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晚上,溪石都记得当时周围所有人,包括办公桌后那个部队的高官投向他的羡慕眼光,那是羡慕得连嫉妒都不敢冒头的眼光,像他这样,过去是个混黑社会经常进局子,后来没势力没依靠的人,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眼光看过他。
但是在张恕问出这句话后,他们都用这样的眼光看着他,看得他一下子血液就沸腾起来,尽管还没弄懂张恕的意思,就点了头。
还好,后来问张恕,张恕也没有不耐烦,跟他详细地说了一个多小时。
跟着就是种种更加让别人羡慕的优厚条件降临到他头上,感觉几辈子积攒的好运气全都在这天到来。
张恕给了他特权,不需要再出去打猎,也不需要出力干活,食堂开的饭菜随便吃——不!张恕还叮嘱勤务兵给他单独准备饭菜!另外又要他搬进高层所在的山洞,住进六区,那可是老板自己的特区,比传言的小特区更牛逼的地方!
溪石从混黑社会,就一直装酷,装着装着的,性格真就成了现在这样,看起来总是冷冷的,几乎从来不笑,脸上是绷着,可心里早已经乐翻天了。
那一枪开得太值了!!!
他以为有了这些特权,像九五这种今后部队的标配,他肯定有,结果张恕毫不客气地叫人收走了,还说什么依靠武器,对自身限制太大,溪石不敢不听,就是肉痛得很。
进了六区,看到比宿舍还简陋的条件,溪石只能“……”。
到晚饭时候,勤务兵雷翔送来饭菜:一碗冬瓜汤,一碟黄瓜、芹菜、生菜、番茄拌的色拉,一碟辣椒土豆丝,一碟豆芽木耳馅的春卷,还有一海碗米饭。
雷翔还很热情:“尽管吃!”
溪石很想问:肉呢?
“张恕……老板……他吃的啥?”
雷翔乐呵呵地:“老板不吃东西。”
“……”
雷翔走后,溪石捧着碗看看房间里没有席梦思的床,床、桌、凳子和空调就是整间房间的全部家具电器——
点头是不是点太快了?
张恕一直关着门,溪石转了两圈不敢去敲门,只有算了。
等到晚上一点多,好不容易睡着的溪石一下子惊醒——长期养成的习惯,身体和大脑一直保持紧张,这样才能活下去!
他拿着刀爬起来,贴到门边听,张恕的声音不大,可夜里很安静,溪石听到他说:“雷翔,叫他们打开门,马上!谁也不许开枪,放人进来!”
跟着是挂电话的声音,过了大约两、三分钟,六区的铁门打开,溪石拉开条门缝看出去,一道白光飞进洞里,落在张恕面前。
六区里没开灯,外头的顶灯倒是亮着,可来人背光,看不清脸,只能看出穿着挺奇怪的又大又长的衣服,头发也挺长。
“回来了。”
“嗯。”
极其简单的对话,张恕只说了三个字,但溪石就是觉得这几个字被张恕说得十分温柔,如释重负。
他连门都只开了条缝,屋里也没开灯,进来那个人却好像看到他,问:“那是谁?”
“溪石,”张恕好像带着笑,声音很轻快:“他应该是有灵根,我不会看,等你回来给他看看。”
另一人说:“有灵根?”随即低声笑了一阵,忽然扬声说:“溪石,早睡早起,半夜听墙角不是好习惯!”
溪石吓一大跳,连忙带上门,砸出声来,跟着三两步窜回被窝里去。
隔着门,他还听到那人说“这才乖”的话,后来又说“比你可乖多了”。
张恕低声说了什么,那人笑了一阵,再后来他们进了房间,溪石就再也听不见什么声音了。
那是谁?也是一个修仙者?
跟张恕什么关系?张恕对别人可不是这样的!
