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生玉摇摇头, 看来大少爷也不是个好欺负的。
杨柳低垂,宛若婀娜女子于水中清洗长发,为西湖平添几许袅袅柔情。
清风拂面而来, 带来不远处曲院风荷的莲香。
抬头望去,能见小舟飘摇水面,金红色游鱼嬉戏在碧空与水色相连的湖中,莲花则在风色里摇曳生姿,景致与人烟由观者齐赏。
相信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会反射性想起一句诗词。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顾生玉不仅想了起来,还低低念了出来。
叶英眉目间仿佛映着西湖山水的淡泊,低缓的说道:“若要守护藏剑山庄,我所见所闻还不足以令我手持心中之剑。”
顾生玉不意外的说道:“哦,你这样想的话,可是打算反抗你那个强势的老爹?”
叶英垂眸道:“父亲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能让他满意是我之过。”神色平静,宛若此时吹过柳梢湖面的风。
顾生玉是家中二子,所以从未了解过长子的压力。但是想想原随云身为唯一嫡子,在无争山庄压力下逐步扭曲的样子……
他低低一叹,发自真心的感慨。
“你也是不容易啊。”
叶英听到他的话,无声的望了他一眼,这一眼情绪不明。
顾生玉这个境界对目光眼神一类早就敏感的不得了,但叶英的视线实在是又轻又淡,他几乎没怎么在意就忽视了。
“山高水远,天大地大。守一方天地,还是闯一方天地,端看每个人怎么想。你有心以剑护庄,想来也不会轻易放弃。我啊,是最不清楚责任的滋味的,所以你的心情我不怎么理解,但我选择尊重。”
他说到这里,笑了笑,“所以我就不指手画脚了,说起来,我们本身就是萍水相逢对不对?聊得有些深,居然没注意到。”
叶英没有说话,实则心底也在讶异。
就算是二弟他也未曾将心里话说出去过,但是面对这个人竟然自然而然的说了这么多。
而且最值得在意的是,他居然真的解决了自己的困惑。
“也许是缘分吧,”叶英看着这处断桥所在,也和顾生玉刚来时一样想起了这里的传说。
只是他想到的是断桥相识的这部分。
他觉得自己既然和顾生玉能在这里见面,想必冥冥之中已经有了定数,不然对面人为何会这般和自己投契?
略微失礼的分神想了一瞬,叶英也不再继续思考这个偶然冒出来的想法,平和的说道:“再有三年,就是藏剑第三届名剑大会,你有意过来吗?”
顾生玉望着天摇摇头。
“我就是一散人。”
叶英沉默。
记得上一个看出自己问题的人,还是建立忆盈楼的公孙大娘,这位可是剑法臻达化境的高手。顾生玉能和她一样一口点出,却还说自己是个散人,也实在是……
叶英神情中的诡异顾生玉一打眼就看了出来,他坚持的说道:“散人嘛,多好,凡事不操心,麻烦找不上头,活的潇潇洒洒,自由自在,嗯,怎么样,要不要来红尘作伴?”
顾生玉努力安利,不过效果似乎不太好,叶英仅仅是道:“那样岂不是很无聊。”
顾生玉:“……年轻人,真是不懂长辈的青春!”他哼了声撇开头,恼羞成怒。
叶英奇怪的看他两眼,尤其在他不见丝毫暮色的青丝上扫过,体贴的不再多言。
也许……是在说笑吧?
长这么大也没人和他开过玩笑的叶英,尽力为对方找借口。
至于顾生玉本人则在别扭了一阵后,若无其事的开口说道:“看过了想看的,就早点儿回去吧,你不比我这种孑然一身的,身后家大业大。”
叶英稍微想想自己失踪后给庄子里带来的混乱,便也认为自己该回去了,遂认同的点点头。
顾生玉见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下意识摸摸肚子,发现早上吃的三个包子早就消化干净,这个时候没叫出声都是给自己面子。
想想也是,日头都跑到正中间了,早饭那点儿东西顶什么用?
啧了声,他侧身向叶英道别,“你困惑已解,那我就该那来回那去,看我飘然而去!”
