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阑迟疑了一下,但仅仅只是一秒,随即又恢复了面沉如水的状态。
也许是沈煜城的敏锐令他失去了继续交谈下去的欲望,向阑的声音隐隐透露出疲惫:“算了吧,大少,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动手吧。”
沈煜城显然不信,把姜萌向后推了推,走上前一把按住向阑的肩膀,强迫他抬起头与自己对视:“你在逃避什么?向阑,沈氏和慕白鹤签合同那天,被沈北杭派来的杀手里有你的人吧,那个叫唐三的,也是你的人吧?他有机会通知别人来杀掉我,却莫名其妙地叫来祝小宝……派人杀我的是你,最后放我一马的人为什么还是你?”
向阑顿了顿,脸上涌现出纠结而痛苦的神色,随即阴测测地笑起来,笑得浑身颤动,充满了嘲讽:“大少您还真是……想象力丰富啊,我就是想杀了你,到了现在这一刻仍旧是这样——”
话音未落,向阑猛地掀开衣摆,从腰间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朝着沈煜城狠狠地刺过去,“砰”一声枪响,胆敢当众反抗的向阑被沈煜城的保镖一枪打在了小腿上,然后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面上。
姜萌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挣脱开保镖大哥的手臂,着急忙慌地往前一冲,就看到沈煜城的衣服被划破了,有丝丝缕缕的鲜血从腰间慢慢渗透出来。
“沈煜城……你流血了……”姜萌的声音变得颤抖,小脸倏地褪去了所有血色。
沈煜城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跪倒在地上的向阑,然后用衣摆遮住了伤口,揉了揉姜萌的头发,柔声哄着:“没事,我没事,只是皮外伤。”
姜萌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滚落下来,单薄的小身板撑在男人的身侧,小心翼翼地闪避着他的伤口,口齿都不伶俐了:“快……快去医院吧。”
其实向阑的刀刺得一点都不深,根本就没到无法走路的地步,沈煜城好笑地看着自家小孩儿,故意将身体向对方身上靠了靠,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得意。
沈煜城和向阑同时被送进了医院,向阑直接被送进了手术室取出子弹,而沈煜城的腹部缝了几针之后,被医生勒令卧床休息。
姜萌坐在病床边绞着手指头,耷拉着小脑袋闷闷不乐,一会儿站起来看一看男人手背上的点滴有没有跑针,一会儿又若有所思地偷瞄着病床上的男人。
听医生说沈煜城的肚皮上被缝了十几针,他好想问问对方到底疼不疼,却冷不丁想起鸡小胖的话,想着不能放任自己关心对方,可偏偏自己又忍不住去关心,纠结来纠结去,姜萌自己生了一肚子闷气。
沈煜城摸不透小东西又在别扭什么,幽深的眼珠动了动,突然捂着腹部闷哼了一声,装出很痛的样子,整个背部都夸张地蜷缩了起来。
姜萌正憋屈呢,一听沈煜城喊痛,想都没想就相信了,急匆匆地扑过来问道:“是不是很痛呀?要我叫医生来吗?”
沈煜城偷笑着将人搂进怀里,低下头吻了吻姜萌的脑门,笑问道:“小宝怎么了?难不成是因为担心我?”
姜萌这才恍然大悟自己被骗了,气得直磨牙,凶巴巴地死不承认:“才没有呢!”
说是这么说,但姜萌已经不由自主地放弃了挣扎,乖乖巧巧地将脸贴在对方的胸膛。
姜萌的表现沈煜城看在眼里,说没有感情他才不信。
沈大总裁心满意足地翘起唇角,觉得心里好像打翻了蜜罐儿,美滋滋的。
姜萌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沈煜城和向阑刚才说的那一车莫名其妙的话,不由好奇道:“向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为什么你还提到了我?”