溪石以为这一晚一定会失眠,但事实是相当好睡,一直睡到第二天十点多才醒,潜意识里,有两个强人在,大脑和身体居然彻底放松,让他睡了从去年十月以来最好的一次觉。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六区虽然不大,也不算小,几百平米的地方多一个人也不会觉得挤,可在云鸠回来后张恕忽然有点后悔,或许该让溪石晚两天再过来……
他和云鸠朝夕相处不是一天两天,从来不觉得有什么需要私密的时候,但是骤然一下子,小孩子变成了大人,好像连空气的味道都不一样了。
那副小小的身体还留在静室里,云鸠不知从哪摸出一块浅蓝色的冰晶,放到里边后从外把门结阵封上,张恕往里看的时候,只能看到一片冰蓝色。
云鸠说那身体魂魄早就走了,他不用的话会坏,只能暂时这样放着。
张恕进卫生间给云鸠换牙刷的时候就想:暂时放着,云鸠的意思是还会用到,那现在的为什么不能一直用下去?果然还是因为都不是本来的,就都用不长。
早先的时候让雷翔准备了一套洗漱用品,现在张恕只要拆开放那就行了,可他出于习惯,在牙杯里兑好温水,又挤好牙膏,烫过新毛巾叠放在架子上——还是低一格的架子,做完这些还没发现,直到提凳子放在洗脸池边才想起来云鸠已经不需要用这东西,就身高来看,比他还高的人,腿短不了。
叹口气,张恕把凳子挪开,又去换毛巾的位置。
“不必换了。”云鸠站在卫生间门外说:“非是凡胎,便可不再用这些俗物。”
张恕白准备了,一下子手足无措:“哦,是这样的……”
云鸠像是无意地走进来,明明很小一间卫生间,偏偏四下看着说:“洗髓伐筋后,身体污物已去,汗液亦是洁净的,我见你每日里刷牙洗澡,旧习难改?”
两个人一起站在这么小一间屋里,顿时很拥挤,张恕想侧身让过云鸠,站出去再说话,可云鸠站得不偏不倚,哪一边都挤不过去,硬要挤的话又太奇怪了,只好往里退一步:“习惯了,如果不做这些事就觉得很脏,即使身上干净,空气里灰尘也多,衣服也要脏。”
云鸠按了一下洗脸池边上的牙膏管,拆开的包装就在垃圾桶里,可管子已经瘪了一大截,笑着说:“又是半管空气?”
张恕骂了句:“奸商。”
云鸠再进一步,张恕没办法退,心里知道怎么回事,可脸皮子薄,死活不好意思看云鸠,死死盯着牙膏看。
云鸠低低地笑了两声,凑得近到张恕能感觉出他呼吸里的温度,张恕呼吸一窒,小小的空间里只能听到云鸠浅而长的呼吸声,像在心弦上轻轻拂过,痒痒地撩拨着人。
宽袍大袖不比衬衣牛仔裤那么紧,没有直接看,张恕也知道云鸠的衣服挡不住脖子的弧度,交叠的领口错出深浅的影子,内里皮肤细如瓷釉,散发出炙人的热度……
外间忽然“嗵”地一响,云鸠绒羽样的眼睫一垂,一道电光窜出去,打得外面制造出噪音的鹰四和石蛋怪叫。
然后云鸠又进了小半步,眼看就要亲到张恕,张恕一侧身,几乎撞开云鸠走出去。
“张恕!”
追两步,袖子太宽,挂住了东西,云鸠顿时暴躁,一扯,“呲啦”一声拉坏了衣袖,云鸠提起来看看,脑壳上顶一个青筋疙瘩——早该把那两个妖魔丢出去!白白搅了气氛!
——他单知道怪别人,就没想到底是谁搅了气氛。
鹰四和石蛋被扔出房间的结局注定,门一关上,云鸠巴巴地找话跟张恕说:“找身你穿的衣服给我。”
张恕连声也不会应,打开箱子一看,黑白灰三个颜色,T恤牛仔裤衬衣风衣,还有一、两件套头的薄毛衣,单调得让人受不了。
张恕自己穿的时候觉得很够用了,可是拿这些给云鸠,尽管云鸠穿得似乎比他还单调,但这些衣服总是和云鸠不搭,翻两件翻不出合适的,张恕找了个借口:“你比我高,裤子不合身。”
云鸠拉着袖子给张恕看,证明他真的需要衣服换,张恕一看那洞,刚刚一条小口,现在怎么成了比巴掌还大的洞!
“破这么大?”
云鸠“嗯”一声,双手一扯,直接撕下来一块,眨巴眨巴眼睛做无辜状:“你看,不能穿了。”
“……”张恕盯着云鸠的脸皮子看,明明很薄的样子,假象啊!
