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欣愉的手部皮肤被刺破,伤口不沈,像是狠狠咬下去,又生生半途停住,可也于事无补,她的手流血了。只要咬破了真皮层,见了血,是一定会变成丧尸的。
左宁缓缓放开了抓着她的手:“你这是何苦。”宋欣愉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可嘴角却展开一个真诚的笑来:“他死了,我活着干什么?”
左宁道:“活着,找到丧尸病毒的来源,为他报仇。”
宋欣愉摇摇头:“我没那个本事,比起报仇,倒是永宁,他一个人死了,该多孤单。”
左宁道:“他宁死也要护着你活下来。”
宋欣愉的泪水像是永远也流不干,听到这话更是扑簌簌地往下掉,她抹了一把鼻涕:“我就是这么任性,这么自私。我不要一辈子想着他,我要现在就跟他在一起。”
楚惜竟看到沈永宁已经全黑的眸子里留下了两行血泪。现在的沈永宁应该丧尸化完全,没有意识才对,可他竟然还会哭!而且没去啃咬身边还未变成丧尸的妻子,这太奇怪了,丧尸也会保留人类的感情吗?
这不可能,楚惜想,上辈子他也从未听说过有哪个丧尸保留了人类的感情,即使五阶以上的丧尸,也没办法进化出情感来,更别提保留人类时期原本的记忆和感情。
楚惜想:如果有,也是用情至深的个案吧。
沈永宁彻底丧尸化后,这一次的丧尸潮便自然化解了,那“引尸粉”作用于活物身上,会引来丧尸,而沾染到丧尸身上,就失去了这个功效,也不知是什么原理。
左宁发动了沈永宁夫妇留下的别克车,沉默地握着方向盘,一路没有开口,楚惜也是唏嘘不已,如果能得一个人对他如此,亦或是,有这么一个人,让他甘愿为他放弃活着的机会,那才叫死而无憾。
楚惜乱七八糟地想着,左宁已经驶离了事发地点将近一百公里,路上曲曲折折,不是丧尸的尸体,就是变异动植物拦住,疑惑是塌方的建筑和横断的公路。
这一百公里直开到天色将晚,左宁选了一块空旷的平底,把车停好,从空间取出些饼干和那天水库中取的水,左宁将水烧开,就着饼干充饥,同时取了些猫粮,装进那个极具民族风情的小花碗——这碗已经成了楚惜的专用猫食盆——推到楚惜面前。
楚惜因为白天时候沈永宁夫妇的遇难,心里不是滋味,此刻又见猫粮,登时就没了胃口,干脆调转身子,拿屁股冲着左宁。
左宁撸了一把他的猫头:“不许挑食。”听到“挑食”两个字,楚惜更是悲从中来,猫粮真不是猫吃的,什么营养均衡,什么健康绿色,不就是猫版的压缩饼干吗?
楚惜想说:我就是喜欢垃圾食品,尤其是油炸的、放了过量防腐剂、红烧牛肉味的那种。
然而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一句“喵”。
楚惜强烈怀念起做人的时光来,不禁肉疼起那几枚二阶丧尸的深红色脑核没有捡回来,虽然品质不佳,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还是有用的,起码能离变回人身再近一小步。
左宁却开口道:“不能吃方便面。”
楚惜抖了抖圆脑袋:你说啥?你能听懂我的‘喵’?
