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之所以留意到这两人,乃是选秀临近,人们难免谈论秀女,旁人倒罢了,她从崔果儿口中也听说了这两个名字,只说这两个秀女十分出众,定会得到皇帝喜欢。
私下里崔果儿跟皇后感叹:“妾如今有孕在身,不能服侍皇上,别的庶妃们原也不大得皇上青眼,这下好了,新的秀女们马上就要入宫,想来定有皇上喜欢的。妾还听说,那位鄂硕大人的女儿汉学极好,能诗能画,又娴雅聪慧,不像皇上嫌妾愚笨,总不能理解他画中之意。”
这倒是崔果儿谎言,她哪怕识字会念诗,到底不是古时才女,艺术修养跟不上皇上,如今她还得宠,是因着矮子里头拔高个儿,况她能逗皇帝开心,这才保住宠爱。如此一来,她十分害怕乌云珠入宫,哪怕一个佟腊月她也忌惮呀。她自己没能力,只能通过皇后来行事。
皇后虽娘家不在这里,但好歹是皇后,别的许使不上力,但选秀倒好说,看谁不顺眼,头两轮就能筛下去。
崔果儿得知此事,觉得不保险,更是因为至今没听说博果尔向皇上讨要乌云珠的事儿。她怕自己无意间改变了一些事情,所以唯有将乌云珠嫁出去才行,博果尔不好,太小了,不仅管不住乌云珠,还自己羞愤的自杀了,乌云珠照样落在皇上手里。
这天顺治来到钟粹宫,无意间说起安郡王,却使得崔果儿心下一动。
记得原剧情里,乌云珠的父亲鄂硕本意想把乌云珠许给安郡王岳乐做侧福晋,一来是因为岳乐品性可信,二来福晋多次流产难以再孕,三则是鄂硕的那份爱女之心。尽管为着仕途再进一步,希望女儿婚姻上得助益,但他深知后宫艰难,自家女儿又是心比天高,只怕不适合在宫里生存,这才选了岳乐。
原剧中此事没成,但现在……
崔果儿便道:“皇上,如今选秀在即,何不为安郡王指门好亲事,以图子嗣计。”
顺治笑道:“这事儿可不敢随便做主。”
崔果儿笑道:“皇上与安郡王多熟呀,岂不知郡王喜好,皇上比着找就是了。”
顺治听了觉得有道理,但他不擅长这种事,皇后他根本没考虑,所以只能去和孝庄说。孝庄一听,觉得皇上操心的对。上一次皇后和皇后大雨夜里吵架,请来岳乐排解诉苦,事后岳乐返回府里,竟得知福晋已经生产,可孩子刚出生就夭折了。尽管这件事乃是凑巧,但孝庄心里还是觉得歉疚,如今为岳乐指个侧福晋倒是正事。
孝庄一面请来岳乐先打招呼,又一面去细访秀女。
岳乐如今年纪不小了,迟迟没有子嗣,何尝没动过再娶的心思,只是一时没遇着合适的。如今太后亲自来打招呼,岳乐岂敢拒绝。孝庄便说了一个人,此人正是这届秀女乌云珠!
孝庄也有私心,她发现这乌云珠精通汉学,又擅长作画,完全是照着皇上喜好来的。如今皇后已经这般境地,再来个乌云珠……孝庄可不敢堵,特别是皇后还未开怀,不宜节外生枝。如今正好,将乌云珠指给岳乐,岂不也很般配?秀女中另有个佟家姑娘不错,家世亦好,想来皇上也能喜欢。
宫里太后透出意思来,哪怕旨意尚未下达,也是铁板钉钉了。
鄂硕得了消息,喜不自胜。
乌云珠听闻此事,却是面色一白,黯然失落。
崔果儿很满意,此事看似孝庄做主,却是皇上亲自点头,就算以后他再看上了乌云珠又如何?岳乐是皇上堂兄,是议政会议一员,手握实权,又被皇上敬重信任,届时皇上能抢岳乐的侧福晋?孝庄能肯?哪怕皇上痴情之一,岳乐却不是博果尔,哪怕那是为了君臣和睦,岳乐弄死乌云珠也不会令丑闻发生。
崔果儿本想再撺掇着皇上将佟腊月指给博果尔,但没有好的由头,她一个贵人哪能贸然提及皇子贝勒的婚事。
皇后倒是打算将佟腊月给筛掉,但孝庄因着给岳乐选侧福晋,知晓了秀女底细,留心了佟腊月,皇后算计落空。
果不其然,佟腊月顺利入宫,册为佟妃。
佟腊月漂亮温和,遵照母亲嘱咐表现出端庄稳重,很得孝庄喜欢。入宫后又得了皇上宠爱,只是她的才华不如乌云珠,甚至不及崔果儿,所以风头最盛时也不过是和崔果儿平分秋色,没多久皇帝便对她失去了兴趣。但佟腊月很幸运,她怀孕了!
