查病患状况的声音,总之那些轻柔的高孟语落在刑从连耳中,很难得让他觉得烦躁。
他把烟头弹远,在干草堆上睡下
房门被人推开,段万山蹒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刑从连张了张嘴,未等他开口,段万山一把将门关上。门关上的那瞬间,段万山整个人像是被抽去脊柱,以肉眼可见的状态垮塌下来,砰地摔倒在地。
刑从连蹭地站起,将人扶到干草堆上躺下。段万山躺在草堆上,像是一截蜡烛已经燃烧到生命最后时光,已经用尽他的所有力气。他微睁眼,用一种虚弱却认真地目光注视着他,仿佛有很多话要说。
刑从连非常不愉快:“段老师你这个样子不对,很像是要托孤,但我不想听。”
“不是托孤。”段万山挣扎着,想要伸手在怀里翻找,“我怀里揣了瓶酒,快拿出来看看有没有摔坏。”
刑从连低头,见段万山右手颤抖,拉了半点都没有拉开夹克衫拉链,他挑了挑眉,帮了个忙,果然在段万山怀里正躺着一瓶巴掌大的酒:“我老家北市的二锅头,牛栏山。”
段万山躺在地上,挣扎着想要坐起。
刑从连实在看不下去,将人扶在墙上靠好。
段万山将酒瓶递给他。
刑从连并没有接:“这算什么?”
“谢礼。”
“礼太轻。”
“但情义重。”
段万山的手执着地举在半空中,并说:“这是我千辛万苦托朋友从北市带来的,一直没舍得喝,放了整整十年。”
“那我就更不能收了,因为你下句话肯定要说,反正我这辈子也没机会喝了。”刑从连撇了撇嘴,非常冷酷地道。
“哈哈哈哈哈哈。”段万山突然爽朗地笑起,他笑声虚弱,有种看淡生死的洒脱。他不知道拿来的力气,用力拧开瓶盖,径自灌了一大口:“我还有机会喝。”
月光下,医生面色惨白,大概是人之将死,刑从连意外从段万山那张老农似的脸上,看出一些年轻时的英俊味道。其实年轻时这个词也不对,他看过段万山的简历,这位医生刚过四旬,按联合国现有的年龄阶段分类,四十多岁还只是青年。但大概是在达纳的岁月太催人老,段万山看上去远超出自己的真实年龄。
刑从连忍不住开口:“你不能死。”
“人都是要死的。”
“你现在的状态让老子觉得,老子千辛万苦来达纳帮你救人,你看到我就放心了,说死就死,让我觉得帮你就是害死你。”
段万山摇了摇头,他弓起膝盖,将裤腿一层层卷起,刑从连这才看到裤管下掩盖多日的伤口。那应该是贯穿性的枪伤,被一根木棍堵住伤口,腐烂的伤口中,泥浆似腥臭的血还在渗出。段万山似乎是在伤口上敷了草药类的东西,但对于枪伤来说,这种治疗根本是杯水车薪。
刑从连抬起视线,看着医生喝酒后,略显红润的脸,但他很清楚,这种红润更像是回光返照。
“败血症,毒素已经侵入全身,截肢都没用,不过我没什么意思,只是告诉你,如果你不来我也得死。”段万山说,“不过就是死得不太值了。”
“你觉得你现在死得就值得了?”刑从连反问。
“哈哈。”段万山的胸膛因为笑意和病痛而起伏,“我这属于撞上只好硬抗,要不然呢?”
段万山反问一句“要不然呢”,刑从连突然细想了下,不然就是放下上千高孟人不管,独自逃生,对于像段万山这样的人来说,并不存在这种选择。
他再次冷笑,他发现自己冷笑的次数自从来到达纳后与日俱增。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活着,在你接下来的一生中,说不定可以拯救比外面多十倍甚至二十倍的人?”
“在我中弹之前,也并不知道自己会死。”
“如果你知道自己会死呢?”刑从连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