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圻乖乖点头,小口地继续喝着碗里的汤。
卫圻才刚喝了一半,阿曼达就疾步找了过来。
阿曼达显然是先去了医疗舱室,知道卫圻醒了,才一路找到他们的房间这边的。
阿曼达一看到卫圻就扬起了笑脸,很是开心。
阿曼达走过来就是一连串地开口:“卫圻,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你放心,我已经联系了罗蒙蒙,今天下午你们就可以回去,回去后让罗蒙蒙给你做个全身检查。”
卫圻真是许久没有被当做“宝宝”了,被阿曼达一连串的贴心问候,卫圻顿时觉得自己回归成了一个宝宝。
卫圻一脸的委屈:“我好饿啊,想吃肉。”
阿曼达立刻心疼得不行,温声安慰道:“你昏迷了五天,肠胃一直没有进食,所以要修养几天。等你好了,我一定让查理给你准备好多好多好吃的!”
卫圻高兴地扬起笑脸:“嗯!”
塞恩少将:“……”
塞恩少将没有拆穿卫圻,等卫圻继续喝汤。他看向阿曼达:“下午就走?”
阿曼达点点头:“下边的‘虫族’尸体都找到了,今天下午就会和卢谦和的尸体一起运到首都星,梼杌的能量也充够了。对了,我们在下边还找到了一些士兵的遗物,这会要举行一个告别仪式,你们也参加一下吧。”
塞恩少将同意了:“等卫圻吃完就下去。”
卫圻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想起地下城的那些铁笼和“虫族”,心里不免沉重了几分。不过更让他心中不安的是,他在卢谦和的记忆里看到的,其实并不止这个地下城的信息。
卫圻正想着看到的记忆,就听阿曼达有些按捺不住地开口了:“卫圻,塞恩说你读取了卢谦和的记忆,对吗?”
卫圻心里咯噔一下,他含糊地应了一声。
阿曼达眼睛一亮,急切问道:“那么,有黑月事件相关的吗?”
卫圻掀起眼睑,先看了塞恩少将一眼。塞恩少将虽然面上带着微笑,但卫圻还是看到了他眼中的期待。
卫圻知道,这件事他不可能瞒得住,但是……他不由又想起塞恩少将的母亲的样子,再来一次,塞恩少将还能承受吗?
塞恩少将看卫圻的表情,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了。
塞恩少将轻声道:“没关系,卫圻。无论怎样的真相我们都能接受。”
卫圻知道塞恩少将的言外之意,他要听的是“真相”。
卫圻放下汤碗,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是,他的记忆里有黑月事件的信息。”
阿曼达跟塞恩少将的眼神都是一变。
卫圻咬了咬牙,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黑月事件的确不是一场纯粹的意外。当时虫族怎么被引来的,卢谦和的记忆没有。但是他听说过相关的对话。星舰之所以毫无抵抗之力,是因为星舰里也有被种了暗示的人在。他们从星舰内部配合虫族袭击,最后也是它们破坏了星舰的智控系统,开启了自毁装置。”
卫圻看向阿曼达跟塞恩少将,却发现两人都相当平静,甚至还有些尘埃落定的释然——也是,他们从未真的认为那是一场单纯的意外。现在不过是把多年的猜测落实了而已。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的心里不难过。
阿曼达缓了几秒后,才又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像是用了很大的勇气一般看向卫圻,问道:“那有没有、有没有妮卡·达戈贝尔的信息?”
妮卡·达戈贝尔,是塞恩少将的母亲的妹妹,也是阿曼达的母亲。
卫圻的手不自觉握紧了:“她死了。死在爆炸里。”
阿曼达的表情一僵,随即她闭上了眼睛,苦笑了一下:“也是。”
卫圻却依旧垂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握紧的手。
倏然,他的视线里出现了另一只手,盖住了他的拳头。
卫圻抬头,迎上了塞恩少将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睛。塞恩少将的眼中清亮,却有种化不开的悲伤。他问道:“卫圻,我的父亲呢?”