“那你自己找,这么晚,雷翔肯定睡了,要不然可以让他送来合适的。”
“好。”
云鸠走过来,一件一件地提起来抖开看,这些衣服大部分还是新的,张恕一般拿最顶上的穿,换下来洗干净,又放在最顶上,弄得上面的衣服时常穿,箱子底下的还挂着布牌。
云鸠也不拿新的,看似随意地找了几件往床上一丢,动手解开衣结。
他那腰带不是皮的,也是一根白色的布带子,打结的地方穿着一个淡绿色的玉环,衣带很长,结成一个繁复的样式,手指牵扯着,看得张恕一呆,说不清是那衣带结得好看,还是云鸠的手指更好看。
云鸠目光扫过来,张恕忙欲盖弥彰地说:“你的衣服不是变出来的?”
“变出来?”云鸠一听就笑:“那得真成了仙才能变出衣服穿,我收鹰四做徒弟,便要了他的妖丹来塑体,灵气乃是有灵之物,做不了死物。”
张恕这才知道云鸠的身体哪来的,不过看着云鸠捣鼓那身衣服,脑子也只能停留在这上面,多的根本无法想。
“那、那你这衣服?”
不会是鹰四给的吧?鹰四穿得挺现代,实际上除了魔王,张恕见过的妖魔穿的都是这时代的衣服,比较紧,比较简练,美观上次了点。
云鸠手一顿,忽然自言自语:“对了,还没说。”
张恕:“?”
云鸠丢开解了一半的衣结,忽然走过来在张恕旁边坐下,两人并排坐在床边。
张恕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差点没忍住爬起来逃开。
云鸠的神情很郑重,抬起右手,手掌向上,五指次第展开,养元珠浮出掌心——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平白丛生出飘渺仙气。
张恕急忙掐了一下自己的手:云鸠有事要说,再说盯着人发呆太没礼貌了!
云鸠没发觉张恕的小动作,似乎再三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本想让你学五行,什么都学一点,没料想被七玄暗算,修了剑,我能给你的东西便不多了,过去我积攒下的……亦不算少,只是大多你都用不上了,至于在此珠中,还有旧时青城之物,你且看看,有什么可用的……”
云鸠一脸的不好意思,张恕纳闷了,突然要给他东西?
“你不在蜀山,你过去攒的东西哪还有啊?”
“是我的便是我的,便是七玄也不敢擅动我洞府里的物件,我不在便不是我的?给他们一百个胆子恐也不敢!”云鸠万分得意。
张恕默——你过去到底是蜀山弟子啊?还是蜀山山大王啊?
“我又不是没去过,你那四壁空空……”不是他嫌云鸠,云鸠在这儿睁眼说瞎话,说积攒不少,怎么过去的时候就看到明光珠了,其他什么都没有。
云鸠一指头敲过来,打得张恕急忙抱头,可是半道云鸠忽然把手缩回去,居然不打了!
“你用神识看了洞府吗?”
“用神识看什么?”
云鸠手抽搐了一下,看样子忍着不动手也颇为艰难。
“放置私物之处,岂能大门洞开?我布了禁制,肉眼难见而已。”
云鸠手抽,张恕嘴角抽——从来没见过哪个家里只留着照明的灯,其他东西全部藏起来的!!!
到晚上睡觉再把床从禁制里拿出来……哦!基本可以不睡觉了,但喝水的茶杯总要放一个吧!云鸠那可是连只杯子都没有的啊!
张恕内心还在吐槽,云鸠说:“蜀山洞府里的多是你用不上的,也未见得多好,否则便叫七玄送来了,青城的旧物对你修炼没什么帮助,不过你自己挑选吧!挑出来了我教你用便是。”
张恕把云鸠通身上下看,就是没看出来哪挂着坤袋!叫他挑,难不成是从身上穿的里边挑?难道衣服是什么加防御的好物吗?
望着云鸠袖子上那个大洞,张恕不说话了。
云鸠抬起左手,食指点在养元珠上,嘴里嘀咕了几个音节,手一甩,一排红皮铜钉的箱子出现在床前,手指一弹,箱盖全部翻开,一片光华耀眼!
“……”张恕哽住,“你……青城连肉身都被抢了,怎么东西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