沈煜城一下一下抚摸着姜萌的后背,缓声道:“向阑和沈家有非报不可的仇,却因为某些因素,畏畏缩缩地一直下不去狠手。现在事情被撞破,他破罐子破摔,似乎是不想活了,刚才他故意伤我,估计是希望被我的人一枪打死吧。”
姜萌拧着小眉毛苦思冥想,奈何能力有限,只好继续问道:“什么某些因素?”
沈煜城揶揄地笑笑,半开玩笑地说:“也许是他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吧,比如——沈北杭?”
姜萌震惊地瞪圆了眼睛,半张着的嘴巴里露出两颗同样震惊的小白牙:“你们兄弟俩都是基佬?!欸,难不成基佬真的会传染?”
沈煜城叹口气笑了,拉过姜萌与对方额头贴着额头,暖乎乎的气息包围过来:“是啊,会传染的,而且小宝迟早也是会被传染的。”
姜萌撇撇嘴,心想这次任务又要失败了,等晚上回去给鸡小胖做顿宵夜补偿一下……实在不行,就做两顿。
沈煜城见姜萌的没有反驳,捏了捏对方的手指,追问道:“小宝默认被传染了?”
姜萌那张藏不住心事的脸上飘起红晕,慢吞吞地抱怨:“你好坏,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变弯的。”
这话到了总裁大人的耳朵里,简直和告白是一个级别的,沈煜城的身体里燃起了一把火,难耐地握住小孩儿的下巴,霸道地俯身压了下去。
姜萌虽然觉得害羞,却大着胆子第一次主动地迎合沈煜城,放松牙关放男人的舌头进来,然后笨拙却认真地与它互相追随着,两个人的体温在悄无声息地一点点融合,气息紧密地缠绕着,亲密无比。
两个人正吻得热火朝天,一个冒冒失失的黑衣人闯了进来,见自己坏了boss的好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沈总,不好了……二少和中枪那人打起来了!”
……
沈煜城和姜萌来到另一间病房的时候,就看到拽得二五八万的沈北杭往地上一戳,浑身上下冒着黑压压的杀气,一肚子国骂已经不知道先骂哪句了:“你他娘的竟然敢骗我!向阑,亏我这么信你!我们家怎么亏待你了?嗯?你倒是给我说说看!”
说是打起来了,但其实是沈北杭单方面揍向阑。
向阑脸色惨白,被沈北杭粗暴地拖拽到地上,后背抵着墙壁,艰难地喘息着:“小杭……”
以沈北杭的驴脾气打一拳怎么够?
他丝毫不顾及向阑刚刚做完手术,揪住领子把对方的腹部往自己的膝盖上磕,磕了一下不过瘾还打算磕第二下,完全气昏了头:“还TM敢叫我小杭……你怎么不去死啊你?”
本就失血过多的向阑没有经受得住,低低地痛哼了一声后,整个人晃了晃,直截了当地晕了过去。
沈北杭愣了下,没想到平时强悍的男人这么不禁打,双手僵硬地拖着对方软倒的身体,眼圈慢慢地红了。
沈煜城等自家弟弟发泄完,让医生进来把向阑抬走,然后拍了拍沈北杭的肩膀:“还有些事没有弄清楚,你——”
沈北杭死死地咬着唇,整个人都在止不住地颤抖,冷冷地扬声打断他:“不管事实是怎样,他都骗了我,还害得我们一家人……他该死!这种人就是该死!”
沈煜城没有说话,他知道有些事别人劝是没用的,只能等什么时候自己冷静下来,才能去寻找真相到底是什么。
沈北杭炸着毛走了,姜萌默默地贴过来,小声问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相爱相杀吗?”
