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有安齐远的密令, 觉非罗也断然不会带着无赦谷的人在这里等着青阳洞的人过来。要知道秘境里虽然凶险,但机缘也是大大地有, 先一步进入的总有更多的可能能分到一杯羹。
郑东闻言,更坚定了要借无赦谷的光蹭口饭吃的决心, 便沉着脸喝令区长镜道:“不许再胡说!方才若不是觉道友出手相救,你现在还能有命在这说混话?”
“我是组长,这件事自然由我说了算!”
区长镜看郑东哪壶不开提哪壶, 却也正好戳到了他被觉非罗救起的痛处, 只得憋了一股气站在那里不吭声。
郑东见区长镜态度放软,便也继续趁热打铁地劝道:“你莫要再任性。方才与寻惑一战,你也应该知道这梵奇秘境有多凶险了。即便你不为自己考虑,也总得替安远和苏明想想。你别忘了苏明可只有炼气修为!”
区长镜闻言看了眼同样狼狈的安齐远和苏澈,这才恨恨地撇过了头去, 似是接受了郑东的提议。
就在区长镜好不容易才决定在屋檐下低下头的时候,觉非罗却道:“郑道友,我有说过我不介意么?”
按照原来的计划,本就该在众人遇险的时候,让寻惑顺理成章地除掉多余的人以掩人耳目,然后再由觉非罗护送着安齐远和苏澈进入秘境的。
可当觉非罗收到计划有变的消息时,还对安齐远送来的传音蝉中提到的需要“尽量保全”的人感到好奇,但后来一见,发现不过是个脾气暴躁的愣头青,又觉得好笑,难得地生起了逗弄之心。
区长镜闻言如同被当头棒喝,下意识地猛地抬起头来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郑东闻言急道:“这……您既然都愿意出手相救,怎的……”
觉非罗笑而不语,只是摩挲着手中一串与佛珠极像的珠串。与他们几人狼狈的模样相比,那仙风道骨的姿态比谁都像是正儿八经的道修。
区长镜恨得牙痒痒的,可在绝对强大的实力面前,光打嘴炮占占口头上的便宜只能显得自己更没底气。
郑东见状,心中不由得对觉非罗又钦佩了半分——这种不显山不露水的心机和城府,再加上几近完美的保护色,也难怪觉非罗能潜伏在高手如云的青阳洞这么多年也没被发现。
“还不快跟觉道友道谢外加道歉?!”
见觉非罗的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区长镜的身上,郑东立刻敏感地意识到了症结所在,立刻将区长镜揪到了觉非罗面前。
都说救命之恩大过天,可区长镜虽然明知一码归一码这个道理,但不知为何一看到觉非罗那张找不到任何破绽的脸,区长镜就只能梗着脖子僵在那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一张俊脸也随之胀得通红。
觉非罗见状十分随意地摆摆手道:“罢了罢了。”
见觉非罗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像是在质疑在场的人无人能帮得上他忙似的,区长镜不知为何又有些不爽起来。
“欠你的人情,我一定会还!”
区长镜的眼睛大而有神,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的时候,觉非罗心里难得地也被这样专注的眼神勾了一下,无端地生出几分愉悦来。
“哦?小道友的话,你可一定要记得才好。”
区长镜感觉到了觉非罗语气中的调侃,竟然在那一刹那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只得像被刺激了的河豚一样胀着一股气憋在那里,不知如何应对。
觉非罗将视线从区长镜的身上摘下来,转而对郑东说道:“既然如此,你再去找两组人跟着我,由我带着你们进入秘境。”
郑东一听喜不自胜,若是别的魔修伸出援手他还未必能够相信,毕竟魔修的狠辣阴险和不按牌理出牌的个性早就闻名于世,与魔修结队简直就跟孤身进入秘境一样充满了危险。但觉非罗在青阳洞众人眼中还是不同的,这不仅是因为在得知觉非罗的真实身份之前他从未做过对青阳洞不利的事情,而且就像之前说的,他那种清心寡欲和仙风道骨甚至比许多真正的道修还要像道修。
郑东带着外表狼狈的区长镜和苏澈安齐远三人回到大部队,虽然青阳洞的众人因为距离的缘故并大清楚那边的情况,但从寻惑群闹出的动静和最后觉非罗使出的大范围群体攻击术万丈归零来看,就已经知道郑东那边定是陷入了一场恶战。
在海面上漂浮的巨大的寻惑尸体随着洋流的运动漂到这边的时候,很多第一次出来探险的道修都被寻惑那丑陋的模样吓呆了,众人虽然嘴上没说,但心中纷纷猜测着郑东代领的那个五人小队还能有多少人全须全尾地活着回来。
果然,在觉非罗带着郑东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没有了黄培林和岳帅的身影。
