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五年,从试探、触碰、到不死不休的兄弟阋墙。奉阳帝虽然表面属意穆昀熙,也给了他属于储君的荣宠,却忘记了给他最名正言顺的太子之位。也正是因此,穆昀熙那些对皇位有觊觎之心的其他兄弟也开始不断的抱成一团,站在了穆昀熙的对立面。
他们都明白,只要穆昀熙倒下,那么他们,就都有上位的机会。
这是最黑暗、也是最令人惶恐的五年。可对于穆昀熙来说,却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回忆。
作为太子太傅,穆昀熙始终陪在他身边,从未离开一步。
从礼仪到学识,以儒家之道教他懂得仁政爱民,以德行服天下。借法家之说要他明白何为规矩,何为以法安民心。而后又传授他兵者之诡道,以杀止杀,以暴制暴,以阴谋灭诡计。
至于那些来自外界的攻歼,童攸更是能够轻而易举的将之一一粉碎,甚至还凭此引导穆昀熙,要如何反击,又如何布局。
狡猾似狐,多智如妖。
这是外界对童攸的评价,可作为距离童攸最近的穆昀熙来说,不管童攸是谁,有什么样的能力,他都是他最为信任,也最为钦慕的对象。
而后,又是五年。少年的感情总是炙热而强烈。在褪去童稚时的懵懂之后,少年期的穆昀熙已经能够清楚的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又渴望得到什么。
告白。
万佛寺后山,漫天星辰之下,穆昀熙轻吻童攸的指尖,许下誓言,“愿以天下为媒,江山作聘,求童攸寸许真心。”
童攸笑的温柔,虽然没有回答。可穆昀熙却明白他藏匿在眼神深处的情深似海。
然而,幸福却并未维持多久。从万佛寺回来之后,穆昀熙受命,远征南蛮,即日启程。与此同时,最让他们意料不到的敌人也就此出现。
一个名叫舒洛瑶的庶女。
依照常理,小小庶女,自然翻不起任何波浪,可如果是一个能够将诸皇子的心尽数收拢在裙摆下,甚至为她可以放弃争权,甘为人臣的庶女,那便不得不多加注意。
并且,这个舒洛瑶颇有手段,私下里的奇珍异物更是数不胜数。虽然对于童攸来说,舒洛瑶拿出来的东西,他不过一眼并能看出其中端倪,并且快速琢磨出对策。甚至针对舒洛瑶提出来关于朝堂那些新鲜建议,童攸也能一针见血的指出其中纰漏,并且将之改善。
可到底还是错失最早打压的机会,让舒洛瑶成功在奉阳帝面前得势,甚至破例封为公主,与众皇子平级。
如此情况,童攸和穆昀熙在商议之后,决定不能同时离京。为了保证穆昀熙能够安心在外征战,童攸决定留下。留在上京,独自为他守住后方。
临行之际,穆昀熙对童攸说:“等我回来。”,可这一别,却是永远。
在穆昀熙离京后的第二年,童攸终于将舒洛瑶逼到绝境。可眼看胜利在即,他却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他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童攸并非人类,而是千年妖狐。原本童攸可以一直隐藏下来,可却在发现舒洛瑶身具异能,能够绝杀千里之外以后,不得不以法术强压,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然而他却忘记了,自己和舒洛瑶之间最大的区别,那便是舒洛瑶是人,而他,是妖。
人无完人,童攸也同样不能避俗。而穆昀熙,就是他最大的弱点。舒洛瑶以能够掌控穆昀熙性命作为威胁,童攸也不敢轻易动手将她除掉。因为他无法拿穆昀熙的命作为赌注。
因此在舒洛瑶的谋划下,一面据说茅山祖师爷留下的阴阳镜,就轻而易举的曝光了童攸的真身。
堂堂皇室,竟有妖物混入而不自知。整个上京就此震动。皇室诸人皆惴惴不安。而作为童攸一手教导的穆昀熙,更是直接成了众矢之的,甚至有人传言,穆昀熙也同样有妖物之嫌。
因此,童攸只有两个选择。
自己死,成全穆昀熙一世清白。或者他带穆昀熙一起离开,可如果这样,穆昀熙便会失去继承大统的可能,以后也无法在立足于世。
这样的结果,值吗?
