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约好的地方出去,聂铮带着几个人在航站楼门口一个较为僻静的位置等着他。
不管心里打了几个结,童延看见男人时还是高兴的。这天,聂铮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薄衬衣,袖子随意卷到小臂,宽肩窄臀大长腿,身姿挺拔如松,可童延依然觉得男人好像瘦了些。这副身体有他久未触及的醉人体温,童延快步过去。
而聂铮就站在原地,看着童延越走越近。
想吗?想。此时,在聂铮眼中,童延身后的背景全成了虚影,他视线的焦点只在那张被墨镜遮去了一大半的优美精致面容。聂铮近乎贪婪地用视线索取,恨不得把矫健身姿就这样吸进视网膜中。
但他还有理智,这份理智让聂铮有些愤懑。现在是什么时期童延想出来就出来了,郑昭华居然也能放任。
不,是他的错,自己身边有老爷子的钉子,为安全计,他另外请了专业保镖,把童延的安保系统从他这儿完全分离出去。这些保镖只对童延自己负责,不需要向其他任何人通报,所以,童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童延现在的委屈都是为他受的,聂铮看着大男孩儿时,五味杂陈,欣喜和心疼又何尝没有?要是放任情绪,他现在应该给童延一个拥抱,再把人带回下塌处吃饭休息,可这些都不可取,这次,他纵容了,童延下次还能乱跑。
于是,在童延欣欣然走到他面前时,他没说话,转身进了车里。
等童延跟着上车,聂铮问:“你怎么来了?”
童延宛如被当头浇下一盆冰水,顿时浑身透凉,倾诉离情的心思立刻全被理智覆没。
收了笑,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聂铮哪能坦白真相,童延不知道,最多跟他发个脾气,知道了则更糟。
一个在和平年代长大的普通人家的孩子,突然听闻自己天天被杀手盯着,承受力差点的,得疯。
他微蹙的眉头纹丝未动,“能有什么事?我很忙,最近抽不出时间陪你。”
童延声音拔高,突然激动起来,“你的事我不能每件都问,跟我有关的事,我也不能知道吗?”
聂铮没出声,不知道最好。
童延似是嘲讽地笑了声,“能让你经过一趟也不见我的事儿,我也没权利知道?”
聂铮说:“你给我些时间。”
童延心里像是有双爪子在不停抓挠,烦躁到了极点,“有什么不好说的,你跟别人搞出私生子了?三年啊,要不是有些事咱俩都闷着不说,哪至于有那三年。我都吃到教训了,跟你在一块儿之后,我一直在学,学怎么跟你说话,生怕咱们再有误会。你让我不明白就问你,原来,答案给不给,得看你想不想让我知道?”
真不是童延爱计较,聂铮曾指责他,不问清楚就自己在脑子里替聂铮决定人生,很显然这事儿聂铮当时就是知道的,知道而且怨念。这事是他做错了,他拎不清,聂铮也憋着,于是两个人都没痛快。别说Fiona和晏千仪出来做了妖,他俩要是交流通畅,那等幺蛾子算得了什么。
所以,在一起之后,他一直在学,他已经很努力了,可聂铮还是在原地踏步。跟他有关的事,还是瞒着他,由着他百爪挠心。
聂铮自问,他再怎么隐瞒也都是为童延好。他只是需要些时间,等杀局破了,把事情说出来,童延也顶多是个后怕,自然会理解他的用心。
于是,他不容分说道:“William手上有给你订的机票,你先回去。”
William是聂铮助理。
童延简直不可置信,他大老远的来一趟,想问的答案问不到就算了,聂铮要他现在回去?
谁没点脾气,童延冷着一张脸,二话不说,推门下车。
一群男人侯在车外,有跟着聂铮来的,也有跟着童延来的。此时,见人从车上下来,聂铮的助理和童延的几位保镖上前,到了童延身边。
车门还没关上,聂铮高大的身体笼在后座的阴影中。
童延走了两步,突然转身,冲到门口,对车上面色沉肃的男人说:“你送我的车还给你,你找人写的戏让给别人演,我什么都不要,你也高看我一眼行不行?”
