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安固看了他一会儿,耿鑫却还是保持着那副嬉笑神色。
“龚将军,我会带人前往叶城诈降,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岂不是一条妙计?”
“只是龚将军,”耿鑫又用了一份劲,身子躬下去、他抬头斜眼瞟着龚安固道:“只是龚将军、端你敢不敢信——我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君2号机(*/ω╲*)
第109章 将军威武109
于龚安固这边不同的是, 夜城中的同嘉公主等人, 恰逢一场大喜。江俊没料到这人会突然出现相助,而同嘉公主也没想到这人会给她带来个惊天的好消息。
那日前来夜城头戴红头巾、身披蓝色旗子的女子,乃是江南首义的那位蓬莱乡女寡妇丘氏。丘氏自起义被围剿后,便同系鸿轩一样, 在尘湖消失了一段日子。
古往今来从不乏起义的民族英雄,但最后草草收场者众而做出一番功业者稀。江俊虽然知道此书中江南水祸兴起了不少义军领袖,但最后都只是如过眼云烟般消去。
丘氏便是其中一位, 江俊只当她要么失踪隐姓埋名, 要么早已死在了讨逆战争里。倒没想到, 她竟然还活着、而且还会给他们带来了这么大的一个好消息——
同嘉公主那位在朝廷奏报中“惨死”的夫婿、朝廷的一品大员、礼部尚书裴君浩其实正在丘氏手下的军中养伤。
“之前裴大人失去了记忆,”丘氏解释道:“他说他只记得自己来自京城,已经婚配娶妻,有一个和他十分恩爱的妻子,其他的、包括名字,他都记不清了。”
孟娘一听见“失忆”一节, 惊讶地看了自家公主一眼,却发现同嘉公主眼睛亮亮的, 似乎很是在意丘氏叙述中“忘记了自己名字却还记得自己有个妻子”一节。
联想到素日里裴大人同自家公主之间的恩爱情境, 孟娘倒是也见怪不怪了——只要他们驸马爷没事儿就成。
“日前裴大人跟着我们转移的时候, 不小心受了一点小伤。伤得倒是不严重,但也因此成功恢复了记忆,他既然说自己是裴君浩,我也不敢怠慢, 便立刻带人过来拜会了。”
丘氏说着,还是引人带过来了裴君浩。
裴君浩确实伤得不清,也不知丘氏他们是被火炮攻击了还是不慎踩中了什么陷阱。乍看之下,裴君浩那张漂亮的脸上都已布满了细碎的伤痕。
时下人还昏迷着,由两个丘氏手下的民兵抬着送了进来。同嘉公主看夫婿没事,先是谢过了丘氏,而后才让孟娘将人护进去。
看着同嘉公主去陪着自己丈夫了,江俊看了凌武一眼,两人相视而笑,心里都知道:这是他们的机会来了。
一场战争的胜败、兵力部署、战前的准备其实都在其次,人心向背、众望所归才是重中之重。所谓上将伐谋,上伐谋心,兵不刃血便可克一座城的,才是最好的战役。
凌承再不济也已经是皇帝之尊,身边智囊团无数,同嘉公主起义后,自然有无数文臣替他出主意,自同嘉公主说出凌承继位是弑父夺位后,他们便咬住公主是为了驸马不放。
如今裴君浩已经出现,他们更可抓住机会宣扬凌承的狠辣——为了权势和皇位,不仅能够弑父,更能够详尽一切办法地逼死嫡姐的夫婿,好借机夺去同嘉公主的兵权。
江俊只是如此想着,凌武身边有的是人能够将此事付诸实践。
适时,凌承倒行逆施的行径会从江南扩大到镜城、言城最后一直到京城,甚至是整个锦朝的领土之内。民心向北,朝夕可变。
俗话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凌承早已失道,夺取他的江山,也只是时间而已。
裴君浩养伤的这段日子里,江俊同凌武已经布置好了整个夜城的兵力。伏击在两座山岭上的,还有悄悄埋伏在水底的水军,所有能够调动的兵力都被调动起来,只等龚安固大军。
四月十五日,西南风急。
哨塔上西望的哨兵突然吹响了号角,告知城内所有同袍,远处江面上有战船来袭,自尘湖北至南的湖面上,浓雾散去后便有大片的战船开进。
龙剑岭和横塘岭上的弓箭手和辎重兵已经准备好了伏击。而夜城南驻守的十万骑兵并步兵,都准备好了随时出击。
湖城、入海口三角洲等地的水军也都藏匿在了芦苇荡里,闻讯便可成行。丘氏和她手下的民兵同无烟他们埋伏在了一起,丘氏还带来了一种类似于“**”的东西。
此物的威力虽然不如**,但也足够炸穿一般战船的船底。
江俊率重兵埋伏在了乡关之上,遥遥看见了尘湖上的战船便明白此战已经来临。今日是十五,不复溪会快速地涨潮然后又迅速落潮下去,龚安固的船只到达后:
机会,他们只有一次。
而江俊没料到的是,这场战、龚安固只是过来瞧个热闹,真正统兵的是沿海抗倭储备军军长王璜同江南水师总兵张晖。
他们派遣前来投诚的耿鑫作为先锋,带人先去登陆叫开城门,然后他们大军再从后面压进,而耿鑫要作为内应同他们里应外合,一同对敌。
龚安固对耿鑫所言半信半疑,所以哪怕被张晖嘲笑,他也情愿放弃统兵大权和立功之机。他坐在中军大船上,甚至没有披上战甲,随意得仿佛出来游幸。
耿鑫带着一支六十人的队伍行在最前,他们的船只有一层。
出尘湖转不复溪,耿鑫便先挂起了白旗,远远却大军的船只七八里地,才先朝着城楼那边高喊着“恩师、恩师——”而去。
夜城城楼上有士兵把守,听见耿鑫的呼喊又看见了船上的白旗便立刻朝着门口守城的士兵呼喊道:“是耿大人!快开城门!快些开城门——!”
