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恕紧了紧手臂,侧头看把下巴放在他肩上的云鸠,只能看到护耳上的厚毛。
“怎么了?”
云鸠松开圈住张恕脖子的一只小胳膊,回过头,厚毛擦过张恕脸颊,连他暖暖的脸蛋也不经意地碰到了张恕,清亮的眼睛一抬,看着张恕:“我在想——凡人不再惧怕死亡,为生而生,为欲而活,仙界会消亡罢。”
“世分阴阳、天地、乾坤,有明而无暗,明所不存……”
说到这里,云鸠仰起小下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也不管张恕听不听得懂,像桃花花瓣一样的嘴唇勾起一个讥刺的弧度:“一切回归混沌,重分清浊,可笑那群上仙枉自为仙,竟不知九天之重在乎人间,虚言威吓,呵呵!”
张恕一脸思索:“你的意思是……人类不相信神仙,所以上面不行了?”
云鸠瞪眼:“你听懂了!?”
张恕懒得跟小孩子计较(-_-#),继续问:“不是神仙惩罚凡人,而是神仙也控制不了的问题?”
云鸠没直接回答,小脑袋搁回张恕肩上:“别停下,电视台还没到。”
一直冰冰凉凉的小手乘着揽回原位的动作从张恕领口钻进去,冰得张恕想起一件事:忘了给云鸠准备一双小手套。
很冰,并不舒服,可是却莫名其妙地让张恕觉得很温暖,歪头蹭蹭云鸠的小脑袋说:“你不用抱那么紧,我会抱紧你的。”
云鸠“哼”一声,脸蛋上诡异地红了起来,像颗小番茄,好一会才恢复正常。
“谁知道?凡事盛极而衰本是必然,天有天道,纵是神仙,得窥天道者又有几人?用地球的话来说,不同空间的居民罢了,眼下妖魔已然共存,我担心的是在一年后准备不足。”
要是能恢复元婴,拿回肉身,虽然不知道能加多少把握,总好过现在只有张恕这么一个只会用剑的剑仙撑着。
丧尸得来的灵气很充沛,甚至于比挤满修仙者的九重天灵气更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云鸠估算过,以张恕现在的速度,只要半年,就能使他元婴完全恢复如初,胜过七玄数百年之功,但是取回肉身得先知道肉身在哪。
也就是——魔王在哪。
贸然寻找,暴露自身肯定不明智,可是没有时间慢慢找下去,说不得,只有多找些妖魔,让它们分散出去寻觅。
但是那样一来,假如有妖魔出卖,死期就到了。
张恕飞得很快,楼房一幢幢闪向后方,甲甬没有墨虺的速度,又不会空遁,只好在街道、楼房之间弹跳奔跑,毕竟是妖魔,追得不快但力气不竭,只可惜被他蹬来借力的地方都像被炮弹打过,明明是只穿山甲,野蛮得跟牛魔王差不多。
不知道是真的为了追上来不得不横冲直撞,还是需要发泄戾气故意为之。
也许K市除了十区已经没有活人了,电视塔里的物资从上次动过后再也没有被动的痕迹,不久前这里盘踞着一个庞大的变异体,弄得连满世界横行的老鼠都在这里绝迹。
隔了这么些天回来,只多了一层雪。
张恕很快就找到曾茂形容的箱子,箱子里就是通讯设备一一收进坤袋后,他还找到好几箱电话机、线等等。
宾馆里的内线电话都可以用,那么只要把线路铺好,以后洞里也可以用上电话。
张恕不客气地全部收了,把小小的坤袋塞得口都拉不拢才满意。
时间还早,把顺道的事情先做完,就该正经打怪了。
甲甬也不闲着,张恕杀北边的,他就杀南边的,云鸠找到个喇叭,装上电池很高兴地当恶监工,玩GPS玩到脖子酸的时候抬起头奶声奶气地吆喝一声:“不许偷懒!哇啊!!”拧到小脖子。
那两个很无语。
气海就像个无底洞,至今不知道能放多少灵气,没有了炼化慢的顾虑,张恕非常的肆无忌惮,同时也把还不能完全熟练的八种基本卦形的变卦用熟,以伏羲八卦的纵横变卦和顺逆变卦翻来覆去地用。
张恕习武就是这样,以熟来生巧,用勤来补拙。
