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辰子戚松了口气, 那女人的表情太渗人, 他还当大白天遇见鬼了。
“来找你。”丹漪淡淡地笑, 仿佛没有看到那个指着他大呼小叫的女人。
辰子戚是出来买瓜子的。明天就是武林大会,小红鸟说要养精蓄锐,就躺在床上犯懒,指使辰子戚给他嗑瓜子。等了半天也不见戚戚回来,丹漪有些担心,便出来找他。
女人尖叫之后,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嘴巴里呜呜啦啦的哭喊道:“宫主,宫主……宫主饶命……”
听到女人这般称呼,所有人都是一惊。纵观整个江湖,能被称为“宫主”的,就只有归云宫的主人。众人纷纷看向那身着红衣、俊美不似凡人的年轻男子。
“那人是归云宫宫主?”圆海心中咯噔一下,这两人样貌如此出众,自然不会错认,正是前几天他们在洛阳围攻之人!
丹漪这才缓缓抬眼去看那疯女人,蓬头垢面,徐娘年纪,下巴上有颗明显的美人痣。确认自己并没有见过她,丹漪禁不住微微蹙眉,这一声“宫主”叫得委实蹊跷。
就在这时,原本跪着的疯女人突然暴起,一头撞向了了和尚的胸口。众人都还沉静在大街上遇到归云宫宫主的诧异中,不料异变突生,连了了和尚也没反应过来,被她撞了个趔趄。女人趁机抓住了圆济小和尚的衣领,一把将小和尚揽进怀里,运起轻功蹿了出去。
没想到这疯女人竟然武功不弱,了了气急败坏地大喝一声,追着那女人的方向而去,几个年轻和尚也跟着在后面跑。
丹漪朝天上盘旋的老鹰打了个手势,示意刁烈跟过去看看。
和尚们追着女人来到城中一处民宅中,这是个不大不小的三进宅院,青砖灰瓦,黑漆大门,门前还挂着簇新的灯笼,显然是有人居住的。只是刚刚靠近,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翻墙而入,走在走前面的圆净吓得惊呼出声,“啊啊啊!”
尸体,满院的尸体,横七竖八,各个死状凄惨。有的手中握着刀剑死不放手,有的手无寸铁但肌肉虬髯,这明显不是普通人家,而是前来参加武林大会的武学世家。地上的血迹还很新鲜,应该刚死了没两天。
那个疯女人正紧紧抱着圆济小和尚,坐在内院的阶梯上,抽搐般地一晃一晃,在她的脚边,躺着一句年幼孩子的尸体。
“这是……溧河云家。”圆海在一具尸首身上翻到一块玉牌,辨出了这一院子人的身份。
溧河云家,原本是玄道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家族,以给人押镖为生,依附于归云宫。后来不知怎的,叛出了玄道,说要“改邪归正”,举家投靠了六合宗。这事在十年前闹得沸沸扬扬,让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为人所知。
“云家被灭门了?”正在筹备武林大会的罗鸿风,听着这消息,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怎么回事?”
这几日,六阳城中不断有人被杀。罗鸿风怀疑是有人在下黑手,六合宗上下为查此事焦头烂额,已经准备花钱请归云宫帮着查了,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又出这么大的事。
云家是依附于六合宗的家族,这次为了参加武林大会给六合宗充场面,把家族中所有的精英都派了过来,结果……
罗鸿风看看被丫鬟收拾整齐的疯女人,狠狠皱起了眉头,“四娘,你怎么成了这幅模样了!”这女子叫云四娘,是云家家主的独女。
“适才在街上,这位女施主对着一名红衣男子下跪,且口称‘宫主饶命’。”圆海将见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嗯?”罗鸿风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
“云四娘……”听过刁烈的汇报,丹漪了然,“估计是把我认成我爹了。”
辰子戚好奇地看他,“你跟你爹长得很像吗?”
“是有些相像的,”丹漪单指点了点下巴,沉吟片刻,转而问起别的,“任踪灭和黄藤来了吗?”