想着穆昀熙从小到大的经历,童攸心生不忍,最终替穆昀熙做了选择。他死,带走舒洛瑶,留给穆昀熙一个盛世安年。
他还记得,穆昀熙总说,要以江山为聘和他共度今生,那他却只想还之江山,只望穆昀熙岁岁如意。
可殊不知,远在南蛮的穆昀熙,却给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
在得到消息的瞬间,穆昀熙便舍了战场,带着亲信,快马加鞭,赶回上京。他只有一个目的,救童攸出来,至于其他的,都不过是浮云,根本不放在眼里。
毕竟在穆昀熙心里,为了童攸,就算舍了整个世界,又有何妨?
世事无常,童攸和穆昀熙算得尽天下,却参不透爱人心。童攸自认可以死的悄无声息,并且还能利用最后的法术抹去所有人包括穆昀熙对他的记忆,却没有想到,在和舒洛瑶同归于尽的瞬间,看到了穆昀熙的脸。
至于穆昀熙,也一样没有想到,他冒天下之大不韪逼宫,在斩杀无数无辜将士性命之后,见到的,却只有童攸的最后一面。
铺天盖地的绝望瞬间将他淹没。而在童攸失去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立刻引颈自刎,生怕和童攸在黄泉路上错过。
然而冥冥之中,却有声音告诉他,不要死,等等,在不久的以后,童攸还会在回到他身边。
于是,凭借着这一句话,穆昀熙活了下来。可他整个人却完全变了。不在是原本冷肃不拘言笑的模样,他变得越来越爱笑,看人也总是温柔的模样。可他的手段,却是和表象截然相反的狠戾果决。
为了惩罚那些害死童攸的凶手,穆昀熙拟制十大罪证声讨奉阳帝。将妖物之名扣在舒洛瑶身上,并为童攸洗清冤屈。与此同时,他架空奉阳帝,以清君侧为名,屠便后宫。将那些曾经参与过夺嫡,或者有过夺嫡念头的皇子及他们的母妃,一个一个,当着奉阳帝的面,凌迟处死。却独独留下了三皇子一人。
没错,作为害死童攸的始作俑者,穆昀熙不允许他死的这么容易。一纸诏书,断了三皇子和奉阳帝之间的血脉关系。并且将三皇子发配南蛮,终生不得还朝,死后亦不能葬入皇陵。
而后,他便开始了无休止的等待,一等,就又是五年。可再见面之际,童攸却转生成为一个名叫凌茗清的少年。童攸狡黠如狐,学问也和过去一样,通古博今,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识。可唯一的区别,便是童攸不在记得穆昀熙,甚至对整个大安朝,都失去了应有的记忆。甚至在平时交往中,对穆昀熙也总带着说不出的戒备之心。
相爱却不相识。对于穆昀熙来说,这才是最大的痛苦。可面对懵懂的童攸,他却只能隐忍。
最终,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童攸消失。
谁都无法想到,在童攸又复回到大安的数年后,连夺小大三元,状元游街之后,童攸竟然意外失踪。可更加奇特的是,除了穆昀熙以外,竟然再无一人发觉并且记得童攸。
就像是一个独属于他的梦,梦醒了,不留一丝痕迹。
痛苦和绝望一刻不停的蚕食着穆昀熙的内心,穆昀熙恨不得立刻了结了自己,但他却不能。因为眼下他手中的太平盛世,是童攸两世心血所造。纵然他不在乎,可却无法不在乎童攸的心。
五十年,整整五十年的漫长岁月几乎耗掉了穆昀熙身上所有的精神气,为了不让童攸的心血白费,穆昀熙在将大安打造成真正能够传承千年的盛世之后,又精心教导出了合格的继承人,这才安心走进皇陵之中,结束他早就不想要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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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的画面就此结束。
冷汗不断地自穆昀熙的额头沁出,而咳嗽也变得更加剧烈。穆昀熙死死的抓住被子,胸口因为痛苦而不停的起伏。
这些记忆实在太真实,那些绝望也太过逼真,几乎在瞬间就能将他淹没。穆昀熙坚信,这些事情,一定曾经发生过。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一次童攸的身份和之前完全不同,但却不妨碍他未来要做的事情。
他赌不起,所以,他要提前将所有危险,都斩断在萌芽之中。那些狼子野心的皇子也好,胆大包天的庶女舒洛瑶也罢。前世今生,所有的债,他会在眼下,一点一点亲手讨还。
至于童攸……这一次,他定会护他百岁无忧!
