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公子纠来说,他的两位师傅管夷吾和召忽,则被齐侯礼遇有嘉,并没有一起充入膳房,这就很奇怪了。
有人说可能是因为鲍叔牙管夷吾和召忽三人,在先公时代,号称鼎之三足,所以齐侯才礼遇他们。鼎是什么东西?这个时代的人,贵/族吃饭用鼎,祭祀用鼎,饱腹和祭神都需要这个东西,鼎是食器,也是礼器,更是身份地位的象征,用鼎的三个足子比喻这三位师傅,可想才华之高。
所以齐侯可能是想要收揽人才,毕竟他可是幼公子,按照长幼有序,齐侯上/位,那包含/着僭越之罪,若不站稳脚跟,就跟他大哥诸儿,和公孙无知一样,做不到几年齐侯,被人一剑斩下项上头颅。
但是又有人说绝不可能,就拿管夷吾来说,几个月之前,他可是一箭射在齐侯的带勾上,齐侯也是急中生智,咬破舌/头,还假装跳下轺车,才幸保一命,这对于齐侯来说,莫过于奇/耻/大/辱!
这样的羞辱,作为齐国最高的统/治者,恐怕在想着要管夷吾如何死才痛快,怎么可能招揽管夷吾?至于召忽,口舌不敬,回来之后一直避而不见齐侯,怎么传召都不见,这种做法,齐侯在刚刚登基之时,能容忍他?
大家津津乐道着,就连身在膳房的公子纠都听说了。
齐侯说是让公子纠做膳夫,其实就是把他扔进了膳房,齐侯的膳房里,零零总总的人,从膳夫、庖人、亨人、甸师、食医、酒正、酒人、奖人到凌人等等,一共两千三百三十二人。
别看这个时代的膳食发展的和现代有很大差距,但是已经日益华美,尤其是贵/族,膳房俨然就是一方小天地,等级制/度也颇为森严。
膳夫就是给齐侯掌勺的厨子,也分三六/九等,上士只有两人,这两人就相当于现在的行政主厨,在古代的厨子里还是有身份的,能对人喝来喝去,上手大人也得受着。
膳夫中士四人,下士八人,徒一百二十人。吴纠进了膳房,没人发落,这地位不上不下的,挨着来了膳房三四天,愣是没人敢发配他,不过这第五天一过,膳夫上士就来了气焰,毕竟已经过了这么多日,外面谣言四起,齐侯也没有任何态度,上士就开始渐渐的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吴纠进了膳房,是身为膳夫之中,最低等的徒,称作膳徒,连个膳夫都不是。
这一日吴纠刚刚走进膳房,身后还跟着子清,齐侯没说把子清调开,子清就一直执着的跟着公子纠不走。
吴纠一进膳房,那膳夫的上士立刻看到了他,立刻喝道:“那个!叫你呢!就是你!”
子清看着那肥胖的膳夫,挺着大肚子,趾高气昂的指着他们家公子,立刻火气冲上来,公子已经到了膳房,何曾受过如此大的羞辱,气的子清立刻说:“大胆!你凭什么对我家公子如此说话!?”
那膳夫“嘿嘿”一笑,说:“我不知道什么是公子,我们这里从来不来公子,来的都是膳夫,你们到了我这里,就别想白吃白混,必须干活,我管你是什么?”
子清气的要跳脚,吴纠一把按住他,制止说:“子清。”
子清气的委屈,说:“公子……”
吴纠笑着说:“有一句话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那膳夫听着,又“嘿嘿”一笑,说:“这话说的话,赶紧过来,我给你分配工作,你不是来做膳夫的么?不给君上做几顿好吃的,小心小命儿都没了?你们这些公子哥儿,以为膳夫是好做的?做不好,我可不管你是谁,一样不手软的罚你!”
子清气不过,吴纠却一点儿也没有生气的意思,那膳夫上士指着一个人说:“你你,就是你,说你呢!”