卫圻的拳头握得更紧了。但他也知道,任何隐瞒到最后都只会是画蛇添足。
卫圻艰难地开口说道:“卢谦和的记忆里,没有直观记忆。但从一些他看过的资料里分析……塞恩元帅的尸体……一部分残骸,在那个银蛇图案的组织手里。”
卫圻感觉到盖着自己拳头的手掌颤抖了一下,那总是干燥温暖的手掌,像是顺便褪去了温度一样。
塞恩少将垂着眼睑,但是牙齿紧咬,下颌绷出了凌厉的线条。
卫圻徒劳解释道:“不过,元帅的确已经死了,他并没有……没有……”
没有被变成塞恩夫人那样子。
可是这句话,卫圻却无法说出口。
“我知道。”塞恩少将轻轻拍了拍卫圻的手,已然露出了一个笑容,“我知道。”
卫圻看着他的笑,却觉得难受极了。
“我们会为他们报仇的。”塞恩少将神色已经平静,他看了看卫圻喝光的汤碗,转移了话题,“我们下去参加送别仪式吧,下午我们就回圣星。”
卫圻站起来,一手被塞恩少将扶着,缓步往外走,一边问道:“直接回圣星?不去伊甸园星吗?”
塞恩少将:“等阿曼达这边的证据都收集完了就过去。要先让罗蒙蒙给你看看,还有商羊……”
卫圻这才记起,还没跟塞恩少将解释他昏迷的状况:“羊羊睡着了,我这次昏迷应该跟它有关,里世界的树长大了,还结了个果子。这个应该跟我,嗯,有关。”
塞恩少将知道卫圻说的是他上辈子的死亡。
塞恩少将却还是有些担心:“那就等它醒了,一定要问清楚。”
卫圻点头:“那是一定的。不过先回圣星也好,那些蒲梗草也要跟罗蒙蒙一起看看。”
卫圻说到这里不由皱眉——卢谦和的记忆有断层和空白,他的大脑或许在被作为中控系统的时候,被清洗过,并不完整。连带以前关于药物的记忆全部消失了。
但是,无论如何,有了蒲梗草样本,他一定能找出解药。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星舰外头。
他们的营地所在的是一片草原上,一眼就能看尽周围情况。
告别仪式是在营地外围的一小片空地举行。那里已经挖了一个坑,旁边站了不少人,罗鸣几人就在其中。
卫圻注意到罗鸣的脖子上多了一个士兵狗牌。罗鸣之前脖子上是没有这个的,而且卫圻注意到了那个牌子上的名字长度,显然写的并不是“罗鸣”。
“哟,醒了啊。”罗鸣抬手跟卫圻打招呼,一口大白牙还是那么闪人眼睛,“我本来还说找你算账的,给我塞那罐子地下,弄得我醒过来还以为自己要被炖了呢。不过一上来,听到你昏迷了几天了都。算了,原谅你了。”
卫圻:“……”
罗鸣:“过来吧,站这儿。都不认识,但也就咱们能送送他们了。”
塞恩少将带着卫圻走过去,站到了坑边。
眼前的这个坑一米见方,有三米左右的深度。坑里有很多东西,都是一些衣物,染血的、残破的……
阿曼达站在一边,递给了卫圻一朵从废城里找来的红色蔷薇:“这些大多都是几十年前的东西。”
这些东西并不能成为证据,也无法追寻主人是谁,所以才会被葬在这里。
仪式开始,旁边有一个士兵念诵着不知哪个宗教的经文,语调低沉缓慢,像是说给灵魂的呓语。
卫圻闭上了眼睛,尽管没有共感,但是他依旧感觉到了一种沉重的情绪,带着呛人的沧桑味道,在空气中慢慢消散。
当那个士兵的声音结束,大家都将手里的花抛下,火红的蔷薇如雨落下,替代了发黑的血迹。
仪式结束后,土坑被填埋严实,上面嵌了一块方正的岩石。岩石上面没有刻任何名字,只有一个帝国军的军徽。
参加仪式的人陆续离开,但是罗鸣一直没有动,卫圻也没有离开。
到最后,墓碑边只剩下四人还站在跟前。
罗鸣像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转头看向卫圻,神色异常严肃:“我听少将说你读取了一个人的记忆,你知道下面发生过什么,是吗?”
