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却是不太相信的。
那些有钱人最是奸滑,还擅长用钱买通别人,这些人多半就是被买通了!
周茂和冷着脸看着那些喧闹的百姓:“你们莫要胡说八道,若是你们为了钱财作伪证,扰乱公堂,每人都要被打二十大板!”
二十大板?何西村的人闻言,顿时就有些怕了。
他们本就有些害怕官府,现在听说要挨打,自然也就有些退缩了,但蒋震手底下的那些镖师,却没一个退缩的。
“大人,我们说的,可都是实话!”
何春生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何父还大声道:“大人,我那小儿子未出嫁时,在家中,我对他可比蒋家那两人对蒋震好多了,大人,他也该给我钱啊!不能不给啊!他要养我啊!”
周茂和在朝中参那些官员的时候,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但对着一群百姓,他很多话却说不出来了。
他一心都是为了百姓,这些百姓,为什么就是不明白?他们竟然还帮着那个蒋震!
蒋震这样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周大人,我有话要说。”蒋震突然道。
之前那一路,蒋震的心情一直都不太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不过这会儿,他却已经想通了。
他现在压根就不是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有些事情,该拼的时候,就要去拼一拼。
当然,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眼下的事情。
蒋震看了一眼衙门外面,便看到赵金哥正满脸焦急地站在门口,何西村的百姓,也都担心地看着自己。
他突然就平静下来了。
他会没事的。
蒋震看向周茂和,直接道:“周大人,上次我娘寿宴之时,你便来找过我,对这蒋家人要告我之事,怕是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现在,可否容我说几句话?”
听蒋震提起寿宴的事情,周茂和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当时好心想要去劝说蒋震,没想到蒋震根本不听不说,还让人将他赶了出去!
看蒋震当时的态度,便知道他对自己的父母,必然是不好的,既如此……
“你说,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话能说!”周茂和道。
蒋震却没说话,反倒是一扯腰带,直接扯开自己身上的衣服,将之脱了下来。
虽然如今是冬天,但蒋震因为一直锻炼的缘故并不怕冷,衣服穿得也不多,这会儿,一下子就把自己的衣服给脱了。
“你!”周茂和想要指责,突然又说不出话来了。
蒋震的身上,有很多陈年旧伤。
蒋震身上的那些伤口,都是属于原先的蒋老大的。
蒋老大在蒋家的那些年,没少被蒋家人殴打伤害,身上伤口很多,他又不曾得到过医治,那些伤口,自然全都变成了疤痕。
蒋震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的一道深深的伤口:“周大人,这道伤,是我娘在我七岁的时候打得。”
他又指了指自己另一条手臂上的烫伤:“周大人,这道伤,是我娘在我十六岁的时候烫的。”
“这伤,是我十五岁之时,我爹用竹子抽的。”
“还有这道伤……”
……
蒋老大身上伤口有不少,其实不单单是蒋老太蒋屠户动的手,有些伤口,是何西村那些跟他同龄的人欺负他的时候留下的。
不过这会儿,蒋震将之全都全都栽赃到了蒋老太和蒋屠户身上,反正这两人,怕也是记不起来打过蒋老大多少次的。
“你……”周茂和看着蒋震在那里说话,一时间不免语塞,他并不知道,原来那蒋父蒋母对蒋震这般差……
跟着周茂和一道来的那些读书人,这会儿都沉默下来。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之前蒋家人看着太可怜,他们便同情蒋家人,但现在……
“大人,他是我儿子,我打他又怎么了?大人,他还打我们了!”蒋老太哭道。
只是,她现在这么哭,同情她的人,却明显没有一开始那么多了。
周茂和眉头一皱,随即道:“蒋震,父母给了你骨肉,便是有所责罚,你也好好受着……”
“大人,我话还没说完!”蒋震道:“周大人,我这也不是博同情,只想告诉周大人,他们的话不能轻信……他们应该不曾与你说过,我曾在蒋家过了二十多年牛马不如的生活。”
周茂和面上一僵,他之前,还真不知道蒋父蒋母,对蒋震竟然如此之差。
“大人,他们对我并不好,但正如大人所说,我是他们生养的,便是他们对我做了什么,我也该好好受着。”蒋震道:“大人,我离家前,一直任劳任怨,从未有过怨言,离家后也不曾对他们做过什么,还请大人明察!”
“你胡说八道,你明明一再殴打我们!”蒋老太等人纷纷道。
“大人,我若是真要殴打他们,怎不见他们离开何西村,逃到别处去?”蒋震道。
“你不养父母,眼看着父母食不果腹,还无动于衷,你有何话说?”周茂和又问。
“我想请大人找人搜一搜这些人。”蒋震突然道。
“搜身?”周茂和一愣。
“大人让人来搜一搜,就能知道我爹娘,是否真的食不果腹了!”蒋震道,他极为擅长观察别人,之前看过蒋家这些人之后,便发现了一件事。
蒋老太身上,肯定是藏着银子的,她腰上,那可是鼓鼓囊囊的。
“凭什么要搜身?”蒋老太立刻就道,又朝着周茂和道:“大人,您不是说一定要还我们一个公道的吗?大人,你为什么不把他关起来?”
