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小人!”姚雄一巴掌拍在桌上,将酸枣木的八仙桌拍得粉碎。
极阳宗的弟子,常年用锁阳功压制,因而在初阳乍泄之后,会有一段时间的虚弱期,或长或短。如今,整个宗门几乎都陷入了这种手脚虚浮的状态,而辰子戚的大军已经攻到了山下。
“击鼓!”辰子戚穿着一身银色盔甲,压在阵后,抬手,示意身后的鼓手擂起战鼓。
“咚!咚!咚咚,咚咚!”沉闷有力的鼓声,仿佛远古狩猎的鼓点,八万大军如潮水般四散开来,从八个方向将整个擎苍山牢牢围住。
极阳宗所在的山,名为擎苍,形如巨柱,直指苍穹。周遭没有其他的小山,只此一座。山势陡峭,山路狭窄,易守难攻。
“啾!”小红鸟从甲胄的缝隙里钻出来,左右瞧了瞧。
这盔甲太沉,丹漪睡在内衫中会被压扁,只能睡在外面。但外面刀林剑雨的辰子戚不放心,就叫人专门给他胸口的银甲上镶了个夹层,让小家伙可以躲在护心镜后面,随时还能冒出头来看热闹。
“你觉不觉得,这山长得有些像……那个。”辰子戚露出一抹坏笑。
“叽叽!”丹漪发出了幼鸟的声音。
“啧,你竟说出这等粗俗之语,有伤风化。”辰子戚装模作样地感慨。
“啾!”小红鸟不满地回头啄他,只啄到了一片银甲,当当作响。
一鼓布阵,二鼓叫阵,三鼓冲杀。
第一通鼓已经结束,八万大军从擎苍山围得水泄不通,全场一片死寂,未有寒风在山林间呼啸,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
易守难攻的极阳宗,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攻破了险关,如今,便只剩下了擎苍山这最后的防御了。
浔阳副将简直不敢相信,在他们这些普通人眼中,江湖宗门那都是不可撼动的存在,如今竟似不费吹灰之力地攻到了老巢!
山下的将士们觉得不可思议,山上的姚雄更是难以接受。究竟是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整个极阳宗下药,毁了几千人的根基!
“都闭嘴!”姚雄运气内力,大吼一声,“泄了元阳,又不是变成了废人。尔等自小习练《天衍万象功》,即便没有了极阳烈火功的内力,依旧可以横扫了山下那群草包!”
算着时间差不多,辰子戚再次抬手。
二通鼓响,全军立时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杀!杀!杀!”简单而直白的口号,伴随着长矛敲击盾牌的声响,震耳欲聋。
“极阳宗诸人听令,本帅奉天子命,前来绞杀叛贼。尔等若自行出山,既往不咎;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辰子戚运起内力,将这几句话传遍了整座擎苍山。龙吟神功有一招,名为“沧海龙吟”,练成之后类似无音师太的绝招无音一笑,可以将内力低于自己的人震出内伤。
当然,现在辰子戚还没练到,只能用来喊喊话。龙吟神功喊出的声音非同凡响,如同龙吟虎啸,震动山林。
“那简王的内力,已经如此高了吗?”站在高台上瞭望的极阳宗弟子吓得面色发白。
“快去禀报宗主!”
大军则极为振奋,呼喝声越发壮大。
辰子戚冷下脸,缓缓开口,“击鼓。”
三通鼓响,开始进攻,热血沸腾的将士们立时冲杀上去。他们都是不能习武的百姓,被武林人士欺负得只能从军,今日,他们可以拿起手中的兵器对付那些高高在上的武林高手,兴奋得全身血液都在沸腾。
山上有布置好的防御工事,更有无数极阳宗弟子把守,整座上瞬间陷入了一片砍杀之中。艰难的攻山,从午时打到日落,鲜血从山石的缝隙中汩汩流出,染红了满山落叶枯草。
“小子,哪里逃!”一阵罡风袭来,辰子戚立时夹紧马腹,身体如风吹劲竹一般弯折向一侧,险险避过那隔空而来的一掌。
身着黑色广袖华服的姚雄,踩着士兵们的头顶,几个起落便扑到了辰子戚面前。辰子戚单脚踢在马鞍上,旋身而起。
“嘭嘭嘭!”两人在空中瞬息便对了上百招。
刚烈威猛的极阳烈火功,与丹阳神功有些类似,只是比丹阳神功更注重炼体。姚雄肌肉虬髯的身体,宛如铜浇铁铸一般,毫无破绽。而他出的每一掌、每一拳,都有千钧重,辰子戚觉得自己这会儿要是站在地上,已经被他夯进土里了!
