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活动的承办方就是电视剧的赞助商之一,往常这种情况,来接他们这些小艺人的都是公关,这次跟人上了车,他才知道来的是一位负责人。住处更是让他意外,以前行政套房就了,这次人家却直接把他带到了顶层,跟主演一个待遇。
童延现在不相信无缘无故的殷勤,到酒店后,私下跟郑总监打了个电话。
郑总监一听笑了,“这些人动作真快,你没想错,这又是冲着聂铮来的。商场上混的人,谁都会看风向。”
童延不明所以,“什么风向?”
郑总监说:“你就没注意过,聂铮注资云星后,公司股价大势走高?这么说吧,老聂那董事长的任期五月就满了。”
这就是说聂铮有望成为名副其实的最高决策者,童延心里替聂铮高兴,但也更加迷糊,就算换届老聂还是最大的股东,就没点手段凌驾那半数的选票?
郑总监声音更加愉快,“可别小看你家聂先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一年五月,云星新董事会的第一次会议。
老聂坐在主席位,对结果没做任何挣扎。聂铮神色一直很平静,对于他来说,这个局面的到来只是迟早。
十多个月前,在另一位大股东徐老面前,他和老聂定下了一年之约:他行使一年的决策权,如果云星的业绩达到他们的既定标准,在换届票选时,老聂放弃股份最大持有者兼公司发起人的一票否决权。
知道老聂有赌性,甚至游戏人生到能用公司做赌注的地步,他才出此一招。而这招的根本不在于老聂是否践约,而在于那一年的最高决策权,只要给他这一年,他就能让老聂再也没法扭转局面。
老聂现在依然可以反扑,但反扑意义也不大,老聂继续连任董事长,那也得看接下去那些做惯了的混账决策能执行多少。
以后聂铮当家,股东们的利益能得以保障,这局面对谁都好。至于老聂,自然是退居幕后吃着分红养老,手里的股份,老聂如果肯出让,即使是亲父子,聂铮也一毛钱的折扣都不会打,他从来没想到从老聂手里凭白得到什么。当然,老聂必须出让一部分,但可以慢慢来,这个,聂铮不急。
从董事会议出来,老聂自己走在最前边,依然跟助理说笑,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聂铮出门时可谓众星拱月,但眼色依旧无波无澜,完全谈不上高兴。
徐老有意等着,跟他留到最后。拍拍他的肩,说:“不用多想,就算没有你,今天这事也会有其他人来做,优胜劣汰,免不了的。”
而聂铮只是觉得没什么可特别高兴,抓在手里的东西越多,肩上的担子就越重,他很明白以后他要担着多少人的生计和未来,但这些情绪不足为外人道。
于是他只是对徐老说:“您别担心,我懂。”
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变更,消息迅速占据了各个财经版的头条,不管内部经历过多少汹涌的暗潮,门外汉也就看个热闹。
童延挺喜欢这热闹,这感觉就像是目睹属于聂铮的盛世到来,还没等消息发布,云星的股票连续几天涨停。
但他也只能隔空对着聂铮说恭喜,他很忙,有董事长变更后的一系列后续行动在,聂铮比他更忙。
所幸,在新闻发布会的次日,周六,疲于奔波的他终于回到S城。得知聂铮在家,童延连看童艳艳都没顾上,直接杀回了聂铮家里。
他进门时,聂铮刚从书房出来。男人穿着一件米白色套头V领的家居服,下面是休闲裤,再家常不过的打扮。对着他,男人的神色依然温和平静,完全和以前一样,头上也没顶什么闪瞎人眼的光环。
童延立刻扑过去,一把将男人抱住,腿环住男人的腰胯,把自己整个人挂在男人身上,“我回来了!”
聂铮身子被他冲得一仰,但很快就站稳,伸手托住了他的屁股,声音透着些笑意,“我看到了。”
他心头雀跃,从聂铮身上跳下来,笑着说:“这么大的好事,你得特别请我吃顿饭。”
聂铮眉头一沉,但嘴角还是扬着,灰蓝色的眼眸光彩十分动人,“你先说说特别的程度。”
童延有一肚子的话要跟聂铮说,但还没等他开口,突然听见客厅门廊那边似乎有人吵嚷。
那声音挺急,由远及近时,他才听清女秘书慌乱的叫唤声:“聂太太!您慢点,聂先生在书房,您先坐着,等我去请他出来。”
接着是女人尖利得变了调的声音:“滚!”