耿鑫遥遥注视着城门,这边王璜同张晖也遥遥注视着那城门。他们虽跟来了,但心里痛龚安固一样,都不是很有底。
夜城的城门终于在那哨兵的前后三次呼喊后缓缓打开了,开城门的士兵遥遥看见耿鑫站在船头,还寒暄了一番,说耿大人路途劳顿,我们江老将军等您多时云云。
耿鑫对答如流,更是将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对那小兵提起。
城门缓缓大开,而耿鑫的船也停靠到了渡口上,他们正从船上缓缓下来。看着耿鑫走进去,张晖不免有些放心,于是阴阳怪气地冲王璜说:“王将军,你看那耿鑫已经进去了,想必是没什么问题,我们不是某些仰仗门楣之人,战机不可延误,我看还是快些上前才行。”
王璜皱了皱眉,心道:张晖此人沉不住气、将来只怕也没什么大出息。面上,他还是客客气气地同龚安固假意商量一番,然后便下了命令,要全军扬起大帆、全速前进。
这时候,一直在船上喝茶的龚安固忽然呛咳了一声,捂住额头抱歉地看了王璜一眼,才道:“王将军,实在不好意思,在下只怕还是不能熟悉这江南的水战,身体有些不适,还望将军能够放一条小船,许我同我的副将现行离去。”
张晖冷笑一声,看向龚安固的眼神更为不屑,也不问过王璜,直接上了前锋的一艘大船去。
王璜素有城府,所以他还是谨慎地看了龚安固一眼,心中喜色不露半分地摇摇头道:“龚将军是主帅,这种时候不在……”
龚安固连连摆手,似乎话都说不出来只犯恶心。王璜也不好勉强,又多说了几句客套话,这才放下了小船要龚安固带他的副官坐小船离去。
望着远去的小舟,王璜摇摇头,嘴角却浮现出了志在必得的笑意——若此战胜利,他王璜便可以不再做这下五类的沿海抗倭守备军,可以凭借军功当上正经将军。
这边张晖、王璜快速前进,那边耿鑫却已经进入了夜城之内。他走得极快,在张晖、王璜的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耿鑫其人竟然直接消失在了瓮城里。
“不好!”反应快的几人才叫出了一句,城楼上早早埋伏好的弓箭手便万箭齐发,惨呼声只持续了不到一刻,六十人便已全部毙命。
而已到达城楼上的耿鑫,则望着下头惨死的士兵们淡淡一笑,道:“你们死后就算化作厉鬼,也不用来找我耿鑫索命。都是那位、江宁城中讨逆大军的龚安固比我如此的。”
凌武正好从城楼上退下来,听见了他这么一句。
耿鑫见这位恭王爷下来,行了一礼,也不避讳对方听见了自己这一句。他笑了笑,前因后果自不必交代,凌武身边的密探肯定不必皇帝少,所以他只道:
“我耿鑫平生最讨厌以他人家眷威胁人的下作手段,如此而已。”
凌武点点头,淡淡一笑道:“无论过程如何,本王只求结果。且江老将军的眼光,本王还算相信。”
耿鑫默了半晌,点点头便以他们曾经定下的计谋行事。
他佯做已经成功取得了夜城守卫的信任,更是让几个夜城守军换上了江南水师的军装站上了城头去,从远处一看,张晖便直接靠近了渡口,准备登陆、攻城。
此时正是这一日黄昏,夕阳晚照下的夜城白滩金沙亮丽。
张晖等人的大军从渡口集结一路朝着夜城靠近,而王璜那艘三层楼高的大船也已经来到了不复溪的渡口附近一两里。
耿鑫在城楼上看见张晖大军已经集结完毕,而王璜的士兵正在下船从小舟登录,便直接打开了城门,同凌武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他率先喊出了那句:“杀窃贼!还我江南山河——!”