这话真是重到诛心,聂铮呼吸都滞住了,顷刻间已是满面寒霜,“回去!”
童延立刻横眉倒竖,抬起胳膊,手指头指着男人的鼻子破口大骂:“聂铮!你欠收拾欠教训!给你机会你不说,以后你什么也别说了。”
好生嚣张,好生霸气。
车外,一片寂静,跟着聂铮来的人先是大惊失色,而后全都抬头望天,没谁敢看聂铮的脸色。
而童延气焰还没下去,“我他妈要是再找你,我是你孙子!”
现场版的分手大戏?
这下,其他围观者都还好,聂铮那位订机票的助理拿不准了,望着童延决绝而去的背影,助理瞧了下聂铮的眼色,老板被情人指着鼻子骂,好像还被甩了,这机票他还要不要陪着去取呢?
聂铮英挺的面容阴云密布,像是还有些无所适从,看他一眼,“你还在这儿?”
助理得令,赶快跟在童延身后去了。
童延的飞机就在半个小时后起飞,而聂铮的车还停在原处,一直没开走。
聂铮坐在车里,还是童延离开之前的那个姿势,眼睛望着前窗外忽闪的灯,他在思考,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这些日子,自己为周全的防范突然被人击破,这种被人操控,而且受了挟持,不得不被人操控的感觉,让他很不痛快。他一直在想办法,即使隐瞒,他也从来没有做过对童延不利的事,童延为什么就不能再懂事一次。
这一顿不依不饶!是他把童延宠坏了?
想到这个宠字,聂铮眼皮突然跳了下。
何为宠,谁对谁用宠字?他突然想到,童延近乎哀求地跟他说,你也高看我一眼。
童延以后再也不找他了?得不偿失!真是得不偿失,老爷子布下的局,网都没动弹一下,他自己先把事情弄糟了。
大糟特糟!
半个小时后,聂铮让助理订了去S城的机票,当晚的。
此时,最近的一班飞机在一个小时半后。
接近三个钟头过去,聂铮终于跑在了去童延家的那条路上。
去干嘛?还用得着说。
助理坐在一边叹了口气,觉得他这种平常男人的也有平常男人的幸运,被太太骂,回头哄,至少都是在人后。再没脸没皮,关上门,外人哪能知道?
可聂铮就不同了,聂铮这是当着一大群随行者的面,被小情人指着鼻子骂了。丢了一通颜面,同样,还得当着他们这些人的面打飞的找上门道歉。
玩儿呐?飞过去时一顿吵,再飞过来一顿追,两个人加起来快六十了吧,这60,他家老板还占了一大半。画面太美不敢看。
不过男人惧内是美德,难得跟端肃威严的老板找到共同点,助理作为资深已婚男人,提了个经验性的建议,“聂先生,您看,前面那间像是花店。”
童延离开时活像是吞了几吨炮仗,回家之后亦如是。下飞机,见几个保镖还跟着他,不能朝无辜的人身上撒气,他忍着火气说:“别跟着我了,我跟出钱的那位都吵翻了。”
但保镖说:“我们不管聂先生,只用对你负责。”
由此,保镖还是跟着他回了家,外边有人,于是童延把自己关在卧室阳台没出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外面似乎有人敲门,想着有人开门,他还是没出去。此时,已经是深夜,屋子里没开灯,阳台倒是被一抹淡泊月光照着。
说话声离他房间越来越近,接着“笃笃”两声,有人敲门。
这他妈大半夜的,谁啊?但保镖能把人放进来,很显然是他认识的,童延没好气地说:“进来。”
接着,门开了,他躺在休闲椅上,头侧过去。
他看见一个高大的、黑黝黝的影子立在门口,手上似乎还捧着个长形的盒子。
童延一愣,嗖地把脸回来,目光眺向天边毛乎乎的满月。
片刻,聂铮步子踱到他身边,屈膝蹲下,接着把礼盒打开,靠一边墙壁放着。
童延:“……!?”一盒子黄玫瑰?哄小姑娘吶。
想着自己赶到机场就被男人堵回来,他恨不得把这花砸到聂铮身上。童延没说话,起身,把自己甩在床上趴着了。
片刻,身边床褥下陷,很快,男人的身体覆上他的背,一条胳膊撑在他脑后,另一只手抚他的脸,声音低哑地问:“怎么就不能打商量?”