沈煜城没想到姜萌还知道这个词儿,用手指拨了拨小孩儿的耳垂,满脸笑意道:“差不多吧……但我们不和他们学,我们只蜜里调油。”
猝不及防又被调戏了一发,姜萌伸出小爪子在男人的手臂上拧了一把,羞羞地逃窜遁走。
……
沈北杭自从知道了真相,每次见到沈煜城都别别扭扭的,想要道歉,却碍于面子死活说不出口。
这次带着沈北星做心理治疗,正巧碰到沈煜城和姜萌来探病。
沈北星恢复得不错,每次见到姜萌都咧开嘴笑,偶尔还能说上几句话,再加上心理医生的干预,她的记忆在一点点恢复。
根据沈北星断断续续的描述,那天在沈家,白曼琴把向阑叫到房间里,谈了没多久突然起了争执,白曼琴情绪崩溃地辱骂着向阑,大体意思就是你不过是沈家的一条狗有什么权利拒绝她的要求,向阑忍无可忍地反驳,白曼琴就撸起袖子动了手。
场面乱糟糟的,沈北星冲上来拉架,也不知是谁推了她一把,她整个人撞翻了一个小型立式空调,摆在上面的鱼缸摔碎了,水洒出来造成电路短路,随即引发了火灾。
后来沈煜城调查了起火原因,和沈北星描述的正好对的上,因为着火点就在窗帘附近,当时又大敞着门窗,火势迅速变得无法控制,几乎烧毁了整幢别墅。
那时向阑解释说他只来得及把摔晕的沈北星救出去,等他折返的时候,白曼琴已经停止了呼吸。
沈北杭听罢,阴着脸不说话,把沈北星交给沈煜城看护之后,一个人转身走了。
沈煜城担心那熊玩意儿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派了几个保镖跟着,吩咐有情况及时报告。
沈北星满脸都是泪痕,无论向阑是不是故意拖延时间不救白曼琴,她也已经接连失去了自己的爸爸妈妈,心理创伤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抚平的。
沈煜城摸了摸沈北星的头发,语气轻柔:“乖,你还有大哥。”
沈北星扑进自家大哥怀里哭了个昏天黑地,然后眼泪汪汪地看着姜萌,喃喃了一声“小嫂子”。
姜萌哭笑不得,勉强摆出长辈的“慈祥”脸,学着沈煜城的样子,也笑吟吟地摸了摸沈北星的头发。
沈北星在医院里又休养了半个月。
自家孪生哥哥不知道去哪里闭关修炼了,沈北星只好就此跟着大哥大嫂生活,住进了沈煜城的别墅。
为了不当一个闪瞎眼的电灯泡,沈北星很有自觉地担当起铲屎官的角色,与二哈同吃同睡,有事没事就牵着狗出去溜达。
对此,沈煜城倒是乐在其中,没有那只碍事的哈士奇作乱,他倒是可以时时刻刻吃的到小孩儿的豆腐。
沈北星在亲人的陪伴下,一点点走出阴霾,可向阑就显得比较悲催了。
沈北杭自从那次在医院里大打出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而向阑则半死不活地躺在医院里熬时间,整个人越来越消瘦憔悴,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近来沈煜城的手下又调查出了不少事,发现当初确实是沈家对不起向家。
那时候两家一起开辟内地地产市场,与德国客户谈了一笔大生意,可就在项目施工期间爆出了豆腐渣工程的丑闻,白曼琴擅做主张把向家推出去背锅,害得向阑父母双双自杀而亡。
那时候向阑在国外读书,对此并不知情,沈兴国觉得对向家有愧,便领养了向阑,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经由他的手。
后来向阑发现了父母身后的秘密,暗中开始预谋报复沈家,可也许是天意弄人,向阑不知不觉爱上了沈北杭,对于沈家的报复开始犹豫不决。现在事情变成这样,他估计是觉得对不起已故的父母,整个人基本崩溃,没了活下去的意志。
姜萌实在觉得向阑有点可怜,时不时带着小点心去看他。
这天阴雨连绵,沈煜城和陆斯兢兢业业地去工地考察去了,姜萌则一个人来到了医院,准备继续当一个“知心小弟弟”,尽力拯救一下颓废灵魂。
病房门还没有推开,姜萌便听到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和从前一样气急败坏:“你他妈的到底吃不吃饭?!”