卫圻点点头,他现在已经看清了罗鸣脖子上的狗牌。这个狗牌显然是从地下城找到的,而罗鸣会把它戴着,可想而知,它的主人对罗鸣来说,一定是不一样的存在。
卫圻不敢去细想。
卫圻斟酌了一下要怎样开口,过了几秒,才说道:“最初的时候,这个地下城是为了实验‘中控系统’的。就是曾经饱受争议的‘一人军队’。这个实验需要大量精神力强大的哨兵,但是精神力强大的哨兵并不好控制。于是他们就用了药物,那种药能削弱人的自我意识,保留强悍的精神力,让哨兵们成为接收体。但是后来,实验出了问题,哨兵们逐渐发生了异变,这种异变是无法逆转的。就是我们看到的‘虫族’。”
“那个中控系统的实验并没成功,但是失败诞生的‘虫族’,让他们看到了另外的契机。最后这里就成了意识云的食材加工厂。那些‘虫族’负责搬运尸体、食材。但是那种异变是一直没有停止的,‘虫族’会变得越来越脆弱,直到大脑被异化,就无法再使用了。为了维持一定的食材生产量,所以他们会定期找来足够数量的哨兵。”
罗鸣的拳头捏得很紧,他的呼吸急喘,但最后他又把所有的情绪都咽了回去。
罗鸣转头看着卫圻,问道:“我会留在这里找到足够证据的,你们会把弄出这些东西的混蛋,都给抓住,对不对?”
卫圻用力点头:“一定会的。”
罗鸣抹了把脸,咧嘴笑了下:“行,听说你们下午要走,我也不来送你们了。等我们这边弄完了,再来找你。”
“嗯。”卫圻点点头,目送罗鸣大步又朝地下城入口走去。
塞恩少将轻轻拍了拍卫圻的肩,无声地安慰他。
卫圻深呼吸了一口气,振作起来——大家都是心口淌着血的,他难受,那他们就比他难受一百倍。
现在他能做的,就是把在卢谦和记忆里看到的,事无巨细地告诉阿曼达跟塞恩少将。
“我再给你们说说我看到的吧。”卫圻看向旁边两人,叹道,“不过可惜的是,卢谦和的记忆被破坏过,很多都是零碎的。”
阿曼达的眼中满是燃烧的火焰:“没关系,现在我们找到的,已经比我们以往期盼的多多了。”
这一次,那些人一定会为他们所作的一切付出代价!
第67章 绿唧唧鬼半京
卫圻用了一天的时间,把自己看到的信息都告诉阿曼达,确认没有任何遗漏后,才和塞恩少将一起返航。
他们坐的不是阿曼达的星舰,而是充能后的机甲。虽然看着非常小巧,但是内里却五脏俱全,还不用他们自己驾驶。
离开了N星,卫圻感觉到一直萦绕着他的那种悲怆情绪也随之减淡。但是他知道,在N星看到的一切,他恐怕一辈子也忘不了。
“呼……”卫圻看着逐渐变成一颗星子的圣星长吁了一口气,回过头,发现塞恩少将已经去厨房准备晚餐了。
卫圻沉吟了一下,对着虚空叫道:“桃桃。”
S机甲是有自己的光脑智能的,梼杌以前是因为自身不稳定才需要机甲作容器,现在则只有需要作战的时候才会取代机甲智脑。显然,这会是并不需要作战的。
梼杌从地板下钻出来。它蔫哒哒的,周身又笼上了薄薄的一层黑雾。它出现后就趴在地上,一点儿没有以往的活泼。
卫圻对梼杌的状态毫不意外,他蹲下去,轻轻抚摸了一下梼杌的鬃毛,叹道:“你家爹真是个驴脾气。”
塞恩少将从看到他母亲的那一瞬起,精神就变得极为不稳定,他的意识云里的伤痕也重新被撕裂。但是塞恩少将却一点告诉卫圻的意思都没有,更别说主动提出让卫圻给他治疗。
这倒不是塞恩少将固执或者怎样,卫圻能感受到,塞恩少将是在用这种自虐的方式惩罚他自己——或许是为了以毒攻毒地缓解心里的痛苦,或许是因为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
梼杌不懂什么叫驴脾气,只从喉咙里“呜呜”地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