说的好像商量过似的,童延把脸转到一边,“你走,我不稀罕见你。”
聂铮在他耳边叹出一口气,接着说:“是我想见你,咱们一个月没见面,我这一个月,没睡好觉。”
童延气又不打一处来,“你该。”
聂铮握住他的手,贴住自己的脸颊,“是,还有,我欠收拾欠教训,这不是来给你收拾教训了?”
童延猛地把手抽回来,索性翻身面对男人,“别逗了,你也会出错?”
而聂铮就一直跟他对视,深邃的双眼里有幽光浮动。
良久,他听见男人缓缓开口,“第一,错在学不乖,该坦诚时不坦诚。”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他终于看清男人认真的神色,“第二个错,居然敢在机场对你出言不逊。”
童延都要气笑了,今天难道不是他说话更不客气。
而后,男人声线又低沉了些,语气却越加郑重,“第三,错在低估有些人的手段,让你受苦。”
第79章 良人
童延脑子里一个激灵。手段?什么手段?谁给他使手段?
他眼睛猝然睁大,望了聂铮一瞬,很快又把脸瞥到一边。他坐了两小时飞机上赶着去问这事儿,却被人撵回来,眼下男人嘴缝才透了点风,他就像只见了腥的猫似的扑上去,还有没有脸?
他不假辞色,男人半点没恼。
片刻后,他听见聂铮说:“我知道你已经不想听了。我就自己捋一捋这阵子发生的事……”
童延:“……”对,就是不想听。
看着童延扭向一边的脖子,聂铮百感交集。不过心情再复杂,道明也不过一个庆幸,庆幸童延还好端端地在他面前。所以对他发火算什么?骂他又算得了什么?何况童延骂得也不是完全不对。
坦白说,这事儿要是发生在他身上,被人瞒得密不透风,他也不会高兴。
聂铮组织一下措辞,拇指按上童延的脖子,艰涩地说:“那天,你这儿不是被虫子叮咬,打在你这儿的,是颗只有半粒米那么大的珠子。”
童延猛地一惊。
察觉不对后,离岛那天发生的所有事他翻来覆去地想过数遍,当然明白聂铮说的是什么。他不是被虫咬,是被珠子打到,显而易见,是人有意为之。
忍不住了,话立刻冲口而出,“谁要害我?”
聂铮嘴唇紧抿,心里积压的郁愤又翻腾而出,过了一会儿,注意力再次回到童延身上时,面色才温和了些,手指贴上童延的脸颊,说:“他想给我一个警告,这件事,说到底,是为了要挟我跟你保持距离,你算是被我拖累。”
童延又是一怔,拿他的命做威胁让聂铮跟他分开,结合事情发生的时机,祸首是谁是太明白了。
赵老爷子?……赵老爷子要杀他?能把聂铮都威胁住,铺下阵仗应该不小吧?难怪啊,难怪那几位保镖大哥每天都那么小心,小心得恨不得把他装进一个铁桶里似的。老爷子怎么死都不让人痛快?
童延讷讷看着聂铮,“艹!”
这一句脏话竟让聂铮有些感慨,今天在机场,童延跟他发脾气时也说了句脏话。这些不好听的字,他们刚认识不久时,童延不小心就能带出来。可是,慢慢的,他就很难从童延嘴里听到了。
是的,人都在变。童延一直在长大,已经不是个孩子了。他一直在见证,可是,的确,到今天才开始正视。
望着童延那双比以前深沉了许多的眼,聂铮突然问:“怕吗?”
童延:“……”怕!不怕才怪。
他好不容易混到这一步,影帝还没得上呐,死亡威胁啊,谁遇上这事儿都得心惊胆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