使个巧劲挡开姚雄,辰子戚抽身跳开,悄悄甩了甩打疼的拳头。这姚雄武功极高,硬拼的话他不是对手,得赶紧想办法。
然而,姚雄可不给他思考的机会。
擒贼先擒王,这是江湖人上战场的第一反应。凭着万夫莫当的绝世武功,只要杀了元帅,这队伍自然也就散了。
带着罡风的烈火掌直直袭来,因为内力极高,周身呈现出宛如火焰一般的劲气,辰子戚站在原地,不闪不避,似乎是被吓傻了。
就在姚雄接近的刹那,辰子戚突然出手,枯木逢春,神龙吐水!一口辣眼睛水瞬间喷了出来。
“哈!”姚雄大喝一声,立时将内力回拢,变招拂袖将毒水挡开。不愧是一代宗师,出手着实够快,只是因为枯木龙吟这一招的加持,依旧有漏网的水喷进了眼中。
千毒教教主独门秘制辣眼睛水,上至绝世高手、下至贩夫走卒,谁也逃不过这种针刺火烧一般的疼痛。
姚雄顿时捂住眼睛,惨叫一声。
辰子戚趁机脱身,三两下跳到远处,“放箭!”
隐藏在普通士兵中的追魂神箭队,瞬间出列,将姚雄紧紧围在中间,搭弓,瞄准。
“拦住他们,不可以杀上山啊!”正在此时,背后响起了一阵骚乱声,辰子戚回头看去,就见许多衣衫褴褛的百姓,扛着锄头、拿着棍棒冲将过来。
“他们在围攻宗主,快去救宗主!”
“狗娘养的朝廷,啊啊啊啊啊!”
辰子戚震惊地看着那些百姓,不知道该下什么命令。他是带兵来攻打极阳宗的,并不想伤害手无寸铁的百姓。
“常大哥!拦住他们,他们是极阳宗的信徒!”穿着一身劲装的玉壶,快速跃到一群百姓前面,甩开手中的银鞭子,啪地一声甩倒了一排的人。
极阳宗这里,对女人有多苛刻,对男人就有多友善。这些男人对极阳宗极力拥护,特别是极阳宗为了称王而宣布的种种新规矩,这些男子对极阳宗的崇敬几乎到了狂热的境地。称之为顺民已经不足,他们仿佛是一种虔诚的信徒。
“谁敢上前,格杀勿论!”辰子戚朗声说着,夺过一把弓弩,一箭射向了冲在最前面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戚戚:别伸头,缩到盔甲里
鸟攻:为什么?
戚戚:俗话说,枪打出头鸟
鸟攻:我们这个时代还没有枪(⊙v⊙)
戚戚:那就是,箭射出头鸟
鸟攻:我不怕箭
戚戚:再不听话,手打出头鸟(抬手,拍屁屁)
鸟攻:QAQ
第一百五十章 杀局
强大的弩箭破空而来,一箭穿心,那举着锄头面目狰狞的男人立时倒地, 当场就没了声息。于此同时,站在最外围的士兵“咔咔”转身, 拿起长矛对准还在往前冲的百姓。
这二话不说就杀人的作风,比之江湖人更加狠辣, 顿时把一群乱民给镇住了。不是说朝廷军不伤百姓吗?
“别怕,我们一起上, 保护宗主!”人群中有人高喊,刚刚被吓到的人又像中了什么蛊一样, 不要命地往前冲。
辰子戚示意变阵,自八门金锁阵中立时突出两只队伍, 将一群乱民团团包围, 下狠手直接杀人。
玉壶从包围圈里跳出来, 突然瞪大了眼睛:“小心!”抬手将银链子甩出去, 太素无心功的巧劲包裹着内力, “啪”地一声抽到了跃身而起的姚雄手心, 堪堪阻挡了他拍向辰子戚背后的一掌。
“嗖嗖嗖!”无数箭矢铺天盖地而来,将姚雄的后背射成了筛子。
极阳烈火功,炼体如石、锻体如钢,即便历练如此强大的铁箭,也只是浅浅地入肉三分,没有一支能穿透姚雄的身体。
“啊——”姚雄双手握拳,聚与胸口,大吼一声,背上的箭矢顿时震裂开来,四下飞散。
辰子戚在他内力爆发过后的一瞬,蹂身而上,胸口的小红鸟将一只翅膀贴在他胸口,浩瀚的真气瞬间入体,化为己用,将他自己的内力提升到了四重高。重重一拳打在姚雄的胸口,周遭仿佛静止了一瞬间,辰子戚能听到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
“噗——”姚雄喷出一口鲜血,向后摔出三丈远。
追魂立时变阵,后面一排的跳到前面一排的肩上,形成一个闭合的人墙,将姚雄团团围住,插翅难飞。
姚雄爬起来,发现自己胳膊上的伤口呈现出可怖的幽蓝色,立时运功逼毒。鲜血在伤口处飙出,千疮百孔的姚雄仿佛一个带莲蓬头的花浇,看得人齿根发麻。然而,逼了半天,蓝色区域依旧没有好转,反倒扩大了。
“卑鄙!”姚雄知道这毒逼不出来了,咬牙瞪着辰子戚,“你这般出阴招,算什么英雄好汉!”毛头小子,如果打单独斗,肯定打不过他。
“姚宗主,这可是战场,不是比武场!”辰子戚嗤笑一声,这些江湖人,讲惯了江湖规矩,战场上还想单打独斗,真是异想天开,“本王劝你别动,擅动内力容易毒气攻心,到时候,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姚雄回头看看血流成河的擎苍山,再看看扬着下巴一脸得意的辰子戚,缓缓攥紧拳头,与其像臭虫一样被碾死,不如与这狂妄的小子同归于尽!