蒋家的人里,蒋成祥算是最聪明的那个人了,而听到蒋震说要搜身之后,他心里一跳,便有些慌了。
之前,那沈少爷给了他们银子之后,他便将银子分成了三份,他和蒋成才,还有他的母亲一人一份。
蒋成才那份,约莫是被黄敏给弄走了,他的那份,他却只给了朱淑芬二十两,而剩下的银子……他都藏在身上。
放在家里他怕被人偷了去甚至怕被朱淑芬弄了去,自然就要放在身上,而他的爹娘,估计也这么干了。
放从前,他们是绝不会这么干的,但最近,这不是家里一直不太平,还在村里备受欺凌吗?他们哪敢把银子放家里?要是被翻走了……
蒋老太还在闹着,蒋成祥却是将身上的银子拿了出来:“大人,我身上带了些银子。”他主动拿出来,怎么着都比被搜出来要好。
“你身上为何会有这么多银两?”周茂和一惊,这人竟然一次拿出了四十两银子,明显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穷!
“大人,不止他身上有,我娘身上应该也有。”蒋震道。
“是,大人,我娘身上也有,这是有位公子看我们可怜,赠与我们的。”蒋成祥连忙道。
“赠与?谁会给你们这么多钱?你们分明就是一点不穷,故意换了身脏衣服,扮作穷人样子来害我来了。”蒋震道,“大人,我入赘到赵家之时,赵家一穷二白,便是连块地都没有,赵金哥一个双儿,还要给人做长工赚钱养家,一家人日日稀粥果腹,倒是蒋家,当时有田地共三十多亩,是村中的富户之一,大人说我逼迫父母,分家另居,我不敢认。倒是他们,现在怕是眼红赵家产业,才会想要害我。”
蒋成祥身上竟然有那么多银子,便已经让人对蒋家人有所怀疑了,现在蒋震这么说……
是啊,当时的蒋家远比赵家有钱,蒋震好好地……为什么要入赘到赵家去?
蒋震这会儿还没穿上衣服,赤裸着上身。他挺直了腰板,说话的时候不卑不亢,总让人忍不住信服。
周茂和的表情僵住了。
这蒋震说的若是真话,那……
周茂和当初只听了蒋家人的一面之词,便先入为主对蒋震有了意见,而这会儿……
“蒋震,你休想欺瞒与我!”周茂和又拍了一下惊堂木。
“不敢,我说的都是实话,还请大人明察。”蒋震道。
“大人,蒋震若非去京城之时救了我一命,怕是现在还一穷二白……唉,我就不该因着感激,给了他许多钱财,害他因着钱财被人盯上,告上公堂。”郑逸叹了口气道:“而这钱财,可不是给他一个人的,当时赵金哥怀有身孕,还一直在保护我……”
“是啊,以前蒋震没钱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告蒋震?”
“蒋震从蒋家离开的时候,这蒋家可有钱了,要不是蒋成才被人骗走那么多钱,他们哪会落到如今这地步?”
“这蒋家现在,其实也没穷到哪里去,他们还有许多地呢!蒋成祥还能随身带着四十两银子。”
……
众人议论纷纷,而此时,何成县的百姓,心也已经偏到蒋震那里了。
周茂和只觉得自己都有些拿不稳手上的惊堂木了。
之前所有的一切,确实非常巧合。
他原本压根就不曾注意到郑家,毕竟这郑家除了郑二老爷,再无其他出息之人,跟那些根深叶茂结党营私的士族不同,这次来江南,他想查的其实也是别人,是那封信让他怒火中烧,最终来了这里。
周茂和还在深思着,蒋成祥却已经越来越焦躁了。
又是圣旨又是这一桩桩的事情……再这么下去,怕是蒋震就要全身而退了!
这位钦差大臣,为何就这么迂腐?审案便审案,为何他偏要让人能听着,还允许外头的人议论?
蒋成祥正着急着,外面又有人来了。
看到那些人,郑逸和赵金哥两个人,便都心里一松。
来的人有两方。其中一方,便是蒋震从水匪窝里救回来的人,男女都有,他们一来,便跪地哭了起来,为蒋震求情。
周茂和让人去外面看了看,很快就得知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蒋震护送郑逸回京之时,曾经打败了一伙土匪,还从土匪手上救下许多人来,而他开镖局的人手,便都是从那些水匪手上救下来的,也算是给了那些人一条活路。
周茂和这人一向同情弱者,心里顿时有点不是滋味,而这时候,来的人之中的另外一方过来了,为首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的身边,还站着蒋家二叔公。
这蒋家二叔公以前训斥起蒋震来,那是振振有词,极有底气的,但这会儿来了衙门,他却跟个鹌鹑似的缩着脖子,一副害怕得不行的模样。
他这会儿,是很怕。
之前赵刘氏和赵富贵把何西村的村民带到县城,靠的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却不同。
他们这几个蒋家的长辈,都是被郑逸派了人绑来的。
郑逸打定主意要救蒋震,便想到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法子。
这蒋家人既然可以告蒋震,为什么他不能找人告蒋家人?在蒋家,也不是没有辈分比蒋屠户高的人。
对蒋家的几个长辈威逼利诱了一番,这些蒋家的长辈,就全都乖乖听话了。
他们怕钦差,但也怕郑家,怕蒋震。
他们的家人,这会儿都落到了郑逸的手上……他们无论如何,都是要来告蒋家的。
大齐对老人,那是非常厚待的,七十岁以上的老人,便能见官不跪,周茂和一向尊老,就算明知这些人应该也是为了救蒋震来的,说不定还是蒋震买通的,却还是让衙役将他们恭恭敬敬地请了进来。
“诸位,你们也是为那蒋震求情来的?他对父母不闻不问,总归是错了的……”周茂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