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乾听他说完,感兴趣的开口道:“能让赵家人甘做陪衬可不简单,小子,你叫什么?”
顾生玉抬眼他,没有纠正“小子”这个称呼,严格上计算,他年纪说不定比方乾还大。
“顾生玉。”
“顾生玉吗?”方乾呢喃道,然后扬眉看他,“没听过。”
顾生玉闻言淡淡眼神对准梨花中的黑影,雪白和灰黑对比鲜明。
“若想知道我的消息,幽天君那里恐怕会堆积有大量情报。”边说边看向终于有了动静的黑影。
不少梨花在无名的动作下提早零落,但实际上他的动作并不大,只能说是开放的花朵太娇嫩,经不得一点儿摧残。
无名嘶哑着嗓子说道:“是有很多,想知道的话,根据情报等级价格不等。”
顾生玉好奇道:“最贵的那一条需要多少钱?”
无名眼神微动,冷淡的说道:“五千万……黄金。”
周墨惊呼:“呜哇!”这价格,太贵了吧!
方乾眼角一抽,赵老头呛到了自己,顾生玉见怪不怪的点点头:“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啊!”周墨毫不掩饰他的震惊,“这恐怕是隐元会有史以来最贵的情报了吧?有财力购买的除了当今皇室就剩下那个财神朱天君了啊!”
方乾回过神,无意识握紧棋子道:“还有你,阳天君,天下钱庄大老板。”
周墨当场摇头:“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我能赚钱,但出的也快,一下子让我拿出这么多金子我是办不到的。”说完他盯住顾生玉,“你到底是谁啊?”能被幽天君这人把情报守的这么死。
方乾这一次把目光移动到顾生玉身上,毫不掩饰他探究的意图。
顾生玉却琢磨着周墨刚刚那句话里泄露出的两个信息,思忖数秒,嘴角挂起一抹玩味。
“如你们所说,无名小卒,没入过江湖,也没当过名人。平时吃饭睡觉赏景,偶尔算算八卦,各种意义上的悠哉。”
听到他的话,周墨反射性羡慕道:“还真是悠闲的生活,也不知道我年纪大了能不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顾生玉笑呵呵传授经验,“西湖景不错,但是想要都赏完还是要在那里居住个一年左右。春夏秋冬四季统统看过,才算是品味到水乡的特色。而且杭州是个好地方,繁华热闹,人们相处也愉快,很适合养老。”
周墨听的心驰神往,一副现在就想去试试的模样。
赵老头忍不住咳嗽两声打断道:“就这样,顾生玉是下任变天君,我也打算撤下去回家含饴弄孙,最起码在我家娃娃长大之前不打算重归九天。”
听到这话,园内气氛一下子冷淡下来。
方乾开口之前瞥了眼顾生玉。
“他可信吗?”
赵老头毫不犹豫的点头,就是这份果断打消了方乾的顾忌,再加上幽天君也出言赞同道。
“顾生玉,可以。”
这是无名用着装出来的假声说的。
两位九天都肯定了顾生玉变天君的身份,其余几人他们打算事后通知,再行言商,但就目前看来,顾生玉的身份已经不容置疑了。
离开小园之前,顾生玉回头看了眼花树中的身影,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的无名心底一惊,怀疑他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可实际上,无名来到这里之后,就没有暴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声音,身形都是假的,外貌也藏在面具和易容下面。
无名不相信这样还有人能看破自己的身份,但是顾生玉临走前的眼神太值得注意,导致他一离开聚会地点,便悄无声息的潜回临时居住的客栈。
回到房间,他摘下面具,撤去易容,露出一张属于唐朝辅国大将军王毛仲的脸。
王毛仲冷漠的五官透出高丽人特有的寡淡,以及在眼角眉梢才能表现出的奇异秀丽。整体气质没有多少男子气概的霸道,反而有股阴柔的鬼气。要不是他心机深沉,眼角增生许多沧桑的鱼尾纹,这股鬼气可能改变了他的整体形貌。但即使如此,偏执猖狂的阴霾已经令他的五官味道变得诡异,看得人发自心底的觉得别扭。
铜镜里的脸在他看来没有任何改变,又打量自己的衣着,更是没发现问题,他沉吟一下,戴上面具再次离开客栈,到了隐元会一处秘密据点,冲自己的属下下达了一系列有关于顾生玉的命令。
他之前就隐隐有了挑拨顾生玉和方乾的想法,并打算以此来证实隐元会最机密消息的真实性。
至于会不会成功……他从不怀疑自己手下这个名为“隐元会”的工具的能力。
而离开小园的顾生玉和赵老头溜达着走到附近他寄宿的客栈门口,距离宵禁还有不到一个时辰。
顾生玉站在台阶前突兀说道:“关于叛徒是谁,我心里有了几个人选。”
赵老头一下噎住了,干巴巴的小老头看起来好像马上就要抽过去。
顾生玉不得不提醒道:“淡定点儿,不过是有几个人选而已。”
赵老头缓过来就是一声低斥,“你连九天都没见全呢,居然就已经有人选了?”不禁……前任变天君觉得自己的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
还是天下第一神算呢,都比不上一个年轻小伙。
赵老头黯然神伤。
顾生玉望天道:“我不是说了吗?其实我在之前就有在关注江湖上不正常的势力流动。可以说你们九天虽然没有真正出现过,但在我心底已经有了模模糊糊的猜想,你的出现不过是证明了我这个想法的正确性而已。”
听到这里,赵老头顾不得沮丧,严肃问道:“所以都是谁?”