“已经过河了,今晚定能入城。”刁烈准确无误地说着情报。
万蛊门与千毒教在路上相遇,一起前来,不知为何就走得慢了些。玄道其他门派早已入城,各派掌门已经分别来见过丹漪。
武林大会,是选剑盟盟主和气宗宗主的,跟他们玄道其实没多大关系。然,这是丹漪继位之后的第一届武林大会,玄道的人要来给他撑场面。
次日,阳光照在广袤的八荒原上,投射出明暗交替的云影天光。
六合宗的宗门房舍,就建在八荒原的正中,当真是天高地阔。大会的会场,位于宗门外五里的四象湖上。
说是湖,其实也就是个方圆百丈的水塘。水塘中央,用石料搭建了两个平台,呈太极阴阳鱼之状,合槽而立,远远的看上去,乃是一个整体的圆,只不过中间有道弧形的缝隙。
观赏歇息的座位沿湖而建,设了十数个高台,供各大门派列座。有英雄帖的小门派,也安排了一定的位置,没有英雄帖的就只能站着了。
六合宗作为东道主,其位置坐北面南。左右两边立着两尊大鼓,有身着彩衣短打的壮汉,拿着巨大的鼓槌,一下一下地敲击。
“咚,咚,咚咚咚!”沉重厚实的牛皮鼓,带着仿若亘古传来的苍凉呼号声,在广阔的荒原上回响。这是中原武林千百年来的传统,以武会友,以武论道。
黑压压的武林人士,自六合宗和六阳城方向分别涌来,验看英雄帖,确认比武顺序,不多时,整个四象湖就热闹了起来。
临近午时,大部分门派已经落座,罗鸿风穿着一身黑白道袍,立在高台上,盯着湖东侧的那座高台沉默不语。
“宗主,午时到了。”六合宗的弟子低声禀报。
“归云宫还没来吗?”罗鸿风掩在袖子里的手缓缓攥紧。归云宫向来任性,每次武林大会都比别人来得迟,只不过从没有超过午时的。
丹漪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比他爹还要嚣张。
不仅罗鸿风在关注归云宫,其他门派也是不是朝那边高台偷瞄。这可是新任宫主第一次在天下英雄面前亮相,大家都好奇得要死。
“师姐,你说归云宫宫主会是什么样子?”素心宗这些女孩子们,是第一次来武林大会,各个都兴奋不已,话多的玉泉忍不住跟身边的师姐讨论。
“我也没见过,不过听长辈说,归云宫的宫主,代代都俊美非凡。”师姐玉韵小声说道。
“那,会有城外见到的那人好看吗?”玉泉偷瞄了一眼坐在前面的师父,压低了声音道。
城外见到的,自然指是丹漪和辰子戚,辰子戚他们知道身份,没提名字,就是说的那个格外耀眼的男子。
听到这话,玉韵有些答不上来。那个男人已经生得完美无缺,很难想象比他更好看的人长什么样。
午时已到,归云宫还没有来,几个玄道的门派倒是已经来了,坐在东侧的位置上。
“归云宫莫不是不敢来了吧?”正道中的人议论纷纷。
“听说六阳城的怪事可能跟归云宫有关。”
“真的假的?你还别说,那云家本就跟归云宫有过节,说不准……”
云家人惨死的消息一夜之间已经传开了,各种猜测纷至沓来。
“我们掌门昨夜被罗宗主叫去了,也不知在商量什么,莫不是要向归云宫问罪吧?”
讨论的嗡嗡声越来越大,再不说点什么,这会场就乱了。罗鸿风忍无可忍,足尖踏地,整个人如飞鸟一般从高台上飘过去,一下飘出十几丈,只在水面上借了两次力便跳到了水中央的平台上。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等着罗鸿风开口,恰在此时,一阵悠扬的丝竹声自天边传来。
天地相接处,一顶绯色轻纱围成的巨大软轿,伴着丝竹声飘摇而来。十六个身着黑色劲装的轿夫,于八个方位抬着轿撵,宛如飞鸟一般,不用任何借力直接飞到了四象湖上方,在空中骤然变换方向,落到了东侧的高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白云使:出场了,轿夫准备
轿夫:准备好了
白云使:灯光,音乐,宫主呢?
鸟攻:准备好了
白云使:OK,倒数五个数,预备——装逼!
罗宗主:我有个问题
鸟攻:什么?
罗宗主:为什么每次都在我之后出场啊摔!衬得我好low!