正在这时,身后的草丛内传来一声极轻快的响动,楚惜条件反射地扑了过去。
第20章
楚惜个头不大,可胜在速度力量都超越了与他体积匹配的数值,一个跳跃就扑上了猎物,那是一只很肥的兔子,楚惜咬住兔子咽喉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见到活动的东西就扑,是猫的本能,咬住猎物更是发自内心深处的野性使然,他这猫是越做越顺手了,再这么下去也许变回人反而不习惯了。楚惜叼着肥兔子,五味陈杂:还是要加快觉醒速度。
左宁见到楚惜“嗖”地一下没影了,片刻后就叼回一只几乎和他身形差不多大的肥兔子,忍不住夸奖道:“干得漂亮,丸子。”听到“丸子”这个典型的宠物猫名字,楚惜更加兴趣缺缺地甩了甩尾巴,表示听到了夸奖。
随即左宁便提起那只兔子,从空间中取出一只军用匕首,楚惜认得那是他进入落日基地前一直携带的,左宁利落地将兔子剥皮洗净,支起一个简易烤架,通共用了不到十分钟,楚惜暗自佩起服左宁的野外生存能力。
这里没有干燥的柴火,如果用新鲜的树枝,恐怕会先燃起浓烟,左宁索性直接用异能烤兔肉,片刻后,那兔肉就被烤得滋滋作响,香味飘进楚惜的鼻端。
楚惜忍不住舔了舔嘴巴,结果舔了一嘴毛,干脆蹲坐在篝火前,直勾勾地盯着油汪汪的兔肉,由于天色暗了下来,楚惜的黑色瞳孔自然放大,开启“夜视”功能,那琥珀色的眼瞳,就全部转换成了黑色,又是目不转睛地望着肉,显得水汪汪的,萌得人心肝儿颤。
左宁本就喜欢猫,此情此景完美地激发了他的铁汉柔情,他撸了一把楚惜的猫毛,顺势挠了几下脖颈处的软毛,楚惜不由自主地发出舒服的“呼噜”声,视线却依旧没有离开兔肉分毫。
左宁拿出军用匕首,割了一大块熟肉,炙烤的热气形成一小片白雾,伴随着香味扩散开来,楚惜几乎能想象到那香酥劲道的口感,两只圆眼睛瞪得更大,伸出一只爪爪虚虚地扒了一下那彩色的小碗。
“等会儿,烫!”左宁拍开他的爪爪,楚惜立刻怂了,可怜巴巴地“呜”了一声,身子不敢再动,却将圆脑袋向前凑了凑,脖子伸得老长,整只猫都诠释着“望眼欲穿”四个字。左宁好笑:“你怎么这么馋。”
楚惜不以为意地抖了抖耳朵,心想:你吃几天猫粮试试,保证什么都是山珍海味。
楚惜继续盯着那小花碗。
左宁将兔肉仔细切成小块,才将碗推到楚惜面前,楚惜当即把圆脑袋整个埋进碗里,肉块大小刚好,烤得外焦里嫩,表皮酥脆可口,里边的精肉瘦而不柴,肥肉更是香得令楚惜差点没连自己的舌头一起吞下去。
楚惜一口一块吃得香甜无比,一边大嚼一边感叹左宁这主人做得还算合格,“厨艺”不错,连肉块都切得刚刚好。
顿时那些立志要赶快变回人的豪言壮志都没骨气地抛到了九霄云外,一顿烤兔肉吃得楚惜满嘴流油,最后撑得抱着圆肚子舔不到爪子,干脆挺尸一般瘫在左宁的大腿上耍赖。
左宁也撕下一条兔腿,大口吃了起来,楚惜毕竟是只不满半岁的小奶猫,吃得再撑肚子也只有那么大,左宁将剩下的兔肉一扫而空,心中也是满足。
这些日子里,吃了太多的饼干火腿肠方便面,左宁摄入的亚硝酸盐大概比碳水化合物还要多,他暗自打定主意,剩下的路程,休息时下了高速就去野外停靠,也好打牙祭。
一人一猫在车里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又将车开上了高速,这里离净土城已经不远,路况比之前面好了很多,干净整洁,路边的绿化带都被刻意清理过似的,没有变异植物也没有变异动物,倒有几分和平年代的感觉。
车速也快了起来,剩下的汽油足够左宁支撑到“净土城”,路上的汽车也多了起来,现在世道不同,无论是迈巴赫还是吉利,都只是代步工具而已,统一地脏兮兮蒙了尘。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弄得到车,也并非有车就能一路开到这里——汽油是个很大的问题。路上除了汽车之外,还有不少徒步的行人,背着厚重的行李,还有回归原始骑马的,末世爆发,大部分公路都损毁严重,用牲畜代步,也未必就比汽车要慢。
楚惜甚至看到几个操着四川口音的人骑坐着一只巨大的熊猫,路边的行人们纷纷投去羡慕的眼光,这坐骑实在太威风,别看熊猫憨态可掬,那爪子和牙齿都锋利无比,既可以当坐骑,又可做“保镖”。
楚惜揣测:那变异熊猫那么乖顺,应该和“主人”很熟悉,那些人没准就是饲养员。
离净土城越近,遇到的人便越多,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前边不知发生了什么,车速越来越慢,竟是堵了车。
现在可是末世,并不是什么一线城市的早高峰时间,“堵车”这事儿本身就够奇怪了。起初有不少狂按喇叭的,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那些车主都不敢催促,远远围观起来,只留下嘈杂的打斗声和嘁嘁喳喳的议论声。