聂铮他妈来了?童延立刻敛住笑,开口就对聂铮的秘书这么不客气,聂太太这算是来者不善。
而在他对面,聂铮愉快的神色一扫而空,眼色很快沉了下来,对他说:“你先上去休息。”
人家母子间的事儿,童延不好过问,讷讷答了声好,拖着行李就往楼梯去了。
经过客厅时,正巧看见聂太太搡倒女秘书冲进了屋,童延又是一愣:聂太太头发散乱,又憔悴又凄厉,哪像个豪门太太,根本就是个女疯子。
聂太太一见跟在他身后出走廊的聂铮,形容愈加疯狂。
几步上前,对着聂铮嘶叫出声:“你做的好事!”与此同时,手里卷着的一本杂志朝聂铮当头扔过去。
童延大惊之中动作快得惊人,他脑子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闪到聂铮面前,那本杂志刚好砸到他肩膀。
一本书不算厚的书而已,倒也没砸疼他,但是……
话都没说清,就拿东西砸儿子,这他妈算个什么娘!
聂铮垂眸看一眼地上的书,硬朗英俊的面容顿时阴云密布,再抬眼,眼神死死锁住聂太太的方向,按着他的肩,推他让到一边,“上去。”
上去个鸟!童延也就往旁边让了一步,很固执地停着没动,他能留着聂铮自己跟疯子对峙?
而聂太太果然是个疯子,被女秘书拉住,还拼命挣着双手朝着聂铮的方向扑打:“我生你有什么用?一个明煊你都不肯出手除掉,你这个混蛋,你居然毁掉了你爸爸的事业。我要杀了你,你怎么能?你怎么敢!?”
童延这才知道聂母对聂铮动手居然是为老聂退位不平,他对母亲这个词的认知瞬间被刷新,这他妈也算是个娘?让聂铮替她收拾情敌,还恨不得她指哪、聂铮打哪?否则聂铮就不是她儿子。
对渣男老公护在头里,拿儿子撒气?
此时,聂铮冷冷地问:“您来就为这事儿?”
聂太太更加歇斯底里,“你把他的位置还给他!”
本来聂家的家事真轮不上童延插嘴,但童延忍不住了,压着火气强挤出一个笑,“聂太太,聂先生做错了什么?您先生管不事儿,往他跟前凑的莺莺燕燕可不就少了?”
聂太太两眼通红,“你算个什么东西!”
“够了!”聂铮突然一声低斥,接着掏出电话,拨了个号,“你们过来,送太太回去。”
“别啊,难得聚在一块儿,今天把话说清楚。”说话间,老聂已经进了客厅,身后还带着郑总监和明煊。
这天注定不平静。
几分钟后,一群人在客厅坐下了。老聂一来,聂太太顿时安静了,只是眼神发直,依然不像个正常人。
眼下这么多人在,至少郑总监和女秘书在,疯子就害不着聂铮,童延本来考虑要不要回避,但没等他走,老聂突然说,“待会儿说的事,跟你也有关,你留着。”
童延下意识看了下聂铮的眼色,聂铮直视目光沉肃地锁住自己的父亲,没说话。
接着,老聂从郑总监手里接过一袋子,抽出两份文件,一份给了郑总监,另一份则推到聂铮面前,说:“我的股份,六成给你,四成给昭华,签了这份股权转让协议,你们就可以去证交所办手续。”
这是要出把云星的股份分给儿子?
聂铮只是垂眸一瞥,没伸手接,“什么条件?”
老聂十分轻松地往后依靠,“让明煊解约,以后,你不能用任何手段为难他。”
一时间,在场的人神色各异。
聂铮依然没什么表情。
明煊愕然:“你……”
郑总监讥诮地笑:“你还真是个情圣?”
只有聂太太脸色苍白,似有些伤心地看着老聂,连嘴唇都在抖,“为什么?”
老聂却从那袋子里又掏出一个相框,摆在转角茶几上。
那是一张遗照,青年优美的面容用纯粹的黑白色呈现,肃穆,又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凄怆,但这不是重点……
童延头皮发麻,这人跟他长得太像了。
老聂眼光瞟到童延身上,“你想知道这是谁?他叫郑毓,他姐姐叫郑灵,他们姐弟是聂铮他祖父为转运,听了大师的话,收养的一对龙凤胎,跟我一块儿长大。虽然是收养,但郑毓比谁都娇贵,比我这个正牌少爷还像少爷,没有人不喜欢他。”
老聂手指隔着玻璃抚了抚那青年的脸,像抚摸情人那样温柔,“他是……我的命。”
童延急忙去看聂铮的脸色:“……”
此时,老聂横一眼聂太太:“别问为什么,也别跟我说话,这些年我被你恶心透了,前些日子算是最后给你几天教训。”
前些日子指的自然是老聂回家住,聂太太彻夜不安的那段时日,在场其他人不明白,聂铮却知道。
聂铮面沉如水:“你做了什么?”