给自己配了个撩袍的动作,顾生玉留下一个背影给叶英,致使叶英回去藏剑山庄一年左右,还能时不时想起这个有些奇怪的人。
顾生玉开导完大少爷,确定叶英下午就会回返藏剑,心头高兴的不得了。
他认为自己完美保住了现在平和安静的生活,决定犒劳一下好久没这么认真的自己。
这样想着,他在春元楼门前停下脚步。
动动鼻尖,闻着里面松鼠鲈鱼散发出的香甜滋味,他严肃的想着。
吃点儿好的,就当补偿损耗的脑细胞了。
实际就是馋了的某人大步走进酒楼,吃了个肚圆才走出来。
至于这个时候,叶英已经踏上返回藏剑的小船,夕阳若火,一身明黄被染上橙红的色晕。
就连他过于清冷精致,缺乏人气的面容也多出几分暖意,看起来越发绝俗俊逸。
平心而论,即便是见惯美人尤物如顾生玉。在看到叶英时,亦是不由狂涌起惊艳的感觉,更别说此时掌船的人了。
他们望着叶英的眼底藏有深深的震撼,虽然他们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藏剑大公子,但是对方明显比上一回见面时多出了不同之处。
仿佛遗世独立的仙人尝过了人间烟火,淡漠清冷的眉目浮现出融化冰雪的温暖。
在叶英上船开始,操船的人,还是一同在船上的人都未曾开口,全凭本能的干着手头的活计。
直到船只停到藏剑港口,仿佛静止术法的气氛才得到解除,他们愣愣的望着叶英下船消失在视野范围,灵魂才仿佛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面,齐齐发出可惜的哀叹。
额上胭脂色,眼带水纹波,发浓池中墨,肤落白雪哀。
这是一种冰雪美人的境界。
顾生玉执笔,专注的描绘出白肤美人的惊艳。
黑发白肤渐次之间,营造出的是观感上的极致美丽。
拢到肩头的雪白亵衣,挡不住肩头的细腻。挽在脑后的松松发髻,散落下旖旎的风情。
素手娇颜,光是一个对镜拢青丝的背影就已绝色倾城的美女图,在顾生玉笔下渐渐描绘出来。
抬起头,画中女子螓首低垂,侧脸半遮半现,他仔细看了半天,手指还点了点与肤色同样雪白的亵衣,在有黑发的强烈对比之下,女子肤色显然是更胜一筹的白皙。
“……总觉得差了点儿什么……”
屋内一灯如豆,昏暗的光芒照亮满室,顾生玉随手撩开垂落颈侧的发丝,凝神看着女子惺忪慵懒的眼眸,突然生出一个想法。
细笔调朱,点水润墨,三两下在女子裸露的肩头描出一朵红梅落枝图,一下子就将这宛若白雪般的女子衬托的无比艳丽。
整幅图从形色上就已然达到赏画者痴痴着迷的地步,可见绘者手法之高妙绝伦。
顾生玉最后提了一副字上去,然后大功告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才有机会去揉揉酸疼的手腕。
“一动不动维持弯腰的姿势三个小时,我都佩服我自己了。”
自言自语的说完,他敞开面向后院的窗子。
头顶明月高而悬,窗外夜风簌簌的穿过身周缝隙,在进屋的同时还不忘往他脸上打了个亲切的招呼。
无视了被吹过耳畔的发丝,顾生玉望着夜空出了一小会儿的神。
待到睡意生起,转身合上窗户,一夜安眠。
更鼓打到了早上日出的时段,如同每一天那般在阳光的催促中起身。
到陈婆婆那里买了糖饼,在街上闲逛一阵,他发现自己真如叶英说的那样无聊了。
“……”
默了一下,顾生玉深吸一口气,“人生寂寞如雪崩,后人诚不欺我。”
习惯了搞事的人,哪怕寻到自己梦寐以求的清净也是绝对闲不住的。
想起完成自己愿望后就消失的系统,顾生玉摸摸鼻梁苦笑起来。
“人生无奈啊……”
一边念叨着,一边往瘦西湖的方向走去。
忆盈楼的女子经常在湖面漂浮的画舫小船里表演剑舞。
一剑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洛神赋中所提及的篇章,正是公孙大娘剑舞的精髓所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到达瘦西湖岸边的时候,正好看到忆盈楼女子双剑相持。
对面一个打扮“伤风败俗”的异域之人瞪着一双赤色双瞳,嘴巴匀速说着什么。
顾生玉刚一靠近,就被对方雪白的胸脯闪瞎了眼。
“这年头居然还有如此奔放的行为艺术?”
作为一个来自二十三世纪的现代人——是在下输了!
白肤灰发,眸瞳丹赤。
出现在顾生玉眼中的卡卢比,有着一身常年不见日光比女子更加苍白细腻的皮肤。
富有爆发力的肌肉紧紧排列在胸口以下,健壮的臂膀可见域外人粗犷的轮廓。
而狭长的眼型则在英俊的基础上多出几分动彻人心的性感。
顾生玉大大方方的打量似乎是被他注意到了,只见纠缠着忆盈楼姑娘不断说着什么的男人骤然转过头,赤色如血的眼瞳直直撞入顾生玉深沉无比的双瞳里。
也不知是故意装出来还是真的被吓了一跳,顾生玉愣了愣,然后露出个友好的笑脸。
然后对方反倒怔住了,虽然很快反应过来,但也不再像是狼一样紧盯着顾生玉不放。
卡卢比蹙紧眉头:“我想找于睿,是纯阳的于睿!”
忆盈楼姑娘警惕的用双剑将他逼退到两米开外,冷冷说道:“我都说了没有这个人!”
卡卢比不信的摇头,“有人跟我说了,于睿来这里要见一个叫高绛婷的女人。我想见她,你让我见她好不好?”
她听到这话,忍不住皱眉呵斥:“你这人实在莽撞,女子芳名怎能随意唤来!”
顾生玉观察完卡卢比,正好听到这话,一扭头就看到了和异族男人对峙中的忆盈楼姑娘。
她穿着打扮和舞女近似,但一双秀剑清锐非常,绝对不是一般女子用的样子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