筑基期的修士虽然算不上什么,但对于在场灵根天赋并不算佳的道修们来说,能修到筑基境界就已经是非常难得的存在了。可这秘境外围的寻惑一下就让两位筑基修士给折了,若是没有觉非罗出手,恐怕包括天才安远在内的六个人都得止步于此了。
由此看来,秘境里头的凶险更是无法估量。意识到这一点的道修都惨白了脸,一时间现场的气氛凝重不堪。
郑东见青阳洞的士气竟然如此快就被残酷的现实打了下来,心中虽有怅然但也不打算勉强鼓励,毕竟在实力面前一切豪言壮语都是虚妄,只有真正克服恐惧选择进入秘境的勇者才有可能得到梦寐以求的机缘。
觉非罗将方才与郑东商量好的组队方式说了出来,众道修听言可谓是喜忧参半——喜是喜在有元婴老祖能带着他们进入秘境探路,忧也是忧在带队的元婴老祖竟然是与青阳洞向来不对头的魔修。
觉非罗面带微笑地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继而补充道:“梵奇秘境凶险非常,若是万一误入第三重境界‘爱境’,即便是我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总之这是一件极有风险的事,大家若是心有顾忌,可以选择留守此地,等我们探好路出来,大家再决定要不要进入秘境。”
觉非罗的话自然很让人心动——等先遣部队将路子探清楚了再进入,无疑就躲过了最为危险的爱境。可相对的,最好的宝物和机缘也不可能会留给后面进来的人,先遣部队必定是第一个摘到果子的。
于是这场探险,又变成了一场用生命下赌注的博弈。
青阳洞的众人面面相觑地犹豫了一阵,最后有一批不到十人的道修决定充当先遣部队跟着觉非罗进入秘境,其他的人留守外围等待消息。
郑东看着站出来的六个人,又对还“苍白”着一张脸的苏澈道:“你方才受了惊吓,不如留在外围等我们的消息……”
还没等郑东说完,苏澈便摇头道:“我要跟表哥在一起。”
虽然知道苏澈说的是场面话,但安齐远听在耳里依旧受用,便顺势握住苏澈的手作出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而苏澈也只是略略低下头未在言语。
这一幕看在觉非罗眼里自然十分惊奇。
记得在十多年前苏澈和安齐远还未前往青阳洞修炼的时候,他们二人的相处模式依旧是一个跑一个追,周瑜黄盖般折腾得不亦乐乎,即便有时候安齐远能找着机会像今天这样光明正大地揩苏澈的油,但苏澈眼底里闪过的不情愿的抵触情绪却很难被大家忽略。
曾几何时,像今天这样被安齐远紧紧地握住手,苏澈眼里闪过的除了略带尴尬的不自在之外,那种高高竖起的像城墙一般的抵触和防备已经没有了。
这不由得让觉非罗好奇起来——这弹指一瞬的十多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像尖冰一样的苏澈也渐渐融化开来。
郑东的心理活动虽然远没有觉非罗这般复杂,但眼底也依旧闪过了一抹可惜的神色。
以苏澈现下的修为,若是跟着进了秘境,哪怕只是进到第一重欲境,恐怕也很难保住性命。
郑东摇了摇头,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顾虑都抛出脑外,进而对除苏澈外的八名道修道:“我们正好分成三组,每组三个人,有无赦谷的前辈带路兵分三路进入秘境探路。”
大家对这样的安排没有意见,但也有人直截了当地对郑东道:“但我不愿跟安远一组。”
郑东在心里叹气,知道“安远”是被“苏明”这个拖油瓶拖累了——谁都知道先遣队伍进入秘境中探路是九死一生,安远带了个只有炼气期的拖油瓶在身后,若真遇到什么险情,定会尽全力保护苏明。这样一来,无形中相当于战斗力被削减了三分之一,难以守望相助。
在他们看来,跟安远分在一组,无形中相当于一只脚已经跨进了棺材里。
第146章 第一重
安齐远闻言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苏澈则由于眉眼低垂而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但人多有先入为主的习惯, 见苏澈这般模样,还以为是苏澈对于自己成了拖油瓶的事情感到自卑,就连方才提出不愿意跟安齐远分在一组的人脸上多少也露出了些不自在的神色。
区长镜是向来看不惯那种患难时刻抛弃队友的行径的, 之前在清虚观分组的时候,许多人都因为没能跟安齐远分在一组而怨声载道,如今这些家伙一见情况不对, 就立刻要划清界限了, 实在是小人行径!
区长镜错开一步站到安齐远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 还有我呢,我跟你们一组。”
安齐远闻言脸上露出了一抹几乎不易察觉的笑意, 眼神似乎在表达“你很明智”的意思,让区长镜一脸的莫名其妙——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是安远向自己表达不离不弃的感激之情吗?怎么倒变成像是他区长镜占到了什么便宜似的?