左宁并不是爱看热闹的人,可前面就是“净土城”,却看得见进不去,左宁拉开车门,楚惜连忙跳进他的怀里,也露出个圆脑袋,想看看是谁那么胆大包天,在“净土城”门口惹事生非。
到了近前,楚惜就看到地上躺着两个伤员,其中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短发女人,唇角留着血,怀中抱着个同样三十多岁、昏迷不醒的男人,那男人裸露的皮肤都烧得发红,看起来病的不轻。
在他们身前,站着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孩,留着桀骜不驯的奶奶灰发色,即使在末世,也显得与环境格格不入,他以保护的姿态站在那病号和女人身前,说话也是不让分毫:“有我在,你们谁都别想动凝姐。”
这么一句豪情万丈的热血宣言,却说得丝毫没有起伏,这男孩奶奶灰的刘海遮住了一只眼睛,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死气沉沉。
另一伙与他们对峙的则都是熟人,速度异能者范俊、力量异能者梁立轩,还有那个在加油站遇到的女异能者,并一条白色大狗。
楚惜清楚地记得,沈永宁变成丧尸时,身上沾染的白色狗毛,宋欣愉、沈永宁的死不仅让楚惜耿耿于怀,左宁也没有忘记。
左宁本就人高马大,即使刻意收敛气势,也在围观群众中鹤立鸡群,他淡淡道:“又见面了。”范俊等人便齐齐看向了他。
几人像是见到了鬼:“你、你还活着!”那女异能者则退后几步,向JEEP内的人急切地小声问道:“郑哥,这、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明明路上见到了丧尸潮出现的痕迹,你也听到了……”
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个男人的侧脸,楚惜登时炸开了全身的毛,封存已久的恨意一下子涌遍全身,那男人缓缓勾起唇角,将头转向了楚惜的方向:“难怪,还真有点本事。”
第21章
楚惜与那人对视,恨意和紧张感令他浑身紧绷,是郑和歌!早在鳞木田的时候,他便猜到早晚会跟这个人相遇,可真的见到,依然压抑不住内心的情绪,如果说上辈子折磨他的人是涂老大,那么始作俑者就是郑和歌。
郑和歌的视线也在扫到楚惜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他微微皱眉,那只猫的眼神,居然有些锐利,像是饱含着浓浓的恨意。郑和歌摇摇头,那应该是自己的错觉。
猫怎么会有这么复杂的情绪?即使是变异动物,也不会在智商上接近人类。
左宁的视线与郑和歌的撞上,他很快便确定了这个人才是这个异能小队的老大,刚刚整场打斗,郑和歌都胸有成竹地坐在车内,可只看了左宁一眼便屈尊降贵地下了车。
见到自家老大亲自出马,范俊也恢复了镇定,故意挑衅:“你的朋友们呢?”左宁听到他的问话,危险地眯了眯眼睛,楚惜也发出威胁的咆哮。范俊道:“听得懂吗?这猫倒挺厉害,可惜还不够我们大白塞牙缝的。”
那大狗也是变异动物,看长相是只京巴,可身形比萨摩耶还要大上几圈,比起狗来更像只幼年的白熊。那女异能者摸着大狗的脑袋,站到郑和歌身后,十分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我只听说有带着变异动物同行的,还真没听过带着宠物猫的,你是打算以一敌四,多管闲事吗?”
话音刚落,范俊、梁立轩都发出一阵配合的哄笑,四周或被迫或主动围观看热闹的人,也都觉得左宁单枪匹马地与这几个异能者对峙,是以卵击石,带着的“宠物”也是天差地别。
一只明显体积和力量都得到进化的大狗,与一只像是刚从宠物店抱出来的小奶猫,或许和平年代那猫品相极佳、憨态可掬,要比白狗贵上几十倍,可现在孰高孰低立竿见影,围观者也都跟着起哄,郑和歌却不动声色地拨开了女异能者挽着他的手:“雪风,这位可不是等闲之辈。”
周雪风闻言连忙敛起了有恃无恐的神色,退后一步,乖顺地侍立在郑和歌身后,郑和歌满意地淡淡一笑,理了理一尘不染的衣领,冲左宁点了点头。楚惜觉得郑和歌这副装b的大佬做派一点没变,真是恶心透了,从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么他这么讨厌?
郑和歌推了推眼镜,赞赏道:“你进化出木系异能了。”
这是个肯定句。
此言一出,抱着病号的短发女人先是一惊,与那奶奶灰发色的少年交换了个眼神,周围围观的群众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现在知道自然系异能者的人还是占少数。
左宁也没有否认:“又见面了。”
两人竟是旧相识。
郑和歌道:“在你组建的基地,推销不出去我的‘引尸粉’,自然就去别的地方碰运气。凭我的本事,早晚会出人头地,你真的不考虑合作吗?”
