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子的门却被推开了,朱决云回来了。
曲丛顾翻了个身,背过身去了。
然后又忽然不服气的转了回来,眼睛盯着屋门口。
草古简直一脸冷漠。
朱决云一开门,就见他这样狠狠地看着自己,愣了一瞬间。
他手里还拿着一个纸袋子,走到了床边,非常不自然地,带了些局促地说了句:“……没睡?”
此时此刻,外面天还大亮,距离天黑还得一个时辰。
偏生曲丛顾也没反应过来这话有什么不对,硬梆梆地说了句:“睡不着。”
朱决云:……
他拿拳头放在嘴边咳了一声,道:“给你带了些东西。”
纸袋子里东西不少,两根棍子插在里面,曲丛顾一拿出来发现是糖葫芦。
无话可说。
“这是什么?”他找出了两个精致的铁盒子。
朱决云一时没有回答他、
曲丛顾看了他一眼,把盒子打开了。
是丹药丸子。
通体莹绿,有丝丝凉气萦绕其周。
这人什么毛病啊!
曲丛顾把盒子‘啪’地一声扣上了,装回袋子里转身睡觉。
他感到了朱决云在身后停顿了须臾,然后走到了床边。
曲丛顾使劲地闭上眼,其他四感异常敏锐,关注着他的动静。
然后就有一双温暖的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朱决云叹息一般地说:“丛顾。”
曲丛顾没动弹,心里却忽然乱了。
他不知道朱决云想说什么,但心里已经先自责开了,不应该耍脾气的,他其实是没有这个立场去耍脾气的。
况且让朱决云心里难安又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朱决云说:“我要怎么说你才会懂呢。”
他一这样说,曲丛顾就开始难受。
他有什么不懂的,朱决云怎么说他都懂。
他反而觉得,不懂的是朱决云。
曲丛顾坐起来整了整衣服,一板一眼地说道:“你翻过来调过去就是那几句话,没有新鲜的吗?”
“那我这样问你。”
“人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不是我,哪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呢,你非要说是我太小没见过世面这也太不公平了,难道非要我长大了,白白蹉跎了数年证明给你看才行吗?”
“况且就算我成年了,你就会和我在一起吗?你才不会呢,你根本就怕的不是这个,心里另有顾虑,还要赖在我的身上。”
他这样说,又觉得朱决云简直无赖透了,不值得喜欢。
“没有这样的道理,你要折腾自己,还来教训我不懂事。”
小世子把这一辈子的厉害都使出来了,朱决云竟然哑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谁又能想得到平时软绵绵的孩子竟然也有这样牙尖嘴利的时候呢,说的他无处可躲。
大和尚可能是活了太久了,有些事看得太明白,也有些事太不明白。
草古听着两人吵架觉得立场比较尴尬,当然也可能是觉得太无趣,跳下床去跑了。
曲丛顾也不说话了,去扒拉那个纸袋子玩。
然后就见最底下还放着本书,拿起来看了一眼,忽然一股气上来脸都红了,忽然把书扔到了地上,自己光着脚跳下床去踩了两脚。
“你这个人!你!”
书落到地上,上写《笠翁十种曲》①。
小世子脚踩在地上,黑漆漆的地面上踩着一双白皙的脚,黄昏的光投进来,他背光站着,不似凡人,好像时刻便要飞走了。
可他却好不自知,跺了下脚道:“你怎么这样!”
朱决云说:“地上凉,穿上鞋。”
曲丛顾气道:“凉死我算了!”