从早上十点多开始杀丧尸,就只有十二点准点手机闹钟响时,张恕休息了一会——为了让云鸠准点吃午餐。
云鸠一吃完,张恕继续打怪,一直到下午三点多不觉得累。
上、中、下三个丹田的带动,气海运转周天的速度恒稳不变,但流量却翻了三倍,青冥剑诀一用起来,灵力游走于身体内外,闻风品露诀其实也在同时奔行于筋脉里,两种法诀互相推动助长,使气海把新得到的灵气收束得规规矩矩,一丝不漏地进入丹田进行炼化。
以往张恕把用两种法诀的时间分开,就在这两天,闻风品露诀达到了第三层,他即使不刻意去用,法诀也生生不息,在青冥剑诀一用之下,竟然能够两种一起使用,并产生意外奇效。
张恕一发现,立即依循着这种新的方式运气,很快就摸出吸气——炼气——开拓筋脉,三序并进的方法,把所有修炼融为一体,互助互长。
节约不节约时间另说,闻风品露诀在使用灵力期间一直温养筋脉,哪里还会觉得累?甚至反而让张恕有神清气爽,身体越来越轻灵的感觉。
云鸠看起来一直拿着手机玩GPS,其实一直关注着张恕的状态,看到他自己摸索对了方法,小嘴巴软软地翘起来。
有师父指点固然好,但自行领悟所获更多,尤其于洗心上助益颇丰。
所以,云鸠是故意只给张恕部分甚至一点点提示,让他自己去摸索,如果像其他蜀山弟子一样,靠必成的功法修炼,遇到问题就问长辈,将来不管成神成仙,还是庸人一个。
青城之所以出类拔萃,其神通修为甚至堪比化神修仙者,正是因为每一步的修炼途径都是他自己吃尽苦头摸出来的,真的坐而论道,不管过去的还是现在的九重天,找不出一个能和他眼界心境一样的人。
注重门派,注重法诀的九重天,即使在曾经失去青城记忆的云鸠眼里,也毫无半点值得留恋的地方,所以,在有了张恕,有了对地球的好奇后,他放弃九重天的世界放弃得十分果断。
记忆只是一个时间段里的感知,有没有,本性都不会改变。
曾经青城拒绝了大门派的利诱,现今云鸠丢开了蜀山的捷径,他相信的从来都是一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张恕长得很好,可要是空有皮相,只会依赖他,不懂什么叫自强,云鸠绝对不会另眼相看青睐有加。
修仙之途漫漫无终,独自一人,到底寂寞。
云鸠用两只小拳头才撑得住他的大脑袋,撑稳了,看着不远处张恕越发舒展自如的姿态,思春思得口水都流下来……
要找回肉身啊!张恕的心思直成一根棍,就算云鸠换一个成年人的躯壳,问题也解决不了,必须!必定!一定要拿回自己的身体!
到时候,嘿嘿……
“哎!?”
想入非非的云鸠忽然发现十几公里外有几个不同寻常的妖魔,正在飞快地向这里靠近!
距离太远,张恕还没察觉,甲甬看起来也什么都不知道。
云鸠眯眼看了会甲甬,扬声喊:“张恕!”
张恕一个旋身,从半空落下,单脚在屋顶边缘踩了一下,滑向云鸠,一脸关切:“怎么了?”
云鸠说:“有几个妖魔往这个方向来,应该是发现我们了。”
张恕顿时傻眼:“妖魔的神识那么厉害?”
云鸠伸出手指,隔空轻轻弹了下张恕的脑门:“笨!妖魔神识不如修仙者,可查探气息却是强项,你和甲甬灵力四散,动静如此大,何需特意寻找,上百里外查知此处动静也是不难。”
“哦……”张恕很老实地问:“我们怎么办?”
对方速度很快,距离在不断缩短,但云鸠还是不急不忙地反问张恕:“你说,该如何?”
他只是问,不是要张恕决定,结果张恕会错意,以为他怕了,一把把他抱起来,然后敲小背包。
石蛋很悲催的没有睡着,正在背包里做运动,动动手、动动脚,防止退化……
第九十三章
云鸠再问:“怎么?”
张恕说:“先跑,离十区越远越好,然后石蛋保护你,我……”
云鸠毫不留情否定张恕:“现在的你,或可与墨虺匹敌,连甲甬亦对付不了,来的这几个妖魔,皆已化形。”
张恕一下子傻了,能化形的妖魔,他对付一个都很吃力,来一群!?