“能做什么,我把这遗像挂进了卧室。”老聂笑意依然风流。
说着,眼神又对上聂太太的脸,“天天被噩梦闹得睡不着的滋味不好受吧,别委屈,这是你的报应。就像,我有今天,也是我生儿子不养的报应。”
童延脑子彻底转不过来了,拿白月光的遗像吓老婆?
老聂这……哪只是渣男,这人跟自己老婆说话的腔调,活像对着仇人。
确实像仇人,这也是聂铮一直以来的感觉,聂铮眼神几乎要把老聂刺穿,“为什么?”
老聂浑不在意,“你问你妈妈,”脸转向聂太太,“你敢说出来听吗?郑毓怎么死的?”
聂太太瞳孔紧缩,顿时浑身抖如筛糠,“车祸!跟我没关系。”
老聂点头,“对,车祸,是,他撞见我跟他姐郑灵躺在同一张床上,一时接受不了,跑出去撞上了别人的车。你能不能告诉我,郑灵怎么会跟我躺在同一张床上?谁给我们下的药?”
聂太太开始哆嗦,“不是我……不是我……”
老聂说:“你真毒,你算计我,害死郑毓,害了郑灵的一辈子,郑灵一直把你当成好姐妹。”
聂太太拔高声音尖叫:“那你让我怎么办?我也爱你啊!不把他从你身边弄走,我该怎么得到你?你不知道,从你救我的那天起,我就喜欢上你了。可你呢?你那么风流随性的一个人,每次跟其他公子哥聚不到晚十点就要回家,还一直说要是不按时回去,你家宝贝要生气,你想过我当时的感受吗?”
老聂:“我不该救你,毕竟地狱更适合你。所以,当初你故意接近郑灵?”
聂太太:“你不要怪我,我没办法……我也是没办法。她是女的,人家都说你以前有过女朋友,我本来以为你喜欢的是她,后来,去你家找她几次,撞见你跟她弟弟在温室……我才知道自己居然输给了一个男的!”
老聂嗤笑:“你连他们姐弟的脚趾头都比不上。”
聂太太急了:“谁说的?我对你的心他们谁都比不上,你跟她弟弟在温室亲热,她也看到了,她看你的眼神跟我一样,我想挑着她出手,可她这个没用的东西居然惦着什么姐弟情深,还祝福你们。这算什么喜欢?”
她越说神色越狂乱,“我就不会祝福你们,从小,我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既然他们姐弟情深,那我就试试看,郑毓看见你要了他姐姐,会是什么样?”
郑总监突然开口嘲讽:“我妈这辈子有幸,认识了你。”
聂太太立刻抢白:“郑灵确实有幸,要不是为了刺激她弟弟,要不是为了让郑毓心结这辈子都解不掉,我何至于让她跟我心上人做一夜夫妻,那一晚上她就有了你。”
这算是怎么回事?大惊之中,童延心里也理了个大概,聂太太岂止疯狂,还毒辣,为了得到老聂,把老聂恋人的姐姐跟老聂算计到同一张床上。
这他妈真是绝!老聂要真是随便跟个人睡,那叫郑毓的惦着一起长大的情谊说不定还能把这页翻过去,可是自己亲姐姐就不同了,这一辈子挖不出去的肉中刺。
聂太太这是,生怕那叫郑毓的有心回头。
不是,龙凤胎里头的那个姐姐就是郑总监的妈?
给童延一百个脑子的想象力,他也想不到聂铮的亲妈居然是这样。
他正坐在聂铮单人沙发的扶手,此时,本能地回望男人,聂铮一直没说话,只是,那一双眼在震惊中透出几分森冷,悄无声息地注视着发生在他们面前的所有荒诞。
童延悄悄把手垂到身侧盖上聂铮的手,握住,男人骨节分明的手背,皮肤冰凉。
而在他们眼前,郑总监还在跟聂太太清算,“你得逞了?我舅舅死,我妈在这伤心地待不下去,跟聂家断掉联系,去了国外。”
聂太太咬牙切齿:“不是她躲到国外,我怎么会让她生下你这个孽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