第一百一十三章 比武(上)
“参见宫主!”归云宫的高台四周,乃是玄道众门派的座位,见到软轿飘来, 所有玄道的门派齐齐起身,高呼行礼。
以内力发音, 声如铜钟,刹那间传遍整个湖面。四象湖有一瞬间的寂静, 所有人都在看着归云宫的高台,根本没有人再去关注湖中央的气宗宗主。
软轿落地, 八根抬轿用的长竹竿瞬间弹出,被十六个轿夫接住, 直直地戳在高台四周的地上。四面轻纱被浑厚的内力振开,露出了软轿内的情形。一丈见方, 竹板为底, 宝座香炉, 一应俱全。
一身白衣的蓝江雪, 盘膝坐在地面上, 膝头放着一把七弦琴, 动作优雅地缓缓轻抚。
丹漪斜倚在宝座上,单手支额,一身艳丽的红衣摇曳坠地,衣摆上以金线绣了大片大片的凤凰翎,在午时的烈阳下散发出灼灼金光,耀眼之极。
武功高强之人皆耳聪目明,隔着宽广的湖面,对面的剑盟之人也能清晰地看到归云宫宫主的模样。
濯濯云中月,萧萧松下风。泠泠凤凰羽,妖妖丹华红。
“世间怎会有如此俊美的男子?”黄山派的女弟子禁不住恍惚自言。
“师,师姐,他不就是那个人吗?”素心宗那边,玉泉惊讶不已地拽了拽身边的玉韵。
“好像还真是……”玉韵也有些愣怔,没想到她们早已经见过了归云宫宫主。素服劲装已经难掩他的光芒,再换上这奢靡华丽的衣裳,当真是龙章凤姿、世间难寻。
庐山派也是有女弟子的,不过庐山讲究清雅克制,那几个姑娘只是小声探讨几句,面色发红地往那边偷瞄。不过也有例外的,比如辰子戚。
“真好看!”辰子戚坐在庐山弟子中间,捧着脸直勾勾地看向对面的丹漪。男子通常不适合过分艳丽的衣裳,就是他自己,也不能穿太花哨的,但他的小红鸟不同。凤凰本就是一种艳丽至极的鸟,化作人形也不减分毫,穿上艳丽的衣裳反倒更为合适。
“师弟,你跟着瞎起哄什么?”庐山派的一代弟子,也就是辰子戚的几个师兄,纷纷侧目。人家女孩子瞧见俊美的男子,夸赞几句也就把了,你个大老爷们激动个什么劲?
“你们不懂。”辰子戚呲牙笑,对于今天不能近距离欣赏小红鸟的英姿有些可惜。
辰子戚一直以来都是跟丹漪对练,很少与他人切磋,这次武林大会,是个很好的机会,便使了不少手段,磨的卢修齐同意,让他以庐山派弟子的身份参加比武。因而只能老老实实跟庐山派坐在一起,不能去摸小红鸟了。
罗鸿风站在四象湖中央的圆台上,面色有一瞬间的僵硬,旋即恢复如初。活了近百年的人,这点事还是可以从容应对的,开口,以浑厚的内力将声音传递至全场,“哈哈哈,归云宫主别来无恙,老朽还以为归云宫今日不来了呢。”
丹漪微微颔首,算是跟罗鸿风打了个招呼。
罗鸿风暗自恼恨,傲慢的归云宫向来目中无人,以前丹漪他爹也是这幅德行,仿佛肯与他说一句话就是天大的恩赏。深吸一口气,想到归云宫即将面对的麻烦,心中又渐渐平衡,罗鸿风重新露出笑容,说起了这次武林大会的规矩。
武林大会一共七日,头三天是大门派之间的切磋,每个门派出十个弟子,分组比武。第四天是其他门派和无门派的江湖散侠比武。第五日胜者会武,第六日盟主、宗主之争,第七日新盟主、宗主继位。
“每一届武林大会,都有个彩头,今年自然也有,”罗鸿风摸了摸长长的胡须,笑着看向西边高台,“黄盟主,你说是不是?”
“哈哈哈!”剑盟盟主黄化惭自湖西侧的高台上跃出,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行之半途力量不济,以剑尖点水借力,潇洒地飘至湖中央的石台,“罗兄说得极是,彩头自然是有的。”
罗鸿风瞥了他一眼,顿了片刻才继续说话。论辈分,他比黄化惭要高一辈的,但这老小子自从当了剑盟盟主,就开始跟他称兄道弟。听到这称呼他就来气。
“上古有神曲,名为箫韶,传闻箫韶九成乐章奏起,可引九天之凤。六合宗有幸,留存其中一章残本,黄山派亦存有一章,五日之后得魁首者,可得这两章残本。”罗鸿风的声音传遍全场,所有大门派的掌门都不由得坐直了身体,就连丹漪也放下了支额的手,改支下巴。
黄化惭一愣,震惊地看向罗鸿风,“罗兄,这跟咱们先前说的不一样啊!”
先前他们说好,此次剑盟与气宗谁输了,谁就把自己的那一章交给对方。如今照罗鸿风的说辞,乃是武功高者得,不拘哪门哪派。
罗鸿风并不理会他,而是淡笑着扫视一圈,朗声宣布,武林大会开始。
“咚,咚,咚!”三声鼓响,比武开始。有六合宗的弟子作为司礼,开始宣读比武顺序。
“噗噗噗噗”一连串的落水声,乃是六合宗放下了四块三丈见方的大木板。木板解围方形,分别漂浮在湖的四面,离岸三丈远的距离,用于头几天的比武切磋。
每个报名的人,手中都有一个号牌,待中台上的司礼宣读,便可出场应战。
“……第二场,东,极阳宗张家宝对战庐山派常戚。”正在跟隔壁黄山派师姐讨论丹漪有多好看的辰子戚,听到自己的名字顿时一愣,怎么第二场就有他?
“你快去吧,东侧就在归云宫面前,你还能仔细瞧瞧宫主的模样。”黄山派的师姐掩嘴偷笑。
辰子戚咂咂嘴,起身前去备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