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觉得奇怪,苏澈最终按捺不住决定找安齐远摊牌。
安齐远见苏澈问起, 倒也从善如流地停下了手中的事务,云淡风轻地道:“杜遥?他现下已经不是我无赦谷的人了。”
苏澈听言只觉得惊诧不已。
“什么?!”
难道是杜遥犯了什么弥天大错触了安齐远的逆鳞,以至于被逐出了无赦谷?
安齐远道:“倒不是他犯了什么错, 你不必担心。不过是你的老熟人彰龙门的宗主龙潜看上了他, 正好我又有求于龙潜,就让杜遥到龙剑山庄去了。”
苏澈听了只觉得头脑发晕。
若龙潜是看上了什么稀世法宝,安齐远有求于人故而忍痛割爱倒还说得过去。
可杜遥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什么没有知觉没有感情的死物!怎么能说送人就送人?
想起那日在青阳洞后山相遇时龙潜对待杜遥的异态, 苏澈便知道安齐远所言非虚。
苏澈只恨自己迟钝到了这种地步,竟到了今天才问出事情真相。
“有求于人?你堂堂一个有着化神巅峰修为的一宗之主,有什么好有求于龙潜的……”
苏澈刚想跟安齐远理论,忽然脑中有一丝灵光闪过。
苏澈语气顿了顿,之后才盯着安齐远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将杜遥送人一事,该不会与围捕聚火蜥有关吧?”
安齐远本就没有打算将此事瞒着苏澈,见苏澈一下就抓住了事情的关键,自然也不会多加辩解。
将脸蛋气得有些泛红的苏澈捞进自己怀里,安齐远用拈酸吃醋的语气说道:“这些日子你对我爱答不理的,整日就只知道修炼,连个眼神都不屑于给我。”
“如今为了个小小的杜遥,不仅自己送上门来,还破天荒地与我说了这么些话。”
安齐远说罢语气还带上了明显的恼怒。
“之前杜遥还在无赦谷的时候,你也特别喜欢寻各种由头与他混在一起。”
“照理说觉非罗与你相处的时间更久一些,交情也更深厚,可你却对他疏远得很。”
安齐远越说越觉得不对,索性用手指捏着还在自己怀中不断挣扎的苏澈,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在得知这壳子里装着的就是苏澈的魂魄之后,安齐远对苏澈一直和颜悦色,就连苏澈对他甩臭脸甚至动手揍他,他也甘之如饴地受着,从来没见恼过分毫。
可如今亲眼见到苏澈为了一个与他不甚相关的人,甚至愿意亲自跑来质问自己,这其中的文章可就大了去了。
安齐远此刻的脸色阴沉得如同狂风暴雨即将来临前的天色,苏澈只觉得从安齐远身上泄出的威压快要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说,你是不是喜欢上杜遥了?”
安齐远原本完全没把杜遥当成威胁。
一来杜遥是自己的心腹下属,自古魔修和道修皆互看不顺眼,苏澈身为青阳洞的宗主,理应不会对杜遥有那方面的意思;二来杜遥的真面目虽然极致妖媚,但苏澈一直看的都是杜遥披着的那张毫无特色的假皮,那种丢在人堆都完全找不出来的平凡五官在安齐远看来实在没有什么杀伤力。
可今日见苏澈听到杜遥被送去了龙剑山庄之后一脸不敢置信的震惊表情,又想起他安齐远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魔修,可不也对身为道修宗主的苏澈喜欢得死去活来么?
如此说来,这门派之别也不能成为感情的阻碍,杜遥在待人接物上的细心是安齐远有目共睹的,若苏澈真要喜欢上他,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存在,安齐远立刻不淡定了。
苏澈现下可以暂时不喜欢他安齐远,但绝对不能喜欢上别人。
安齐远将脸凑近苏澈,如鹰一般锐利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苏澈看,生怕错过在苏澈脸上发生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若苏澈真对杜遥有意,他不会管杜遥是不是已经被送去了龙剑山庄,唯一不会改变的结果是,杜遥决计活不过今晚。
苏澈见挣不开安齐远,只得怒目而视道:“你莫以为自己有龌龊之心,别人就都如你那般卑鄙下流!”
“我与杜遥是君子之交,虽算不上是朋友,但他也算对我有恩,并不是个谄上媚下的小人。”
“无论修道修魔,只要是值得我尊重之人,我必以诚相待。”
“谁会像你这般……哼!”
苏澈实在不想用言语描述出安齐远那些不入流的行为,只得冷哼一声带过。
安齐远见苏澈言语间字句铿锵,确实没发现半分虚假,心思这才歇了下来。
云消雨霁过后,安齐远的态度又恢复如常。
只见他抱着苏澈道:“你没看上杜遥便好。”
“你只需知道,心里若要有人,那也只能有我一人。”
安齐远的大掌穿进宽大的道袍,直接贴在了苏澈的胸前。
“这里若是被除我之外的其他人闯了进去,我可不管那人是什么来头,只管遇佛杀佛,遇魔斩魔就是了。”
苏澈见他又理所当然地借机吃豆腐,气得脸都白了。
“不好意思,我心里没有你,但确有一人,那就是我师父。若不服气,只管渡劫飞升到天界找他去。”
安齐远闻言笑道:“我知你与你师父师徒情深,这倒是个可以容忍的例外。只是你需答应我以后要将我放在比你师父还要重要的位置上,否则我可不依。”
听了这话苏澈简直想跳起来敲碎安齐远的脑壳,看看里头装的到底是脑仁还是石头。
谁知安齐远还意犹未尽,继续接着方才的话茬,将苏澈的手拉到自己的唇边,一边说话一边轻吻苏澈的指尖道:“说的也是,待我们渡劫飞升去了天界,我还得给你师父敬茶磕头。”
安齐远自己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见家长的画面,顿时觉得有些心理压力。
“你师父定是那种老古板似的道修,恐怕不会喜我。到时候若是不让你与我在一起,那可如何是好?”