楚惜想起左宁之前在“农家乐”的据点时,就跟这位“姓郑的”有过交集,那会儿还是赶往“落日基地”的途中,与吴秀华母子同行,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情,可现在他们俩大概只剩下两幅枯骨了,“引尸粉”的效力可见一斑。
楚惜警惕地盯着郑和歌,左宁提醒他:“你偷偷把‘引尸粉’撒到沈永宁身上,也差点害死我。”郑和歌完全没有愧疚的意思:“‘引尸粉’是你应得的,其实是你先动了我的东西……”
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左宁微微蹙了眉,楚惜却是一下子反应过来郑和歌指的是什么。
“不过只要有那家伙,那东西还会有。”郑和歌指了指那奶奶灰发色的少年,继续道:“不说这些,能毫发无损地逃出来,说明你的能力更强了。他们死了,也是死有余辜。在这末世,没有生存的本事,就是原罪。”
左宁不打算跟他胡搅蛮缠,沉默片刻,便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个漫不经心的笑容:“我还记得你从前劝我的话。”
郑和歌喜道:“你是想通了?”
地上坐着的短发女人和那奶奶灰发色的少年,齐齐看向左宁,眼神中充满了警惕,生怕这人下一秒就与郑和歌“同流合污”。
左宁缓缓道:“你说过,资源就这么多……”
话未说完,那少年便突然发难,左宁只觉得眼前的景物瞬间扭曲,无形的压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楚惜暗道不好,这毛头小子是个空间异能者!范俊迅速移动,带着郑和歌堪堪避开了,左宁周身忽然围绕起密密麻麻的爬山虎,坚硬的叶片与变形的空间相互较量,一个有形一个无形,却发出类似金铁击鸣的声音。
这爬山虎看着眼熟,不正是军工厂中把军火库压垮的始作俑者吗?左宁是什么时候收服了这些异变成铠甲的爬山虎,竟连楚惜也不知道。
受伤的只有那个叫做“雪风”的女异能者和力量异能者梁立轩,不过伤势都不致命,想来也有道理,如果那少年有本事杀了他们,怎么会僵持到现在?
郑和歌低喝一声:“三点钟方向,拦住他们!”那少年刚刚转身,便被范俊和受了伤的梁立轩拦住,五感异能者的作用就在于此,任何细微的动作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少年的胸膛剧烈起伏,是异能即将枯竭的预兆,“白恺年,郑哥看你是个人才,才对你另眼相看,没想到你却这么不识相……”范俊说罢便亮出一把白晃晃的匕首,他的速度奇快,一旦动手,在场没有人能拦得住。
但范俊没有轻举妄动,显然是在等郑和歌的指示,叫做“白恺年”的少年,镇定得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明知也许下一刻就会葬身这里,却面不改色,连一个示弱的眼神都吝啬,却不是大义凛然的视死如归,反倒是因为他早已死气沉沉。
他的年纪与楚惜相仿,楚惜即使过了两辈子都没有看破生死,依旧想要好好活下去,这个白恺年怎么会早早就参透了一切,心如死灰的样子?
“这几人不简单,梁立轩,去吧他们车里的物资看好了,至于这个白恺年,先给他吃点苦头。”
与此同时,左宁给楚惜一个眼神示意,楚惜光速吐槽:你还真是信得过宠物啊!哪知猫能看懂你什么意思啊!多亏了我不是只真猫,而且是人类中的高智商!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楚惜脑海中闪过,但丝毫没影响他的速度,只见一道模糊的黑影闪过,连身为速度异能者的范俊都没反应过来,便觉得手腕一疼,那刀已经刺向了白恺年,再收势已是不可能。
最后刀刃斜斜地割破了白恺年的左臂,只擦破了点皮,可范俊的手腕却已经被生生咬穿了!
这一下便占了先机,他再想动,左宁的“无根草”已经将范俊团团围住,变化太快,郑和歌没了开始那种装b式的从容,失声道:“左宁,你怎么出尔反尔!”
“无根草”密密麻麻的小吸盘挂了范俊一身,刺痛感从全身上下袭来,范俊惊恐地嘶吼起来。左宁没有立即要了他的命,冷淡道:“别怕,沈永宁被丧尸咬了十几处伤痕,才慢慢失去意识,我不会让你那么快就死。”
范俊发出不似人声的惊恐叫喊,急切道:“郑哥救我!”然而郑和歌似乎忘记了不久前这个人才救他逃离白恺年折叠空间的攻势,对范俊的求救充耳不闻,默默用背在身后的手,做了个手势,拖延道:“左宁,你究竟为什么出尔反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