对于这个问题,顾生玉很是迟疑,思考了差不多半分钟的时间,抬手拍拍他的肩膀。
“不是想含饴弄孙吗?那就别知道太多。”
赵老头哑然。
顾生玉笑道:“等孙女出生可要记得告诉她我这个叔叔的存在。”
想到自己还未出生的孙女,赵老头抛开被顾生玉一句话弄出来的别扭,眉开眼笑的说道:“当然当然,到时候你要记得给多多起名啊!”
顾生玉一愣,“什么意思?”
赵老头白他一眼,“你小子算是救了老夫我的命,老夫一家子都会感激你。多多的名字由你来起再好不过,你要记得给老夫的孙女起个好名字,字丑我可也是不允的。”
顾生玉闻言,眼神都像是被温柔融化了一样,低低应了声。
“嗯。”
“而且你小子面相就是个断子绝孙的,让多多给你养老正合适。”
“……”
没见过这个报恩法的。
鉴于赵老头实在嘴贱,顾生玉住了一晚上就走了,他绝对不是耍脾气,绝对不是,他只是有些想……自己那个家了。
历经旅途的风霜,看到熟悉的西湖风景,顾生玉满心感动。
画舫小楼,水榭临居,柔酿的如侬软语,就好像甜滋滋的蜜糖在心底发酵。
顾生玉眉眼间的疲惫,不着痕迹的融化在这水乡淡调之中。
杭州书香远比他处来的盛浓,穿着长衣宽衫的单薄男子到处都是,这也形成了一股文人才能懂的文雅氛围。
青衫折扇,弱质文士,远远有采莲曲传来,采莲女子清声缓唱……
这是他看惯了的场景,但今日却有一些不同。
马尾重剑,黄衣俊气的公子哥在码头随处可见,好似在寻找什么,目光四处洒扫。
顾生玉下了船,见此目光微动,压低斗笠,飘纱垂落挡住形貌,低调的过了这处连接外海的码头。
在回家的路上途经不少比邻而建的小镇,这些来自藏剑山庄的弟子身影并未减少反而出现的更加频繁。
等到他回到西湖旁的镇子,也就是他家所在,到处都是黄衣重剑,马尾高俊。
顾生玉这才发现,之前看到的阵势那里算是人多,这才是……这片地不会被藏剑山庄整个买下了吧?
别说,财大气粗的藏剑还真有可能!
和许多藏剑弟子擦肩而过,都已经到了自己家门口了,顾生玉没辙之下摘了斗笠,附近的人一见是他,顿时眼睛雪亮。
“顾先生!”
藏剑之中立时就有人唤了出来。
顾生玉嘴角拉平,淡淡的语气颇有一种生无可恋。
“能先让我回家一趟吗?”
这边的藏剑弟子苦着脸看他。
顾生玉:“……”叹气,抖抖袖子,“走吧。”
藏剑弟子顿时喜笑颜开,殷勤的接过顾生玉手里的斗笠,“这边儿请。”
出乎意料没需要专门往藏剑山庄跑一趟,顾生玉在这镇子里的茶馆之中就看到了那道修长明黄的身影。
背对着他坐着的叶英黑发高梳,还是一身明黄的藏剑校服,一柄轻剑被时时刻刻握在手里,手指修长与锻造出精细纹路的剑鞘对比出强烈的色差和观感。
仿佛这是一只用玉雕凿的手,这个人是用一整块极品和田宝玉雕刻出的玉像。
否则怎会有人这般清俊高雅,无形中就把自己和普通人画出一道鸿沟?
远远望见他,顾生玉眼里闪过恍惚,有段日子没见了,这人是不是更好看了?摇摇头,他想,就一个背影而已,自己在乱想些什么。
在他还未靠近茶楼门口,叶英仿佛若有所感的站起身,转了过来,黑发在空中划过优雅的弧度,清隽眉目一如顾生玉所想的那般清透雅致。
叶英淡声道:“先生,久见了。”
“……”
顾生玉摸摸鼻梁,无奈道:“如果我没一回来你就给我找麻烦的话,我也许会笑着应下这声招呼。”
这话近似于指责,叶英沉默,一旁围着的藏剑弟子见事态冷硬纷纷退了下去。
当然,事前清场是必不可少的。
这间茶楼如今都被藏剑包下,附近人也到了饭店,周围空寂的很。
走进楼里,炒茶清香拂面而来,顾生玉蹙紧的眉头略微舒缓,脸色好看了些,来到叶英这一桌坐下,他招招手:“我刚回来,不想闹脾气,所以你也别这么僵硬,咱俩好好聊聊。”
听到这话,沉默的叶英跟着坐了下去。
顾生玉不指望这人能给自己倒茶水,他自动自发的为自己倒了一杯,又给叶英面前茶杯续了些水。
碧汤入杯,香气四溢,茶末被冒着热气的汤水冲了出来,卷着碧波嫩叶浮动,配上白润的瓷器,看的人心底一松,好看的清新自然。
顾生玉呷了口茶,眼底倦意稍减:“发生什么事了?”
叶英道:“是三弟,他在半月前离家出走,至今未曾寻到他的踪迹。”
顾生玉琢磨,原来之前在码头港口看到的藏剑弟子不是为了堵自己啊,看来我刚才没必要躲躲闪闪。
叶英望着那张时隔数月后再一次出现的面孔,眼底情绪难以分辨。那张比女子更加标致的样貌在顾生玉面前总是一副淡然平静的模样,鲜少的几次情绪波动,都每每引得他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