苏澈气得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怒道:“你也知道你此等做法是如此的不合时宜?!”
这魔头竟然还妄想去见他师父?
若天上的师父知道他现下的处境,定会降下天雷,将这杀千刀的安齐远劈成千条万段的才算解气。
安齐远见苏澈又被自己气得跳脚,只觉得开心,索性斜倚在软榻上,看着苏澈指着自己鼻子骂的模样,真是越看越喜欢。
苏澈数落了安齐远半天,这才发现他们的谈话竟然被歪到了这份上,赶紧止住师父的话题正色道:“杜遥是人不是物。是人就有人格,你这般随随便便地将人相送,你让杜遥如何自处?”
“我并非同你开玩笑,你赶紧将人从龙剑山庄接回来。”
在苏澈看来,这世上最珍贵的就是人心。
觉非罗的背叛之所以让苏澈难以接受,就是因为苏澈与觉非罗以朋友之义交了心的缘故。
同样的,杜遥之于安齐远,是最忠心不二的下属。
如今安齐远却毫不心软地将他送人,真不知杜遥的心要被伤成什么模样。
安齐远耸肩道:“只是能让龙潜点头答应帮忙的就只有杜遥,若是别的东西能打动他,我也犯不着将杜遥交出去。”
苏澈道:“你将杜遥送人,无外乎就是想让龙潜在围捕聚火蜥一事上出力罢了。闹出这事归根结底也是因为我的缘故。我宁可不要那五灵根,也不愿你将人心糟蹋至此!”
原本安齐远对于苏澈的容忍度可以说是没有下限的,可也经不住苏澈为了一个外人对他这般不假辞色。
在安齐远看来,他宁可舍去自己的心腹为苏澈求得改变灵根之法,苏澈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如今还斥责他没心没肺,着实令人火光。
作为修真之人,安齐远所追求的同样是渡劫飞升,而且必须是与苏澈一道渡劫飞升,好在天界做一对无忧无虑的仙侣。
就算不谈飞升,再不济,苏澈也应该至少修炼到元婴境界,这样才能与他结下道侣之契,两人携手纵横整个轩辕大陆。
若苏澈灵根不改,这辈子就连结丹都没有希望,又谈何飞升?
安齐远静静盯着苏澈看了半晌,直看到苏澈背后寒毛直竖,这才阴沉着语气道:“在这修真界,只有有实力之人,才配拥有真心。”
“我今日若无力护你,就配不上心仪于你。”
“正因为我有化神巅峰的修为,才能有本事让觉非罗呆在你身边数十年,才能有本事在你陨落之后第一个发现你的存在。”
“杜遥之于龙潜也不过如此。”
“若他不想被送人,就早该将修为提上来。”
“如今技不如人,便就只能任我和龙潜摆布。”
“无论你接受与否,这就是现实。”
安齐远从来没有在苏澈面前说过这么重的话,苏澈听了难免有些适应不良。
苏澈挫败道:“我不是你,没有这么大的野心,也不想要这种用人换回来的修为!”
安齐远冷笑道:“阿澈,你之前被你师父保护得甚好,如今又遇上我,自然能说出这种宁要杜遥不要修为的话。”
“但现下做主的人是我,既然我已下了令,杜遥就只能去龙剑山庄。”
“你若不服,待你成了五灵根,修得了落神之法,再将我劈个灰飞烟灭便是。”
“但在今日,你尚无资格同我谈此条件,你可明白?”
只要是对苏澈有利的事,就算是苏澈本人,也无法阻挠安齐远的决定。
第49章 用心良苦
苏澈自认为他绝不是一个口拙之人, 但如今他面对安齐远, 却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哑口无言。
修真界中的弱肉强食之理他不是不知, 只是他身边从来没有发生过像杜遥这样的事。或者说,就算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大家也会很有默契地选择隐瞒下来不告诉他。
久而久之, 他也就顺水推舟地相信身边之人皆是良善之辈,大多数的人与人之间都是能够做到以诚相待的。在利益面前,人心总是能排在前面的。
可今天安齐远的话, 无疑是直接朝苏澈惯来的价值观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残酷的现实是, 若他现下还能有以前的修为,直接闯到龙剑山庄去要人也就是了。但现下呢?他除了站在这里跟安齐远讨价还价之外, 还能做些什么?
而他之所以敢这样肆无忌惮地站在这里对安齐远做出颇多指责,难道不也是仗着安齐远对他的那种心思, 然后就无意识地加以利用了吗?
想到这里,苏澈的心都凉了半截。
原来在不自觉之间, 他竟然也成了别人口中既想做婊子又要立牌坊的典型了?
安齐远看苏澈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话重了一些。
可转换灵根本就是逆天之事,若身为当事人的苏澈没有下定非为不可的决心, 他们这些第三者就算操碎了心, 也未必能帮苏澈达到既定的目标。
先天的天赋与后天的努力,本就在一个十分微妙的界限内互相影响着。
在修真界中但凡能成大事者,天赋固然重要,但百折不挠的毅力和迎难而上的勇气却总能在关键的时候发挥出不可估量的巨大作用。
但苏澈无欲无求惯了,对于《灵根赋》中所描述的五灵根的向往也没有其他人那般强烈。
可安齐远清楚, 那并非是苏澈天性使然,而是他的前身过得太过顺风顺水,甚至连青阳洞的宗主之位得来也未费吹灰之力的缘故。