崔果儿得知此事,如鲠在喉,忌惮非常。
七月里,庶妃董鄂氏生下一子,取名福全,为二皇子。崔果儿的产期在九月,而照着佟腊月的孕期来推算,产期在明年四五月份。崔果儿不记得康熙的生辰月份,但隐隐感到不该在九月,为此她很焦躁,她本来一心以为会生下皇三子,将来母凭子贵,享尽荣华富贵,可现在怎么办?
九月里,崔果儿生产了,却是难产,若非她有空间在手,只怕就是一尸两命。即便如此,耽搁的时间久了,最后也只是产下一个死去的女婴。
古时医术不发达,生孩子完全是闯鬼门关,新生儿夭折的情况很多,况又是个女婴,接生嬷嬷不过叹息一声,也就罢了。即便是孝庄皇帝闻言,也没什么太多伤感,唯有崔果儿怔怔的。外人以为她是伤心,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想的是,佟腊月肚子里的康熙皇帝!
崔果儿注意力转移,一时忽略了皇帝那边的情况,等回过神来赫然发现——皇上常常痴迷于一幅水牛图,图上的落款乃是乌云珠!
崔果儿再度被刺激,有种人难胜天的挫败感,可她不甘心!她不想后半辈子就湮灭在后宫女子之中,不想一辈子对人卑躬屈膝处处讨好,别的穿越者能成功,她为何不能?只要,只要皇三子的母亲是她!
乌云珠已经嫁给了岳乐,尽管她心念皇帝,但对岳乐还是相敬如宾。说来他们两人都跟着一个师父学习,算是师兄妹,诗学字画都能谈论,就是少了些亲密。
最初岳乐尚未多想,觉得自己比乌云珠大很多,便很宽容迁就,直到这日回来的早,进门时见乌云珠将什么东西藏了起来,面上尚有慌乱。岳乐心中起疑,这种预感很不好,以至于他头一回冷了脸,强行将乌云珠所藏之物拽了出来。
——竟是皇帝的画像!
岳乐一时间感觉脑子里炸开了。
乌云珠脸白了。
原本她已经认命,毕竟已经嫁人,岳乐又不是博果尔那样的粗人,可她到底先对皇上动了心,对岳乐只有敬,没有爱。如今她怀了孕,心底的感情却似更难压制,这才偷偷的作画,以慰思念之苦。却不料,竟被岳乐撞见了。
过了好一会儿,岳乐才说话:“你正怀孕,不宜多思,往后这些诗书笔墨都暂且搁置了。”说完就走了。
岳乐一贯运筹帷幄,头一回心头泛苦,不知如何处理。
若只是乌云珠一人的心思,倒也罢了,可他却想起皇上当初得到水牛图的兴奋,后来他娶乌云珠时,皇上的神色就不太对,他现在才反应过来。他了解皇上,只怕这两人暗地里就有往来,这让他……
此时后宫里也不太平,不知从何处传出的消息,说佟妃肚子里是个皇子,且有帝王之相。这无疑将佟妃架到了火上,吓得她连宫门都不敢出,还得跟孝庄请罪,澄清自己与此谣言无干,短短时日便瘦的可怜。
孝庄自然要彻查,可随着一个宫女的死,线索断了。
孝庄心里滤过后宫的女人:皇后这人直接,没那个计谋和心眼儿;庶妃董鄂氏倒是生了皇子,有动机;谨贵人就是个鹌鹑;婉贵人倒是聪敏,可能容忍二皇子健康长大,没道理去针对一个还不确定男女的胎儿……孝庄一时竟看不透此时。
“苏麻拉姑,你去请皇上看看佟妃,安慰安慰她,好歹怀着孩子呢。”孝庄说道。
苏麻拉姑领命去了,回来时却面色凝重。
“怎么?”孝庄以为皇帝不愿意,又跟她对着来。
苏麻拉姑屏退了所有宫人,这才近身低语:“奴婢听说了一件事,不知真假,据说皇上最近总在后宫晃悠,却并未去哪个后妃的宫里,有两回还避人耳目去了空无一人的宫室,仅有吴良辅守着。奴婢特意确认过,皇上此举的时间,都是外命妇入宫侍奉的时间。”
孝庄大惊:“真有此事?没弄错?”