又过了一刻,穆昀熙的咳嗽声音终于渐渐止住。他伸手拉住床边的丝绦,很快,有寝殿外的侍从进来,为他端药并且扶着他去后面的浴池沐浴。
在离开寝殿之前,穆昀熙将一枚戒指并一封书信放在脚踏边。然后在他离开寝殿不久,一个暗卫随之出现,将两样东西拾起。
与此同时,透过信封,依稀能够看到里面的字,上面写着:寻找茅山和三清两教,直接打成邪教之众,凡自称有大能者,皆作为异类,斩首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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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梭,转眼又是数月。对于童攸和穆昀熙来说,这几个月,是他们最忙碌的几个月。自从发现穆昀熙夜晚无法安寝之后,由于担忧他的身体,童攸得到奉阳帝的同意,干脆留在宫中,就近照顾穆昀熙的起居。
与此同时,穆昀熙也开始将自己手中的势力,一点一点交付于童攸手上。随着穆昀熙地位的稳固,童攸的布局也开始逐渐加快。针对舒洛瑶的逼迫,也越发让她无法喘息。
玉家
玉明远和舒洛瑶正坐在一起,琢磨未来的情况。
就在数月之前,穆昀熙提议广开海路。而后便有数家和西洋有关的奇珍铺子陆续在上京和沿海一带悄然开启。
毕竟收录的都是真正来自西洋的珍宝。
那些五光十色,却充满异域风情的珠宝,还有精巧而神秘的机械物件,每一样,都牢牢吸引着人们的目光。相比之下,玉明远和舒洛瑶那家以玩具为主的店铺,便不再独树一帜,反而显得平庸许多。
玉明远因此变得有些焦躁,而舒洛瑶也同样担心不已。因为原本她给自己编造的身份,便是西洋的货商。可如今海路打开,真正的西洋物件逐渐进入大安,她身上那些违和之处,也便无法在被隐藏。
眼下,玉明远已经开始怀疑,甚至经常会在不经意之间询问,问她所在的国家,到底是西洋那边的哪里。
重点是,舒洛瑶还不敢暴露。
不知从何时开始,奇人异事便成了朝廷打压的重点对象。就连所谓的寺庙和道观也一并受到影响。
先是几个自称有阴阳眼的道士,而后干脆以蛊惑人心为由,灭掉了茅山、三清两教,就连着两教祖师爷留下来的老物件,也被一并碾碎毁坏。
因此,在亲眼见到有人因为疑似身具异能而被活生生烧死之后,舒洛瑶彻底害怕了。虽然她不惧杀人,可却无法和天下抗衡,屠尽所有把她当做妖物的人类。
可偏偏却有人不愿意放过与她。不知从何时开始,大街小巷之中,竟突然传出许多,和她有关的传闻。
总结起来,只有一句话,便是他舒洛瑶,有妖物之嫌。而作为证据的事例,便是当初她在长公主府上时,利用空间表演出的那手凭空变物。
听着这些留言,舒洛瑶想尽办法,都无法消除。反而愈演愈烈。她终于意识到,是有人在背后操纵,暮砥是将她害死。然而最让她崩溃的,还舒洛瑶根本不知道幕后主使者到底是谁!
而另一边的酌阳殿,设局的童攸和穆昀熙,却不约而同的琢磨着,要立刻收网。可不同的是,童攸要收的网,是舒洛瑶。而穆昀熙要收的网,却是整个大安!