朱决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到了床上,本想帮他穿鞋,却又停下了,只能说:“不愿意看便扔了,你着什么急。”
曲丛顾坐到床边上说:“我不喜欢你了。”
此时他腿身上衣服要把他整个人包起来,小腿垂在床下面,仍然像一个孩子,像讨食被拒绝的恹恹的孩子。
朱决云这一天这颗心就没有落稳下来过,此时又无端的像被攥了一下子。
曲丛顾爬到床里面,靠着墙躺下了,闷声说:“你不愿意喜欢我拉倒,你嫌我烦就把我送到剑修那吧。”
“丛顾,”朱决云说,“没有人嫌你烦。”
曲丛顾又不说话了。
朱决云说:“你看,我把书扔了。”
他直接把那本自己找了半天的书在手中化成了一团碎末。
除此之外他真的是没有别的办法。
平时好好护着不想让人欺负了,结果最后是在自己的身上受了气,他却寸步难行。
这一日终究还是没有什么结果,他还是想,要么等一等,再等一等吧。
①:《笠翁十种曲》:这是一本附有图画的喜剧集,作者李渔以个性解放思想为轴心,以冲击封建礼教为旨趣。以艺术创新思维为突破。以揶揄、调侃、漫画为技巧,遵循戏曲搬演的客观规律,塑造具有时代精神因子、合乎人情物理本色的女性形象,书写的故事都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十种曲中《怜香伴》是一部女同性恋题材的作品,在文学史上有特殊重要的地位(这一曲被朱决云撕掉了【嘿嘿】)——以上引自百度百科。
第23章 轻爱蜜怜(四)
朱决云痊愈之后又出现在了伏龙山, 他重伤的传言便不攻自破了。
镜悟不知是什么原因,那一派的势力都好像没看见这个人一样,再不打听什么消息了。
黔竹又来了一次小院子。
曲丛顾正拿着一把刻刀坐在桌边雕木头, 撒了一桌的木屑。
黔竹说:“你还会这个?”
“没事情做啊,”曲丛顾说,“我不会, 乱玩的。”
“已经好了?”黔竹没说是谁,只是这样问。
曲丛顾抬头看了他一眼, 咧开嘴笑了:“好啦。”
黔竹看着他嘴上还有个小疤:“你得涂药, 落下疤痕有你好看的。”
一直涂着呢, 朱决云从拿了很多药来,每天看着他要涂三次,嘴上的火泡迅速地消下去了。
曲丛顾晃着腿说:“嗯。”
黔竹看不出他这是刻什么, 便随便问了句:“这什么,兔子?”
曲丛顾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是草古。”
“啊,”黔竹面不改色, “挺像,都四条腿。”
曲丛顾:“……”
“今儿是怎么了?”黔竹说,“没什么精神?”
曲丛顾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站了起来:“你等一下, 我有东西拿给你。”
说完蹬蹬蹬地跑进屋里,拿出了两个小铁盒。
黔竹心思一动,看他。
曲丛顾冲他眨了眨眼,小得意地说:“不用谢啦。”
他把铁盒打开发出‘铮’地一声, 里面是一粒莹绿丹药。
黔竹的瞳孔大了大,问道:“你从哪弄到的?”
曲丛顾还是刻他的木头,随意说:“他给我的。”
这个‘他’自然是朱决云。
黔竹不知道他们这里头的事情,只感觉出他这个态度不太对,便问道:“怎么了?”
他这样问,曲丛顾忽然颓了,把木头扔了,趴在了桌子上。
“祖宗,”黔竹说,“一桌子的碎木头,倒是没瞎,全挂衣服上了。”
他刚刚承了曲丛顾一个大情,态度比来时更好了。
曲丛顾说:“我们俩在生气呢。”
黔竹吓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你?和他?你俩还能生起气来?”
曲丛顾侧头问他:“我们为什么不能生气啊。”
黔竹指了指他,又指了指外边,有些不知怎么措辞:“不是,就你,你还会生气呢?你会吗你,再说迢度师兄都快把你宠到天上去了,你问他要星星他能不给你去摘?你还气什么啊。”
曲丛顾又觉得有点高兴了。
可是再一想,这有什么用啊,他又不想要星星,他想要的反而不给。
黔竹看着他一会哭一会儿笑的觉得非常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