“既然这样, 我和区长镜依旧和安远一组,其余人自己商量着组队吧。”
郑东虽然天赋不高,但人品却也是十分好的, 关键时候也拎得清, 难怪会被杜长茂选做组长。
在两派众人面前,觉非罗自然不会介入到青阳洞的内务中,待郑东他们终于把分组事宜确定下来,觉非罗才不温不火地伸手点了郑东道:“你们组跟着我走吧。”
区长镜见觉非罗指明要带他们组,脸色纠结得可以, 但挣扎了半天却再也无法像之前那般当着觉非罗的面呛声。
觉非罗就是喜欢看区长镜脸上露出的这种哑巴吃黄连的表情,脸上虽然不显,但内里的愉悦指数却直线飙升。
“那么,我们就选中间那条水道好了。”
觉非罗将视线从区长镜脸上扯下来,指着早就已经内定好的线路对众人说道。
既然是寄人篱下,郑东自然对区长镜的提议没有意见,在催促觉非罗他们服下几颗恢复灵力的丹药之后,就跟着觉非罗潜入了水下。
筑基期的修士在水下能够闭很长一段时间的气,像觉非罗这样的元婴老祖更是不用担心,只是因为方才的一战水里漂着的都是寻获被切断的尸体,洋流一时无法散开,海水里污浊的血腥味依旧令人作呕。
好在行进一段时间之后,水中的血腥味渐淡,但水下的光线也越来越昏暗。
待游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果然依稀能见到海底有三条蜿蜒的小道,幽深辽远地分三个不同的方向蔓延至远方,透着一种未知的恐怖。
在前方带队的觉非罗头也不回顺着中间小道去了,安齐远拉着苏澈紧随其后,郑东回头看了看落在了队伍最后的区长镜,回过头来用眼神示意他跟上。
区长镜自认绝不是什么胆小怕事之人,但不知为何,在看到这条小径的时候,总有种奇怪的直觉在向后拉扯着他前进的脚步,似乎一旦踏上了这条路,人生轨迹就会被彻底改变一般。
“怎么了?快跟上!”
郑东在水中说话,一串气泡从他张开的口中冒了出来。
区长镜甩了甩脑袋,将那种莫名的不安给甩了出去。
他不能怯场,至少在觉非罗面前不可以。
于是一行五人终于踏上了真正通往梵奇秘境的道路。
在沿着海底小道小心翼翼地走了一段时间,虽然四周的光线越来越晦暗,但却出乎意料地没有遭到任何攻击,这让在寻获那里吃了大苦头的郑东和区长镜十分诧异,对这条小径的终点也倍感好奇起来。
其实早在青阳洞的道修到来之前,觉非罗早已派人将梵奇秘境的入境之路探查清楚了——他们现下走的这条是通往第一重的“欲”境。
按照安齐远的说法,苏澈虽然是五灵根天赋,但毕竟只完成了筑基,在未突破之前冒然前往“情”境和“欲”境皆不明智,还是第一重比较适合苏澈。
与刚进入的时候相反,脚下的小径在一段下行之后开始有了坡度,让人感觉目的地就快到了。
虽然知道有安齐远和觉非罗两个大神在绝对会万无一失,但苏澈还是开始无法自抑地兴奋起来,深藏在内里的冒险因子开始躁动了。
待再走了三丈多的距离,最后一丝光线终于被无边的黑暗吞没,觉非罗从置物袋中弄出一颗夜明珠照路,众人在夜明珠发出的柔和光线下看到了前方的几十个台阶。
登上台阶,一行人终于脱离了腥咸的海水。
“呼!真是憋死人了!”
再次踏上陆地,区长镜从来都没有觉得这么踏实过。
区长镜刚想施一个干燥术让身上不再这般湿漉漉的,抬眼却看见觉非罗依旧浑身滴水。
原本飘逸的白色锦袍在吸水后变得半透且沉重,挂在高大的觉非罗身上,竟然莫名地让人升起一种够口干舌燥的感觉……
区长镜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在抽什么风,只能暗自咽了口口水稳住心神,撇开视线不去看觉非罗。
而苏澈这边自上岸之后,也觉得这梵奇秘境当中的灵气流动虽然充沛但十分诡异。
安齐远低下头将唇贴在苏澈耳边小声问道:“有没有觉得这里的灵气很奇怪?”
苏澈当然知道在身边还有区长镜和郑东的时候自然不方便让他们的对话被听到,可安齐远这种贴着他耳朵说话的姿势也太暧昧了些,苏澈只觉得浑身一震机灵,差点没忍住一掌把人给挥开。
安齐远觉得苏澈的反应似乎有点大——以前有外人在的时候也不是没这么说话过,怎么苏澈却是一副浑身都快烧起来的模样?
“是有些怪怪的,这里的灵气跟青阳洞的相比一定多了些什么……”
苏澈是五灵根,对灵气的感知能力比安齐远和觉非罗都要强。
直觉告诉他,灵气里夹杂的东西是无害的,但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危险。
“难道梵奇秘境都是如此昏暗?”
若是没有夜明珠,秘境里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第一次进入秘境的郑东十分好奇,努力抬头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觉非罗道:“那倒未必。梵奇上仙既然将秘境分为三重,自然是每重都有不同的风貌。”
苏澈也道:“听说这三重境界都是根据梵奇对欲、情和爱的参悟来设定的,可现下四周如此昏暗,似乎没办法分辨出我们到底是在哪个境界当中……”
郑东闻言便在手上掐出了一个火焰术,用灵气凝成一团发光的烈焰,凑到离身边不远的石壁上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