作者有话要说: 顶住锅盖,我觉得你们看完可能要打我。但是我自我感觉可能也不会,毕竟我没有真的很虐攻啦,只有一点点。另外,那个什么,回忆杀还没结束。这里只是穆昀熙在大安朝的前后记忆。攻真正的身份,估计还有一章会彻底说明白。
其实写到这里,喵想提自己辩白一句。攻对受的感情,其实并不突兀。喵在第一个世界,埋下很多暗线。到了这张,基本上全部揭开,不过主要可能锅还是在我自己。我写的不太明白,所以暗线就都变成bug惹_(:зゝ∠)_
第98章 被废世子的复仇(11)
随着穆昀熙和童攸的不断布局, 一张巨大的网自大安宫廷之中张开,一点一点, 将整个大安蚕食。
在经过最初的敛财笼权之后,穆昀熙的势力也渐渐凌驾于众皇子之上, 甚至还有直接将奉阳帝权利架空的意图。然而最令众人诧异的, 还是奉阳帝对穆昀熙此举的态度。
他非但无动于衷,甚至还完全放纵。
细细想来, 似乎从穆昀熙一出生开始,奉阳帝就对他格外看重,而如今穆昀熙虽然笼权, 可推出的新政却皆是手段高明且对大安百利无一害的建议。因而, 大部分朝臣, 都认为奉阳帝是由于过度信任穆昀熙, 并且默认了穆昀熙未来帝王的身份,故而不多加干涉。
然而实际却并非如此。他之所以不闻不问, 是因为, 他已经没有询问的资本。早在穆昀熙向其他兄弟出手之前, 奉阳帝就已经深陷穆昀熙的掌控之中。如今他的一举一动, 都在穆昀熙触角的监控之下。莫说反抗, 就连午膳多吃一粒米都会被死死盯住。
奉阳帝甚至有种莫名的感觉,他感觉穆昀熙并不把他当成父亲,甚至在看他的时候,还带着说不出的恨意,好似他们父子之间存着什么血海深仇。
并且, 和他有同样感觉的,还有皇后。自从那日穆昀熙和她讨要白家掌控权以后,皇后便明显发觉到了穆昀熙的特别情况。
用白大人的话说,穆昀熙选择白家,与其说是合作,不如说是为了将白家颠覆。他恣意压榨着白家的每一分好处,可却并不打算给予什么,甚至还明目张胆的做出表态。
等到他登基那天,就是白家彻底覆灭之时。
真真是嚣张至极。
可白家却不敢反抗,甚至只能忍耐和顺从。因为,穆昀熙和他们想象中的截然不同。他敢如此恣意嚣张,是因为他早就已经把白家后路尽数堵死。
要么和他合作,等到失去利用价值后自然消亡,要么,就是立刻死亡覆灭!
而在其他世家那边,也有同样有所体会。
没有人知晓穆昀熙到底是如何拥有这样的心智实力,但是他们却都明白一个道理,那便是,在穆昀熙面前,永远都不要有二心。否则,死都不会明白,自己是如何丢掉的性命。
酌阳殿
穆昀熙正靠在童攸怀中小憩。他的脸色比之前还要苍白,宽大袖口下露出的腕骨,更是纤细脆弱到几乎一折便断。
将一旁的毯子盖在他身上,童攸担忧的皱起眉。
穆昀熙这一阵子的身体情况实在太过糟糕。原本他以为自己就近可以照顾,却不料反而成为了穆昀熙的负担。
小孩实在太乖巧。为了不让他担心,他从来不喊一句难受,就连夜里咳嗽都死死忍住,绝不发出一点声响。轻轻拍着穆昀熙的后背,童攸小声和身边的太医商议。
“世子爷,主子多半是心病。他年龄太小,之前又亏得厉害。如今这般殚精竭虑,自然就亏的更加严重。”面对穆昀熙的病症,太医也实在着急:“不妨世子爷您和主子好好谈谈,心病还需心药医。”
“知道了,你先下去。”童攸点点头,挥手让太医先走。然后便不在说话。太医说的他都懂,可穆昀熙的性子一向如此,他之前总觉得,即便是恋人,也需要给彼此些空间。可穆昀熙现在的状态,他却不想在如此轻描淡写的将他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