第32章 第二只反派
病房里, 向阑轻阖着眼睛半靠在枕头上,因为最近半个月里消瘦得厉害, 男人的面部线条愈发凌厉, 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对周遭的一切视若无睹,仿佛一个死气沉沉的僵尸。
沈北杭看见他那副死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明明被骗的是自己, 这家伙在这儿装什么病病歪歪的受害者?
之前把他当二傻子骗的时候可没见他心软一下!
自从白曼琴去世后, 向阑可以说是他最亲密的人,平时的吃喝住行都被他一手包办, 有好几次他在酒吧醉醺醺地和人家打架斗殴, 都是被向阑亲自扛回家的。向阑对他的照顾可以说得上面面俱到,既无微不至又不惹人厌烦, 曾经一度让沈北杭怀疑这厮其实是个人妻受。
当他听说了沈家和向家上一辈的纠葛后,心里难受了很久,白曼琴和沈兴国虽然不是什么圣人,但做出这样的事还是令他觉得有些失望。郁闷之余, 自家大哥似乎是嫌他的头不够大,又淡淡地丢给他一句话:“向阑是因为对你有了特殊的感情, 所以才放弃报仇的。”
沈北杭当场就炸了,特殊感情?什么玩意儿?这厮果然是个基佬!
若不是沈北星一直旁敲侧击地透露给自己这家伙的惨状,他才不乐意回来看他呢!
沈北杭站在病床前直喘粗气,面色阴森地瞪着向阑:“怎么?闹绝食?不想活了?”
向阑一动不动, 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输着液的手背瘦骨嶙峋,一条条青筋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尤为醒目。
沈北杭胸腔里憋着一团火,端起放在一边的营养粥,凶狠地捏开了对方的嘴巴,一股脑儿地硬灌了进去。
米汤稀里哗啦地从毫无血色的唇缝流下来,向阑被呛得低声咳起来,那双眼睛终于睁开了,露出冷淡的褐色瞳眸:“咳咳咳……你做什么?”
沈二少爷生平头一回伺候别人,难免笨手笨脚,他看着向阑狼狈的样子,尴尬地向后退了一步,粗着嗓子哼道:“护工都被你吓走了俩!少爷我亲自来喂你喝粥,你还敢给我摆脸色!”
向阑慢吞吞地坐起来,抽出纸巾把自己擦干净,轻声道:“我不是在给你摆脸色。”
沈北杭不耐烦地簇起眉头,搬了张椅子大喇喇地坐下,一张俊脸黑成了一块儿炭:“我哥说……你是因为我才放弃报仇的……你特么的是什么意思?!”
向阑知道自己这点心事瞒不住,浅浅地笑了下:“没什么意思……白曼琴和沈兴国如今都已经不在了,我也没必要为了谁……”
告白的话都不会好好说,只会欲盖弥彰!
沈北杭不满地翻了个白眼,觉得这男人真是矫情死了:“那你寻死觅活的什么意思?难不成——难不成是因为我不理你了?”
向阑静静地望着沈北杭,目光怪怪的,有点不舍,也有点深情,诡异的是,竟然还有一丢丢的……虔诚。
沈北杭被这男人看得浑身不自在,暴躁地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向阑不敢再怠慢这位脾气极差的少爷,诚恳道:“我没有寻死觅活,小杭,你其实不必管我的。”
沈北杭冷哼了一声,嘲讽道:“骗了我就想跑?你想得倒美!赶紧给我出院,少爷我要奴役你解解气!”
向阑惊讶地看着沈北杭,他以为发生了这么多事,对方已经恨透了他,可没想到沈北杭竟然亲口说需要他。
沈北杭看着向阑肉麻兮兮的眼神,忍住身上莫名的恶寒,又让助理送进来营养餐,“啪”地一声往桌子上一拍:“赶紧给我吃,吃不完我把你脑浆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