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了一家猎户,给他钱,住在厢房里,”曲丛顾说,“我只在听见打仗时才偷偷出来,我功夫好,没有受伤。”
临了还夸了自己一把。
朱决云气笑了,说道:“功夫好让我逮了个正着?”
曲丛顾却顿了片刻,道:“我故意让你看见的。”
朱决云:……
“我本来想看你能不能认出我,谁知道你上来就语气不好,”他说,“我就又不想让你看出来了。”
“你太讨厌了,朱决云。”
朱决云长出了一口气,将他按在自己的胸口,说:“是我错了。”
刀剑再无眼,情形再险峻,他俩就算再有承诺在前,也都算是他错了。
无论何时他都不该跟曲丛顾发怒,这不仅是因为爱他疼他。
还是因为曲丛顾自己是心里有数的。
他并不娇纵,也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轮不着朱决云来指摘教训。
朱决云只能道:“下次不要这样了。”
语气还得放得不能再温柔。
曲丛顾狠道:“就该让你也尝尝心惊胆战的滋味!”
注释:
①出自:燕垒生的《天行健·尾声》
第49章 狂风暴雨(八)
曲丛顾狠道:“就该让你也尝尝心惊胆战的滋味!”
朱决云无话可说, 只能攥着他的手腕,拉着他往屋里走。
这些日所有人下榻迦耶殿,各自住在了旁院中, 朱决云院中还住了伏龙山的其他弟子, 见着掌门人拉着曲丛顾进院,再看他这一身装扮, 心中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曲丛顾脸面薄,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朱决云好笑, 沉声道:“如今倒是知道不好意思了?”
曲丛顾不理他, 迈着小步跟在他身后, 觉得好像这些人的眼睛都放到了自己的身上。
一时忽然有些后悔,他来干嘛啊。
朱决云不知他所想,脊梁骨立得笔直往前走, 把他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背后。
镜悟上前道:“掌门人,有人找您。”
朱决云心中大概知道是谁,应了一句。
镜悟:“……进了您屋里,没法拦。”
朱决云看不出什么喜怒, ‘唔’了声。
镜悟又说:“掌司仪来了安排在哪?”
曲丛顾:……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会不会看看脸色?
朱决云在前面说:“收拾一间空房出来。”
镜悟应:“是。”
然后临退身前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对上了曲丛顾不大高兴的脸。
曲丛顾现在觉得他可能是故意的。
本来他来也只能安排在别的房间,毕竟这么多弟子看着, 可是镜悟巴巴上来问,就有些不地道了吧。
当时就应该把那两个弟子都划在他头上。
曲丛顾暗道。
他想着事,跟着朱决云走在背后,看见他一手推开了门, 然后顿了一下。
曲丛顾莫名,心想难不成不是钟戊,然后从他背后探出头去,也愣了一下。
来人确实是钟戊,只不过不只是钟戊。
陈清坐在梨花木椅子上,啜饮一杯茶,闻声抬起了头。
钟戊与他并排坐,中间放了一张小桌,咧嘴笑了:“哎呀朱兄。”
“这不是我曲兄吗?咋的,你也来了啊?”
曲丛顾一时非常复杂。
时间太过久远了,陈清的一张脸在他的印象中都已经模糊了,只剩下一个影子,想不到再见竟然还能在瞬间认出。
他这么多年竟然丝毫未变。
朱决云没什么表情,只走进来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啊,”钟戊说,“我来找你待会儿,我在那地儿有我爹,我懒得去讨骂。”
曲丛顾眼睛在屋里一扫,然后给自己搬了个板凳,坐到了一边。
钟戊道:“曲兄你什么时候来的?”
曲丛顾忽然问:“你怎么知道我没来?”
他已经观察了两日了,知道钟戊也是今日赶到迦耶殿,只是在刚才一战中没见到他,如何就知道他没来?
“我刚没见你啊,”钟戊笑着,“你不得去哪都跟着迢度掌门?”
曲丛顾难得较真道:“传位那夜我就没去。”
“好好,”钟戊告饶说,“算我多嘴了。”
曲丛顾停了一下,又缓和道:“你比我小?”
陈清却微笑着代为回答了:“阿戊不过四十三岁。”
那真的很年轻了。
比曲丛顾年轻了三十多岁呢。
钟戊坦然道:“我这个人吧,长得比较饱经沧桑。”
曲丛顾:……
陈清既然说话了,曲丛顾就开口道:“陈兄好久不见了。”
他也学着这些人的口吻,叫陈清‘陈兄’。
陈清笑起来就更好看了,显得比从前更加温柔沉稳,扫了他与朱决云一眼:“真的是很久不见了。”
“你们倒是还是老样子。”
曲丛顾还在这,朱决云为了避嫌,咳了一声算回答,没有说话。
钟戊好像已经知道了这三人曾经便认识:“听说曲兄和陈公子是老乡?”
曲丛顾说:“是。”
陈清不提往事,只说:“我与这二位实有缘分,时不时便能见上一面。”
“六十年未见,”曲丛顾大大方方问道,“陈兄近来可好?”
陈清又笑了:“一切都好,你倒是真的长大了。”
这话就显得亲近多了,好像是二人是多么要好的朋友一样。
说到底,这一世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仇,或许陈清看他们,只当是打马而过的客。
一屋子乱七八糟的不足为外人道的心绪,也各自说了一大堆不知所谓的寒暄话。
最后还是钟戊待腻了,直言道:“方墨三日后便到。”
朱决云极细微地皱眉:“你怎么知道的。”
“我有细作啊,”钟戊痞笑,然后拍了拍陈清的手,“且我陈公子刚从化德门出来,这消息稳妥的很。”
陈清道:“方墨本该今日就到,他魂器白狼如遇满月便野性大发不得控制,所以推后两日。”
朱决云却想到了旁的事。
前世是他,今生是化德门,陈清究竟是为了求个什么。
钟戊却以为他心存忌惮,狂妄而意气道:“方墨不敢轻举妄动,他定然怕极了我们合力对付他。”
“我们就吓死他,多爽。”
朱决云道:“剑修已被逼急,保不住就投靠了他,符修那一脉也向来与他交好。”
“你说十二坞,”钟戊不屑嗤笑,“他们那掌门人李舒人事不理,近百年从未迈入中原一步,人家不稀罕呢。”
“可若方墨有难,李舒绝不会袖手旁观。”朱决云正色道。
钟戊微微沉吟,道:“罢了,就算硬上又怕什么,也不是打不过。”
他敢这样说,因为武修这一支如今确实实力强劲,钟戊还尚年轻就有如此野心,也算自觉是天降大任。
可是只要江湖乱了,那就是彻底地乱,只要乱起来,那就只能用血去浇灭。
这池水中有太多不可控的势力,眨眼间异象突起也是平常。
无论是钟戊也好,朱决云也好,方墨、冥立等人也好,就算是这世上再天命所归之人,就算看上去平静极了,也是难以安枕的。
也怕。
钟戊说得轻巧,朱决云也没有反驳,他们心里都知道——此事绝不易。
这二人待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走了,曲丛顾又坐回到自己的板凳上,抱着膝盖显得很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