苏麻拉姑叹道:“方才我去乾清宫时,碰巧皇上正发火呢,嘴里喊着一个人的名字。吴良辅见我去了,赶紧哄住了皇上,但奴婢还是发现了,皇上桌子上乱七八糟铺着纸张,写了好些人名儿,那人名都是同一个人:乌云珠!”
“乌云珠、乌云珠……”孝庄觉得这名字十分耳熟,猛然想到什么,忙问:“苏麻喇,安郡王的侧福晋叫什么名字来着?”
苏麻拉姑皱眉道:“好像就叫乌云珠。”
“这、这个福临啊!”孝庄一时气怔了,险些眼泪落下来。她太清楚这种事的严重性,乌云珠若是普通人家的媳妇还好说,但偏生是岳乐的侧福晋,当初还是她这个太后亲自赐婚,皇帝热情做的媒,这、若是真闹出这等丑闻,简直不可想象。
“太后,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得想办法断了皇上的念头。”
“福临的脾气你还不清楚,最喜欢跟我拧着来,如今他正对乌云珠上心,你越是拦他,他越是执着。”孝庄首先想到要去探一探岳乐的态度,看岳乐是否知晓此事,若是不知道还好,若要知道了,难道对皇上有什么想法。末了,孝庄又问:“安郡王的侧福晋似乎有了身孕,传旨下去,不必她再来了,让她好生保胎。”
“是。”
“等等,她几个月了?”
“五个月了。”
“你留心记着,精心挑选几个接生嬷嬷,预备着,到时候赏给安郡王府。”孝庄此时已将乌云珠视若死人,打算在生产时令其难产而亡。
乌云珠丝毫不知死期已定,此刻虽变相被软禁,但仍是收到了皇上的书信。她按耐不住,回了一封,命人悄悄夹带出去。殊不知,此封书信落在岳乐手中,岳乐看到书信中的内容,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住。他自认待乌云珠很好,乌云珠却说什么忍耐、认命、了此残生,至于与皇上诉衷肠的那番话,他简直恨不能从未看过。
岳乐的确对乌云珠很欣赏,很有好感,甚至是喜欢,可不代表他愿意戴上绿帽子。何况“奸夫”是一国之君,与臣妻私通,这等言论若传了出去皇上的颜面何存?哪怕他对顺治失望不已,可顺治不仅是他堂弟,更是大清国君,维护皇帝的颜面,就是维护大清的颜面,他不能不顾虑大局。
此时的岳乐,做出了和孝庄一样的决定。
皇上毕竟是皇上,一个乌云珠何其轻微,本就是丑事,更何况触碰到政治,乌云珠只有被牺牲一条路。
第101章 《少年天子顺治篇》
乌云珠很聪敏,从岳乐的态度,府中的情形,以及再也没有到来的皇上书信,她已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只是可怜了我的孩子,皇上他可怎么办啊。”乌云珠自然不想死,可她知道活不了,心中不是不悲痛,恨与皇上生不逢时。
侍女蓉妞听出不祥之音,心头一抖:“小姐,你、你别吓我。”
乌云珠刚好写完信,将墨迹吹干,装入信封,然后郑重的交给蓉妞:“蓉妞,这封信你仔细收好,等以后……你把它交给皇上,也算是我对皇上有个交代了。”
“小姐……小姐别消极,郡王对小姐这般好,定然、定然舍不得的。”蓉妞说着,自己都觉得不妥。她虽然觉得小姐可怜,但也觉得小姐的举动实在太欠妥当了,可她是奴,小姐是主,主子做事哪有她质疑的份儿。
“……是我对不住他。”乌云珠的确很负疚。
和原剧不同,原剧里博果尔也爱她,但难免一些地方粗鲁,发现乌云珠出轨,恼恨时也打过她,这种苦痛多少会让乌云珠减轻心中负疚。如今却不同,岳乐是个政治上的狐狸,处事圆融,又颇有才华,待乌云珠欣赏尊重,哪怕到了这地步也不曾喝斥她一句重话,乌云珠又羞又愧,这种羞愧难堪仿佛一座山似的压的她喘不过气。
或许死亡就是最好的解脱了。