云鸠露出门牙笑起来:“你修仙是晚了点,运道却很好,当初我叫你收了石蛋,岂是白叫的?”
说着得意洋洋的,跟吃饱了肚皮一个模样。
他背后的蜘蛛侠小背包拉链故意留一个口给石蛋透气,听到云鸠这话,石蛋立即把脖子伸到最长,把脑袋从那个口伸出来,一对小眼睛刚好能从云鸠的小肩膀上露出来,一样万分得意:“主人,我可是身怀龙血的赑屃一族!!!”
“啊?”张恕看着近在眼前得意洋洋的两个,问:“鼻息?”
石蛋如果能爆出青筋的话,现在就是一脑门青筋了:“赑屃!!!”
还是云鸠明智:“总之,不是普通乌龟妖,你快收了剑,万勿使用灵力,我自有办法。”
十六道剑光瞬息合为一把桑竹籽剑,消失在张恕手边,那群妖魔的速度相当快,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已经出现在张恕的神识里。
甲甬这个时候才感觉到其他妖魔的强大气息,化成人形赶回两人身边:“有极强的妖魔来了!!!”
云鸠、张恕:“……”你可算知道了。
已经这么近,一下子隐藏起来,对方怎么能不怀疑?不翻找?修仙者和妖魔,从来都是死敌。
两、三分钟后,云鸠嘴里的几个——其实足有十九个之多的“人”出现在不久前张恕选择落脚的金泉大厦楼顶。
十九个人脚下有影影绰绰宛如流水浮冰一样透明的东西,看到对方有类似“法器”的交通工具,张恕自己也不知道缘由地松了口气。
这么一大群,每一个都达到化形的妖魔,速度还都十分快,那真是不可想象的敌人,连逃都逃不出去,但是看起来他们是借用了其中一个的神通,才能一起行动。
要是能把那一个善于飞遁的找出来,杀死,或许可以给云鸠创造逃生机会。
张恕没有动用丝毫灵力,云鸠交代过,石蛋只能隐藏归于平静的灵气,一旦动用灵力,立即就会被妖魔察觉。
不管石蛋是有多稀少的种族,有多善于隐匿气息,张恕还是觉得很悬。
石蛋怎么被他发现的?灵气外放,据它说它没发现张恕的神识,所以没有防备,但是把性命押在这么只不靠谱的乌龟身上,张恕觉得很没谱,无关什么龙血不龙血的族群,纯粹个体问题。
要不是亲眼看到这一群妖魔来的速度比他飞行的速度快,他根本不会放弃带着云鸠逃走的念头。
此时,张恕盘膝坐在金泉大厦十二楼的一间办公室歪倒的立柜下面,怀里抱着云鸠,离他手臂几厘米外,是一扇玻璃碎得只剩一小半的窗户,从蒙着一层厚灰的玻璃裂缝里,能清楚看到外面空中的情形。
石蛋能隐匿气息,但在连面目都清晰可见的距离内,只要张恕和云鸠有一点动静,发出一丁点声音,这些妖魔一定能听见。
神识不能用,万一其中有神识敏锐的,立即就会暴露位置。张恕只能死死盯着这群妖魔,假如他们一旦有发现的迹象,他必须抢先出手,实力悬殊如此大!让张恕手心出了薄薄一层汗。
这几天略微有些自满的心情,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跟魔王对敌,他远远不够看,做这么多妖魔的王,恐怕对方伸出一根指头就能捏死他。
在张恕心里,生出的不是绝望,反而是隐隐沸腾的热血。
七玄给了张恕生存的倚仗,云鸠给的,却是能让张恕成长的信念。
贴着张恕胸膛,隔着薄薄的衬衣衣料,云鸠听得到张恕渐渐加快的心跳声,和血液奔流喧嚣的声音——这小子,越来越值得他等待了。
忍不住,云鸠张开小嘴咬了一下,张恕险些发出声音,不是疼,那个位置……酥麻得要命!
云鸠想干嘛!?
低头一看贴在胸前的云鸠,小眉毛倒竖,软软的嘴唇含着衬衣布料,似乎对咬不住他的肉十分恼火。
张恕恍然大悟,低下头,嘴巴贴到云鸠耳朵边,用指头掀起护耳,轻如蚊呐:“饿了?稍微忍忍。”
云鸠的小脸“嘭”地变红,看神情,更恼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