那个人背对着他们,一时没听见,那膳夫特别彪悍,挺着大肚子,踏上两步,大脚掌“嘭!”一下踹在那人背上,那人正在给锅子烧火,一头差点撞进火堆里。
吴纠眼疾手快,一把捞住那人,“咚!”一下磕在灶台上,差点磕的断气儿。
子清一看,“啊!”一声,连忙冲过去扶起吴纠,吴纠身/体太弱,一来是因为公子哥金贵得很,平时娇气,二来是因为之前齐侯登位,公子纠给气的吐血,气急攻心,这病不是那么容易好的。
如今吴纠养了几日,还是有些乏力盗汗,一碰就倒的样子。
吴纠磕的直皱眉,冷汗涔/涔的流下来,子清急的大喊,那膳夫起初以为吴纠装模作样,不过一看,真的打坏了公子也不好,心里有些忐忑无底儿,就梗着脖子说:“恁是麻烦,你,带带他,先从烧火做起!”
那膳夫上士说完,转头甩着袖子就走了,一副大摇大摆的样子。
子清连忙扶着吴纠,说:“公子,您快坐下来,好点儿没有,我帮你去找医官罢!”
吴纠拉住子清,说:“无需,只是刚才没喘过气来。”
那边被叫到带一带吴纠的人也凑过来,说:“公子坐这里。”
膳房虽然干净,但是难免有油污,吴纠不能坐地上,那个膳夫拉着公子坐在旁边的垛子上,子清说:“公子千金之躯,怎么能坐这个?”
吴纠说:“还什么千金之躯,别说了。”
吴纠坐下来,缓了两口气,这才注意旁边那个带自己的“师傅”,那师傅看起来三十岁左右,颇为年轻的样子,虽然是一身膳夫的衣服,但是面容俊秀,眉目狭长,隐约透出几分文人气质,眼睛锐利透着神色,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普通的膳夫。
吴纠暗暗打量了他一下,这个时代的能人异士,可都隐藏在各个角落里,就比如说齐侯五杰,大司行公孙隰朋,大司田宁戚,大司马王子成父,大司理宾须无,大谏之官东郭牙,其中两位,可都是藏在民间。
宁戚是齐侯举火授爵,拜为大夫,东郭牙原是宫中的劳力,因为看透齐侯有攻打莒国的心思,被齐侯称为奇人,也是历/史上第一个能观察肢/体语言的人。
吴纠注意到这个人有些不同,他身上透露着一股不卑不亢的气质,和别的膳夫有天壤之别。
吴纠看向那膳夫,说:“师傅,还未请教/师傅高姓大名。”
子清狐疑的看向那个膳夫,他可看不出来这个人像“师傅”,也就是他家公子客气。
那年轻人笑着说:“公子严重,鄙人粗陋,不敢称公子师傅,公子的师傅,可是管夷吾和召忽这样的不世之材,鄙人只有嘴皮子灵,实在愧不敢当。”
他说着,笑着说:“鄙人在没见到公子之前,常常听旁人赞颂公子聪慧过人,内明剔透……”
子清一听,得意的说:“那自然,我家公子是最聪慧的。”
那年轻人话锋一转,说:“但也听闻先公三公子纠急躁不稳,目光短浅,心胸狭窄,不识能人。”
子清瞪大眼睛,说:“你!”
他还没说完话,吴纠则是抬起手来制止子清,看向那膳夫的目光不由更加好奇了,笑着说:“师傅但说无妨。”
那年轻人继续说:“齐侯小白之所以能登位,一方面是因为公子你无大局之眼,管夷吾一箭中带勾,管夷吾当时匆忙没有检/查,是他有罪,但公子未入齐国,已先举杯庆贺,拖延时机,是否有罪?”
吴纠看向那人的目光更加钦佩了三分,点头笑着说:“有罪。”
那年轻人又说:“公子以为,齐侯和公子只是比赛行路,谁先入齐谁就为侯?齐侯居幼公子,公子为次长,长幼有序,理应由公子继位,齐侯入齐,是为僭越之罪,然齐侯并未像诸儿和无知一般,被人斩杀于侯座之下,为何?”
吴纠依然彬彬有礼,面带微笑,说:“师傅指教。”
年轻人说:“旁人只知道,管夷吾中带勾,小白诈死,先入齐就做了齐侯,但是却不知道这其中的道道,若没有高子和国子两位监国鼎立之助,齐侯怎敢入齐,怎么敢称侯,恐做诸儿无知第二啊!”
子清听得似懂非懂,子清也只知道这表面的一层,他们晚到了齐国,被拦在城墙外不许进入,但是却不知道年轻人所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