“哦,对了,姚光兄还在空明宗吧?”辰子戚似乎刚刚想起什么似的,笑得一脸奸诈地提醒姚雄。
姚雄不由得一震,因为儿子中了咸虫,他不得不把人送去空明宗求医,因化解的蛊虫要排队等,如今还没回来,“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本王还有点事要问姚宗主,如果你死了,空明宗就会立即把少宗主斩首,”辰子戚邪笑着看姚雄脸色大变,“了了和尚是本王的人,如今他已经当上了代掌门。”
多余的话不必再说,姚雄自然明了,眼中不由得露出了绝望。他奋斗一生,就是为了给儿子留个好家业,如今唯一的儿子在他人手上,他还有什么可反抗的。
放弃了抵抗的姚雄,仿佛泄了气的羊皮筏子,瘫软在地。
追魂的人立时用铁链将人锁住,乌不见走上前,给他喂了一颗黑色药丸,言说可以解他身上的毒,能解多少不好说。
宗主被擒,这一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擎苍山,本来因为前途尽毁情绪低落的极阳宗众人,渐渐没了抵抗的心思。那些极阳宗的附属门派见势不对,早就溜之大吉。
极阳宗因为功法特殊,不存在活过百岁的镇宗高手,因而之后的攻山并没有费太大的力气。虽然士兵折损也很惨重,死伤超过三万,然而还是彻彻底底的赢了。
不足三日,辰子戚便攻下了武林巨擘极阳宗,这样算得上可怖的速度,震惊了整个武林。最可怕的不是有一个实力强大的对手,而是一直被忽视的蝼蚁突然变成了噬人巨兽!
过去的那些轻忽、鄙夷、欺凌,统统可能会被清算,这样的认知让所有的江湖门派都陷入了恐慌中。这种恐惧,甚至超越了那无处不在的咸虫!
朝廷的威信一时无两,辰子戚更是被人称为“灭宗王爷”。
攻山、清场、整治城邦,辰子戚在极阳宗又消耗了十几日,忽而接到了天德帝的圣旨,让他到云州去,参加庆功宴。
云州有一座皇家行宫,因此驻军较多。天德帝自与辰子戚在浔阳一别,便直接去了行宫。一则是方便听战场的消息,再则也是防备江湖人在京中行刺。
“云州……”辰子戚斜躺在元帅帐中的虎皮软榻上,把玩着手中的龙犀。说是庆功宴加官进爵,其实就是要收回兵权的意思。
征战结束,按照规矩,这一半龙犀是肯定要还给皇帝的。他现在名不正言不顺,扣住龙犀不还就是犯上作乱。
“还他便是,这南浔军又不是只认龙犀。”辰子墨喝了一大口烈酒,不甚在意道。经营了这些年,南浔军早就对他唯命是从。天德帝若不是仗着有蛊虫在手,定然不敢将他扔在南浔。
辰子戚看看座下的黑蛋,撑着身体坐起来,“天德帝没给你什么密旨吗?”
辰子墨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从袖中抽出一封密信。
信中说让辰子墨尽快带着南浔军回南浔,让辰子戚带着所剩无几的云州军去复命便可,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指示。
辰子戚将密信来来回回看了三遍,也没看出什么玄机来,摸摸下巴。如果天德帝要除掉他,而他身边又有一颗中了蛊完全听话的钉子,肯定要好好利用一番。
看来天德帝暂时没有动手的意思,还指望着他攻打别的门派。这趟云州之行,应当还算安全。
“便依他所言去办吧,莫叫他发现你的蛊解了。”辰子戚把密信还给黑蛋,重新躺回软榻上。
如今极阳宗平了,气宗和剑盟就各剩了三个门派,也不知天德帝接下来要做什么,是再放一波虫子,还是继续让他带兵围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