她不想轻易言死,但东窗事发,依着岳乐的行事,她必死不可。
蓉妞只是个侍女,不懂大道理,虽对乌云珠行为略有质疑,但到底是自小伺候大的小姐,感情极深。蓉妞无法眼睁睁看着乌云珠去死,试图往外传消息,可老爷帮不上忙,毕竟娘家不如郡王府,能压制君王的人唯有皇上,这一点蓉妞很清楚。
如今蓉妞出不得府,送不出信,再急也没用。
许是压力过大,心情又抑郁,乌云珠早产了。
郡王府里的福晋大半时间缠绵病榻,前不久又病了,招呼不了这边,幸而岳乐早有准备。岳乐唤来奶娘,郑重交代几句,奶娘是府里老人,早听闻些风言风语,当下也不多问,只按吩咐办事。
这边一乱,蓉妞却得了机会。
蓉妞知道,此刻不去求助,自家小姐死定了。
蓉妞趁乱溜出了府,岳乐对乌云珠的软禁并未摆在明面上,蓉妞作为侧福晋的侍女,要出去还是很容易的。一出门,蓉妞立刻去寻吴良辅,吴良辅也常往宫外来,这宫外有住处,也有徒弟看家。那小太监早的了吴良辅嘱咐,不敢怠慢蓉妞,得了吩咐,赶紧去往宫里送信儿。
孝庄没料到乌云珠早产将近三个月,得了消息已是两个时辰后。
苏麻拉姑将早先安排的接生嬷嬷送去,尽管可能派不上用场,回来时面色很难看,整个人也慌得不行:“太后,不好了,不好了。”
“苏麻喇,出了什么事?”孝庄一看她这神色,心下就是咯噔。
“皇上他出宫去了!”
孝庄身子一晃,险些晕过去。
顺治此时已经到了安郡王府上,好在他换了常服,没露身份,但即便是这样已是惊世骇俗,岳乐见到顺治时吓得好一阵子不知说什么。岳乐没想到皇帝竟这般固执,这般任性妄为,就算不考虑旁的,难道就不能考虑一下他这个做堂兄的颜面么?岳乐实在太寒心,太失望了,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难堪。
顺治却是情绪激动,上来就说道:“你别怪她,都怪朕,都怪朕,和她没关系。你若容不下她,朕带她走……”
“住口!”岳乐一时面色扭曲,忍了又忍,才忍下几乎脱口而出的忤逆之言。岳乐盯住吴良辅,声音冰冷:“吴总管,你是怎么服侍皇上的?皇上任性,你该劝着,大晚上出宫,若是皇上有个好歹,你有几个脑袋砍?”
吴良辅跪在地上磕头,心里也苦的很。
他也想劝住皇上啊,可劝不住啊,谁知皇上一疯起来就不管不顾啊。
顺治也觉得难堪,可若不来,乌云珠就没了性命,他不能不来。
岳乐一早就将院子闲杂人等清空,否则已不知多少人需要灭口。
这时房门开了,双手都是血的嬷嬷跑出来:“郡王,侧福晋胎位不正,难产,保大还是保小?”
“当然是保大!”顺治抢着喊道。
岳乐狠狠的闭了闭眼,跪在顺治面前,开始不停的磕头:“请皇上回宫!请皇上回宫!请皇上回宫……”
“你!”顺治理亏,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可乌云珠……
其实乌云珠的情况并不算很危险,毕竟早产了近三个月,胎儿不是很大,重新推一次位,指不定就生下来。但是嬷嬷们怕意外,所以要事先询问,以备万一。再一个,岳乐交代过奶娘,等孩子生下来,就让乌云珠难产去世。奶娘是积年的老人儿,如何让一个女子产后血崩,自然是有法子的。为着不突兀,接生嬷嬷们往外询问时,奶娘就没拦。
这时心焦如焚的苏麻拉姑终于赶了来,奉太后懿旨,直接让人将顺治塞入软轿抬走。
顺治挣扎不过,冲着岳乐喊道:“朕不准她死!你听清楚,朕不准她死!”
苏麻拉姑堵了皇上的嘴,命人抬走,这才对着岳乐说道:“安郡王别和皇上计较,您是看着他长大的,他的性子您最清楚,就是个孩子。您放心,这件事,太后会给您一个交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