张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已经落入了凌武等人的包围圈。
他们是仓促登录立栅的,军队刚刚形成队列,尚未排出阵型来。城楼上喊杀声起,凌武、耿鑫也是趁他们立足未稳之际攻击。
城楼上四个塔楼烽烟起,伏兵从四面八方涌出,横塘岭和龙剑岭上箭簇纷纷而水面上**诈降、轰鸣四起!
夜城兵众自水陆夹击,张晖军大乱,争相登舟而逃,王璜更是准备直接调头返航。奈何时至退潮,不复溪水突然下降数尺!王璜巨舰搁浅,士兵被杀和落水之人甚众!
而水面下头更是藏匿着无烟同丘氏这两支隐秘的大军!
张晖在此役中战死而王璜侥幸负伤逃命,江南水师并沿海抗倭储备军死伤甚众,被俘两万余人,而战船军舰被遗弃的,又有百余。
夕阳西下,流血漂橹,伏尸百万。
而于一叶扁舟中,号称自己“晕船”的龚安固,则好整以暇地看着那红日金河中漂流而来的大片血迹,他的副官佩服地看着龚安固,小心翼翼地问:
“将军,你如何看出来那位耿鑫大人是诈降的?”
“我没看出来,我也只是怀疑。”
“那将军你……”
“我只是在想,夜城地势如此之高,王璜和张晖大动干戈动用了那么多的军舰和船只,以耿鑫的实力定然做不到带那么多军。夜城守备军并没有一早发现异样,反而让我们进入此地,”龚安固眯了眯眼睛:“那时起,我便料定——此为伏击之局。”
作者有话要说: 此为存稿三号君~
第110章 将军威武110
龚安固的副将听见他如此说, 呆呆地眨了眨眼睛。而此刻日头渐沉, 辽远的高天上浓墨浸染,从穹顶自上而下仿佛盛开了大片红色的霜花,层次分明光线将整个不复溪染黄。
溪水上搁浅的战船被点燃,熊熊烈火几乎瞬间包围了整个战场。
从夜城下的白滩, 到不复溪上,到处都是江南水师将士壮烈的惨况。龚安固的副将虽也觉得张晖同王璜轻敌自负,活该有如此下场。
但他们的一次判断错误, 却要无辜的普通士兵付出性命的代价。
龚安固看出来了自己副将的心思, 他也只是负手站在船头, 眯着眼极目远眺:古来兴战无义事,无论这场战争是为了伐无道还是为了诛暴君,只要兴战、必有无辜。
这都是早就注定的事情,只是他比副将更早看透了而已。
就好像他们同耿鑫、江近天一样:都是各为其主、各忠其事罢了。
“对了将军,”副将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皱眉问道:“那耿鑫敢公然参与逆事, 他难道不在乎自己家中的老母和两位姊妹了么?”
龚安固一笑,耸了耸肩道:“那或许, 根本就是个障眼法, 为了骗我们上当——耿鑫说的没错, 江近天是他师父这件事儿我们很容易就查到了,他直接承认了自己同江家亲密的关系反而是退了一步:让我们放松警惕,以为我们掌握了全局。”
“——实际上,他根本就是挖好了坑, 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的消息,就是那个诱饵。王璜太想要一个胜利而张晖唯王璜马首是瞻,自然容易上当。”
龚安固撇了撇嘴,继续道:“这样也好,王璜、张晖吃了这个亏,江南水师和沿海抗倭守备军,我们会好统领。我也算是借了敌人的手,来替我铲除异己。”
副官跟着龚安固的时间是最长的,他点点头洗耳恭听,知道龚安固这是心情还不错,愿意同他分享一两点他的心思或用兵上的技巧。
兵不忌寡而忌心异,江南讨逆军确实需要清洗,只是远远看着江面上如此惨烈的战况,副将总有些于心不忍。
这份不忍副官准备烂在肚子里,因为他了解龚安固,知道自己若说出来,对方肯定要说他这是妇人之仁、成不了大器。
眼看战局已定,副将便准备问龚安固是不是启程回江宁府去,谁知刚刚开口叫了一句“将军”,便看到了龚安固身后破空出现了一支羽箭!
“将军小心——!”副将扑身上去,龚安固却已经回身,他练过内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知道身后起了变化。
龚安固抽身回头,取出了腰间短剑直接披向那铁质的箭头。
熟料,短剑同那箭头相撞的瞬间,“锵”地一声崩裂出了点点火花,龚安固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敛,那普通的铁箭便陡然从两边炸裂开来。
一支新的羽箭直接破开了原先龚安固挡住的箭簇,用更大的力道朝着龚安固而来。
龚安固有一瞬间的愣神,紧接着连忙一个鹞子翻身略显狼狈地闪开来,向左一寸闪开了那迅捷、劲猛的一击。
他这边一落地,副将连忙朝着他身后看去,却发现水面上空空荡荡,他们附近十里都没有任何船靠近。见他懵懂东张西望的样子,龚安固一阵好笑,又颇有些认之不成器地指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